剑气严霜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4章死谷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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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灰衣人间声收袖回来,冷冷道:“狄一飞,老夫在此相候已久──”
    &#12288;&#12288;赵子原探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端立在门口。
    &#12288;&#12288;他心中反复低念道;“狄一飞?……狄一飞?……这名字可真陌生得紧……”赵子原却不知晓,眼前这个异服汉子狄一飞就在好几日之前只身上嵩山少林窃走一把寒月断剑,被少林达摩院住持觉海大师等穷追至太昭堡前,对掌时,他的掌力之强竟是丝毫不逊于当今少林达摩院首座,如果赵子原得知异族中出了这样一名身负稀世武功的高手,也许便不会如此坦然了。
    &#12288;&#12288;灰衣人武啸秋复道:“一飞怎地到现在才来?那把寒月断剑你可曾交与甄定远了?”
    &#12288;&#12288;异服汉子狄一飞点点头,道:“狄某好不容易潜入少林寺内殿窃走断剑,然后一路直奔太昭堡,将剑子交给甄老头,目下姓甄的已收罗有了金日及寒月两只断剑……”
    &#12288;&#12288;武啸秋“嗯”一声道:“还有一只繁星剑呢?”
    &#12288;&#12288;狄一飞道:“甄定远查出繁星断剑就寄存在武当山,要我设法再去窃取出来……”
    &#12288;&#12288;武啸秋道;“很好,你便依照他的吩咐去做──饶是姓甄的如何狡狯,也不免要坠入老夫预置的圈套里!”
    &#12288;&#12288;狄一飞低声道:“武院主,狄某这场戏演得还可以吧?”
    &#12288;&#12288;武啸秋颔首道:“总算还过得去,那姓甄的生性多疑,你继续佯混,可不能露出破绽,致被他识破。”
    &#12288;&#12288;狄一飞道:“这个你大可放心,甄老头临别前又要我上武当窃取繁星断剑,足见他全然不疑有它。”
    &#12288;&#12288;说到此地,似乎忍不住心中得意之情,笑道:“可笑甄定远聪明一世,却被你姓武的玩弄于手掌之上──”
    &#12288;&#12288;武啸秋沉声道:“只怕不见得如此顺利。”
    &#12288;&#12288;狄一飞诧道:“怎么?”
    &#12288;&#12288;武啸秋道:“姓甄的并非易于受骗之辈,咱们至多只能在一段时间内引他走上歧路,时日一久,难保不被他察觉。再说──”语声微顿,续道:“再说日前老夫设下一计,故意命小女冰歆指派一名姓赵少年潜入太昭堡,窃取金日断剑……”
    &#12288;&#12288;藏身木箱后面窃听的赵子原一震,但他来不及有所深思,只听狄一飞惊“啊”一声,道:“你,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
    &#12288;&#12288;武啸秋道:“老夫这一着其实是声东击西之计,教姓甄的误以为老夫对那断剑也有觑窥之心,其实──嘿嘿,老夫真正的用意,你自然可以猜度得出来。”
    &#12288;&#12288;狄一飞寻思一下,恍然若有所悟,抚掌道:“原来如此,此计果然高明。”
    &#12288;&#12288;武啸秋摇首道:“高明固然高明,但前夜小女冰歆进入古堡去指示赵姓小子行事机宜,却被姓甄的发觉,后来虽能安然退出,但难保他不因此而生了戒心……”
    &#12288;&#12288;话犹未完,蓦地屈指一弹,一股劲风掠过狄一飞身侧,直向半掩半开的木门当口袭去!
    &#12288;&#12288;他口中喝道:“既来之何不入屋?”
    &#12288;&#12288;但见木门一摇,一条窈窕桃色人影一闪而入,那人拂袖一挥,顿时将对方的弹劲卸去。
    &#12288;&#12288;武啸秋并没有乘机追击,冷冷道:“五花洞的桃花娘子几时也养成鬼鬼祟祟的行踪?”
    &#12288;&#12288;那人果然便是方才曾在大荔镇露过面的桃花娘子,只见她那芙蓉般的脸庞上此仍是笑意盎然,娇声道:“武大官人你现在是发迹了,但奉劝说话最好还是留点余地,否则扯破颜面大家都不好看。”
    &#12288;&#12288;武啸秋眼色微变,道:“你说发迹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12288;&#12288;桃花娘子面上笑意不减,道:“什么意思咱们心照不宣,难道还要我作个补充说明不成?”
    &#12288;&#12288;武啸秋阴声道:“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别人惧怕五花洞的五花图,轻易不敢招惹你们五位娘子,老夫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12288;&#12288;桃花娘子淡淡道:“所以说武大官人现在是发迹了嘛,自从谢金印死后,阁下和甄定远两人已被目为武林中的二大擎天巨擘,身价远非往昔可比,当然不会将咱们五位姐放在眼里啦。”
    &#12288;&#12288;她言词尖刻,武啸秋眼色一阴,似乎就要发作,此际桃花娘子转目一瞥,便已瞧见案前躺着的曹士沅尸身,她柳眉微蹩,道:“这人可是你杀的?”
    &#12288;&#12288;武啸秋道:“是又怎?”
    &#12288;&#12288;桃花娘子端详了尸身一忽,道:“死者像是前太昭堡堡主赵飞星倚为左右臂的心腹曹士沅,奇了,姓曹的什么时候与阁下结上梁子?”
    &#12288;&#12288;武啸秋不答,半晌沉声道:“若有谁要多管这桩闲事,那么他是自寻死路!”
    &#12288;&#12288;桃花娘子装模作样地吐了吐舌头,道:“武大官人的闲事谁敢多管?我桃花娘子岂会不自量力一至于斯。”
    &#12288;&#12288;武啸秋道:“然则你无巧不巧于此时撞到此地,若非冲着老夫而来又为了什么?”
    &#12288;&#12288;桃花娘子想了想,道;“说来你也不会想,我在大荔镇为追蹑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一直追到这里……”
    &#12288;&#12288;武啸秋诧然道:“不知名的少年?”
    &#12288;&#12288;桃花娘子道:“我适才在镇上酒楼见过那少年一面,只知道他姓赵,身着一袭粗布衣衫……”
    &#12288;&#12288;武啸秋楞了一愣,喃喃道:“莫不是那小子……”
    &#12288;&#12288;赵子原在暗地里听到这番话,心子猛地吃一大惊,暗忖那桃花娘子口中所提到的少年,分明便是指自己而言,却不审她追蹑自己的用意何在?
    &#12288;&#12288;尔来赵子原因为吃尽武冰歆的苦头,是以乍听到又有女人寻找自己,料度不外乎又有麻烦加身,私心不禁惴惴然。
    &#12288;&#12288;桃花娘子注意到武啸秋那微微发愣的神态,正感惑然不解,只见武啸秋眼色阴晴不定,道:“桃花娘子,你要找那赵姓小子作甚?”
    &#12288;&#12288;桃花娘子道:“这个却不用告诉你,听口气似乎你还认识那少年?”
    &#12288;&#12288;武啸秋冷哼一声,没有答话。桃花娘子道:“不说就作罢论,告辞了──”
    &#12288;&#12288;她转身款款行至门口,一足方踏出门槛,忽然又回头道:“有一件事还未请教武大官人。”
    &#12288;&#12288;武啸秋道:“问吧。”
    &#12288;&#12288;桃花娘子压低嗓子道:“谢金印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12288;&#12288;武啸秋身子一震,似乎未料对方会有此一问,一时答不上话来,但他旋即恢复冷静,道:“这话从何说起?”
    &#12288;&#12288;桃花娘子道:“听说二十年前,你和甄定远两人受水泊绿屋主人之雇,埋伏在翠湖附近,袭杀甫作案欲归的谢金印,就在同一夜,翠湖画舫上又发生了司马道元二门十八口的命案,似乎是谢金印的杰作,那幕后的买雇者,不用说也是水泊绿屋的神秘主人。”
    &#12288;&#12288;武啸秋默然不语,桃花娘子复道:“鸟尽弓藏,自固当烹,水泊绿屋主人这一着是够狠的了。”
    &#12288;&#12288;武啸秋道:“凭什么你敢如此肯定?”桃花娘子道:“江湖上人言凿凿,自没有空穴来风之理,姓武的你想抵赖?”
    &#12288;&#12288;武啸秋阴笑道:“老夫何尝想抵赖什么?没错,姓谢的是死在老夫及甄老头之手,他一生作孽多端,杀人如麻,嘿嘿,老夫此举完全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12288;&#12288;桃花娘子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为天下苍生着想!”
    &#12288;&#12288;一直默立旁侧,不曾开口的异服汉子狄一飞忽然插言道:“武院主,近日你可曾听到武林中流传的一道风声?”
    &#12288;&#12288;武啸秋道:“可是与姓谢的有关?”
    &#12288;&#12288;狄一飞重重点一点头,道:“武林中传言纷纷,说是谢金印没有死,其实他还活在人世上!”
    &#12288;&#12288;武啸秋一怔,旋暴笑道:“无稽之极!狄一飞你也相信这等无稽的话么?姓谢的身中老夫寒帖摧木掌五记之多,再加上甄老儿焚心七剑,嘿嘿,只怕大罗神仙也不能保住这条性命了……”
    &#12288;&#12288;言犹未尽,陡闻“飕”地一声怪响亮起,那桃花娘子玉臂疾舒,竟突然朝武啸秋直拍了过来。
    &#12288;&#12288;这下变生仓促,那武啸秋不料桃花娘子会突然动手,而且连个招呼也不先打,只一错愕间,对方一掌已然印至自己胸前不及五寸之处。
    &#12288;&#12288;武啸秋乃是何等武学大家,他身处危境,却是不见一丝慌乱,就在桃花娘子玉臂将及递实之际,疾地拂抽挥出一式,他这一信手轻挥,看似绵若无物,其劲道之强,却不啻有如推出了一只千斤之杵。
    &#12288;&#12288;霎时之间,桃花娘子但觉身前如压泰山,立刻意识到自己绝不能与其硬碰,值此情势下,她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闪身避其锋锐,于是她迅速地收臂回力,对方那千斤之力始出,她身形已骤然左移,轻飘飘地换了一个方位,换势之疾,足令人为之眩然失色。
    &#12288;&#12288;武啸秋定身冷冷喝道:“你要在老夫面前来这一手,可是枉费力气了。”
    &#12288;&#12288;桃花娘子道:“阁下既有宰掉谢金印的本事,我偏不自量力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12288;&#12288;武啸秋阴笑道:“原来你是为了姓谢的而动手,哈哈,这就难怪了,老夫曾听人言及,年轻时的桃花娘子与谢金印有过一段颇不寻常的交情,后来虽然因故闹翻……”
    &#12288;&#12288;未容他将话说完,桃花娘子已然轻叱一声,打断道:“闲话少说,看掌!”前跨半步,右手一翻而出。同一忽里又见她足步微错,左臂抬处,迅疾无伦地朝对方中盘扣去。
    &#12288;&#12288;她这一招两式,闪电般在同时施出,非特配合得严丝密缝,抑且快到极致,教人防不胜防。
    &#12288;&#12288;赵子原藏身暗处,只瞧得暗暗不解,忖道:“移时前我才在酒楼上,听见一众酒客窃议那桃花娘子曾与谢金印闹过纠葛,她走上酒楼,明是欲寻谢金章的晦气,所以谢金章会急急退起,怎地目下她却为了谢金印之死,不惜和武啸秋以干戈相见?”但闻武啸秋沉喝道:“桃花娘子,你是自讨苦吃!”
    &#12288;&#12288;喝声中,身子未见作势,已自移到了五步之外,一双手掌依旧缩在衣袖之内,未见有出手的表示。
    &#12288;&#12288;二旁的异服汉子狄一飞开口道;“武老儿,这臭婆娘够你打发的了,狄某有要事先走一步──”
    &#12288;&#12288;身子一纵,疾往门口掠去。桃花娘子怒道:“狂徒你敢出言不逊!”纤手五指一屈一扣,觑准狄一飞身形弹出,一时但闻“咝”“咝”之声大作,五股疾风宛如脱弦之矢,遥遥袭向敌方背宫五大穴道,狄一飞身子方始掠到大门,倏觉后背寒风袭体,他看出不看便知对方指见的位置,双足迅地一蹬一滑,脚面贴地平平飘前数尽──狄一飞便借着一滑之势,整个身子呼地转了半个侧面,单掌自横地里一拨,斜斜反击迎上。
    &#12288;&#12288;桃花娘子屈指再弹,咝咝之声复起。
    &#12288;&#12288;炬料狄一飞挥掌回击是虚,在对方摧劲换指之际,猛地将掌力一收,擦身向木门当口迂回绕出,口中说道:“少陪,少陪。”
    &#12288;&#12288;顷忽地已如飞掠出茅屋,桃花娘子所弹出的指风,再也发生不了作用。
    &#12288;&#12288;桃花娘子生平最恨“婆娘”之类的称呼,狄一飞当面发恶言相加,她怎能忍得下这口气?正待纵身追出,倏地身侧风声斐然,那始终静立一旁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俊秀少年朝星,忽然横身阻住她的去路。桃花娘子定晴朝身前少年打量一下,偏首问道:“这小辈是谁?”
    &#12288;&#12288;武啸秋没有回答,对着少年道:“朝星你退下来。”
    &#12288;&#12288;朝星诺应一声,转身让开,武啸秋缓缓举步而上,道;“老夫这徒儿谢朝星最是善解我意,他知道老夫绝不会平白放过一个向我挑衅的人,是以便将你拦住。”
    &#12288;&#12288;桃花娘子嗤之以鼻,道:“他能么?他敢么?”
    &#12288;&#12288;那少年谢朝星昂然答道:“敢不敢我已做给你看了,至于能不能,那是家师与你的事。”
    &#12288;&#12288;黑暗中的赵子原忍不住多瞧了谢朝星两眼,心道:“武啸秋这个徒儿,相貌虽然略带几分狡狯之气,但却长得很有气势,应对亦颇为得体,将来必是个人物无疑……”
    &#12288;&#12288;只闻桃花娘子冷冷一哼,未及开口,武啸秋已自沉声道:“桃花娘子,你接老夫一掌试试──”
    &#12288;&#12288;“试”字才落,双袖猛地一振一荡,一股飚风应袖暴劈以出,紧接着身子一长,破空跃起。武啸秋身形有若天马行空,双足凌虚踏上数步,晃眼已扑到了桃花娘子头上,只见他胸前衣袂飘拂不止,身形袂影形成一片模糊,宛似棉絮飘忽,但在漫天飞荡的棉絮中却晃动着两只灰色掌影!
    &#12288;&#12288;桃花娘子睹状瞿然而惊,尖呼道;“寒帖摧木拍?!姓武的,你……”
    &#12288;&#12288;武啸秋阴笑道:“你倒是识货得很。”
    &#12288;&#12288;阴笑声中双掌业已翻出袖外,发出一股古怪的阴寒之气,飚风所经,挟着刺人的寒风,“嘶”“嘶”连响不停,周沿空气仿佛就在这一忽里被撕裂开来,霹雳之声又起。
    &#12288;&#12288;赵子原曾与武啸秋交过手,情知他双手一出袖后,必有绝招一出,揣摩情势,桃花娘处境已颇为危殆。
    &#12288;&#12288;桃花娘子那张芙蓉脸庞上失去了平日常带的笑靥,流露出紧张惶恐之色,她知道生死关头全在此一举,当下低喝一声,娇躯一纵一旋,半抬玉臂从对方死灰色掌影中分光惜影拂将出去。
    &#12288;&#12288;孰料武啸秋双掌在空中一挫后,立即交合推出,速度尤远在桃花娘子之上,只一晃眼间,那灰色的一掌就堪堪击到对方的心口!
    &#12288;&#12288;霎时茅屋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自门隙中透进的光晕倏明倏暗,片刻之后又形成了混饨一片,分不出什么是身形,什么是掌影。
    &#12288;&#12288;赵子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由衷地忖道:“掌力能练到这等地步,那真是没有话可说了,从姓武的出掌气势推断,他的掌上功夫大约没有人能再比他高明了!”
    &#12288;&#12288;说时迟,那时快,武啸秋一掌正待拍下,陡见桃花娘子衣袖一甩,一朵粉红色桃花由衣袂中飘飞而出。
    &#12288;&#12288;那朵桃花徐徐升空,仿若随风飞舞,又如飞鸟蝴蝶,在阴风中盘旋飞舞,久久不曾下坠,说也奇怪,武啸秋那势可崩塌丘峦的一掌,居然随着桃花飞旋之势而微微一窒。
    &#12288;&#12288;武啸秋高声道;“好一手‘龙池飘花’绝技!嘿嘿,可惜你施出这一手也不能兔于在老夫掌下锑羽!”
    &#12288;&#12288;赵子原暗暗纳闷,瞧不出桃花娘子临危所施的“龙池飘花”有何出奇之处,竟会将武啸秋掌势封住?
    &#12288;&#12288;正感不解之际,忽然一股淡淡花香陈逼而来,非兰非麝,心神不禁一荡。
    &#12288;&#12288;他霍然吃一大惊,急忙运气将香气逼出体外,这才领略到桃花娘子那龙池飘花内涵之奥妙。
    &#12288;&#12288;只见桃花娘子衣袖翻飞,接二连三又拂出五朵桃花,她每拂出一花,双足倒踏便往后退走一步,到了第五朵桃花飘出时,便与武啸秋足足隔开五步之遥,足步闪动成了模糊一片。武啸秋厉啸一声,道:“物归原主,接着──”
    &#12288;&#12288;单掌一冲一振,挥出一股“腊腊”有声的内家气劲,空中那五朵桃花迎势倒旋而飞,一如流星飞坠般,首尾相接往桃花娘子射至!
    &#12288;&#12288;桃花娘子不知不觉已是花容失色,纤手疾地交拍而起,真气自掌心中涌出,那五道桃花在两道内家真力交震之下,竟被碾成飞粉,漫空四下飘散。
    &#12288;&#12288;武啸秋在同一忽,突地向前跨上半步,双掌居胸连划半圆,霹雳之声大作,他已再次发出了“寒帖摧木拍”!
    &#12288;&#12288;他攻势才出,掌风笼罩足有半丈方圆,急切间桃花娘子不暇多想,身形疾地向左一侧。
    &#12288;&#12288;呼啸一声,掌风真力自桃花娘子身侧划过,发出尖锐异响,饶是如此,掌缘飚劲仍然扫中她的左肋,桃花娘子一声闷哼,立觉体内血气翻涌不止,知道自己已受了内伤,无论如何绝不能再呆下去,否则往下的局面就不好支撑了,于是她迅速做了决定,力聚单掌猛击出去,腿腰微蹲,身子继之一跃而起,口中喝道:“领教了,武老儿你我后会有期。”
    &#12288;&#12288;武啸秋见对方一掌如石破天惊般拍了过来,不得已只有收掌相迎,桃花娘子娇躯在空中一旋,劲矢脱弦也似地倒飞了回去,她虽身受内伤,但体态依旧轻盈优雅之极。
    &#12288;&#12288;顾盼里桃花娘子已然退出门外,往西方疾射而去,渐次消失在苍茫的远山云树中。
    &#12288;&#12288;少年谢朝星喊道:“师父,快去追她──”武啸秋摇摇头道:“时候未到呢,咱们还不能与五花洞闹翻。”
    &#12288;&#12288;谢朝星悻悻道:“可是那婆娘当着师父面前竟敢如此跋扈嚣张,焉可不与她一点教训?……”
    &#12288;&#12288;武啸秋道:“眼下咱们一切犹未布置就绪,若多结下一个仇敌,对进行中的大事便多了一番阻碍。”
    &#12288;&#12288;说到这里,音色陡地一沉道:“星儿你那股急躁性儿若是不改,总有一日大事要坏在你的身上!”
    &#12288;&#12288;谢朝星似乎对这位师父甚为畏顺,闻训只有唯唯诺诺,垂首不语。
    &#12288;&#12288;武啸秋别过头来,将视线投注到僵卧的曹士沅身上,半晌始开口道:“奇了,那黄绞小册何等重要,恁情如何姓曹的绝不会不随身带着,星儿你方才可曾仔细搜过他的身上了?”
    &#12288;&#12288;谢朝星道:“搜过了,姓曹的衣袋里塞满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是没见到那本小册子。”
    &#12288;&#12288;武啸秋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12288;&#12288;他俯首陷入沉思之中,蓦然一阵疾风响处,自茅屋外头闪入一团黑影,赵子原霍然一掠,凝目望去,却是一只巨硕无朋的苍鹰!
    &#12288;&#12288;那苍鹰通体黑羽,浑身圆圆扁扁,一对圆骨碌眼睛透出墨色光华,布满绿色及红色斑点,约摸有圆桌大小的身躯下生着两只长达数尺的利爪,自黑暗中望去,便如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似此庞然可怖的苍鹰当真是见所未见,赵子原只瞧得浑身毛发倒竖,再一望房中的武啸秋对那怪鸟的出现,似乎没有丝毫惊悸反应。
    &#12288;&#12288;倒是那谢朝星就没有如此镇静功夫了,他一把抓住武啸秋的衣袖,战战兢兢地问道:“师……师父,这是什么怪鸟?……”
    &#12288;&#12288;武啸秋仰首望了苍鹰一眼,喃喃道;“死谷兀鹰?……死谷兀鹰怎会在此地出现?!……难道说死谷鹰王又重出江湖了么?……”
    &#12288;&#12288;那兀鹰振翅在房中盘旋,满房俱是“嗡”“嗡”之声,谢朝星沉不生气,挥起一掌便往兀鹰击去。武啸秋叱喝道:“星儿别轻举妄动!”
    &#12288;&#12288;谢朝星听到他师父的喝声,欲收掌已是不及,眼看一掌结结实实击在苍鹰身上,苍鹰庞大的身躯却只略微偏转了一下,忽地掉转鸟头,迅疾无伦地朝谢朝星立身之处扑罩而下。
    &#12288;&#12288;谢朝星大吃一惊,急忙蹬步后退,到了五步开外再迅速地一矮身,只差分许兀鹰便自他头上擦过。
    &#12288;&#12288;但闻震耳“弧”地一声亮起,兀鹰一扑不着,反向躺在案前僵卧不动的曹士沅袭去。
    &#12288;&#12288;一忽间曹士沅的双目已被鹰嘴啄了下来,武啸秋却一直负手立于一旁不动不闪,赵子原见曹士沅死后,还得被此鹰啄去眼睛,一时只觉一股热血往上直冒,他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正要起身飞跃出去,就在这一刻,倏然一阵疾风响处,一条黑影自房门一闪而入!
    &#12288;&#12288;赵子原心虽吃惊,自忖在未弄清来人身份前,还是不可贸然行动,当下强自按下一颗忐忑之心举目望去,这一望几乎使他骇得魂飞魄散──只见那人长得又高又瘦,一张青灰色马脸长满了绻曲的黑毛,身上披着一件磷光闪闪的红袍,颈问挂着一串骷髅头骨,脚踝却是光赤赤的,足跟上结满一层层浑厚的茧皮。
    &#12288;&#12288;那人长相之恶,装束之奇,委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赵子原望着望着,浑身不知不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屏住气,暗忖:“这是什么人物?怎地如此邪门?”
    &#12288;&#12288;武啸秋面对来人,冷冷地道:“死谷鹰玉,是你来了么?”
    &#12288;&#12288;那怪人一双三角眼射出阴厉寒芒,往屋内骨碌碌一转,猛地厉叫道:“你倒认得咱老鹰,嗬嗬,你报上名来吧。”
    &#12288;&#12288;他边说着,手足不住乱舞乱跳,全身亦随之颤动不止,随时都似显出疯狂之态。
    &#12288;&#12288;武啸秋冷笑道:“阁下潜隐死谷多年,几时变得如此健忘,当真连老夫都认不出来了么?……”
    &#12288;&#12288;那死谷鹰王打量了武啸秋一眼,猛力用鼻子嗅了两嗅,怪笑一声道:“桀桀,你是武啸秋!你是武啸秋!”
    &#12288;&#12288;他一连重复说了两句,又自笑道:“咱们曾在九道标见过一面,是也不是?”
    &#12288;&#12288;武啸秋道:“亏你还有几分眼力。”
    &#12288;&#12288;死谷鹰王道:“咱老鹰的眼力会差到哪里去么?姓武的,你忒也太狂了吧。”
    &#12288;&#12288;说着,呼啸一声,那只在房中盘旋不已的兀鹰乍闻啸声,扑翅飞到死谷鹰王肩上歇了下来。
    &#12288;&#12288;武啸秋道:“看来阁下把这只兀鹰已训练成不亚于一名高手了,鹰王这个名号倒非虚传……”
    &#12288;&#12288;死谷鹰王截口道:“你打算试试这畜生的功夫么?”
    &#12288;&#12288;武啸秋笑笑,道:“老夫只问你一句,鹰王你离开死谷又人中原,莫非要寻那司马道元,报却他昔日纠合四派高手,将你打成重伤逼人死谷的一段过节?”
    &#12288;&#12288;死谷鹰王神色一变,道:“是又怎样?敢情姓武的你也想插上一手?”
    &#12288;&#12288;语声方落,忽然发出一声鬼叫,一掌僵直不弯,望准武啸秋直扑过来。
    &#12288;&#12288;武啸秋转身避开攻势,举袖一卷一荡,内力崩出,直取鹰王胸间要害,死谷鹰王不料对方应变迅捷如斯,匆忙中不暇退避,另一掌闪电一吐,一股奇热难当的怪风由他掌心咝咝透出。那服怪风才出,四周登时卷起一团团热懊炽人的热浪,房中诸人都有置身于火扈之中的感觉,武啸秋袖中真气竟然滞顿发不出去,这是他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怪事,不禁大喝道:“鹰王你这火鸟爪已练到八成火候了,难怪你敢再到中原来──”
    &#12288;&#12288;喝声中袖管一卷,双掌横切而出,只闻奔雷之声陡发,房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他已发出了无坚不摧的“寒帖摧木拍!”
    &#12288;&#12288;赵子原深知那寒帖摧木拍的威力,暗想死谷鹰王要糟,果闻“呜”然一响,死谷鹰王已躺在地上了。须臾,死谷鹰王又突地一跃而起,叫道:“厉害,厉害。”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烁的骷髅,挥了几挥,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发出恐怖之极的怪叫,举步朝武啸秋缓缓迫近。
    &#12288;&#12288;武啸秋哈哈笑道:“看家本领要使出来了么?不过老夫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12288;&#12288;死谷鹰王停下脚步,道;“只要姓武的你不要插身于这场是非中,咱老鹰自然没有与你为敌之意。”
    &#12288;&#12288;武啸秋阴笑道;“不错,看来你的头脑并不简单,你要找司马道无报却昔日旧恨,老夫正有消息供应──”
    &#12288;&#12288;死谷鹰王道:“什么消息?你说。”
    &#12288;&#12288;武啸秋道;“司马道元眼下正在阴间地府眼巴巴的等着你,鹰王你只有走这条路去找他。”
    &#12288;&#12288;死谷鹰王嚎叫一声,怒道;“姓武的,你敢拿我打诳耍子?”
    &#12288;&#12288;武啸秋道:“打诳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司马道元举家在十年前,被谢金印尽歼于翠湖画舫之上,武林中谁人不晓?可笑只有你一人蒙在鼓里。”
    &#12288;&#12288;死谷鹰王眼珠连转数转,忽然一语不发,纵身跃出房外,有顷,一人一鹰便沓然不见踪迹。
    &#12288;&#12288;谢朝星走上前来,道:“师父,这家伙神智怎地有点不正常?”
    &#12288;&#12288;武啸秋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鹰王,躲在死谷苦练邪功,镇日与飞禽走兽为伍,日久自然变得疯疯癫癫了。”
    &#12288;&#12288;这会子,茅屋外头蓦然又响起一阵沉甸的足步声响,武啸秋师徒两人一凛,彼此对望一眼。
    &#12288;&#12288;赵子原内心大为震动,暗想:“似此荒僻所在,今日竟然来客络绎不绝,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了……”
    &#12288;&#12288;足音时远时近,终于在茅屋前面顿住。
    &#12288;&#12288;谢朝星沉不住气,出声喝道:“来者何人?”
    &#12288;&#12288;屋外不闻任何回应,武啸秋沉声道:“尊驾何不请进──”
    &#12288;&#12288;那人一步跨了进来,只见他全身披着一袭白袍,连头上也用一张白布兜头罩着,仅剩下一对眸子露在外面,乍看之下自首及踵都是一团雪白,赵子原触目立即识得此人,险些惊呼出声。
    &#12288;&#12288;白袍人骤见武啸秋立在茅屋里,似乎怔了一怔,道:“阁下请了,老夫路过此地,见这茅屋欲塌未塌,显然无人居住,是以进来休憩片刻。”
    &#12288;&#12288;武啸秋那鹰隼般双目不住在白袍人身上来回扫视,道:“好说,咱们也是过路旅人,尊驾请自便。”
    &#12288;&#12288;白袍人点了点头,尽自走到案前盘膝就地而坐,双目微瞌,背对着武啸秋养起神来。
    &#12288;&#12288;他分明瞧见了死者曹士沅,却不动任何声色,赵子原暗暗不解。
    &#12288;&#12288;武啸秋眼色阴晴不定,悄悄向谢朝星打了个手势,谢朝星放轻足步蜇到白袍人身后,倏然一伸右手二指,虚空朝白袍人后脊“志堂”死穴点去!
    &#12288;&#12288;这下他突然发难,非特出人意表,距离又如斯近,白袍人功力再高怕也难以逃过此一杀身之劫,但闻“虎”地一响,指力破空袭去,白袍人身躯随之微微一颤,颈首软绵无力地垂了下去。
    &#12288;&#12288;谢朝星舒了口气,道:“行啦……”
    &#12288;&#12288;他只吐出两个字,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双目圆睁,满面都是惊疑。
    &#12288;&#12288;只见那白袍人忽然立起身子,缓缓回过头来,晶瞳里射出两道冷电,直瞪住谢朝星不放。
    &#12288;&#12288;谢朝星打了个哆嗦,颤声道:“你──你……”
    &#12288;&#12288;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白袍人在“志堂”死穴受袭之下,竟能安然无事,难道对方其实是早有防备,将自己抽冷子偷袭的指力硬生生化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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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飞骑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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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白袍人冷冷道:“少年人你这指力只学到五成火候,还不到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地步……”
    &#12288;&#12288;谢朝星呐呐了好阵子,却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12288;&#12288;武啸秋压低嗓子道:“敢问尊驾大名?”
    &#12288;&#12288;白袍人道:“老夫复姓司马,草字道元,想来阁下必不陌生。”
    &#12288;&#12288;武啸秋脸色一变,道:“幸会。”说着,拱手朝白袍人“司马道元”揖了一揖。
    &#12288;&#12288;“司马道元”拱手还礼,道:“不必客气。”
    &#12288;&#12288;拱手间掌心有意无意向外一翻,两人身躯同时晃了晃,“蹬”一声,武啸秋仰身退开半步。
    &#12288;&#12288;再看“司马道元”双足亦自陷入地下达二寸之深,武啸秋脑际思潮电转,猛然脱口呼道:“原来──原来是你?……”
    &#12288;&#12288;“司马道元”哈哈一笑,道:“秋寒依依风过河,英雄断剑翠湖波。”
    &#12288;&#12288;武啸秋一闻此言,身子陡地颤一大颤,他就指指着“司马道元”沉声一字一语地道:“山不转路转,你我将来总有再度碰头的日子!”
    &#12288;&#12288;一挥手,带同谢朝星转身推门而去。
    &#12288;&#12288;赵子原只瞧得心惊不已,暗道:“不可一世的武啸秋,居然会被两句不知所云的诗词惊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12288;&#12288;他心中狂跳,不知不觉脚底碰着木箱,弄出了一点声响,那“司马道元”霍地回过身子,道:“木箱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
    &#12288;&#12288;赵子原情知对方已听到了自己一时大意所发出的声响,只好站将起来,走出藏身之处。
    &#12288;&#12288;“司马道元”略感意外,道:“小哥儿,是你?”赵子原苦笑道:“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上一次记得是在十字枪麦斫的府上,当时阁下一现,便惊走了众人皆惧的甄定远,与今日这个局面完全没有两样,瞧来阁下的能耐着实不小。”
    &#12288;&#12288;“司马道元”岔开话题道:“小哥儿可否请先解释,为何要躲在里面?”
    &#12288;&#12288;赵子原道:“长话短说,小可是不期来至此地,适值姓武的杀人后去而复返,我明白自己绝非他的对手,所以便躲将起来。”
    &#12288;&#12288;“司马道元”望了僵卧的曹士沅一眼,道:“死者乃是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的下属,名叫曹士沅,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被杀?”
    &#12288;&#12288;赵子原道:“阁下也识得此人么?曹前辈可能为了一本黄绫小册而招致杀身之祸……”
    &#12288;&#12288;“司马道元”思索一会,伸手人怀徐徐掏出一本黄竣皮的线装小册,在赵子原面前扬了扬,道:“黄绞小册?……不要就是这本册子吧?……”
    &#12288;&#12288;赵子原一愕,脱口道:“它……它怎会在你的身上?”
    &#12288;&#12288;“司马道元”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册子我翻过不知有多少遍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怪哉,姓武的要它作何用处?”
    &#12288;&#12288;赵子原暗想:“黄绞小册既非在曹前辈身上,然则他一命死得岂不冤枉极了!”
    &#12288;&#12288;一念及此,不禁暗暗为曹士元感到难过。
    &#12288;&#12288;“司马道元”道:“小哥儿若无他事,老夫要走了。”
    &#12288;&#12288;赵子原黯然点一点头,眼望“司马道元”一步步走到门前,走出屋去,此际他脑中竟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适才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居然无法思索其中缘由。
    &#12288;&#12288;移时,他逐渐清醒过来,遂将曹士沅尸体移到屋前,用兵刃挖成一个长坑埋葬下去。
    &#12288;&#12288;天色向晚,赵子原已足足在茅屋内呆了半天之久,他自忖不可再蹉留下去,遂辨了辨方向,一直向西行去。
    &#12288;&#12288;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儿已悄悄升上了天边,对着赵子原眨眼微笑,他举袖揩去额上汗珠,驻足休息了片刻。
    &#12288;&#12288;再行举步时,忽然他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之声,放眼望去,只见小径另端有两条人影下迅速地朝这边移动。
    &#12288;&#12288;他自然而然将脚步放松下来,待得前面那两人走近,赵子原始瞧见他俩身上装束有异,胸中不由一震,暗忖:“瞧这两人的衣着装束,绝非中土人士,难道他们也是来自长城以外?……”
    &#12288;&#12288;两人来得更近了,但闻右首一人道:“近几日来,沿线风声很紧哩,暖兔,你可知道一些端倪?”
    &#12288;&#12288;左首行走的“暖兔”道:“听说可汗已在盘山驿集结重兵,一等张居正死去,便渡过大凌河攻击辽左,到时中原尽在咱土蛮囊中了广赵子原听到“土蛮”两个字,心中惊疑更甚了,有明中叶以后,土蛮一直是本朝最大的外患,隆庆元年,并曾一度飞渡长城,由蓟州转掠卢龙,京畿为之震撼。万历年间,土蛮势力更为猖獗,边地笈笈可危,而眼下竟有土蛮可汗的部属在中土出现,自是难怪赵子原大为所惊了。
    &#12288;&#12288;那两人边行边谈,赵子原所走的小径因为地势较低,是以不虞被对方发觉,那右边一人继续道:“就等张居正一死,嘿嘿,兵事便可以发动了。”
    &#12288;&#12288;左边的“暖兔”道:“老子就是不明白,咱可汗何以对一个糟老头如此忌惮,非要将他除去不行?张居正虽然贵为明廷首辅,但一旦大明江山落在本族手中,堂堂张首辅还不是成为咱们阶下之囚?”
    &#12288;&#12288;右边那人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法,暖兔你既无法洞悉个中利害,我也懒得和你多谈了……”
    &#12288;&#12288;那暖兔道:“然则可汗预备怎样除去他这眼中钉?”
    &#12288;&#12288;右边那人低声道:“这是个天大秘密,说了你绝不可张扬出去──”
    &#12288;&#12288;那暖兔道:“放心,咱们哥们你岂能信赖不过?”
    &#12288;&#12288;右边那人压低声音在暖兔耳边说了几句话,因双方距离甚远,那人话声又十分含糊,赵子原连一字也没有听见。
    &#12288;&#12288;只听暖兔低声道:“买雇职业剑手?……嘿嘿,此计大妙!……”
    &#12288;&#12288;那右边一人道:“现在只剩下中原武林问题了,这是最不容忽视的一道问题。”
    &#12288;&#12288;暖兔道:“中原武林么?我们尽管找内线筹商对付之法,还有那狄一飞……”
    &#12288;&#12288;他欲言又止,那右边一人道:“也罢,就依此行事便了,天已黑了,咱们得尽快赶路。”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一动,暗忖:“久闻张居正乃是当朝孤忠耿耿的一位宰相,正因为他在朝中能综核名实,筹饬战守,四夷才不敢觑窥,而且我朝边将也惟有张道辅在上始能驾驭,听这两个蛮子的口气,莫非土蛮欲谋不利于张首辅?”
    &#12288;&#12288;眼望两人即将去远,当下只觉一股古怪冲动直冒而上,他一步跃将出来,冲着他俩背影喊道:“两位回过头来瞧瞧,是谁来了?”
    &#12288;&#12288;那两个鞑子闻声不约而同回转身子,见一面前立着一名陌生的少年,不觉怔了一怔。
    &#12288;&#12288;那暖兔朝赵子原打量两眼,沉道:“你是呼唤咱们么?”
    &#12288;&#12288;赵子原道:“难不成此地还有第三者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12288;&#12288;暖兔双目连转,道:“既是如此,敢问有何贵干?”
    &#12288;&#12288;赵子原道:“区区要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12288;&#12288;右边一人不耐道:“打听什么?”
    &#12288;&#12288;赵子原一字一字道:“除开你们两位外,土蛮可汗另外还派了多少人潜进中上来兴风作浪?”
    &#12288;&#12288;霎时之间两人神色大变,右边一人冷笑道:“小子你方才就躲在土堆下面是吧?咱们所说的话你听到了?”
    &#12288;&#12288;赵子原昂然道:“役错,是听到了,你待怎地?”
    &#12288;&#12288;两名鞑子相互使了个眼色,那暖兔道:“嘿嘿,烘兔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人家可在等着答复咧。”
    &#12288;&#12288;那烘兔冷笑一声,道:“这就是老子的答复!”他双目中精光斗射,未待将话说完,左掌猛地向外一弓,有似出洞猛虎,望准赵子原一斫而下。
    &#12288;&#12288;赵子原早已料到对方有如此一着,烘兔一掌才出,他双足徽错,身形立刻移向右侧。
    &#12288;&#12288;讵料烘兔一掌犹未击实,在半空陡然硬生生移了个方向,如影随形击向赵子原小腹要害,只闻“呜”然一声锐响,他掌势之劲居然带起一阵尖啸,赵子原身子犹在五步之外,对方掌缘真气已风涌袭到!
    &#12288;&#12288;对方武功之高,的确大出赵子原意中所料,他吃惊之余,急忙蹬步倒退,同时伸手封拿。
    &#12288;&#12288;他正贯注全力应付烘兔的出击,倏觉身后啸声大作,赵子原看都不看便知是另一名暖兔在自己身后抽冷子来个前后夹袭,那掌力之强,似乎更在烘兔之上──急切间他左时往横里一挡,内力陡发。
    &#12288;&#12288;轰然一震过后,一股强力飚风四下憧散,噔,噔,噔,赵子原被那劲内力一带,立足不稳踉跄倒退数步。
    &#12288;&#12288;暖兔、烘兔分自右围抄而前,四掌齐出,赵子原心知处身生死一线上,己没有迟疑的余地,他一咬牙根,双掌运足功力推了出去。
    &#12288;&#12288;这一忽里,陡闻远方道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烘兔、暖兔瞿然一凛,齐然撤回掌力,暖兔叫道:“有人来了,快走!”
    &#12288;&#12288;语讫,两人相继纵身而起,一前一后落荒逸去,速度惊人,霎时便查然不见踪影。
    &#12288;&#12288;赵子原大为错愕,无法明白那两名鞑子何以会仓促退走?正自思虑间,背后蹄声已然大作,回头望去,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只一眨眼工夫已到了赵子原身后。
    &#12288;&#12288;赵子原电目一瞥马上骑士而容,脱口叫道:“麦十字枪!麦前辈!”
    &#12288;&#12288;那马上之人正是才从甄定远剑下逃生不久的金翎十字枪麦斫,此际他纵马飞奔,手上执着长达七尺的成名兵刃十字枪,脸上杀气森然,赵子原见他神情可怕,不由微微一愣。
    &#12288;&#12288;将要错身之际,那马儿希幸幸长嘶一声,突地朝赵子原立身之处斜纵而至,麦斫厉喝道:“姓赵的小子!看枪──”
    &#12288;&#12288;手上十字枪一吞一吐,直指赵子原心口,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下煞手,眼看枪口即将戳至,本能里他大吼一声,双臂贯足真力,一上一下斜击出去,一面移身左跃。
    &#12288;&#12288;麦斫毕生功力尽集于十字枪上,这“飞骑斩杀”乃是他生平有数绝技之一,焉容敌手轻易逃出枪下,但见他长枪平舒,未见如何作势,倏然自赵子原双臂对势中一挑而出──枪尖过处,血光飞溅,赵子原仰面翻倒于地!
    &#12288;&#12288;麦斫勒住绥辔,视线从赵子原身上扫过,嘴角忽然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自语道:“嘿,老夫这‘飞骑斩杀’从来都是一枪得手,对付你自然也没有例外,嘿嘿,仅仅一枪就足够要你的命了广他脸上阴笑未退,续道:“只怪小子你命星不好,不明不白被老夫击杀于此,到鬼门关后也只好权充一名在死鬼了。嘿!嘿!”
    &#12288;&#12288;麦斫喃喃自语着,一夹马腹,如飞驰去。
    &#12288;&#12288;造飞尘消散,骑影渐没,蹄音不闻,那躺卧地上、胸前犹自汨汨流着鲜血的赵子原倏地一跃而起──他竟然没有在麦十字枪的“飞骑斩杀”下丧命!
    &#12288;&#12288;赵子原俯首自顾,见自己胸前衣袂已被鲜血染成一片储红,他忍痛自怀中掏出创药敷上,继续赶路。
    &#12288;&#12288;道上,他忍不住心中疑云汹涌,暗暗地想道:“无缘无故麦斫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我在麦府树干上插令箭那码事被他察觉了?但就只为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至于使他生出杀心啊,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12288;&#12288;他一壁走着,一壁胡思乱想,摇摇头低声又道:“方才若非我见机得早,在对方十字枪触着肌肤时,立即藉势躺下去装死,而麦斫又自信十分,未曾下马仔细察看,否则我只怕不能如此轻易将他摆脱了……”
    &#12288;&#12288;赵子原瞧瞧衣衫上沾染的点点鲜血,长吁一口气。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月儿穿过流云,地面平铺着银色荡漾的光辉。
    &#12288;&#12288;赵子原疾行如飞,忽闻后面有人说话声音,足步自然而然地放缓下来,下意识回目一瞥,后面的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但觉两人的身影都极为眼生,遂役有多加注意,迈着步子继续赶路。
    &#12288;&#12288;那两人前行的速度甚是迅疾,瞬息便已赶上赵子原,隐约听到两人交谈,其中一个低沉的嗓子道:“海老,此番你我眼巴巴从西南赶来,若仍一无所获,那才叫笑掉人家的大牙哩。”
    &#12288;&#12288;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也甭患得患失了,依我的话行事保管没错……”
    &#12288;&#12288;语声陡然中断,敢情那人业已发觉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陌生的行人。
    &#12288;&#12288;双方并肩而过时,赵子原凝目打量两人,只见右边的是一个身材雍肿、满脸肥肉的胖子,另一个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面上五官歪曲,尊容尤其令人不敢领教。
    &#12288;&#12288;格外惹眼的是两人肩上各自扛着两口奇形怪状的黑色大木箱,这一来赵子原不禁多瞧了两眼。
    &#12288;&#12288;那黑色木箱被扛在两人肩上显出沉甸甸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事,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使得赵子原暗暗起了戒心。
    &#12288;&#12288;两人越过赵子原后,那矮小的秃子忽然驻足回过头来;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赵子原。
    &#12288;&#12288;一会那秃子开了口:“这位小兄弟请了。”
    &#12288;&#12288;赵子原一愣,抱拳道:“阁下有何见教?”那秃子视线依然停留在赵子原身上,道:“小兄弟胸前衣襟鲜血斑斑,想是刚刚行凶杀过人是罢?”
    &#12288;&#12288;赵子原呆了一呆,道:“区区看来像是刚杀过人么?阁下倒会说笑。”
    &#12288;&#12288;那秃子道:“杀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急于否认?像咱老秃,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若一天没有杀人,便觉得手痒难禁。”
    &#12288;&#12288;赵子原微笑不语,那秃子一睁怪目,道:“小子你不相信么?”
    &#12288;&#12288;赵子原缓缓道:“就说阁下一天杀害一条人命吧,纵然有这份能耐,便是累也得活活累死。”
    &#12288;&#12288;那秃子暴跳如雷道:“说来道去你是不肯相信,哼哼,老子与你瞧瞧一样物事,也让你这井底之蛙开一开眼界。”
    &#12288;&#12288;赵子原暗自好笑,心道此人之言虽则耸人听闻,但脾气却暴躁得如同稚龄幼儿,倒不知是何门路?
    &#12288;&#12288;那秃子将肩上两口黑色木箱置于地上,伸手就要去揭箱盖,侧立一旁的高大胖子适时出声道:“老秃,你又沉不住气了!”
    &#12288;&#12288;秃子闻声停下手来,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厚,海老你不以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12288;&#12288;那胖子“海老”道:“小辈无知,你怎能与他一般见识?”
    &#12288;&#12288;秃子瞪了赵子原一眼,悻悻道:“若非海老在旁,小子你今日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12288;&#12288;赵子原对那四口黑色木箱充满了好奇之念,见那秃子本已准备将箱盖揭开,却因胖海老一句话而罢手,不禁感到失望。
    &#12288;&#12288;那“海老”朝赵子原道:“老夫这位朋友玩世不恭,虽然满口曰杀,其实完全是一派胡语,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12288;&#12288;赵子原忖道:“那秃子性子粗暴,喜怒泛于形表,似乎没有多少心机,但‘海老’可不简单了,看来他要比秃子来得深沉阴险得多。”
    &#12288;&#12288;他暗暗对“海老”起了戒心,表面上仍装做洋洋如常道:“不妨,那箱中之物……”
    &#12288;&#12288;“海老”截口道:“小哥敢是对箱中之物发生了兴趣?”
    &#12288;&#12288;赵子原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岂犹区区例外,阁下可否将箱盖揭开一观──”
    &#12288;&#12288;“海老”面色微变,瞬即恢复如常,道:“木箱里装的无非是老夫的一些零碎家当,小哥要瞧瞧自然可以,但如此一来又要耽搁工夫,老夫此去还要赶一段长路,却不能再磨菇下去了,小哥,咱们便此别过……”
    &#12288;&#12288;赵子原心头疑云重重,亟欲启开箱盖一观究竟,只是对方既然婉词予以拒绝,自己当然没有坚持的理由,何况对方两人深浅难测,自己更不能鲁莽行事,当下只有侧身道旁,让他俩通过。
    &#12288;&#12288;那“海老”及秃子扛着沉甸甸的木箱,扬长而云,赵子原寻思良久都没有头绪,再次抬头时,对方业已走得不见踪影。
    &#12288;&#12288;他仰首眺望秋夜的星月,默默地道:“顾迁武顾兄不是约我于今夜到镇北广灵寺会面么?时候将到,我不如直接赶去赴约便了。”
    &#12288;&#12288;心念既定,遂不再逗留,辨了辨方向,立即展开身形,直奔而去。
    &#12288;&#12288;夜色笼罩下的广灵寺,显得异样的冷森宁谧,赵子原在寺外来回踯躅了两圈,方始上前敲门。
    &#12288;&#12288;居顷,庙内足音跫然,“吱呀”一声,大门徐徐开启,一名身着黄色袈裟的年老僧人当门而立。赵子原冲着老僧一拱手,道:“请问大师……”
    &#12288;&#12288;那黄衣老憎打断道:“施主可是姓赵?”
    &#12288;&#12288;赵子原错愕道:“小可正是赵子原,大师怎生知晓?”
    &#12288;&#12288;黄衣老僧正欲开口回答,突闻寺前亮起一阵异响,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12288;&#12288;赵子原举目一望,心中震一大震,来者一秃一胖,正是方才在道上碰见的“海老”及秃子。
    &#12288;&#12288;那两人双目一瞥,也自瞧见了赵子原,双方均为之发愣,那秃子挤了挤眼,高声道:“小子,咱们又逢上了。”
    &#12288;&#12288;赵子原满腹疑念,想道:“这两人分明走在我的前面,为什么我耽搁了一段时间,还会比他们先到,难不成他俩在路上曾经折到另一条岔路上去过?”
    &#12288;&#12288;只见两人肩上依旧扛着那四口黑色木箱,赵子原隐隐有一种预感,那箱内的物事必然十分古怪,但是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他亦无法捉摸推断出来。
    &#12288;&#12288;那胖“海老”冲着黄衣老僧道:“大师行个方便,咱们赶路错过宿头,可否权借贵寺落脚?”
    &#12288;&#12288;黄衣老僧沉吟不决,道:“这个……”“海老”加上一句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难道大师连此等小事也不肯答应么?”
    &#12288;&#12288;黄衣老僧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12288;&#12288;那秃于脾气最躁,按捺不住道:“和尚你到底答不答应,只要你说个‘不’字,咱哥儿拍拍手立刻就走,只是,嘿嘿,往后这座广灵寺只怕就不安不宁了……!”
    &#12288;&#12288;黄衣老僧长眉一轩,道:“施主是在恫吓老衲么?”
    &#12288;&#12288;秃子沉哼不语,“海老”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道:“老秃出言无状,还望大师包涵。”
    &#12288;&#12288;黄衣老僧想了想,道:“好罢,老衲将尽可能予施主以方便,且请稍候。”
    &#12288;&#12288;言讫,一击掌,不一刻自内殿缓缓步出一个小沙弥。
    &#12288;&#12288;黄衣老僧道:“戒尘,你领这位赵施主到偏殿内房安顿去──”
    &#12288;&#12288;赵子原期艾道:“但是小可此来并非……”
    &#12288;&#12288;黄衣老僧摆手打断道:“老衲完全知晓,那顾迁武顾施主在内房候汝已久。”
    &#12288;&#12288;赵子原“嗯”了一声,无暇考虑到顾迁武与眼前这黄衣老僧有什么因缘关系?他为何又约自己到广灵寺来会面?小沙弥伸手虚引道:“这边请──”
    &#12288;&#12288;赵子原怀着一颗忐忑之心,随着小沙弥之后,走过大殿,隐约听见那秃子在后边怒声道:“和尚你把那小子安顿妥了,留下咱们呢?”
    &#12288;&#12288;黄衣老僧道:“施主稍安毋躁,老衲……”
    &#12288;&#12288;下面的话,这时已听不分明了。
    &#12288;&#12288;小沙弥引着赵子原穿越廊道,前面便是一座院落,右边坐落着五幢禅室,小沙弥一逞走到最后一间仁足,道:“顾施主就在这房里,贵客请进。”
    &#12288;&#12288;赵子原颔首道谢,小沙弥转身离去。房里传出一道熟稔的语声:“赵兄,是你来了么?”
    &#12288;&#12288;赵于原推门进去,触目瞧见顾迁武坐在靠墙一张檀木椅上,手上捧着一卷书正在展读,他神色悠然地朗吟着:“白杨早落,寒草前衰。凌凌霜气,簌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自飞。灌莽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
    &#12288;&#12288;吟到此地,倏地一抬头道:“赵兄你瞧这句如何?‘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寥寥几字便将塞野苍茫、大漠无垠的萧瑟景象勾绘出来,适令人有如置身胡风边月之中,发孤旅落寞之情……”
    &#12288;&#12288;赵子原微微一笑,道:“鲍照芜城赋固是千古绝文,便是兄台对文中之情领悟深刻,吟颂一如身历其境,弟甚倾之。”
    &#12288;&#12288;顾迁武听他一语道出赋文之名,显见学识见闻之广,不禁也暗暗折服,当下连忙谦逊一番。赵子原道:“顾兄,关于你的毒伤……”顾迁武笑道:“有劳赵兄关怀了,那水泊绿屋的残肢人不是曾说小弟身中马兰之毒的金针,只有四十八个时辰好活么?哈哈,也许是我大限未至,阎王老爷可还没预备将小弟这条命取走──”
    &#12288;&#12288;赵子原诧然道:“怎么?残肢人恐吓之言是虚?”顾迁武摇头道:“不瞒兄台,小弟体内的毒素已经解去。”
    &#12288;&#12288;赵子原诧讶更甚,道:“但马兰之毒,不是只有残肢人才有解药可解吗?”
    &#12288;&#12288;顾迁武道:“这倒不见得,小弟在太昭堡里就碰到了一位高人,他第一眼瞧见小弟脸上隐隐泛出紫黑颜色,就推断我是中了马兰之毒,遂让我服下了两颗像莲子一样的药丸,呵,那丸药可叫神效得紧,服后一连出了三次热汗,体内所有的毒素登时化解了去,哈哈,小弟岂非命不该绝么?”
    &#12288;&#12288;赵子原只听得信疑参半,一瞧顾迁武满脸诚挚,一本正经的说着,却又不能不予置信,道:“只不知顾兄在堡中遇见的高人是谁?”
    &#12288;&#12288;顾迁武道:“那人一身文士装束,中旬年纪,却不肯以姓名见示。”
    &#12288;&#12288;赵子原心头一大震,脱口低呼道:“中年文士?……敢情就是他?……”
    &#12288;&#12288;他寻思一下,问道:“那中年文士年龄不高,却口口声声以老前辈自居,说话问动辄流露出老气横秋之状,顾兄所碰到之人,其举止言语是否与小弟所形容的相同?”
    &#12288;&#12288;顾迁武奇道:“正是如此,赵兄莫非认识这位高人?”
    &#12288;&#12288;赵子原重重地点一点头,道:“小弟在太昭堡里也遇见了这个人,蒙他传授一套轻功身法,后来曾在无意中使出,被甄定远指称是灵武四爵中大乙爵的大乙迷踪步!”
    &#12288;&#12288;顾迁武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衲衲道:“奇事……奇事……”
    &#12288;&#12288;正自呐呐间,忽闻隔邻房门吱地一响,似乎被人打了开来,耳里传进那黄衣老僧苍劲的声音:“山野陋寺可没有上房供来客居住,两位施主只有在这个小房间里委屈一夜了。”
    &#12288;&#12288;那秃子暴躁的声音道:“和尚你甭嗦了,去,去,夜半无事莫要来打扰咱们。”
    &#12288;&#12288;黄衣老僧的声音道:“要不要老衲帮忙,把这四口黑木箱提进房里。”秃子急促的声音道:“不,不,和尚你不要随便动手,咱们自己来──”
    &#12288;&#12288;黄衣老僧道:“如此,老衲告退了。”
    &#12288;&#12288;足步声音亮起,还有搬动木箱的声响交穿其间。
    &#12288;&#12288;赵子原默默忖道:“‘海老’与秃子住进隔邻的房间去了,想不到住持和尚会应允他俩在寺内落宿……”
    &#12288;&#12288;忖犹未罢,那黄衣老僧已从隔邻绕到顾迁武这个房间来,顾、赵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12288;&#12288;黄衣老僧稽首道:“请恕老衲打扰,小施主尚未就寝么?”
    &#12288;&#12288;赵子原道:“大师有什么事么?”黄衣老僧正色低声道:“老衲必须问明一句:与你先后一道同来那一胖一秃的两位施主,可是小施主的朋友?”
    &#12288;&#12288;赵子原猛摇其首遭:“在来路上小可与他们两人朝过面,小可连他俩身份都不清楚,哪里谈得上朋友。”
    &#12288;&#12288;黄衣老僧道:“依此说,小施主不知晓他们是谁了?”赵子原道:“正是,大师缘何要追究这个?”
    &#12288;&#12288;黄衣老僧沉吟不答,双目精光陡然暴射,长久注视在赵子原面上不放,仿若欲瞧穿他心中所想似的。
    &#12288;&#12288;赵子原霍然一惊,心想从黄衣老僧目中所露神光而瞧,对方功力之高分明已到了韬光养晦的地步,此等荒僻所在,何来如此身负绝代功力的高僧?
    &#12288;&#12288;黄衣老僧道:“小施主你走过来一些。”
    &#12288;&#12288;赵子原暗暗纳闷,猜不出黄衣老僧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仍然依照对方吩咐,举步上前。
    &#12288;&#12288;他足步才停,那黄衣老僧蓦然一扬大袖,劲风随之发出,闪电也似地向赵子原卷涌而去!
    &#12288;&#12288;赵子原惊呼道:“大师?你……你……”
    &#12288;&#12288;倏忽里,袖风已然压体,在强劲之中夹着一种兵刃刺肤的剧痛,赵子原大惊之下,慌忙倒转,身形继之向左一闪。
    &#12288;&#12288;“飕”一响,劲风呼啸自赵子原胸腹侧部扫过,那一发一避真是间不容发,赵子原惊魂甫定,正要开口说话,黄衣僧忽地一步踏前,右掌暴伸,猛向赵子原胁时五大穴道拿去。
    &#12288;&#12288;他身手之疾,直令人不敢置信,赵子原欲避不及,只觉时下一麻,被黄衣僧五指牢牢扣住!
    &#12288;&#12288;赵子原又急又怒,道:“大师何尔以武相加?”
    &#12288;&#12288;黄衣僧沉声道:“施主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姓谢是也不是?”
    &#12288;&#12288;赵子原又是一愣,方欲开口回话,旁立的顾迁武已抢着道:“晚辈这位朋友叫赵子原,事先业已向你提过,一梦大师你怎么啦?”
    &#12288;&#12288;黄衣老僧一梦侧头想了半天,猛然松开拿扣对方时脉的掌指,道:“老衲是太性急莽撞了,还望施主宽恕。”
    &#12288;&#12288;说着也不顾赵子原有何反应,即行转身离去。
    &#12288;&#12288;赵子原目送黄衣老僧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良久始道:“这位大师是何许人?揣摩情形他显然对我有点误会。”
    &#12288;&#12288;顾迁武道:“一梦是先父生前老友之一,前两日我决定离开太昭堡,却被甄堡主属下银衣队穷追不舍,只好暂时到一梦住持的广灵寺来避一避风头,适巧昨日在逃亡途中与赵兄碰头,遂约你到此地会面。”
    &#12288;&#12288;赵子原道:“难怪当时赵兄行色那样匆遽,但赵兄既为太昭堡银衣队总领,何以又决定离开那里?”
    &#12288;&#12288;顾迁武欲言又止道:“此事说来话长,容俟日后再与赵兄细说。”
    &#12288;&#12288;赵子原忖道:“也许赵兄和我相同,亦有难言之隐,我又何必强人之所难呢。”遂一笑置之,将话题扯到旁的地方去。
    &#12288;&#12288;顾迁武无意一瞥赵子原脸容,发现他肌肤隐隐泛出紫黑之色,并有红色斑点交穿其间,骇讶之余失声道:“赵兄,你──你也中了马兰之毒?……”
    &#12288;&#12288;赵子原经他一言提醒,苦笑道:“小弟在堡里被迫服下毒丸,往后只有永远受制于人了。”
    &#12288;&#12288;当下将近几日来之经历原原本本道出,想起自己一生一世将为人奴仆,任人驱遣宰割,不觉意态消沉。
    &#12288;&#12288;顾迁武听罢始未,晶瞳里忽然露出异采,道:“放心,赵兄之毒并非无救,让你我也与那姓甄的和残肢人斗一斗──”
    &#12288;&#12288;赵子原正自瞠目,顾迁武已伸手从袋中取出两颗状似莲子的黑色药丸,在昏黄色烛光下闪闪生光,说道:“那日中年文士所赠的马兰毒解药,我身边还剩有两颗,想不到会派上用场,赵兄请将嘴张开。”
    &#12288;&#12288;赵子原虽然万般不敢相信,只是听他说得肯定,私心觉得未始没有一线生机,乃依言张口,顾迁武屈指一弹,两粒黑九直射出去,赵子原下意识用口一拉,骤觉唇间一阵清香。
    &#12288;&#12288;顾迁武急道:“咽下,快些咽下!”
    &#12288;&#12288;赵子原服了药丸,果然觉得中气流畅,片刻后复觉全身懊热难当,大汗淋漓而出。
    &#12288;&#12288;顾迁武道:“兄弟你出汗了?”
    &#12288;&#12288;赵子原挥汗如雨,道:“非但出了一身大汗,抑且灼热得难以忍受,那解药当真有效么?”
    &#12288;&#12288;顾迁武正容道:“等到汗水出尽,便是毒解之时,赵兄你无妨回到镇上客栈去,装作毒素未解,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探察……”
    &#12288;&#12288;话至中途,陡闻一声凄厉的惨呼传人耳膜,忙住口不语。
    &#12288;&#12288;惨呼过后,接着又传来一阵“嘘”“嘘”怪响,像是兽类更有些像人类在极端痛苦中挣扎,声音凄厉已极,令人间听之下,汗毛倒竖,凛然生寒!
    &#12288;&#12288;赵子原低呼道:“声音从隔邻房间传出,咱们过去瞧瞧。”
    &#12288;&#12288;顾迁武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蹑足步出,那“嘘”“嘘”怪响仍然不绝于耳,不时有凄厉的惨呼夹杂其间,带着几分神秘,几分恐怖,顾、赵二人神经不知不觉已是紧张起来──赵子原率先晃身步到邻房之前,哈腰自门隙窥望进去,触目见到室中摆着四口黑色大木箱!他无端觉得一股透骨凉心的寒意自背脊升起,迅速袭击全身,仿佛那木箱上黑乌乌的颜色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气氛。
    &#12288;&#12288;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从四口黑色大木箱收回,暗忖:“奇怪,我心头始终惴惴不安,难道那黑木箱中藏有什么神秘惊人的物事么……”
    &#12288;&#12288;顾迁武压低嗓子道:“那四口黑木箱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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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鬼斧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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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赵子原摇头道:“小弟也不知所然,顾兄莫非也感到那黑木箱里透着蹊跷么?”
    &#12288;&#12288;顾迁武低道:“我仅仅有这个直觉,那黑木箱很可能……”
    &#12288;&#12288;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屋前盘虬欲舞的古树枝桠呼呼作响,不觉住口不语。
    &#12288;&#12288;两人仰首望了望天色,只见低空浓云密布,月星皆隐,黑沉沉的苍穹压得他俩心头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12288;&#12288;赵子原低声道:“天气似将有变化了。”
    &#12288;&#12288;他伸手往屋檐外一抬,但觉手心一凉,豆大的雨珠已开始滴落下来。
    &#12288;&#12288;有幸这一排庙屋有瓦檐斜飞伸遮出来,两人立身檐下,方使不致被雨水淋湿。
    &#12288;&#12288;霹雳一声巨响,一道电光急划而过,夜空倏明倏暗。
    &#12288;&#12288;豪雨倾盆而降,呼啸的狂风与渐浙的雨声错扰其间,借大的一座寺庙很快地就被凄迷的风雨吞噬了。
    &#12288;&#12288;顾迁武道:“这场暴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咱们不如干脆敲门,公然进房去瞧个究竟──”
    &#12288;&#12288;赵子原道:“如此不妥,对方借宿于此,若不让咱们进房,你我可没有理由硬行闯入……”
    &#12288;&#12288;这寺庙因为年代久远故而破旧失修,屋檐到处均有雨水滴下,滴落在两人头上,只觉其凉透骨。顾迁武头发被滴漏的雨水浇得湿淋淋的好不难过,忍不住道:“赵兄,咱们还是敲门试试……”
    &#12288;&#12288;语至中途,陡闻一道凄厉的惨呼自房中亮出,纵然在风雨交作之下,依旧清晰地传人顾、赵两人的耳际!
    &#12288;&#12288;紧接着“嘘”“嘘”怪响又起,声音凄厉异常,二人那本已张满的神经几乎就要暴裂开来,哈腰自门隙望去,只见在四口黑木箱左侧有一张桧木方桌,上面放置着一盏油灯,昏黄色的灯光将房内的景象朦朦胧胧地勾绘出来,两人电目一瞥,未及瞧清屋中的物事,忽然一阵轻风把灯火吹熄了。
    &#12288;&#12288;那“嘘”“嘘”声音时断时续,两人倾耳听了片刻,心神逐渐恍惚,竟是有点魂不守舍起来。当下连忙调气运息,半晌才恢复平静,但那怪响依然如故,不时夹杂着动人心魄的惨呼。顾迁武忐忑地道:“兄弟你可曾瞧出一些端倪?”赵子原道:“房内灯火突然熄灭,恁情如何也无法瞧得清楚。”
    &#12288;&#12288;正说问,蓦见房内灯光又自动燃亮起来。
    &#12288;&#12288;顾迁武皱眉道:“灯光忽明忽灭,分明是有人故弄玄虚……”
    &#12288;&#12288;赵子原摆手阻止他续说下去,原来房中此刻已有了动静,只见那“海老”满头长发披散,盘膝坐在地下嘘嘘吐气!
    &#12288;&#12288;他吸气吐气一直面对着桌上油灯,难怪火光会明暗不定,顾、赵二人睹状,始稍释于心。
    &#12288;&#12288;但见那“海老”披发跳足,面目狰狞,吐呐之际双手并连挥带舞,形状有如鬼魅,再经他“嘘”“嘘”吐气,火苗愈压愈低,更显得阴风惨惨;鬼气瞅嗽,二人瞧着瞧着,只觉一股凉意打从足跟升起!
    &#12288;&#12288;顾迁武寒声道:“这人是谁?怎地邪怪得紧?”
    &#12288;&#12288;赵子原低道:“小弟在来路上与他俩朝过面,此人名叫‘海老’,另一个被称呼做老秃,身份却不甚清楚……”
    &#12288;&#12288;这会子,房内又亮起一阵怪嘘,声音沉闷令人生厌。
    &#12288;&#12288;另一名牛山濯濯的秃子,此际业已换上了一件花纹密布的长袍,他徐徐走到“海老”面前定身。
    &#12288;&#12288;那秃子开口道:“海老,成了么?”
    &#12288;&#12288;“海老”停止嘘气,道:“十指已墨其八,大约是成了。”
    &#12288;&#12288;说着将双手十指摊开,其中八根指头不知怎地竟是隐隐泛着墨黑光泽,只剩得两只拇指保留原来肉色。
    &#12288;&#12288;赵子原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乌墨指,乌墨指……”
    &#12288;&#12288;顾迁武奇道:“兄弟你认得此指来历?”
    &#12288;&#12288;赵子原道:“出道前家师曾向我提到过天下各奇门邪派的来龙去脉,但我阅历太少,那‘海老’所练的是不是乌墨指,可没有十分把握。”
    &#12288;&#12288;他二人说话时,尽量将声浪压低,加之外头风雨交作,是以虽仅一门之隔,那“海老”及秃子始终没有察觉。
    &#12288;&#12288;但听那“海老”道:“老秃你开始运功吧,注意第七次嘘气时须将真气倒转逆渡到玄脉大关,提防走了窍。”秃子不耐道:“你可不可以省说两句,咱老秃几时走窍过?”
    &#12288;&#12288;“海老”道:“话倒不是这么说法,咱家兄弟多年苦练,今夜是最后关头,万不能因你秃子一时大意而功亏一篑。”
    &#12288;&#12288;秃子道:“练成之后,你我又如何行事?”
    &#12288;&#12288;“海老”沉吟不语,秃子复道:“海老若未作任何决定,我倒有个提议──”
    &#12288;&#12288;“海老”抬头道:“怎么?”
    &#12288;&#12288;秃子道:“海老你说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先拿庙里的和尚开刀,试一试那奇门功夫有多厉害,然后再去水泊绿屋……”
    &#12288;&#12288;“海老”沉声打断道:“在江湖上,水泊绿屋这四个字还是少提为妙!”
    &#12288;&#12288;秃子面上满露不悦之色,终于忍住不再多言。
    &#12288;&#12288;一刹之间,秃子忽然绕着四口黑色大木箱手舞足蹈起来,口中随之呼呼作态,赵子原仔细一瞧,那秃子看似乱跳乱舞,其实却是井然有序,仿佛依着乐声之板眼节奏挥舞一般。
    &#12288;&#12288;秃子舞了好一会,与“海老”双双步至黑箱前面,伸手一抓一扳,“喀嚓”一响便把箱盖揭开了──赵、顾二人本来就对那黑色木箱怀有戒惧之心,这时听见那震人心魄的揭盖声响,不禁毛骨悚然。
    &#12288;&#12288;木箱盖子乍一揭开,一股腐臭败坏之气迅即弥漫开来,令人闻之直欲作呕,房外的顾、赵二人忙不迭掩鼻屏息,而那“海老”及秃子对这种腐败味道却生似极为受用,朝箱内连连猛嗅不止。
    &#12288;&#12288;“海老”与秃子嗅罢、一边狂啸厉叫,一边从两口黑箱里搬出两具赤裸裸的死尸来!
    &#12288;&#12288;那两具死尸容貌狰狞可怖,全身干瘪瘪的,肌肤完全没有一些儿丰腴,皮层上不知怎地竟然隐隐泛着黑灰之色,与木箱上的颜色毫无两样,更奇怪的是两具死尸的右手上各自执着一只大板斧!
    &#12288;&#12288;赵子原吸了一口冷气,忖道:“莫非这是两具僵尸不成?”
    &#12288;&#12288;他暗暗运足内力聚在双掌之上,以防有什么不测,立刻就可出击。
    &#12288;&#12288;顾迁武脱口低呼道:“滇西鬼斧门!”
    &#12288;&#12288;赵子原道:“方才我认为那‘海老’练的是‘乌墨指’,也许是瞧走眼了,顾兄你看如何?……”
    &#12288;&#12288;顾迁武道:“兄弟你见到两具死尸手上所执的板斧没有?”
    &#12288;&#12288;赵子原颔首道:“瞧到了,死尸之手居然紧紧握着板斧不放,倒是一桩奇闻。”
    &#12288;&#12288;语声一顿,续道:“还有那两具死尸肌肤业已完全风干,布满一点一点黑灰之色,着实和鬼魅妖怪相去不远,倒像是风干的僵尸……”
    &#12288;&#12288;顾迁武沉声道:“武林中传说,在滇西人烟绝迹的铁壁附近,有一个邪恶诡异的鬼斧门,利用死尸执斧,练成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门邪道功夫,江湖上人,一提到滇西鬼斧门,便如遇到鬼魅一样惧骇!”
    &#12288;&#12288;赵子原惊道:“有这等事?”
    &#12288;&#12288;顾迁武道:“看来那海老及秃子,便是来自滇西的鬼斧门人了。”
    &#12288;&#12288;赵子原想了一想,道:“但那秃子刚才曾说到‘水泊绿屋’四个字,滇西鬼斧门与水泊绿屋又有什么关连?……”
    &#12288;&#12288;顾迁武茫然道:“这个就非我所能知晓了。”
    &#12288;&#12288;“海老”及秃子审视了那两具死尸一番,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让死尸贴壁斜躺着,口中念念有词:“但嗒嘛但嘶璃咪……”
    &#12288;&#12288;两人念了一段希里古怪的咒文后,便对着死尸运起吐呐功夫来了。
    &#12288;&#12288;片刻过后,奇事发生了,首先房里亮起了一阵轻微生硬的异响,凝神听去,那异响又像是来处极为遥远的地方。
    &#12288;&#12288;“海老”与秃子仍然不停地念着咒文,有顷,那两具死尸陡地由斜躺而自动立将起来,齐然朝前一纵一跳,它每跳出一点,便发出一声异响,手中所执的大板斧亦顺势向前一挥。
    &#12288;&#12288;那死尸举手投足间,动作甚为生硬,果与常人有异。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发毛,暗自呼道:“从前曾听说过湘西一带,人们客死异地后,便由专事赶尸之人将尸身赶回原籍埋葬,我犹以为那不过是被渲染夸张了的怪谈,想不到眼前这鬼斧门人行事更是不可思议,人世间里真是无奇不有了。”
    &#12288;&#12288;只听“海老”道:“老秃,你把另两口木箱里的毒蟒放出来。”
    &#12288;&#12288;秃子道:“如此只怕有些不妥……”
    &#12288;&#12288;“海老”斩钉截铁地道:“甭多言,依我的话去做!”
    &#12288;&#12288;秃子迟疑一忽,终于伸手把其余两口黑色大木箱的箱盖揭开,两条长达三丈的巨蟒迅速地游将出来。
    &#12288;&#12288;赵子原猛可吃一大惊,那二条蟒蛇首颈少说也有茶碗粗细,加之皮厚鳞坚,揣摩模样似已臻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缓缓吸一口气,只觉腥风扑鼻,与房中腐尸奇臭之气陈陈相因。
    &#12288;&#12288;巨蟒游到两个死尸前面五步开外,倏然停下身来,昂首面对死尸吐着红信,形态可怖之极。
    &#12288;&#12288;死尸一纵一跳向前直行,两条巨蟒吐闪了一阵红信后,忽然全身昂起,有似脱弦之矢般朝死尸疾射而去。
    &#12288;&#12288;“海老”视若未睹,依旧不停地念着咒文。
    &#12288;&#12288;死尸手中板斧一挥,那巨蟒在空中如旋风般一个扭身,倒转尾巴扫过来,“呼轰”一声巨响扬起,两条巨蟒横尾这一扫,威力之巨可令挡者披靡。
    &#12288;&#12288;嘶然一响,两个死尸齐然跃开,手执板斧纵击横扫,动作都是一般,但见血光飞溅,斧头端端砍中蟒蛇七寸之处,两条巨蟒登时身首分家,盘蟋倒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12288;&#12288;两个死尸动作整齐划一,是以那一对巨蟒不分先后被同时祈毙。
    &#12288;&#12288;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那巨蟒何等灵捷,更加全身有如精钢铸造,竟被死尸在一举手之间击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抑有进者,死尸挥举利斧,举手投足问生似隐含着惊世骇俗的绝大功力,赵子原不禁暗暗不解,心忖:“死尸居然也怀有武功,这该怎么解释?”
    &#12288;&#12288;但见秃子禁架暴笑一声,似乎得意已极。
    &#12288;&#12288;“海老”喃喃道:“行了,这一对长虫的厉害绝不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下,死尸既然能把它制服,足见咱们所练的奇门功夫已大大有了长进。”
    &#12288;&#12288;说着,双目有意无意朝房门一瞥,面上露出一种难以思议的神秘表情,旋即收回视线。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一动,在顾迁武耳旁道:“海老分明知道你我在门外窥视,他那句话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只不知用意何在?”
    &#12288;&#12288;顾迁武道:“此人阴险诡诈得紧,至于另一个秃子,倒像比较浑戆……”
    &#12288;&#12288;赵子原点点头,犹未及答话,但闻房中那秃子道:“然则咱们立刻就把死尸送到水泊绿屋去?”
    &#12288;&#12288;“海老”瞪了他一眼,默然没有作声,似乎怪秃子不该又提起“水泊绿屋”四个字。
    &#12288;&#12288;秃子却未察觉继续道:“不知水泊绿屋那神秘主儿要死尸何用?此番咱们鬼斧大帅有命下来……”
    &#12288;&#12288;“海老”沉声打断道:“老秃你要再信口毫无遮拦的说下去,一俟回滇西之后,我可要据实上禀大帅,用门规整治你了!”
    &#12288;&#12288;秃子满露不豫之色,道:“不说便不说,你少提大帅的名头压人。”
    &#12288;&#12288;“海老”冷哼一声,再度向房门瞥了一瞥,又自念起咒文来。
    &#12288;&#12288;那两具死尸口中倏地发出骇人之极的怪叫,举步纵向房门……”
    &#12288;&#12288;赵子原暗呼一声“不好”,脱口道:“顾兄,快些躲开……”
    &#12288;&#12288;语声方落,那两个死尸已冲破房门板木,手中所执巨斧挥舞得“格”“格”作响,赵子原与顾迁武面对死尸,直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呆了,竟忘了退身闪避或发掌相御。
    &#12288;&#12288;两具死尸手起斧落,霎时之间,赵、顾二人面如死灰,暗道:“我命休矣!”
    &#12288;&#12288;耳际依稀传来“海老”的桀桀得意暴笑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死尸手中巨斧甫行落下,二人倏感一股奇猛无比的力道自身后回旋袭至,当下一个立足不稳,分向两旁跌开七步之遥……”
    &#12288;&#12288;那掌风余力,犹自激荡残破的房门摇摆不定。
    &#12288;&#12288;顾、赵二人死中得生,但觉冷汗泱背而落,他俩惊魂甫定,齐地回目望去,只见身后寻丈外不知何时已立着广灵寺住持黄衣僧一梦!
    &#12288;&#12288;两具死尸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纵跳,僵立当地不动;那“海老”霍地长身立起,指着黄衣僧一梦道:“和尚你架了这一斧,梁子你是抗定了!”
    &#12288;&#12288;黄衣僧一梦喧了个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自滇西?”
    &#12288;&#12288;秃子冷冷道:“是又怎样?”
    &#12288;&#12288;一梦老僧道:“那么施主果然是鬼斧门下的人了,敢问名讳如何称呼?”
    &#12288;&#12288;秃子冷笑道:“咱家兄弟九秃招魂冥海招魂,你总该听过了。”
    &#12288;&#12288;一梦老僧神色微变,道:“鬼斧门招魂二魔几时远离滇西来到中土?”
    &#12288;&#12288;秃子与“海老”不答,一梦复道:“老衲必须追究明白,二位施主托词借宿于敝寺,究竟意欲何为?”
    &#12288;&#12288;九秃招魂晒道:“鬼斧门行事,外人管得着么?”
    &#12288;&#12288;一梦老僧道:“老衲久闻鬼斧门有不许外人过间隐秘的规矩,但施主既然在敝寺落足,老衲忝为本寺住持,总得管上一管──”
    &#12288;&#12288;冥海招魂桀桀怪笑道:“敢情和尚你是鬼迷心窍了,要管你便到地狱去管吧!”
    &#12288;&#12288;一梦老僧毫未在意,道:“适才老衲在暗地里觉察许久,这两具死尸……”
    &#12288;&#12288;正说间,那冥海招魂已喃喃念起咒文,两具死尸齐地纵跳上前,挥起利斧双双往一梦顶门劈落!
    &#12288;&#12288;一梦老僧道:“外魔不侵我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他身形极快地一闪,让过利斧,那两个死尸一斫不着,分自左右斜抄而起,各走半弧夹击一梦。
    &#12288;&#12288;一梦老僧方欲蹬步再退,陡觉一股泛骨奇寒袭近身前,不由吃了一惊,当下疾地盘足一错,硬生生将后退之势化为侧移,空中传来“叮”地一声金铁交击声响,死尸一对板斧击空,因为去势极猛,推实后竟相互交碰了一下,旋即吃对方劈斧时所生的劲道反震回来。
    &#12288;&#12288;死尸嘶号连连,两臂伸得笔直疾扑而上,那惨白的十指闪出磷磷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12288;&#12288;霎时周遭扬起习习阴风,一旁的顾迁武打个哆嗦,呼道:“禅师留……留神……”
    &#12288;&#12288;一梦双掌一合一翻,一股阳刚之劲暴迸而出,轰然一震后,死尸身躯全然不退,忽地一左一右腾空跃起挥斧劈下。
    &#12288;&#12288;死尸下扑之际,双掌忽然僵直,口吐怪叫,声音虽则不高,但却惨惊刺耳,更加添了阴森惨淡的气氛。
    &#12288;&#12288;一梦大吼一声道:“孽障倒下!”
    &#12288;&#12288;他身形猛可一矮,右掌平立,左掌仰翻,针对死尸下扑之势封出,掌势发出之际,全身随着一阵颤动。
    &#12288;&#12288;立时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封击了上去。
    &#12288;&#12288;顾迁武默默对自己呼道:“梦回青河!……梦回青河!一梦禅师就要使出他的绝学来了!……”
    &#12288;&#12288;就在这一忽里,最后一幢庙房的木门蓦然一摇,一个人影好比鬼魅一般一闪而入──接着一道冰冷的语声亮起:“佛门清静之地,怎有如许魍魍鬼魅在此吵闹不休?”
    &#12288;&#12288;诸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循声望去,但见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端端立在寻丈之外──赵子原失声呼道:“老前辈是你?……”
    &#12288;&#12288;那人正是数日前有如神龙一般突然出现在太昭堡内,挡住穷追赵子原不舍的甄定远,解了前者一围的中年文士,赵子原触目立即辨识出来。
    &#12288;&#12288;中年文士颔首道:“唔,这次你总没忘却在前辈之上加个‘老’字,不在老夫曾指点你轻功一场……”
    &#12288;&#12288;赵子原想起首次见面时,对方自外表模样观之虽年事不高,却动辄以“老前辈”自居,当时自己听来曾觉得相当刺耳,但后来得悉他身负惊世骇俗的绝代功力,内心始为之释然。中年文士转首瞧了顾迁武一眼,道:“小伙,你所中马兰毒伤可痊愈了?”
    &#12288;&#12288;顾迁武恭身一揖,道:“马兰之毒虽是世中罕见奇毒,但老前辈那解药确也神效得紧,目下小可身上毒素业已化解得一干二净。”
    &#12288;&#12288;他语声一顿,指着赵子原道:“非特如此,这位赵兄亦为马兰毒所害,老前辈所与小可的解药,同时也解了赵兄体内的巨毒。”
    &#12288;&#12288;中年文士双眉微皱,正欲追问原委,那一梦禅师突然插口向他说道:“檀樾乃鄙寺上客,还请回房安歇,待老衲将此事解决,再向檀樾谢过打扰之罪。”
    &#12288;&#12288;中年文士道:“邪道魍魍横肆佛门,气焰何其嚣张,老夫又怎生能够安歇?”
    &#12288;&#12288;一梦道:“但是檀樾……”
    &#12288;&#12288;中年文士打断道:“禅师不必多言,老夫凑巧在贵寺落脚,既然有人打扰老夫静息,总不能不闻不问──”
    &#12288;&#12288;言罢,打量了那两具僵立不动的死尸一忽,喃喃道:“嗯嗯,想不到滇西鬼斧那邪门功夫又出世了。”
    &#12288;&#12288;那九秃招魂凶目一翻,道:“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快快滚开!”
    &#12288;&#12288;中年文士淡淡道:“滚开么?好的,好的。”
    &#12288;&#12288;于是向后退了两步。
    &#12288;&#12288;九秃招魂恚道:“你这是干啥子?叫你滚开你就滚远一些。”
    &#12288;&#12288;中年文士唯唯诺诺,接着向后连退十余步,足步距离长短不一,诸人不知他卖何玄虚,不禁暗暗纳罕。
    &#12288;&#12288;九秃招魂大怒道:“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咱老秃便一并成全了你也罢!”
    &#12288;&#12288;他狂喝一声,就要念起咒文指挥死尸动手,赵子原虽然明知中年文士功力非同凡响,但那死尸所使奇门鬼斧却非常人所能相抗,是以仍不免为他担忧。
    &#12288;&#12288;那冥海招魂满腹诡诈,早已瞧出情状大有蹊跷,及时出声喝止道:“老秃莫要造次。”
    &#12288;&#12288;遂转对中年文士道:“阁下大名可否见示?”
    &#12288;&#12288;未待对方回答,双目无意向中年文士方才退走的地上一瞥,倏然低噫出声,视线再也收不回来了,满面都是惊疑。
    &#12288;&#12288;只见在方圆丈许的地上,留着十数只凌乱的足印,那些足印看似杂乱无章,却蕴含复杂玄妙的变化,隐隐有迹脉可寻。
    &#12288;&#12288;冥海招魂长吸一口气,沉道:“太乙迷踪步?你──你……”
    &#12288;&#12288;他眼色阴晴不定,猛地一挥臂,偕同九秃招魂仓惶出庙而去,那两具死尸亦跟随在二人身后纵跳向前,瞬即消失在诸人视野。
    &#12288;&#12288;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暗道:“太乙迷踪步?又是这一句话,难道眼前此人真与街谈巷论所传说的灵武四爵有关……”
    &#12288;&#12288;中年文士举足将地上的脚印抹掉,微笑道:“现在可安静下来,老夫该回房休憩去了。”
    &#12288;&#12288;转身步回未座庙房,反手将木门掩上。
    &#12288;&#12288;顾迁武瞠目道:“此人是谁?举手间就把鬼斧门凶魔吓走。”
    &#12288;&#12288;一梦禅师道:“那位中年檀樾于日前翩临本寺,向老衲要求暂借庙房静住一段时日,老衲见他满脸清越之气,情知非为歹人,遂答应了他……”
    &#12288;&#12288;赵子原脑际闪过一道念头,道:“鬼斧门招魂二魔既能以咒文控制死尸,怎会被数只足印吓得仓皇退离?”
    &#12288;&#12288;一梦禅师沉声道:“老衲怀疑那两具死尸,压根儿就不是死尸!”
    &#12288;&#12288;赵子原奇道:“死尸不是死尸?这话如何说法?”
    &#12288;&#12288;一梦禅师道:“此中道理一时难以说个明白,滇西鬼斧门的奇门邪功,早已在武林中留下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恐怖事迹,人人敬若鬼神而远之,那鬼斧魅影更非常理所能解释,但老衲仍然觉得自家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赵子原似懂非懂,却不再追问下去,一梦续道:“我佛曾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有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梁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旁门左道虚妄隐迷,虽可蒙骗世人一时,但在我佛无相法眼之下,岂能不原形毕露……”
    &#12288;&#12288;顾、赵二人只听得一知半解,顾迁武道:“果如禅师所说,那鬼斧门死尸乃属子乌虚有……”
    &#12288;&#12288;一梦摇手打断道:“小施主显然未曾了解老衲之意,昔日令尊在世,常至本寺与老衲切磋佛学,彼此谈论及此,令尊说俗人六根未净,是以易为邪道所惑,鬼斧门便可能针对常人弱点,伪冒死尸夺人心志。”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微转,忖道:“顾兄曾提到他的父亲是一梦禅师方外好友,不知他父亲是谁?”
    &#12288;&#12288;只闻顾迁武道:“也许大师说得对,死尸根本是假,否则如何会被那位前辈的武功惊走。”
    &#12288;&#12288;一梦岔开话题,道:“两位小施主与那位中年檀樾似已认识在先?”
    &#12288;&#12288;顾迁武道:“小可在太昭堡里,曾与他见过一面。”
    &#12288;&#12288;一梦禅师想了想,道:“老衲尚有一事须得向他请教,只好再打扰他一会了。”
    &#12288;&#12288;当下移步行至未座庙房前面伸手敲门,半晌却不见回应。
    &#12288;&#12288;一梦禅师提气道:“檀樾可在里面?”
    &#12288;&#12288;房内依旧没有应声,一梦迳自推门进去,忽然脱口“咦”了一声,顾、赵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双双掠前。
    &#12288;&#12288;但见房中空空如也,窗门洞开,哪还有中年文士的影子在?
    &#12288;&#12288;顾迁武道:“他,他走了?”赵子原指着洞开的窗户道。
    &#12288;&#12288;“那位前辈可能经由窗口离去,其人行迹飘忽,来去无踪,譬之神龙亦不为过。”
    &#12288;&#12288;只有一梦禅师默然不语,面上神色是出奇的凝重。
    &#12288;&#12288;这会子,突闻寺外传来“希聿聿”马嘶声音,一阵急促凌乱的蹄音,自夜雨中飘了过来,诸人心子都是一紧!
    &#12288;&#12288;一梦禅师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道:“豪雨不停,莫非又有过路旅客前来借宿不成?”
    &#12288;&#12288;蹄声由远而近,果然在寺前停了下来,紧接着“膨”“膨”敲门声起,喧哗的声音喊道:“和尚开门──”赵子原心中暗道:“哪有过路旅客开口如此粗鲁莽撞?”
    &#12288;&#12288;另一个急促的声音道:“和尚快开,不然咱们冲进去了!”
    &#12288;&#12288;一梦禅师长眉微锁,三人加快脚步朝大殿步去,才走到廊道半途,但听“蓬”然一响,庙门业已为人撞裂开来!
    &#12288;&#12288;寺内几个受惊的小沙弥奔跑过来,当首一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师……师傅,什么事?……”
    &#12288;&#12288;一梦禅师道:“有客来了,你们统统到内殿去,客人由老衲来接待打理。”
    &#12288;&#12288;小沙弥们不敢多言,唯唯退了下去。
    &#12288;&#12288;赵、顾二人紧随一梦禅师急急步向大殿,只见殿门破处,一名披发左衽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匹红鬃烈马走进庙堂!
    &#12288;&#12288;在他的身后是一个身披一件银色大憋的汉子,也是牵着一匹高大骏马,然后又是一人一马,如此鱼贯步进七人七马,个个都是一件银色大憋披身,相形之下,那走在最前的异服汉子便显得格外突出了。
    &#12288;&#12288;众人闭口无语,空气像是突然凝住了,只有马蹄敲在殿内青砖之上,发出“得洛”“得洛”的声响!
    &#12288;&#12288;赵子原乍见来者装束,心里呼道:“银衣队?太昭堡的银衣队怎地来到广灵寺了?”
    &#12288;&#12288;顾迁武悄悄移近赵子原身侧,压低嗓子道:“银衣队只怕是追蹑小弟行踪而来,但为首那名异服汉子却是眼生得很,兄弟你可认识此人?”
    &#12288;&#12288;赵子原视线移到那披发左在的异眼汉子身上,心子猛地震一大震,险些失口惊呼出声!他捺下一颗忐忑之心,低道:“此人来自漠北,唤做狄一飞!”
    &#12288;&#12288;顾迁武脱口低“啊”了一声,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只有暗暗纳闷于心。
    &#12288;&#12288;赵子原见顾迁武脸上茫然的模样,本欲向他叙述自己所以认得狄一飞的经过始未,但目下却无暇详说。
    &#12288;&#12288;一梦禅师面对来者,双手不十不抱,亦不揖身行礼,开口道:“诸位施主请了。”
    &#12288;&#12288;为首那异服汉子狄一飞道:“大师……”
    &#12288;&#12288;他仅说出两个字,便听一梦禅师截口道:“诸位施主竟然牵着马匹进入庙殿,显然是有意践辱佛门了?”
    &#12288;&#12288;异服汉子狄一飞笑嘻嘻道:“牵马入殿是在下的意思,和尚你没瞧见外面正下着大雨么?佛视众生皆是平等,牲口自然亦不例外,岂能让它在外头受风吹雨淋,和尚你若认为在下此举不对,那么你就不是皈依佛祖的出家人了。”
    &#12288;&#12288;一梦禅师呆了一呆,道:“施主词锋锐利如斯,老衲说你不过。”语气一顿复道:“但是老衲倒想听听施主解释,何以等不及开门便自破门硬行闯入的道理?……”
    &#12288;&#12288;狄一飞满不在乎道:“在下并不认为破门而入有何严重之处,充其量赔你和尚两块破木板将房门修钉修钉不就得了。”
    &#12288;&#12288;一梦禅师长眉一轩,道:“依此道来,施主是不怀好意而来了?”
    &#12288;&#12288;狄一飞道:“不怀好意又待怎地?和尚你若瞧不过眼便划下道来,在下随时可以奉陪。”
    &#12288;&#12288;说到此地横目一瞥,已自发现立在一梦禅师身后的顾、赵二人,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尔等两人之中,哪一个是姓顾?”
    &#12288;&#12288;顾迁武道:“正是区区,阁下有何见教?”
    &#12288;&#12288;狄一飞点一点头,道:“银衣队眼线回报甄堡主,说姓顾的你正潜居在广灵寺,咱们果然没有摸错地方。”
    &#12288;&#12288;顾迁武冷然道:“我可不认识阁下。”
    &#12288;&#12288;狄一飞道:“那倒是相当可惜的一件事,听说姓顾的你在逃离太昭堡之前,是堡内银衣队总领?”顾迁武道:“不错。”狄一飞道:“眼下由狄某接掌银衣队,姓顾的你知道咱们来意么?”
    &#12288;&#12288;赵子原闻言疑念顿生,暗忖:“这狄一飞不是与武啸秋同是一路之人么?他又混到太昭堡甄定远那边去,不审居心何在?”
    &#12288;&#12288;顾迁武道:“阁下何必绕圈子打哑谜,有话还望直截了当说出。”
    &#12288;&#12288;狄一飞冷笑道:“狄某受甄堡主之托,率领银衣队前来擒你回堡正法!”
    &#12288;&#12288;顾迁武哈哈笑道:“好说,区区早知甄堡主不会轻易将我饶过,问题是阁下有没有生擒顾某的本事?……”
    &#12288;&#12288;狄一飞道:“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狄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敢于担下这件差事么?姓顾的你死心吧。”他狂笑一声,又钉上一句:“碰上我狄一飞,合该你倒了霉运。”
    &#12288;&#12288;顾迁武打个哈哈,赵子原插口道:“顾兄你居然容得下这厮的狂态么?”
    &#12288;&#12288;狄一飞面色一沉,道:“你是谁?”
    &#12288;&#12288;赵子原淡淡道:“区区的名字是让朋友叫的,姓狄的你并不是咱们的朋友。”
    &#12288;&#12288;狄一飞瞠目,后面一名银衣汉子插口道:“这小子自称赵子原,曾混到堡内卧底数日……”
    &#12288;&#12288;狄一飞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赵子原一番,低喃道:“赵子原,赵子原,原来就是你!”
    &#12288;&#12288;他本意要说:“原来武啸秋的女儿所派遣到大昭堡卧底的少年就是你?”
    &#12288;&#12288;但却突然有所警觉,换了另一个说法。
    &#12288;&#12288;说着,转向顾迁武道:“姓顾的你若是识相,还是乖乖束手就缚,让狄某押回太昭堡,否则──”
    &#12288;&#12288;顾迁武道:“否则如何?”
    &#12288;&#12288;狄一飞冷声道:“否则你我以拳脚相见,狄某动手一向没有分寸,姓顾的你必然非死即伤!”
    &#12288;&#12288;顾迁武哼一下道:“赵兄你瞧,这厮又狂起来了。”
    &#12288;&#12288;狄一飞大吼道:“不信你便接狄某一掌看看!”
    &#12288;&#12288;语落,右掌疾抡,猛然平击而出。
    &#12288;&#12288;顾迁武双手当胸一圈,缓缓封迎上去,倏闻“呜”然一声怪响,旁立的一梦禅师拂抽一挥,接下了狄一飞这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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