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7章神秘篷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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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狄一飞沉声道;“和尚你度德量力,能够代姓顾的出头么?”
    &#12288;&#12288;一梦禅师正容道:“施主足踏佛寺,行为跋扈之极,显是未将老衲放在眼里──”
    &#12288;&#12288;狄一飞仰首大笑道:“狄某何尝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大师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12288;&#12288;一梦双目一张喝道;“住口!”
    &#12288;&#12288;狄一飞忍不住道:“看来咱们先得干上一场了,你吃我一掌。”
    &#12288;&#12288;单掌自左而右划了个圆弧,徐徐推出。
    &#12288;&#12288;他出掌毫无半点声音,像似劲道不足,一梦禅师神色却陡地一变,双方这一掌虚实难分,的确令他大为吃惊。尤有进者,狄一飞一掌尚未击实,空出的一手居胸一冲,虎虎又发出了五招,速度之疾委实元以伦比。一梦禅师并未出掌封接,他足踩九官方位,待得对方五招发尽,适好踏回到原位。
    &#12288;&#12288;他步法轻灵已极,就恍如立在原地未动一般。
    &#12288;&#12288;狄一飞冷冷道:“和尚你何庸以虚避实,不敢与狄某正面敌对么?”
    &#12288;&#12288;一梦禅师道:“老衲如不出手,施主想也不省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了!”
    &#12288;&#12288;他双眉陡然轩飞,双掌一合,平推而出。
    &#12288;&#12288;狄一飞道:“这还像话些。”
    &#12288;&#12288;左掌一横,右手一颤,斜斜反击而上,炬料一梦禅师掌至中途骤然变招,那招式之奇,力道之重,直是神来之作。
    &#12288;&#12288;狄一飞一个措手不及,连忙撤掌避开。
    &#12288;&#12288;一梦禅师道:“如何?”
    &#12288;&#12288;狄一飞哂道:“和尚你先别得意,狄某避你一掌,下面犹有杀手尚未使出呢。”
    &#12288;&#12288;一梦禅师道:“那你还等什么?”
    &#12288;&#12288;狄一飞冷笑一声,挥掌就要击出,蓦然间,顾迁武一步跨了上来,道:“禅师且请退下,此人既是冲着小可而来,由小可与他单独解决便了。”
    &#12288;&#12288;狄一飞道:“如此倒省得狄某多费手脚。”
    &#12288;&#12288;他回首朝身后立着的六名银衣汉发号施令道:“侯广,闻声平,你俩分别把守庙殿左右,提防姓顾的打不过便行逸走……”
    &#12288;&#12288;当首两名银衣汉子喏应一声,分别往左右跃开,立身在大殿两侧,其余四名汉子则一字排开,挡在殿门当口。
    &#12288;&#12288;顾迁武朝右侧一名银衣汉子道:“闻声平,你还认得顾某么?”
    &#12288;&#12288;那银衣汉子面无表情道:“当然认得,从前你是咱们银衣总领,目下则是甄堡主所欲缉拿的人犯!……”
    &#12288;&#12288;顾迁武道:“顾某不愿长久滞留于太昭堡,是以留笺向甄堡主辞卸银衣队总领就逞行离开,不料竟招致他的猜忌,甄堡主为人阴险残暴,劝你还是步顾某之后尘早早离去,否则迟早必有不豫之祸加身。”
    &#12288;&#12288;那闻声平微微动容,立刻又道:“日前甄堡主尝言,你于五年前来到太昭堡受聘为银衣队总领,与姓赵的小子一样,为的也是卧底而来──”语声顿了顿,复道:“堡主既有命令下来,咱们只好对你得罪了。”
    &#12288;&#12288;顾迁武道:“闻声平你未加入太昭堡银衣队前,在江南武林亦是有头有脸,称雄一隅的人物,缘何却甘心蛰伏人下?此外候广、熊经年都是……”
    &#12288;&#12288;狄一飞自旁打断道:“姓顾的,你废话说够了没有?”
    &#12288;&#12288;顾迁武沉道:“你等不及要动手了么?”
    &#12288;&#12288;狄一飞更不打话,双掌并举而起,掌心逐渐泛青!
    &#12288;&#12288;顾迁武一瞥之下猛然向后倒退一步,失声呼道:“青纹掌?”
    &#12288;&#12288;狄一飞狂笑道:“你自作了结吧。”顾迁武双目一扬,道:“青纹掌也算不得什么?”
    &#12288;&#12288;一旁的一梦大师神情却已变得沉重,心中忖道:“青纹掌?……青纹掌?……然则眼前这姓狄的是来自漠北了,不知他和漠北那功力高不可测的第一人岚法王有何关连?”
    &#12288;&#12288;这时候,大漠怪客狄一飞对着顾迁武发出了“青纹掌”!
    &#12288;&#12288;只见他身形腾空而起,双掌下切,一股阴风寒气由那泛着不正常颜色的掌心咝咝透出,有似丝螺回绕,更像水起涟漪,涌出一圈一圈青纹,那寒气每涌出一圈,便往敌手移近一分。
    &#12288;&#12288;到了涌出第五大圈后,一掌已逼近顾迁武身前不及三尺,成了混饨一片,青气蒙蒙吞吐不止。
    &#12288;&#12288;赵子原睹状,情不自禁惊呼出声,他知那狄一飞一身功夫甚是出奇,却不想会出奇霸道一至于此。
    &#12288;&#12288;青纹掌力迅即涌至,顾迁武毫无考虑的余地,甚至连缓一缓,拖一拖都绝无可能,他开声吐气大喝一声:“嘿!”
    &#12288;&#12288;陡然他全身衣袍呼地鼓涨起来,真气沉凝不散。
    &#12288;&#12288;顾迁武不退反进,身形亦自疾冲而起,几乎在同一忽里,他单掌当胸一切,一招“六丁开山”横推过去。
    &#12288;&#12288;他这一掌“六丁开山”无异推出了一记千斤之杆,对方掌力微微窒了一窒,霎时又涌了上来,顾迁武在空中跨行数步,身形冉冉下降,双掌连挥一路打将下来,直到落地。在这片刻间,他已和“青纹掌”正面碰上十余掌了,着地之后他身躯依然稳立有若磐石!
    &#12288;&#12288;赵子原在一旁看得呆了,忽闻一梦禅师低声道:“阿弥陀佛,武林中又多了一个青年不世高手了!”
    &#12288;&#12288;狄一飞怔怔立在当地,似乎想不通自己的“青纹掌”怎会一击罔效?蓦地他仰天大吼一声,掉头牵马出寺而去。
    &#12288;&#12288;六名银衣汉子面面相觑了好一忽,也相继牵马退出,顾不得外头那倾盆大雨,纵马如飞驰去。
    &#12288;&#12288;一梦禅师低呼一声,道:“小施主好厉害的六丁开山。”
    &#12288;&#12288;顾迁武不在意地笑一笑,道:“好险,好险!”
    &#12288;&#12288;赵子原道:“顾兄武功原来如是高明,以前可把小弟骗惨了。”
    &#12288;&#12288;顾迁武尴尬地笑笑,道:“小弟着实有难言之隐,在太昭堡里不得不收敛锋芒,装做不甚会武,以免启人疑窦。”
    &#12288;&#12288;赵子原心道:“难言之隐?我自己又何尝没有难言之隐,看来人与人相处,欲剖心互视,推诚相见,是很难很难了。”于是不再发问。顾迁武道:“方才那姓狄的其实并未落败,只是他自以为可胜的青纹掌被我破去,一时难堪无颜,是以才匆匆退走……”
    &#12288;&#12288;一梦禅师颔首道:“事实如此,狄姓施主武功怪异非常,过后只怕还会再来。”
    &#12288;&#12288;赵子原忽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语道:“奇事,天下哪有如此奇事?”
    &#12288;&#12288;顾迁武错愕道:“兄弟你怎么了?”
    &#12288;&#12288;赵子原道:“那狄一飞生像与甄定远关系非浅,曾为甄堡主奔波收罗三把断剑,复受聘为太昭堡银衣队总领,但小弟又亲眼见到他与留香院武啸秋暗通声息,欲谋不利于甄定远,此人骑墙左右,两面讨好,其中定有什么奇特阴谋!”
    &#12288;&#12288;当下遂将自己在荒野茅屋内的所见所闻,一一具述出来。
    &#12288;&#12288;三人商讨一番,料定狄一飞必然再来,而且甄定远既察知顾迁武潜居此寺,焉能轻易甘休,顾、赵二人乃与一梦禅师辞别,离开广灵寺。
    &#12288;&#12288;顾迁武与赵子原冒雨走了一程,因两人去路各异,遂分手而行……
    &#12288;&#12288;这一路雨点下得更大,烟雨蒙蒙压住半天边角,顺着荡荡的风势来得排山倒海,风雨没停,而黑夜是愈来愈晏了。
    &#12288;&#12288;灰云飘过来,一阵猛密的雨粒刷辣辣地打在赵子原身上,风雨遮住天,弥住地,使人觉得周遭除了惨黯之外再也没有旁的。
    &#12288;&#12288;赵子原一身已遭雨水淋成了一只落汤之鸡,他望了望迷茫的远方,迷茫的雾山云树,喃喃自语道:“雨太猛了,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适才我原该在庙里避避风雨再行赶路的……”
    &#12288;&#12288;又走了一晌时,雨势略为收敛了些,风也不像飞霜降雹般的刺骨贬肤了。
    &#12288;&#12288;就在这片昏晦里,赵子原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格格轧轧的车轮声,耳畔一道冷冰的声音道:“快闪开,你作死么?”
    &#12288;&#12288;赵子原回头望去,只见道一辆篷车直驰近来,车头端坐着一名御车者,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正紧紧盯在赵子原身上!
    &#12288;&#12288;赵子原霍然一惊,暗道此辆篷车仿佛自天而降,到了背后自己犹未发觉,虽说雨声暄哗,但车马驰行怎会连一丁点声音也未发出?
    &#12288;&#12288;那坐在车头驾马之人斗笠罩去大半,只露出前额与一对明晃晃的眼睛。
    &#12288;&#12288;错身之际,那人上拉缰辔,篷车在赵子原身侧停了下来。
    &#12288;&#12288;那人冷冷道:“小子你大雨夜失魂落魄地在路上闲荡,这条路可教你买下了么?篷车不用通过啦!”
    &#12288;&#12288;赵子原见对方口气不善,心中不禁有气,道:“区区分明行在路旁,这条路不是区区买下的就不能走么?”
    &#12288;&#12288;那人不屑地冷笑道:“恁地?你阻身于道中犹要强词夺理?”
    &#12288;&#12288;赵子原道:“到底是谁强词夺理,咱们心里有数。”
    &#12288;&#12288;那人尖声道:“小子你嘴底下硬得很,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
    &#12288;&#12288;言讫,轻轻一挥手臂,破空三点寒星疾如闪电般直袭赵子原咽喉。
    &#12288;&#12288;这下变生仓促,赵子原万万料不到对方会在三言两语间向自己突施暗袭,抑且下手又如斯狠毒,双方距离既近,三点寒星来得又突兀无比,令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12288;&#12288;赵子原情急智生,双手猛可往后一屈一甩,同时间身子一下子便摔到地面,贴地仰卧──“嗤、嗤、嗤”,三支细如牛毛的钢针正好好自他肚皮上飞闪而过,落于路左道上那人一怔,道:“小子,原来你也不简单啊。”
    &#12288;&#12288;赵子原脸色一沉,道:“尊驾竟敢暗箭伤人……”
    &#12288;&#12288;他下意识凝目一望落在地上的三点寒星,见钢针虽是细小,针头上却是乌墨无光,显然喂有剧毒。
    &#12288;&#12288;赵子原凛然一惊,忖道;“这阵毒针与那残肢红衣人口里所吹,使人防不胜防的毒针完全一模一样,莫非针头上喂的也是马兰之毒?”
    &#12288;&#12288;旋又暗忖:“但是马兰之毒据说是水泊绿屋独有的毒药,眼前这驾车人为何也便用此类毒针?……”
    &#12288;&#12288;正忖间,车篷里面忽然亮起一道慵倦的女人声音:“马骥,你又与人冲突了么?”
    &#12288;&#12288;那赶车人应道:“启禀主上,此人行走道中挡住篷车去路,分明存心冒犯……”
    &#12288;&#12288;那慵倦的女人声音打断道:“我瞧得很清楚,要么,你就快点儿出手把他打发,要么,就干脆不要打理他,赶路要紧。”
    &#12288;&#12288;赵子原暗暗拿眼观察那辆篷车,见车身较通常马车犹要大上五尺有奇,前后左右都扣着灰色篷布,但在前面告轮的一块篷布上却穿有两个圆形小洞,非经仔细观看,决不容易发觉。
    &#12288;&#12288;他恍然悟到,那篷车内的女子所以说她瞧得非常清楚,敢情正因从篷布上两圆形小洞可以看清外边物事的缘故。
    &#12288;&#12288;那赶车人马骥道:“属下可不可以使用漆砂毒刀?”
    &#12288;&#12288;“漆砂毒刀”四字一出,赵子原心子又是一震,暗想:师父当时曾经对自己说过,“漆砂毒刀”是水泊绿屋独门擅使的毒刀,常人若吃此刀划破肌肤,剧毒立即侵人体内发生肿裂现象,较之死罪还要难受,是以他听到“漆砂毒刀”四字,便情不自禁战栗了一下。
    &#12288;&#12288;篷车里那情倦的女人声音道;“好罢,但你必须在三招之内,削去他一臂一足,让他吃点苦头,可不要将他杀死。”
    &#12288;&#12288;赵子原在心中咒道;“好狠毒的女人!削去一臂一足还只是吃点苦头而已,那隐在车篷后面的一张脸孔,心定是满带凶煞之气的母夜叉!”
    &#12288;&#12288;赶车人马骥冲着赵子原阴笑一声,道;“嘿嘿,小子你认命吧。”
    &#12288;&#12288;边说边自怀中抽出一只白惨惨的短刀,迎着赵子原面门晃了一晃,但是他身子却一直坐在车台上未曾移动,赵子原不觉纳闷于心,不知对方等下将要如何动手?
    &#12288;&#12288;马骥手持短刀,慢条斯理地虚空一划,赵子原但觉一股炙热飚风居然随着那一划之势直逼而来,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当下慌忙手足齐蹬,“刷”地仰身退开数步之遥。
    &#12288;&#12288;马骥面露得色,方欲纵身下车,篷车中那女子的声音适时响起:“马骥且慢动手,道旁隐伏有人──”
    &#12288;&#12288;语声方落,道左草丛中一阵悉卒声起,缓缓步出一人!
    &#12288;&#12288;赵子原骇讶更甚,心道在风雨交扰之下,那女子身在车篷里望,听觉反应竟犹敏感如此,功力高真是难以想像。
    &#12288;&#12288;那蒙面之人一足微跛,相貌丑陋万分,他一拐一拐地朝车行来,立身在赵子原右侧。赵子原脱口呼道:“殃神老丑!是你……”
    &#12288;&#12288;那跛足丑人正是殃神老丑,赵子原曾先后在鬼镇近郊墓地及金翎十字枪麦斫府上,与此人碰过两次面,当时殃神老丑误认赵子原与职业剑手有关,故而对赵子原不乏敌意。
    &#12288;&#12288;他淡漠地望了赵子原一眼,默然无语。
    &#12288;&#12288;车篷内那俯倦的女子声音道:“殃神老丑?嗯嗯,我听过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倒是小有名气,嗯嗯……”
    &#12288;&#12288;殃神老丑乃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人亦正亦邪,黑白两道几乎无人不晓老丑之名,眼下却被一个女人评为小有名气,赵子原忖料老丑必会发作无疑,讵料他却淡然不以为意。老丑面向篷车沉声道:“好说了。”车内那女子道:“老丑你鬼鬼祟祟,藏躲在草丛内做什么?”
    &#12288;&#12288;殃神老丑沉吟下,道;“适才老朽路经此地,远远见到仙子的篷车,老朽一时好奇,遂驻足旁观了一会,全然未有其他用意……”
    &#12288;&#12288;篷车内女子轻噫一声,截口道;“老丑你称呼谁是仙子?”
    &#12288;&#12288;殃神老丑惜愕道:“你──你难道不是香……香川……”
    &#12288;&#12288;话未说完,蓬布微动,接着被拉起一角,一双白如葱玉的手臂。自蓬布缝隙缓缓伸露而出──殃神老丑电目一瞥那玉臂手指上所戴的一只绿色戒指,身躯猛可颤一颤,期艾了一阵,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了口。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将玉臂收回,咯咯娇笑道:“见戒指如见人,老丑你总该知晓我是谁了吧?”
    &#12288;&#12288;殃神老丑打了个寒颤,道:“老朽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道:“殃神老丑,今日既然在此与你不期而遇,我问你一事──”
    &#12288;&#12288;殃神老丑道:“老朽知无不言。”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冷冷道:“你自己的事还会不知么,不久之前据闻你联合了许多武林同道,包括有丐帮、黑岩三兄弟及朝天尊者等人,同赴毕节为十字枪麦斫声援,以谋对付职业剑手,此事当真?”
    &#12288;&#12288;殃神老丑讶道:“你,你哪里得到的消息?”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道:“武林中有哪一件消息会逃过绿屋主人的耳目,简直废话。”
    &#12288;&#12288;殃神老丑迟疑一下,道:“事实如此,老朽与麦十字枪相交多年,不得不为友尽点心力。”
    &#12288;&#12288;那女子冷哼,道:“说得动听,只怕另有存心吧。”
    &#12288;&#12288;老丑闷声不语,篷车内那女子道:“我只要听取你的证实,现在你可以走了。”
    &#12288;&#12288;殃神老丑如释重负,一转身飞快走远了。
    &#12288;&#12288;赵子原望着老丑渐去渐远的背影,恍恍惚惚发了好一会呆,暗忖伸出车来那只雪白手臂的指上所戴的绿色戒指,不知象征何物?缘何会令有藉藉之名的殃神老丑惧骇一至于斯?
    &#12288;&#12288;这时豪雨已歇,风势也逐渐转弱,但大地依然是一片黝黑,将近黎明的天色总是最为黑暗了。
    &#12288;&#12288;一盏茶时间过去……
    &#12288;&#12288;车内那精倦的女子声音道:“马骥,那老丑走了有多久?”
    &#12288;&#12288;赶车人马骥应道:“一刻工夫。”
    &#12288;&#12288;那女子低声道:“一刻工夫也够了,你赶快策马奔车,在五里之内须得追上殃神老丑……”
    &#12288;&#12288;马骥愕了一愕,道:“这挡路的小子如何处理?”
    &#12288;&#12288;他视线一直落在赵子原身上,生像就等车内女子有命下来,立刻要将赵子原生吞活剥似的。
    &#12288;&#12288;那女子开口谷了话,声音是冰冷冷的:“马骥,我命你尽速追赶殃神老丑,有你自作主张的余地么?目下怎有余暇顾得了这毛头小子?”
    &#12288;&#12288;马骥不敢多言,只是狠狠盯了赵子原一眼,策马欲行。
    &#12288;&#12288;赵子原思潮电转,喝道:“慢着──”
    &#12288;&#12288;马骥道:“小子滚你的……”一挥马鞭,兜头朝赵子原罩至,赵子原纵身一闪,马儿“希聿聿”一声长嘶,篷车如飞驰去……
    &#12288;&#12288;赵子原神情恍惚,良才清醒过来,他伸手拍去衣袂上沾染的泥泞,动身开始赶路。
    &#12288;&#12288;夜更阑,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丁点月华星光,黑暗使他感觉到沉闷窒息,道上静悄悄地,不闻任何声息。
    &#12288;&#12288;走了将近一个更次,迎面便是一大片丛林,道路曲回延伸到丛林深处,赵子原前行数步,心子忽然无端一动,一句江湖老话闪人脑际──“逢林莫入!”
    &#12288;&#12288;他眼望树林,心底悄悄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不觉趔趄不刚。
    &#12288;&#12288;正自蜘蹰间,蓦闻一阵急促凌乱的足步声音自林中传了过来,刹时赵子原面色沉了下来,双掌错交胸前真气运足,准备遇有不测随时可以出击,树上夜枭咕咕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过度紧张。
    &#12288;&#12288;足音逾近,只见枝叶一分,跌跌撞撞奔出一人,赵子原定睛一瞧,赫然是跛着一足的殃神老丑!
    &#12288;&#12288;老丑全身似已脱力,不住呼呼喘着大气,冲到赵子原前数步处,一个踬踣倒在地上!
    &#12288;&#12288;赵子原失声惊呼道:“老丑……老丑……”
    &#12288;&#12288;殃神老丑痛苦地在地面扭动,唇皮微微掀动,却无声音透出。
    &#12288;&#12288;他那奇丑的脸庞此时竟泛出一片墨黑之色,两颊汗珠滚滚而落,揣摩情形似乎中了巨毒。
    &#12288;&#12288;赵子原不知如何是好,陡闻殃神老丑发出一声怪呼,口中气息咻咻,双手猛烈地在胸前撕抓,登时血肉狼藉,胸衣碎成片片。
    &#12288;&#12288;赵子原喝道:“你疯了!”
    &#12288;&#12288;他当机立断,右手骄指疾出,同时点了老丑双臂穴道。
    &#12288;&#12288;殃神老丑断断续续道:“女蜗……我见到了女蜗……”
    &#12288;&#12288;他身躯不停的蠕动,面孔五官拥成一怪状,更显得丑陋无比,俄顷他足跟一蹬,双眼暴突,然后再也不能动弹了。
    &#12288;&#12288;赵子原听老丑喃喃说了最后几个莫知所云的字,便倒地而亡,一时为这突生的变故震呆,惶然莫知所措。
    &#12288;&#12288;霎时他胸臆升起一种古怪的感受,默默对自己道:“老丑才走出不到五里便遇害于此,死状又是如此奇特……对了,五里,刚刚那辆篷车内的女子不是指令马骥得在五里以内追上老丑么?巧得很老丑就在五里开外被害身死了……”
    &#12288;&#12288;想到这里但觉心头沉重。抬目一望前方黑压压的丛林,依稀透着一种极为神秘凄厉的气氛,不知不觉的他的心神似乎已为紧张控制住了。
    &#12288;&#12288;赵子原心想:“杀害殃神老丑的凶手若果仍逗留在林中,我贸然人林不知会不会遭到同一命运?”
    &#12288;&#12288;他终于克服了心中的寒意,举步进入丛林,足步踏着一径枯叶,发出“沙沙”之声,于林深静处分外显得清晰。他小心冀冀地穿过树林,却没有发生任何事,赵子原反而感到相当意外。
    &#12288;&#12288;当下不再滞顿,一路直奔大荔镇,回到高良酒楼时,已是翌日黄昏,店伙忙着在店门掌起灯笼,摇曳的灯火投下一些晕晕糊糊的幽光,泼洒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身上。
    &#12288;&#12288;赵子原在酒楼前面徘徊一阵,回想自己数日所经历的种种奇特遭遇,便像走过了几十百年似的,所幸自己体内的马兰毒素已解,不致于终生受制于人,只不知那残肢红衣人会不会洞悉端倪?
    &#12288;&#12288;他暗想道:“残肢红衣人让我服下绝毒,在他以为我绝对只有俯首听命,供他驱遣差使了,自然料不到我会鬼使神差的解去了体内之毒,我不如将计就计,继续佯装下去,或可探出一些秘密也未可知。”
    &#12288;&#12288;一念及此遂拉住一名店伙问道:“堂棺你可知道,一个中年仆人和坐在一只轮椅上身穿红衣的老人,是否仍住在店里?”
    &#12288;&#12288;那店伙打量了赵子原一眼,道:“客官你和那主仆两人是一道来的吧,前两天小的还瞧见你们老少三个坐在同酒桌上,当时是你……不,不,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失手打碎一只酒杯,你招呼我重来换过一只……
    &#12288;&#12288;店伙话匣一开,便唠叨个没完,赵子原苦笑打断道:“我只问你,他们主仆俩离开店里了不?”
    &#12288;&#12288;店伙道:“没有,他俩住在酒楼后面的客栈已有两天了,生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老的曾吩咐我如若是见辆灰篷马车来到,使得进去向他们通报。”
    &#12288;&#12288;赵子原闻言心动,举步便行,店伙仍在后头叙说不休:“我说客官,那对主仆俩脾气可真古怪得紧,你若无事还是少进去打扰他们,昨晚我送只茶壶进去,却吃那仆人给吼嚷了出来,喏喏,这种客人,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咧……”
    &#12288;&#12288;忽然店里酒客一声呛喝,打断了他的话头:“伙计你甭哪儿耍贫嘴了,快与我拿一坛老酒来。”
    &#12288;&#12288;赵子原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迳行走过酒楼,来到后院客栈,自东向西数到第三间厢房,推门进去。
    &#12288;&#12288;乍一进房,触目便见到残肢红衣人那张阴森的面孔,此际他仍蟋缩坐在轮椅上面,中年仆人天风则立于其侧。
    &#12288;&#12288;天风双眼一翻,道:“小子,你回来了?”
    &#12288;&#12288;赵子原淡然道:“要活命不回来行么?区区身中巨毒,这一生一世是毫无指望了。”
    &#12288;&#12288;他故意露出意气消沉的模样,避免让对方瞧出破绽。
    &#12288;&#12288;天凤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也晓得此中厉害,却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行为依然故我,足见你未将咱们主人放在眼中。”
    &#12288;&#12288;赵子原耸一耸肩,道:“那倒不然。”
    &#12288;&#12288;残肢红衣人转过轮椅,面对赵子原阴声道:“娃儿你服下马兰毒丸后,已成为老夫的仆人,但你却来去自在,丝毫未尽到为仆的本份,前些日子老夫对你的警告,你只当过耳边风是不?”
    &#12288;&#12288;赵子原尽可能装得毕恭毕敬道:“小可一时糊涂,老爷多耽待。”
    &#12288;&#12288;残肢人哼一下,道:“尔后如果你稍有逆心,十日毒发老夫不与你解药,五脏六腑立受剧毒侵蚀,全身筋脉寸寸断裂,嘿嘿,天风便曾经目击许多中毒者的死状,或者他可以告诉你,敢于拂逆老夫者的下场。”
    &#12288;&#12288;赵子原下意识瞧了天风那满露恐惧之色的脸孔一眼,道:“小可知道。”
    &#12288;&#12288;残肢人道:“老夫不想置你于死,你可要小心莫要触老夫之怒。”
    &#12288;&#12288;他绝口不问赵子原两日来的行踪,赵子原不禁暗暗纳罕。
    &#12288;&#12288;半晌,残肢人道:“娃儿,现在你开始为老夫卸装──”
    &#12288;&#12288;赵子原道:“卸装?”
    &#12288;&#12288;残肢人道:“甭装佯了,多日前于大昭堡你曾隐伏石屋门外,偷窥天风为我卸装,你当老夫未曾发觉么?老夫本待出声喝破,适值姓顾的蒙者黑中,自窗口闯进屋内欲行刺于我,始被你从容逸去,你不会太过健忘吧?”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颤一大颤,忖道:“残肢人原来早已知晓自己偷窥之事,却一直不动任何声色,这等城府真不可谓不深了。”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当下只有硬着头皮将红衣人连人带椅推至床前。
    &#12288;&#12288;他迟迟未敢动手,残肢人连声催促道:“还磨菇什么?你先卸下我的左手左足,依次是右手右足,不待天风指点,你该懂得怎么做的。”
    &#12288;&#12288;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这桩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会落到自己身上,此刻他欲罢不能,只有惴惴步至轮椅左侧,像肢解活人一般,把残肢红衣人左手左足自齐肩齐腹处卸下──继而转到轮椅右方,迅速地将他的右手及右足一一卸了下来!
    &#12288;&#12288;赵子原伸手一按轮椅把柄,“轧”“轧”机声亮起,钢铸椅座徐徐上升,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空匣,他将那一对手脚整齐地放进匣里,再将残肢人自轮椅上抱将起来置于床上,残肢人躺在床上满意地道:“娃儿你的动作倒是相当干净利落,老夫倒没有选错仆人。”
    &#12288;&#12288;赵子原不语,残肢人嘿嘿狞笑一声,复道:“老夫四肢残缺已久,知者却少之又少,娃儿你认为老夫事实上与一团肉球并没有分别吧?”
    &#12288;&#12288;赵子原再度仔细注视眼前这个残肢奇人,但见他双手双脚悉被齐根切掉,伤口结成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肉疣,肋肩及小腹附近肌肤累疡,泛出血漉漉的紫红颜色,厥状惨怖已极。
    &#12288;&#12288;纵然他是第二次见到此等惊人的景象,依然感到胆战心惊,闭眼不敢再瞧下去。
    &#12288;&#12288;他长吸一口气,问道:“老爷四肢是如何失去的?”
    &#12288;&#12288;霎时,残肢人面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而又凄厉的表情,喃喃道:“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肉球……”
    &#12288;&#12288;天风惊呼道:“老爷,你……你……”
    &#12288;&#12288;残肢人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喃喃道:“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嘿嘿……”
    &#12288;&#12288;霎间,他面上神情突然变得凄厉异常,晶瞳里生像蒙上了一团幻雾。
    &#12288;&#12288;天风惊呼道:“老爷,你,你怎么了?”
    &#12288;&#12288;残肢人给着身子,在床上打了两滚,嘶哑地低道:“肉球,一团肉球!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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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万劾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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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赵子原见对方忽然变得如许失态,不禁呆了一呆,但一时却悟不出残肢人神情之所以突变的缘故,好一忽,残肢人才从半痴迷状态转醒过来,他双目一翻,道:“娃儿,方才你问我什么广赵子原缓缓道:“小可问及老爷之四肢何以残缺不全?”
    &#12288;&#12288;残肢人狞笑道:“普天下知晓老夫残肢秘密之人屈指可数,而且在这些知情者中亦从来无人敢向老夫问及此事,娃儿你可知此问正犯了老夫大忌?”
    &#12288;&#12288;赵子原道:“小可不过随口间问,老爷不愿说出就罢了。”
    &#12288;&#12288;残肢人阴沉沉地道:“你无端问及老夫私隐,老夫可不能平白饶你过去。”
    &#12288;&#12288;说着,转朝天风道:“天风你将轮椅铁匣里的轮回锁拿出来……”
    &#12288;&#12288;天风闻言,面上忽然泛起惊悸不敢置信的神情,期期艾艾道:“轮回锁!老爷是说那轮回锁?”
    &#12288;&#12288;残肢人道:“那轮回锁已有许久没有动用了,今日正好用来施诸这娃儿身上。”
    &#12288;&#12288;天风低应一声,举步走到轮椅之前,将坐垫掀起,伸手徐徐自木匣中取出一副铁器,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移到天风手上所执的物事上面,只见那铁器系由两块乌黑的铁板双面合夹而成,顶端绕有一圈弹簧,构造简单异常,自外表观之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12288;&#12288;铁器在天风手中被摇得啷当作响,声音刺耳之极,赵子原不知他们主仆俩卖的什么玄虚,不觉皱一皱眉。
    &#12288;&#12288;天风冲着赵子原阴笑道:“小子你莫小觑了这两片铁器,它是水泊绿屋独门三大酷刑之一的刑具,专用来整治为仆不忠不顺者,当年我就曾尝过此一毒刑的苦头,嘿嘿,那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你立刻就可以领略到了。”
    &#12288;&#12288;他故意加重最后一段话,期使在未动刑之前便使对方心怀惧意,以增加用刑的效果。
    &#12288;&#12288;赵子原果然动容,却忍住没有作声。
    &#12288;&#12288;残肢人道:“天风,在你受刑过后,业已学会如何使用刑具,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12288;&#12288;赵子原道:“小可不过是无心一言之失,就值得以刑加身么?”
    &#12288;&#12288;残肢人阴声道:“如果你不是为老夫收为仆人,这无心一问就足够要你的命了,须知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你能熬得住本门轮回锁毒刑,老夫便可以饶你一命。”
    &#12288;&#12288;赵子原情知对方心术阴辣,多言无益,遂故意装出畏怯之容,不再说话。
    &#12288;&#12288;残肢人狞笑一声,道:“娃儿,你害怕了不是?”
    &#12288;&#12288;赵子原不答,尽在心中忖道:“目下我体内毒素已解,随时都可甩手一走了之,只是如此一来水泊绿屋这条线索也就跟着断绝了。”
    &#12288;&#12288;他在脑中将全盘利害得失迅速作了衡量,考虑自己要不要继续佯混下去,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12288;&#12288;天风喝道:“小子与我跪下!”
    &#12288;&#12288;他手执铁器趋近赵子原身侧,戳指疾点他的肩井穴,赵子原不欲闪避,当下感到双腿一软,竟至跪倒地上。
    &#12288;&#12288;天风面上浮起森森的杀气,从刑具中拍出一支金光闪烁的薄细金圈,两头弯接,恰好将赵子原双手牢牢扣住,他用其余二片铁板自两边穿过金圈,弹簧一紧,便如一只巨型铁锁一般,把赵子原胸背紧紧夹住──赵子原立时感到十分痛楚难禁,即连呼吸都不得舒畅。
    &#12288;&#12288;天风唇角牵动,露出残忍满足的一笑,徐徐转身向躺在床上的残肢人躬身一揖,高声说道:“下仆开始施刑了──”
    &#12288;&#12288;残肢人冷森森道:“魂游太虚,万劫轮回!”
    &#12288;&#12288;天风又毕恭毕敬的哈了个腰,双手一抽一抖,弹簧金圈立刻飞快回转起来,一时只见簧丝重重叠叠,形成嗡嗡一片,那簧丝每转一圈,夹在赵子原胸背的铁板便自压紧一分。
    &#12288;&#12288;赵子原只觉胸膛有似被压上一块千斤之石,肋骨就在迸裂压断,窒息而不能透气的肺部有一种抑遏不住的难过。
    &#12288;&#12288;天风狞声道:“你把牙关咬紧了,好受的还在后头。”
    &#12288;&#12288;手上一使劲,金光灿然的薄细簧丝疾转丛圈,铁片一分一分地夹紧,赵子原惨叫一声,仰首咯出一口鲜血,竟自昏厥过去。
    &#12288;&#12288;残肢人道:“停止!天风你下手要有分寸,老夫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年轻仆人,可不许让你活生生整死。”
    &#12288;&#12288;天风唯诺,迎面泼了赵子原一头凉水,赵子原悠悠醒来,张眼触及天风那唇角所挂的残酷笑容与残肢人冷森的面容,正待破口大骂,可是身上穴道被点,一句话也说出不口。
    &#12288;&#12288;此刻他胸臆充满了恚恨怒火,心想使用这种世上少有的毒刑,任何人性未泯之人都会觉得太过残忍,但水泊绿屋这残肢人却动辄施诸于人,而他的仆人天风虽则亦领略过毒刑滋味,自己施刑时简直又像一个报复虐待狂者,生似非将赵子原折磨至一佛涅粱不休。
    &#12288;&#12288;只听天风咒道:“蹩脚的家伙!”接着又开始转动簧丝,赵子原只觉一阵剧痛攻心,腹中一口浊血涌了上来,再度昏迷过去。
    &#12288;&#12288;天风哼了一哼,用冷水把赵子原弄醒,铁锁一夹,赵子原胸前衣袂登时应势裂开,露出皮肉,天风连眼皮也不霎动一下,握持刑具的手臂暗暗一加劲,簧丝又连转数圈,赵子原胸背已是紫痕累累,伤口淌出血丝,他间而发出乏力无声的呻吟,和残肢人时断时续的阴笑,使室中洋溢着一片森冷惨酷的气氛。
    &#12288;&#12288;那“轮回锁”是武林有数的秘传毒刑之一,此种刑具的特色乃是专用以对付武林高手,而且武功越高者所吃的苦头越大,赵子原的武功虽然并不如何出色,但在天风蓄意的折磨下,着实也尝够了诸般苦楚。
    &#12288;&#12288;将近一个晌时下来,赵子原已是数度昏厥,全身脱力倒在地上。
    &#12288;&#12288;残肢人道:“够了,天风你把刑具移开。”
    &#12288;&#12288;天风遵嘱弄开刑具,只见赵子原四肢软瘫,面若金纸,竟似马上就要断气的模样──天风慌道:“这小子蹩脚得很,恐怕有性命之忧……”
    &#12288;&#12288;残肢人恚道:“早就关照你下手不可太重,如今姓赵的娃儿若是无救,少不得要你到黄泉路上陪他作伴!”
    &#12288;&#12288;天风全力施为,直忙得汗流如雨,过了一个时辰,赵子原面色渐转红酡,鼻息渐粗。他继续运力催气,直到赵子原醒转,始嘘了一口气,放开手来。
    &#12288;&#12288;赵子原一启眼,天风那狰狞的面容正映人他的眼帘,他猛然一冲掌,往天风心口直击而出一这下事起突然,天风万万料不到赵子原乍一醒来就会立刻出掌发难,匆遽间身躯一偏,但闻“蓬”一响,掌缘自他腰侧扫过。
    &#12288;&#12288;他虽然避开赵子原掌击之势,但临危闪避,情状却是十分狼狈。
    &#12288;&#12288;天风厉声道:“姓赵的小子,你不要命了么?”
    &#12288;&#12288;赵子原身上所受刑伤过重,虽然天风运气疗治,仍未完全复原,此刻使劲出掌,已感到力不从心,掌上劲犹及不上平日的五成功力,不禁大为吃惊,是以眼下他纵然盛怒当头,却也不敢再贸然出掌。
    &#12288;&#12288;天风冷笑道:“敢情轮回锁还没有令你过足瘾头,你想再尝尝其他刑具的滋味是么?”
    &#12288;&#12288;赵子原渐次冷静下来,缓缓说道:“我不过只要试试自己在负伤之下,功力究竟削弱了多少,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12288;&#12288;天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寻不出适当的话来反驳。
    &#12288;&#12288;残肢人桀桀笑道:“娃儿你口风转得真快,足见心智高人一等。”
    &#12288;&#12288;赵子原道:“老爷言下意所何指,小可不懂。”
    &#12288;&#12288;残肢人哂道:“少在老夫面前装作了,适才你醒来之际,定然满腔愤怨,恨不得立毙天风与老夫于掌下,由是才会莽撞动手,过后你理智恢复,权衡利害之下,便想以一句话轻描淡写搪塞过去,老夫猜得对吧?”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重重一震,暗忖:“这残肢怪人可谓老奸巨猾之极,居然一语揭破我的心意。”残肢人复道,“可是老夫倒不在乎,总得教你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做老夫的仆人,现在你就去打一盆水来为老夫抹身。”
    &#12288;&#12288;赵子原暗自皱眉,久久不曾移动足步。
    &#12288;&#12288;天风横身上前,道:“小子你要装聋作哑不成?还不快去!”
    &#12288;&#12288;喝骂里手臂一扬,打了赵子原一个巴掌。
    &#12288;&#12288;赵子原怒目瞪了天风一眼,竭力使自己隐忍下来,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提起水桶无言走了。走出房门时,他隐隐见残肢人在对天风教训道;“这小子深沉可怕得很,天风你莫要逼他过甚了,当心他……”
    &#12288;&#12288;下面的话,便无法听得清楚,赵子原快步走到后院井旁,俯首低望水井中倒映的影像,脸上猛然浮起了一阵古怪的笑容。
    &#12288;&#12288;他默默向自己呼道:“果真我是那么深沉可怕,那么任残肢人主仆俩如何作贱侮辱于我,都没有隐忍不下的道理,赵子原啊赵子原,为了往年那段公案,你就吃吃苦头,做做下贱的工作,又有何妨?”
    &#12288;&#12288;就在他喃喃自语的当儿,井底如镜的水面蓦然映出了一条纤小妍丽的女人情影,赵子原触目一瞥,随之脱口惊噫出声!
    &#12288;&#12288;他这一出声低呼,井中水面的女子影子马上消失了!
    &#12288;&#12288;赵子原霍地回过身子,只见身后空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在揉揉眼睛,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井底映出的那女子熟捻的面庞,他自知绝不致于看错,可怪的是对方一晃又杳然不见了。
    &#12288;&#12288;赵子原压低嗓子,呼道:“甄姑娘?是你么?”
    &#12288;&#12288;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
    &#12288;&#12288;赵子原又继续低呼了几声,却始终未见对方现身,他环目往周遭仔细察看一下,发现井旁一棵大树微微晃动,月光从密茂的枝叶隙缝中穿了下来,依稀映照出一条纤细的黑影──他心里忖道:“甄陵青姑娘必是藏身在那棵大树上了,奇怪她怎么离开太昭堡来到此地?难道为的是跟踪我而来么?”
    &#12288;&#12288;若然答案是肯定的,则甄陵青为什么要跟踪他?是否受了她父亲甄定远之命而为?此举又有什么用意?赵子原盘思了一会,决定暂时不予指破,以静观甄陵青的下一步行动。
    &#12288;&#12288;他故意高声自语道:“许是我心神不定,以致将井中自己的影子看错了,真是庸人自扰……”
    &#12288;&#12288;边说边自井底打了满满一桶水,步回客房去了。
    &#12288;&#12288;残肢人见赵子原提水回来,劈口问道:“叫你提一桶水便去了如是之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2288;&#12288;赵子原摇头道:“小可道路不熟,摸不着水井的所在,是以耽误了一些时候,老爷多耽待则个。”
    &#12288;&#12288;残肢人哼一声,道:“快拿手中沾水为老夫揩身,老夫要就寝了。”
    &#12288;&#12288;赵子原依言用手中将床上那团肉球洗了又揩,揩了又洗,他乍一接触到残肢人那血肉模糊累疬肉疣,不知如何便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但他仍竭力不使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
    &#12288;&#12288;他心里暗想:“喂食,卸装,洗身……从太昭堡一路到此,我总算受够了拆磨,这残肢人倒是难以服侍得紧,此刻也许甄陵青姑娘就躲在房偷窥我做此低贱的差使,不审她会有怎样一个想法?”
    &#12288;&#12288;好不容易把肉球抹洗干净,方待提水出去倒掉,那天风在一旁喊道;“小子慢着,顺便将大爷这双脚洗一洗──”
    &#12288;&#12288;他迳自脱去了长靴,弗管赵子原有何反应,便把那对臭脚丫子递到赵子原的面前来──赵子原平心静气地道:“不行。”
    &#12288;&#12288;天风听他答得斩钉截铁,不觉愣了一愣,他沉下脸色,道:“小子,你再说一次。”
    &#12288;&#12288;赵子原道:“我说不行,你四肢并未残废,要洗就得自己动手。”
    &#12288;&#12288;天风厉声道:“听着,大爷命令你立刻洗净我的双脚,否则你莫要懊侮不及……”
    &#12288;&#12288;说话间,脚部往水桶里一伸一放,“扑通”一响,桶里的水珠四下飞溅,适巧喷到赵子原的面孔上!
    &#12288;&#12288;赵子原举袖揩去脸上的水珠,怒目直盯住天风,一霎那间,他的老谋深算及冷静自恃悉数消失了,全身热血急促地涌了上来,他下意识抓起水桶,将一整桶水往天风身上泼去。
    &#12288;&#12288;天风未防对方会来如此一着,只一错愕间,冷水业已倾桶而降,自头至脚被浇得湿淋淋的,直似一只落汤之鸡。
    &#12288;&#12288;他暴跳如雷道:“小子,你──你找死!”
    &#12288;&#12288;盛怒之下,双掌齐飞,迅疾无伦地朝赵子原拿抓而至。
    &#12288;&#12288;赵子原出手硬架一掌,顿感对方掌风旋卷,掌力山涌,自家伤势未愈,内力打了一半折扣,这一硬拼,显出力不从心之细,为对方一连几记杀手迫退数步,身形颠跪不稳。
    &#12288;&#12288;而残肢人只是静静躺在床上,既未出声喝止,亦未见有何动作,似乎就等旁观赵于原如何应付此一局面?
    &#12288;&#12288;天风见主人寂然不语,无异默示纵容自己放手而为,他顾忌既去,恶念陡生,冷笑道:“姓赵的你自致于祸,大爷可不能轻易与你甘休了。”
    &#12288;&#12288;抬手迎面劈去,劲风涌卷,声势极是惊人。
    &#12288;&#12288;赵子原暗叹道:“罢了,罢了。”他纵身避过天风一掌,飞鱼似的闪出了客房,拂袖大步而去。
    &#12288;&#12288;天风在后边叫道:“你体内毒素未解,就想一走了之么?”
    &#12288;&#12288;方欲腾身追上,残肢人开口道:“不用追了,姓赵的并非暴虎凭河,死而无悔之徒,不出一刻他必定重返此间──”
    &#12288;&#12288;残肢人没有料错,一出客房,赵子原立时就后悔起来,暗责自己适才太过浮躁莽撞,以致破坏了自己心中原订欲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探索秘密的计划。
    &#12288;&#12288;正自脚踢里,陡然一阵急促的足步声音自旅邪前面传了过来,赵子原凝目望去,只见一名堂值迎面匆匆走来。
    &#12288;&#12288;那店伙冲着赵子原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说客官,你与那穿红衣的老人是一道来的吧?”
    &#12288;&#12288;赵子原道:“没错,什么事如此仓皇?”
    &#12288;&#12288;堂倌道:“那位老爷曾经吩咐店里伙计,如若见到一辆灰篷马车来到,首先就得向他通报,客官你既然与他是一道来的,有烦你转告他可好?”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一动,漫口应道:“好的,好的,你去吧!”
    &#12288;&#12288;堂倌喏谢一声,随之转身离去。
    &#12288;&#12288;赵子原脑际思潮电转,默默对自己道:“灰篷马车?莫非就是前夜雨中,我在道上碰见的那辆神秘的灰篷马车!……”
    &#12288;&#12288;忖犹未完,陡闻“希聿聿”一声马嘶,一辆套着灰色篷布的双驾马车已悄无声息地自后院边门驶了进来。这家客栈的大门边门俱甚宽敞高大,而且平坦通畅,是以可容马车出入,那两匹骏马拉着篷车一直驰人院内方停下。
    &#12288;&#12288;赵子原始终倚立院中不动,篷车来到身前,他与篷车上挥鞭驾马之人,想互打了个照面。
    &#12288;&#12288;那赶车人瞥了赵子原一眼,敞声道:“好小子!原来你也落宿在这里,咱们是冤家路窄了。”
    &#12288;&#12288;那赶车人正是与赵子原在路上起过冲突的马骥,他骤见赵子原之瓦不由对方分说,健腕一翻,马鞭宛如灵蛇般迅速扫去。
    &#12288;&#12288;这一鞭非特力道十足,抑且辛辣异常,鞭梢斜斜卷向赵子原头颈,吃他抽中,非得立毙鞭下不可。
    &#12288;&#12288;赵子原知道厉害,上身迅速往后斜仰,退开五步之遥,对方长鞭发出“呼”地一声响,只差分许抽在他足前地上。马骥冷冷道:“你还算识相,不然若让我鞭尾击实,你可就惨了!”
    &#12288;&#12288;言罢从车上跳落地上,自怀中抽出那把白惨惨的匕首,迎着赵子原晃了一晃。
    &#12288;&#12288;赵子原脱口呼道:“漆砂毒刀!”
    &#12288;&#12288;马骥怪笑道:“前夜你没有死在漆砂毒刀之下是你的幸运,至于今晚……”
    &#12288;&#12288;说到此地,突闻篷车内一道慵倦的女人声音接口道:“今晚他也许仍有这个幸运,马骥你退回来!”
    &#12288;&#12288;此言一出,不说赵子原大感意外,即便马骥亦为之怔了一怔,回身立在篷车前面,道:“属下……”篷车内那女子打断道:“马骥你未经我的应许,竟敢擅用漆砂毒刀么?”
    &#12288;&#12288;马骥身子一颤,垂首道:“这个……主上在前夜业曾应允属下使用此刀,并命令我于三招内削去那小子一手一足,后来因殃神老丑出现,才中途作罢,眼下鬼使神差,又与这小子在此地相遇,属下想起主上未竟之令,才敢斗胆使用。”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什么鬼使神差?这少年不期而然出现于此岂是偶然?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等不及动手,鲁莽浑戆一至于此,好生叫我失望。”
    &#12288;&#12288;马骥唯唯喏喏,侧首朝赵子原喝道:“小子你听到了,咱家主人问你怎会在此露面?”
    &#12288;&#12288;赵子原灵机一动,道:“区区受敝上之命在这里等候篷车,尊驾不合对自己人动武。”
    &#12288;&#12288;马骥错愕道:“怎么?你是万三主人之仆?……”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声音道:“三主人的佣仆名叫天风,马骥你又忘了不成?”
    &#12288;&#12288;马骥大口一张,方欲说话,赵子原先期道:“不久之前小可才蒙主人收为仆佣,至于天风,他仍随侍于故主左右……”
    &#12288;&#12288;言犹未尽,突闻后面容房传来天风冷冷的声音:“小子你还没有走,敢是心有顾忌之故,咦,你和谁在说话?”
    &#12288;&#12288;赵子原不应,未几便见天风走上前来,他触目首先瞧见那辆灰色篷车,神色忽然变得恭谨肃穆异常。
    &#12288;&#12288;他再也顾不得赵子原在旁,哈腰从马前跪了下去,叩首道:“不知二主人到来,致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的声音道:“天风起来,万三主人呢?”
    &#12288;&#12288;天风长身立起,道:“老爷此刻在客房里安歇,二主人可要移驾去见他?”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的声音道:“稍等一等,你身旁立着的少年,自称是万三主人的奴仆,你认识他吧?”
    &#12288;&#12288;天风狠狠瞅了赵子原一眼,道:“老爷于太昭堡里收了这个甄堡主剑下游魂为仆,他非但不感恩图报,而且屡生异心……”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截口道:“我只问你认识不认识,你对他的成见则是另外一回事,三主人让他服下了马兰毒丸没有?”
    &#12288;&#12288;赵子原抢着答道:“自然是服下了,否则区区怎会心甘情愿为人奴仆。”
    &#12288;&#12288;马骥破口喝道:“小子你将嘴巴闭紧一些,二主人岂是随便就与你这等无名小辈谈话的。”
    &#12288;&#12288;赵子原面上涌起怒容,旋即以轻咳掩饰过去。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的声音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12288;&#12288;她这次可是正面对赵子原问话了,马骥顿觉难堪非常,猜不出主人今夜何以一反常态,生似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12288;&#12288;赵子原淡淡道:“区区赵子原。”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微微“嗯”了一声,似乎对赵子原从容置答甚为满意,却没有续问下去。
    &#12288;&#12288;一旁的天风嗫嚅道:“老爷羁留大荔镇多日,为的便是等二主人的篷车来接他回水泊绿屋,二主人若不欲离开篷车,小的就先进客房通报老爷一声了。”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道:“也好,你告诉万三主人,说我决定连夜兼程返回绿屋,一路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12288;&#12288;天风衔命去了,赵子原暗忖:“那被称为二主人的女子为何不肯离开篷车?莫非她与残肢人一样,身体相貌有若缺陷,是以不敢见人?亦或仅仅是故作神秘而已?”
    &#12288;&#12288;倏然他脑际闪过一道念头,视线不知不觉落到那辆神秘的灰篷马车上面,足步缓缓向篷车移动。
    &#12288;&#12288;他每向篷车移近一步,心子便紧紧扣了一下,好在他足步移动甚缓,并没有被人发觉。
    &#12288;&#12288;可是赵子原忽略了车篷布帘上所开的两个圆形小洞,此刻在那小洞内正有二道冷电似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赵子原的举止动静,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她并未出声喝止点破。
    &#12288;&#12288;那赶车人马骥一直背向着篷车,等到他偶而回过头来时,忽然发觉赵子原已不知去向。
    &#12288;&#12288;马骥脱口呼道:“怪哉!那姓赵的小子到哪儿去了?”
    &#12288;&#12288;才说了一句话,篷车车厢内突然传出一阵异响,片刻又归于沉寂。
    &#12288;&#12288;马骥紧张地道:“二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12288;&#12288;但见篷车灰色布帘平空飞起,一个人自车内被掼将出来,落在寻丈开外的地上,却是那少年赵子原!
    &#12288;&#12288;赵子原双颊红肿,似是被人掴了耳光,他纵落地上后,默默走开一旁。
    &#12288;&#12288;马骥勃然大怒道:“姓赵的小子,敢情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潜登篷车,偷窥二主人,你活得不耐烦,老子就首先成全你!”
    &#12288;&#12288;一举步,欺到赵子原身前,掌势翻飞如电,乍一出手便连续攻出四五掌之多,显欲一举致赵子原于死地。”’赵子原满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待得掌势及体,才瞿然惊醒,足下迅速横移两步,方始闪过第一掌,对方第二记杀手已接踵而来,“砰”地一声,赵子原欲避不及,向后便倒。
    &#12288;&#12288;马骥依旧不肯放松,晃身一个箭步掠前,再次劈出一掌,掌力起处,凤势呼啸而涌,足见内力之深厚。
    &#12288;&#12288;赵子原甫行爬起身子,又被对方一掌击中肩肿,仰身跌开老远。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马骥,用刀剐出他的双目!”
    &#12288;&#12288;马骥冲着赵子原咧嘴阴阴一笑,亮出怀中那只白惨惨的短刀,手中一挥,金光霍霍闪耀,直取对方门面。陡闻一道冷冷的喝声道:“住手!”
    &#12288;&#12288;马骥闻言一愕,收刀循声望去,只见那残肢人正蟋缩坐在轮椅上面,由天风推将出来。
    &#12288;&#12288;残肢人如炬的双目扫过赵子原及马骥二人,自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哼,马骥唇皮微动,却不敢作声。
    &#12288;&#12288;残肢人道:“这个姓赵的少年是老夫的贴身奴仆,马骥你缘何对他动刀?”
    &#12288;&#12288;篷车内传出那慵倦的女子口音道:“万老你这名仆人胆子不小,竟敢趁人不备潜上车厢,意图不问可明,我命马骥剐他双目,万老你可有异议?”
    &#12288;&#12288;残肢人沉吟不语,那女子复道:“马骥,限你三招之内取他双目,不要惊动客栈里的其他旅客。”
    &#12288;&#12288;语声方落,后落右侧厢房突地亮起一道清越的声音:“现在才说这话未免太迟了一些,只怪你等在院落吵吵闹闹声浪太大,咱们老早就被惊动了。”
    &#12288;&#12288;语声中,房前劲风激荡,二条黑影自窗口连袂射出,半空中首尾相衔一大回旋,化成美妙无匹的两个弧形,斜降而下。
    &#12288;&#12288;诸人定睛望去,只见数步之外立着两人,左边一个手持竹杖,面带病容,右边的身材较高且瘦,气度颇为不凡。
    &#12288;&#12288;赵子原注意到他们二人,衣衫上缀西缝的补钉,心中呼道:“丐帮……丐帮英杰到了……”
    &#12288;&#12288;马骥打量了对方一下,道:“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喜管闲事的丐帮高手来了么?”
    &#12288;&#12288;那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左首的病容汉子淡淡道:“路过不平,随时想插上一手倒是真的,至于说是喜管闲事,则敝帮岂敢。”
    &#12288;&#12288;右边的瘦高汉子接道:“而且有些事情倒也颇令人瞧不过眼,非得伸伸手不可,就拿眼前阁下的行为做个比方吧,只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小事,就要辣手毁人双目,未免太他妈的小题大作,心黑手狠了……”
    &#12288;&#12288;他俩一出面,便自一搭一唱,彼此应和,马骥登时被抢白得哑口无言,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12288;&#12288;好一忽,马骥始哼一哼,道:“丐帮的朋友,你们也不兴斜斜眼,咱家主上是何等人物,容得你等撒野卖狂,你们既然嫌脑袋搁在脖子上碍事,那么就伸手瞧瞧吧。”
    &#12288;&#12288;瘦高汉子哈哈大笑,道:“尊驾的主人是谁?恕区区孤陋寡闻──”
    &#12288;&#12288;马骥回首望了篷车一眼,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适时在此刻传出:“若果我没有认错,阁下应该是布袋帮主座前五杰之一的千手神丐,至于阁下的同伴,脸带病容,眼睛却是矍然有神,十有八九是与五杰齐名的病丐江涛。”
    &#12288;&#12288;瘦高汉子“蹬”地倒退一步,失声道:“你……你是香……香川……”
    &#12288;&#12288;言犹未罢,篷车帘布无风自动,一只白皙如玉的修长手臂自篷布缝隙徐徐伸露而出──两名丐帮高手齐然望去,只见那只玉手小指上戴着一只晶莹闪烁的绿色戒指,他俩身躯猛可颤一大颤,四道视线一直落在那只绿色戒指之上,再也收不回来,满面都是惊疑。
    &#12288;&#12288;旁侧的赵子原睹状,暗暗不解,忖道:“那女子手指上所套着的绿色指环是怎么回事?日前殃神老丑见到之后便仓皇失措,目下丐帮高手亦是一般情景。”
    &#12288;&#12288;千手神丐喃喃道:“水泊绿屋!……水泊绿屋!……”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缓缓收回玉臂,咯咯娇笑道:“阁下该要后悔多管这一趟闲事了,可是你等已然陷入骑虎难下之局──”
    &#12288;&#12288;千手神丐与病丐江涛二人面面相觑,半晌,他俩脸上惊悸的颜色逐渐褪去,代之而起的是凛然无畏的表情。
    &#12288;&#12288;马骥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嘿嘿,这桩事阁下度德量力还管得了么?”
    &#12288;&#12288;千手神丐强打精神,洪声道:“你说得不错,即便天皇老子的事,咱们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至于管得了管不了,哈哈,则又当别论了!”
    &#12288;&#12288;赵子原暗自竖起大拇指,他冷眼旁观,对千手神丐及病丐那惊悸演变至凛然不惧的霎那过程,自然瞧得十分清楚,不禁打从心底敬服这两个热血汉子,他默默对自己呼道:“尝闻丐帮诸众个个都是扒得肺,亮得心,不知畏惧为何物的血气英豪,从千手神丐与病丐的行径,看来是不错了……”篷车里响起了那神秘女子慵倦的声音:“马骥,你上去领教丐帮高手的绝艺,瞧瞧有何出奇之处。”
    &#12288;&#12288;马骥垂手道:“领命。”
    &#12288;&#12288;旋即大步上前,暴声道:“来,来,哪一个先上来?”
    &#12288;&#12288;千手神丐和病丐不约而同露出温色,那病丐抬目望了望意态嚣张的马骥一眼,懒洋洋地道:“你不反对的话,老丐先陪你玩几招马骥浓眉一皱,道:“动手就动手,哪有这许多罗嚏?看掌!”
    &#12288;&#12288;语落,举掌当胸劈去,掌力沉雄异常,声威果然惊人。
    &#12288;&#12288;病丐江涛缓缓举起拐杖,使个拆卸手法,对方那股惊人掌力顿时消解无形,马骥心子一凛,暗道这病丐举手投足间无精打采,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内蕴变化却是复杂玄奥已极,不同不起惕心。
    &#12288;&#12288;病丐得理不让,向前斜跨半步,手中竹杖一挥,一连劈出三招,杖起处隐隐发出风雷之声,招数极为辛辣。
    &#12288;&#12288;马骥不敢正面对封,转眼之间,已被逼退四五步之多。
    &#12288;&#12288;这会子,连篷车内忽然传出那女子的声音:“马骥,你要对付敌手的飞杖绝招,就得施展近身肉搏的手法,才有望赢得主动……”
    &#12288;&#12288;说到此处,病丐江涛情不自禁露出惊讶之容,敢情那女子出言所指,正是马骥惟一可走这路。
    &#12288;&#12288;他骇讶之余,心神一分,险些为对方一掌攻人。
    &#12288;&#12288;马骥闻言,立刻改变打法,拧身贴向病丐江涛近前,展开肉搏短打的招式,如此使己之长击敌之拙,情势随之改观。
    &#12288;&#12288;只见他振腕腾挪点打,紧密逞攻,逼得病丐连连倒退。
    &#12288;&#12288;但病丐江涛乃是当今丐帮有数高手之一,一身攻力已臻出神人化之地步,他那“病骨三十六路杖法”更是名垂武林,若经三十六路使毕,鲜少有人能够全身而退,他退到第五步时,右手倒持杖柄,倏地自肋下猛翻而出,这一式正是“病骨三十六路杖法”中最具威力的一式“病入膏肓”。
    &#12288;&#12288;马骥与病丐距离不过数步,陡觉一股重比泰山之力压了过来,他骇然一呼,疾然横跃数尺。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道:“丐帮高手武功果不含糊,马骥你可以改用反式,衬以阴阳脚法,定然能克制对方的竹杖招式。”
    &#12288;&#12288;马骥手法一变,双掌纵击横扫,招数俱是反转过来施展,非但诡异难测,抑且不时伺机踢出阴阳双脚,令人蹩扭难防,两相辅佐之下,威力为之大增,病丐一连封挡了十余招,便被迫得手忙脚乱。
    &#12288;&#12288;病丐双目电光迸射,他心知自己已面临重大危机,这当口别说要夺回胜算契机,就是退守自保都艰难万分。
    &#12288;&#12288;那马骥武功本来平凡无奇,但在篷车内那神秘女子临时指点下,居然能将上乘武学的奥妙发挥极致,反迫得功力在他之上的病丐团团直转,压根儿就抽不出空档,还击敌人。
    &#12288;&#12288;也因为如此,病丐对车内之人本就十分忌惮,这时更是心寒胆战,揣摩情势,只要神秘女子继续指点下去,不出一刻病丐便得落败下来。
    &#12288;&#12288;忽然车内那慵倦的语声又响了起来:“马骥停手,且先退下来──”
    &#12288;&#12288;马骥怔一大怔,百忙中回头向车厢瞥视一眼,见车厢垂帘依旧,毫无动静,一时他只当自己听错了。那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吩咐你退下来,你竟敢抗命么?”
    &#12288;&#12288;这次无论如何是不会听差了,他扬掌虚晃几招,拧身跃出战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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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千里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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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他一迳退到篷车旁侧,低声道:“属下正打得兴头,不出十招便可将病丐击毙当场,二主人缘何要迫我放弃这个机会广车内那女子冷冷一哼,道:“少闲话,我自有主意。”
    &#12288;&#12288;接着高声道:“江涛,你的病骨三十六杖不管用啦,继续打下去,你纵然不死,也得变成名副其实的病丐了。”
    &#12288;&#12288;病丐道:“既是如此,你何以下令手下半途退却?”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道:“眼下我犹不想取尔等性命,我要你们捎个口讯回去──”千手神丐接嘴道:“带个口讯给谁?”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沉下嗓音道:“飞斧神丐!”
    &#12288;&#12288;病丐和千手神丐怔一大怔,那女子续道:“你们就转告贵帮的飞斧神丐,要他下个月月梢到晋北三岔口赴约,否则我就亲自到丐帮总舵去找他?”
    &#12288;&#12288;千手神丐怔道:“敢问敝四哥几时与水泊绿屋结下梁子?”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道:“梁子倒谈不上,只是他曾应殃神老丑之邀,到毕节麦十字枪府院,参与阻挠职业剑手之举……”
    &#12288;&#12288;千手神丐脱口“啊”了一声,道:“敝四哥之所以赴老丑之邀,乃是敝帮龙帮主的命令,当日事了,四哥安然返回总舵后,曾向龙帮主报告始未经过,我生似听到他说后悔受了殃神老丑的利用,因为老丑本意并非欲铲除职业剑手……”
    &#12288;&#12288;车内女子道:“原来布袋帮主亦知晓此中内情,那么我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人。”
    &#12288;&#12288;千手神丐讶道:“什么名单?”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迟迟不答,那一直坐在轮椅上默然不语的残肢人忽然开口道:“你透露的口讯也够多了,恐怕大主人不会同意你的做法!”他此言乃是针对车内未曾露面的女子所发,旨在阻止她将有关名单秘密之事也泄漏出来。
    &#12288;&#12288;病丐及千手神丐下意识转目往残人望去,见对方始终绻缩坐在轮椅之上,未曾移动过,生似肢体有所不变,这一来不免对他多瞧了两眼。
    &#12288;&#12288;篷车里那女子道:“大主人不会满意么?那倒不见得。”
    &#12288;&#12288;言罢,转对病丐和千手神丐道:“二位可听清楚这个口讯了?临走前你们得接我一招,小心了!”
    &#12288;&#12288;赵子原见她要亲自动手,只道她这下总露面了,却不料等了许久,仍未见车上有任何动静。千手神丐奇道:“你,你要在车内发掌?”
    &#12288;&#12288;那女子冷冷道:“在车厢里对付尔等足有余裕了,倒下──”
    &#12288;&#12288;“下”字出口,玉手徐徐伸出,帘外面的人稳约可以瞧出,她那白皙的手掌正平平在帘后,只见她五指一收一张,方圆数丈内蓦然卷起一阵飚风,绕场回转。
    &#12288;&#12288;只一忽里,那股飚风速度愈转愈疾,范畴愈缩愈小,气势之劲,便如龙卷飓风一般,并肩而立的两名丐帮高手霍然为之变色。
    &#12288;&#12288;两人同时开声吐气,叱诧出声,四掌内力运至一十二成,猛可一削而出,只一照面间,他俩已打出了生平绝学!
    &#12288;&#12288;但听得“呜”“呜”怪风亮起,车内那帘子又连续张合了二次,一种不可思议的压力从飚风透出。场外观战之人,身上衣服都被那股奇异的飚风中扫飞起来,拂拂有声。说时迟,那时快,那呜呜尖啸又亮又敛,紧接着风声呜声全部消失,诸人定睛以望,只见场中的丐帮高手只剩下了一个!
    &#12288;&#12288;病丐身躯摇摇欲坠,他的脚旁横卧着人事不醒的千手神丐!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冷然道:“只有布袋帮主的小天星内力可以救得了千手神丐的一命,江涛你快背着他走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12288;&#12288;病丐江涛强行撑住,不使自己倒下,其实他所受的内伤亦是不轻,几乎连眼力都有些模糊起来。
    &#12288;&#12288;他哈腰一手抄起躺在地上的千手神丐,挺着元气大伤的身躯,一言不发飞快的走远了。丐帮高手这一走,残肢人立刻道:“咱们不可再磨菇了,速回绿屋去吧──”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只嗯了一声,依旧是以她那特有的慵倦的音调发号施令,大风迅速将残肢人连椅推上马车布篷里,马骥亦拾起地上马鞭,纵身跃上篷车右首的御马位置。
    &#12288;&#12288;经过丐帮高手这一打岔,他反而又把先时赵子原潜上篷车,偷窥车内女子的事给忽略过去了。
    &#12288;&#12288;而赵子原并没有因此暗自庆幸,他心中暗暗盘算道:“当日到过毕节,声言欲为麦十字枪助拳的一于人,殃神老丑已首遭横祸,往后将是飞斧神丐了,不知下一个轮到谁?……”
    &#12288;&#12288;想到金翎麦十字枪,他忽然忆起数日前“飞骑斩杀”那一幕,无缘无故麦斫竟要置他于死,他不禁被搞糊涂了。
    &#12288;&#12288;马骥冲着赵子原大声吼道:“小子你又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干啥?坐到车头我的左边来。”
    &#12288;&#12288;赵子原依言上车,马骥长鞭一挥,两马扬蹄起步,驰出后院大门,不一会就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12288;&#12288;这时,后院水井旁侧的一棵大树上,倏然黑影一闪,一名身着浅紫色贴身劲装的少女悄声息地落到地上──那少女正是刻前被赵子原偶而发现的甄陵青,她跃落地上后,一直恨恨地望着那辆灰篷马车渐去渐远,目光嗒然若有所失,她喃喃自语道:“从太昭堡一路出来,好不容易发现他们落宿于此,若不继续追蹑下去,便枉费我一番心血了,但若因此被爹爹得悉,跟着而来便是一顿重罚,罢了,目下那能顾得了许多,走一步算一步是了……”
    &#12288;&#12288;遂举步绕到客栈前面的马厩,牵出一匹黑白相间的良驹,上马急急驰去,蹄声才起,一人一马已出得数丈之外。
    &#12288;&#12288;马行渐快,移时走到一条荒僻的山道一,那辆灰篷马车在前面十丈之外依稀可见。
    &#12288;&#12288;她策辔放缓马步,与灰篷马车终保持相当距离,避免篷车上之人发现,走了一段路,天色渐渐亮起了。
    &#12288;&#12288;迎着上升的旭日,甄陵青驭马前驰,遥见灰篷马车在前方半里处刚刚驶过一座木桥,桥面宽可容四骑通过。
    &#12288;&#12288;行近木桥的当儿,陡闻后边蹄声如雷,甄陵青忙不迭回首一瞧,尘头中三骑并辔奔至──双方的速度一疾一缓,却恰好一齐冲上木桥,值此情势下,若两方都不肯相让,则四匹马在相挤之下,势将翻跌出桥外,倏忽间,双方不约而同勒马刹住奔驰之势,四只马匹顿时响起一片腾蹄急嘶声音。
    &#12288;&#12288;甄陵青娇声喝道:“什么人如此急躁奔撞?”
    &#12288;&#12288;她秀目一瞥见三骑在木桥边缘勒住,马上三人俱是一身劲装短打,六道视线齐然瞪注在甄陵青身上。
    &#12288;&#12288;甄陵青心中有气,低叱道:“喂,你们可是没长眼睛了,大清早便自策马在道上横冲直撞那三人被甄陵青叱责了一顿,却不动怒,右首一名年龄较轻的青年如痴如醉的凝视着甄陵青那姣好脸庞。
    &#12288;&#12288;其余二人敢情察觉身旁的青年神情有异,彼此打了个眼色,中间一个长得较为高大壮健的汉子朝甄陵青道:“对不住,咱们急于赶路,一时未瞧清桥头有人,倒教姑娘受惊了。”
    &#12288;&#12288;甄陵青听对方已向自己道歉,再不好发作下去,只好在鼻孔中哼了一哼。
    &#12288;&#12288;那大汉转对左侧的青年道:“三弟,咱们再赶一程。”
    &#12288;&#12288;青年无奈,只有自甄陵青身上收回目光,三人继续策马而行。
    &#12288;&#12288;穿过木桥,甄陵青隐隐听到青年的声音道:“这是那家的闺女,长得如许标致,简直比画书上的美人还要俏三分嘛……”
    &#12288;&#12288;那大汉打断道:“三弟你好歹省些事,甭油嘴滑舌行么?”
    &#12288;&#12288;甄陵青心中怒道:“好个登徒子!”
    &#12288;&#12288;随即伸手人袋掏出一把暗器,口上喝道“打”边防,右手一抬,马上一串晶光向青年电射出去。
    &#12288;&#12288;三人乍听低喝之声,不暇返身细瞧,连忙纵马横跃开去,其身手之快,已是上乘之选,无奈甄陵青所打出的暗器,分布范畴甚广,着实令人难以闪躲。
    &#12288;&#12288;但闻“嘶”“嘶”连响,数点晶光自青年胁下裂衣而过,差那么一点便伤到皮肉。
    &#12288;&#12288;那青年吓出一身冷汗,旋即哈哈大笑道:“姑娘的暗器手法真真高明得紧,你我前头路上再见。”
    &#12288;&#12288;一摧马如飞跑前,其余二人亦随后跟上。
    &#12288;&#12288;那居中大汉边行边埋怨道:“早就关照过你少惹是非,咱们崆峒乃名门……”
    &#12288;&#12288;突听右道那满脸于思的大汉脱口低呼道:“大哥,你瞧──瞧前边道上……”
    &#12288;&#12288;居中大汉抬首一望,犹未说话,青年已抢着道:“道上就是一辆篷车行走,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12288;&#12288;于思大汉道:“篷车?你就只知道这个么?你仔细看一看车上那张灰色篷布──”
    &#12288;&#12288;青年结结巴巴道:“莫非……莫非是香川……”
    &#12288;&#12288;话未说完,居中大汉急急截口道:“二弟,三弟,快马加鞭,咱们赶上去看个究竟。”
    &#12288;&#12288;快蹄奔放绝尘,三骑奔腾飞驰而去,未几,已赶上了灰篷马车。于思大汉勒马靠近篷车而行,朝车头上赶车人略一抱拳,朗声道:“足下请了──”
    &#12288;&#12288;赶车人马骥望也没望对方三人一眼,温吞吞地道:“车上有女眷,受不得惊动,三位骑马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12288;&#12288;于思大汉呆了一呆,那青年含笑道:“说老实话,咱家师兄弟正是为了一瞻车上女眷而来。”
    &#12288;&#12288;马骥暴声道:“这是那一门鸟话?”
    &#12288;&#12288;手中马鞭一挥,似乎就要动手。
    &#12288;&#12288;坐在马骥左侧的赵子原,视线扫过青年,暗忖:“此人装束看似名门大派,口齿怎地如此轻薄?”
    &#12288;&#12288;青年仍自含笑道:“贵上风华绝代,江湖中人均以一瞻贵上风采为荣,咱们此番甫目崆峒东来,不期在此相遇,焉能轻易失之交臂?”
    &#12288;&#12288;马骥冷然一哼,道:“原来是崆峒派的,报上名来!”
    &#12288;&#12288;于思大汉见对方不过是一名赶车之人,虽已明知他们来自崆峒,言语举动犹自如此脾脱,可知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他浓眉一皱,就要以恶声相反,居中大汉悄悄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
    &#12288;&#12288;居中大汉道:“区区林景迈,这是咱家师弟钟壁,梅尚林,烦请尊驾通报贵上,就说……”
    &#12288;&#12288;马骥不耐道:“你等口口声声贵上贵上的叫,可知我家女主人是谁么?”
    &#12288;&#12288;青年梅尚林道:“香川圣女虽然从去年才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区区等却不至于孤陋寡闻到不知贵上大名,及贵上所坐的篷车所有特征之地步。”
    &#12288;&#12288;马骥瞠目,大吼道:“什么圣女荡女,简直一派胡闹,识相的快与我滚开!”
    &#12288;&#12288;空中的左掌一引,直往当先青年梅尚林心口捣去。
    &#12288;&#12288;他一掌去势有如电射,掌风压体欲裂,仓速中梅尚林出生相封,硬接了马骥这一掌。
    &#12288;&#12288;双掌相击如革击石,发出“砰”地一响,梅尚林上身摇晃,胯下座骑马步浮动,险些被甩落下地。
    &#12288;&#12288;于思大汉钟壁沉声道:“贵上纵然不愿让人瞻视,也不应出手动粗。”
    &#12288;&#12288;马骥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逞回首朝篷车稽首道:“这干人无故纠缠,显然有意冒犯主上,请授命属下将其格杀!”
    &#12288;&#12288;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阴沉的语声:“马骥你愈来愈大胆了,不会婉词打发他们走路么?居然一言不合便以拳脚相向,像你这样成日惹祸,纵令二主人会饶你过去,老夫人也得好好惩治你一番了……”
    &#12288;&#12288;马骥身躯微微一震,未敢吭声。
    &#12288;&#12288;终于,那女子慵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吧,马骥可以把帘门掀开,崆峒高人既是满怀盎然兴意而来,焉可让人失望──”马骥呐呐道:“但是……但是……”
    &#12288;&#12288;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怎么?又不听话了么?”
    &#12288;&#12288;梅尚林脸上兴奋之色毕露无遗,不住催促道:“贵上既已慨然应允,便烦请足下掀开帘布,好教咱们一瞻圣女风采,藉之了偿夙愿。”
    &#12288;&#12288;马骥怒目瞪他一眼,伸手握住篷布帘角,正要使劲掀起,这当口,陡闻一道娇脆的声音道:“三位要瞻视圣女风采么?请到后边来!”
    &#12288;&#12288;诸人霍然一惊,笔直声望去,但见后方丈许处,不知何时已停着一辆灰色篷车,赵子原仔细观察那辆篷车,发觉车身较通常马车犹要大上五尺有奇,前后左右都扣着灰色蓬布,形状竟与自己现在所乘的一辆毫无二致!
    &#12288;&#12288;崆峒林景迈等人登时都被惊骇得呆住了,手足无措地一会望望近前这辆篷车,一会又望望后边那辆篷车发愣!
    &#12288;&#12288;赵子原心里忖道:“那辆篷出现得甚为突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更可疑的是两辆车身构造本来颇为奇特,但竟会完全一模一样,便如出自同一工匠之手,不可能是个巧合吧?……”
    &#12288;&#12288;再次拿目细瞧,只见那辆篷车头上坐的赶车人身着黑衫,手执马鞭,面貌竟有几分酷似马骥!
    &#12288;&#12288;那辆篷里的娇脆语声又亮了起来:“三位踟蹰什么?要瞻视我家女主人就快点儿过来,否则我们走了。”
    &#12288;&#12288;大景迈等三人只是一个劲儿愣愣发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思大汉钟壁压低嗓子说道:“咱们不如过去瞧瞧也好,反正于己无损……”
    &#12288;&#12288;林景迈点头称可,三人纵马绕上。
    &#12288;&#12288;那赶车人沉声道:“香川圣女就坐在内侧,三位请低下头来,目光不可斜视,三位其中一若稍有不敬之表示,后果即不堪设想。”
    &#12288;&#12288;梅尚林道:“这个咱们省得,请掀帘罢──”
    &#12288;&#12288;赶车人轻轻将帘子掀起一角,三人齐然肃容垂下头来,鱼贯策马缓缓经车头行过──三骑走过后,林景迈在马上恭身一揖,道:“圣女中帼奇人,才貌双绝,今日区区等能一睹芳颜,实感荣幸之至,容此谢过。”
    &#12288;&#12288;当下三人拍马前行,途经马骥这辆车时,赵子原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冲动自心底直冒而起。他纵身下车,拦住梅尚林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曾瞧见了什么人没有?”
    &#12288;&#12288;青年梅尚林迟疑了一会,始道:“哦,你问这个……径篷车时,不便抬头直视,以免被误会为对圣子不敬,此外车中的光线又是黯淡得很,依稀我只能瞧见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即连此点,自己也不能确定,印象可说是模糊恍惚已极。”言罢,偕同林,钟二人纵马走远了。
    &#12288;&#12288;赵子原问不出个所以然,私心未免有些失望,此刻那酷似马骥赶车人扬起马鞭,篷车如脱弦之矢,超越而去。
    &#12288;&#12288;赵子原步回马骥的座旁,马骥寒声道:“小子你和那姓梅的交头接耳,敢有……”
    &#12288;&#12288;突听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马骥策马!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12288;&#12288;马骥双手一拉僵辔,马嘶车动,绝尘疾奔出去。
    &#12288;&#12288;两辆篷车一前一后在道上飞驰,尘埃弥漫半空,走了一个响时,前方那辆篷车渐渐转入左方另一条岔路。马骥高声道:“那车子转入岔道去了。”
    &#12288;&#12288;残肢人声音道:“快追──”
    &#12288;&#12288;马骥调转马头,亦自转入岔道,那道路蜿蜒向西,愈行俞是荒凉,约摸走了数十丈远,又分出数条岔路,马骥稍事犹豫,始策马西行,然而业已失去那辆篷车的踪影──马骥废然驻马道:“大道多歧,岔路之外又有岔路,属下追丢了。”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怒道:“没有用的东西!”
    &#12288;&#12288;马骥面上泛起愧作之色,闷声无语。
    &#12288;&#12288;篷车内那女子忽然厉声道:“马骥,你竟敢行使诡计么?”
    &#12288;&#12288;马骥又惊又诧,道:“属……属下不明主上之意?……”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语声严厉如故:“绿屋中有马车凡五十余辆,而这辆车身较长的灰篷马车,乃是新近才制成不久,此番出门你却单单选中了这一辆驾御,巧得很,香川圣女所坐的篷车正与这辆一模一样,哼哼,你还不从实道出其中缘由么?”
    &#12288;&#12288;马骥期艾道:“不关……不关属下之事,完全是……是大主人的意思……”
    &#12288;&#12288;车内那女子及残肢时“噫”了一声,道:“大主人的意思?”
    &#12288;&#12288;马骥道:“即便马车的型式与车上的灰色篷布,亦都是大主人亲自设计,吩咐工匠所造,他并且特别关照属下载二主人出门时,必须驾御这一辆灰篷马车……”
    &#12288;&#12288;那女子道:“万老,你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12288;&#12288;残肢人沉声道:“若然马骥没有说谎,事情就颇有斟酌的余地了,大主人行径古怪,用意固教人难以猜测,但他居然事先未向你讲明,这倒奇了。”
    &#12288;&#12288;语气一顿,复道:“香川圣女出现江湖犹未及一载,却已名传遐,武林中人人对其是既敬且畏,到底……”
    &#12288;&#12288;言犹未迄,陡闻马骥脱口道:“三主人,后面十余丈处好像有一人一骑在跟踪我们。”
    &#12288;&#12288;残肢人淡淡道:“早知道了,那人是从大荔镇客栈一路跟踪来的,你索性停下马车,让她自己靠上来──”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微动,暗想:“从大荔镇一路跟踪之人,难不成是曾在客栈惊鸿一现的甄陵青甄姑娘……”
    &#12288;&#12288;回目远眺,远方道上黑点攒动,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不是甄陵青是谁?敢情甄陵青见前面篷车突然停下来,心知自己行藏已露,当下只有硬着头皮摧马上来。
    &#12288;&#12288;赵子原首先朝甄陵青打个招呼,道:“甄姑娘别来无恙?”
    &#12288;&#12288;甄陵青斜脱了他一眼,哼了一哼,却未理会于他,赵子原讨了一场没趣,讪讪呆坐一旁。
    &#12288;&#12288;甄陵青迂向马骥道:“令主人可在车里?”
    &#12288;&#12288;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呵呵的笑声:“甄大小姐何必明知故问?你纵马奔驰了老远的路,着实也够辛苦了,要不要进篷车里避避太阳?”
    &#12288;&#12288;甄陵青道:“谢了,不瞒前辈,小女子此来系有一事相商──”
    &#12288;&#12288;残肢人道:“嘿嘿,甄大小姐马不停蹄追踪咱们,自然是有事的,你说吧。”甄陵青视线瞟过木坐的赵子原,欲言又止。
    &#12288;&#12288;残肢人复道:“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是为赵姓娃儿而来是也不是?”
    &#12288;&#12288;甄陵青踟蹰一下道:“前辈明察,小女子此来乃受家父之命,要求前辈将赵子原释还……”
    &#12288;&#12288;赵子原心头震一大震,暗道甄陵青怎地突如其来这一手?她爹爹向残肢人要求释还自己的用意何在?如果残肢人真的答应于她,则自己所费的一番心血欲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努力岂非白费?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希望残肢人会拒绝这个要求。
    &#12288;&#12288;残肢道:“不行,令尊不是业已将赵姓娃儿送与老夫为仆了,当日若非老夫代其求情,那娃儿的鲜血早已涂上令尊的剑尖了。”
    &#12288;&#12288;甄陵青蹑暖道:“据称前辈在绿屋不乏奴仆可供差遣,缘何定要区区一个少年?”
    &#12288;&#12288;残肢人道:“姓赵的娃儿自有与众不同之处,焉能与其他奴仆同日而语?”甄陵青道:“只是──只是赵子原眼下对家父的关系委实重大得紧,所以家父才会出尔反尔,提出释其回堡的要求。”
    &#12288;&#12288;残肢人讶道:“关系重大?说来听听看。”
    &#12288;&#12288;甄陵青移马向篷车近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赵子原因为坐在车头,加之甄陵青语音相当低沉模糊,故而连一字也未曾听清。
    &#12288;&#12288;但闻残肢人连声低晤,未了,甄陵青直起身子,高声道:“然则前辈可答应了?”
    &#12288;&#12288;残肢人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考虑应作何决定,忽闻车内那神秘女子道:“事情果然非比寻常,依我瞧你就答应甄定远这个请求算了。”赵子原心中发急,忙道:“小可既蒙老爷收为仆佣,自不愿离老爷左右而他去……”
    &#12288;&#12288;甄陵青气得脸上发青,叱道:“小贼你少插嘴,要放要留,你自己作得了主么?”
    &#12288;&#12288;赵子原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放弃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机会,却也不便再行多说。
    &#12288;&#12288;残肢人终于下了决定:“也罢,老夫就将赵姓娃儿借与令尊一段时日,就以一月定为限期吧,一月之后须得将娃儿还与老夫。”
    &#12288;&#12288;赵子原闭目暗道一声“完了”,忍不住复道:“小可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并非物事,岂能任人在三言两语中便行借来传去……”
    &#12288;&#12288;残肢人慢条斯理道:“甄大小姐说得非常之对,娃儿你并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换句话说,你的命运注定须由别人替你安排,是以你还是安份一些,闭嘴为妙。”
    &#12288;&#12288;说到此地,篷布一动,中年仆人天风探出半个身子,他的手心上横摊着三粒绿色药丸,迳自递与甄陵青。
    &#12288;&#12288;天风道:“这三颗药丸是马兰毒的解药,老爷吩咐把它交给姑娘,每十天让姓赵的小子服用一粒,到了三十天期届满后,便送他到陕南师滩来,咱们将会有艘船等在那里,接姓赵的小子回到水泊绿屋。”
    &#12288;&#12288;赵子原听到后面之言,内心又涌起了一线希望,心想现在立即就去水泊绿屋,和一个月后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时间上有先后而已,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遂坦然向车内的残肢人等告别,随着甄陵青马后徒步离去。
    &#12288;&#12288;待得两人走远了,天风才道:“甄丫头若衔其父之命而来,何不在大荔镇客栈时就对老爷言明,偏要躲躲藏藏跟踪咱们一段长路,直到行藏败露方始现身,老爷难道没有想到此中可能有诈么?……”
    &#12288;&#12288;残肢人阴笑道:“嘿嘿,老夫怎么会没有想到,你知道赵姓娃儿体内的马兰之毒业已解去了么?”
    &#12288;&#12288;天风错愕道:“怎地?那小子曾服下马兰毒系千真万确之事……”
    &#12288;&#12288;残肢人打断道:“他确曾服下马兰毒丸,但不知如何又被他解去了,老夫只一瞧他脸上的黑点褪去心底便已明白,可笑那娃儿犹以为老夫不知此事,我也正要他产生这个错觉。”
    &#12288;&#12288;语声一顿,续道:“既然他已解去了体内的毒素,还甘心忍受折磨,欲随同老夫回水泊绿屋,足证其心怀叵测,老夫故意应允甄丫头借去那娃儿一个月,然后再利用一个月期间,好好在水泊绿屋布置一番,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嘿嘿……天风道:“老爷要布置什么?”
    &#12288;&#12288;残肢人不答,良久始道:“女蜗,你认为如何?”
    &#12288;&#12288;显然此言系对车内那神秘女子而说,只听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做都做了,你何用征求我的意见?唉!篷车里太闷暗了,我是多么希望见到阳光啊?……”
    &#12288;&#12288;一只象牙般洁白的玉臂徐徐自帘角伸将出来,篷帘无风自动,徐徐露出了一张披散着长发,幽灵似的苍白脸庞!
    &#12288;&#12288;那张只有恶梦中才能泛现的幽灵似的面孔一出现,周遭竟似起了一阵令人栗惊的寒冷,忽然一张白色手帕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那张篷帘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12288;&#12288;残肢人的声音:“马骥,快马兼程赶回绿屋去。”
    &#12288;&#12288;马骥一扬手中长鞭,马儿嘶腾一声,篷车飞似地向西方驰去……”
    &#12288;&#12288;篷车去远,道旁树林中悉卒声起,倏地连袂跃出了三人,赫然是那崆峒派的三个师兄弟。
    &#12288;&#12288;青年梅尚林望着远方滚滚的尘头,道:“二师弟,你瞧清楚了?”
    &#12288;&#12288;钟壁吸了一口气,道:“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么?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12288;&#12288;他视线扫过篷车方才停处,见掉在尘埃上的那张白色绢帕,惑道:“这张绢帕是车上掉下来的,她怎会如许疏忽大意?”
    &#12288;&#12288;钟壁展视绢帕,低呼道:“瞧!手帕上还绣着有字呢……十月霜花满路飞,披香帕绢赠死者”
    &#12288;&#12288;话犹未了,五指陡然一松,手帕随风飘去。
    &#12288;&#12288;霎时他两额汗珠滚滚而落,口中气吁淋淋,双手不住在脸前撕抓,血肉狼藉,胸衣寸寸而裂。
    &#12288;&#12288;林景迈须发皆张,厉吼道:“二弟,你──”
    &#12288;&#12288;钟壁口中发出一声怪呼,往前直冲数步,扑面倒地。
    &#12288;&#12288;一阵风吹过,灰烟似的霜花漫空悉索飞扬,落地后溶成点点晶莹水珠,将一条荒凉的长路都给染白了。
    &#12288;&#12288;林景迈、梅尚林师兄弟二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得愣住了,眼睁睁望着钟壁离奇暴毙,一时竟为之惊惶无措。
    &#12288;&#12288;林景迈目眦欲裂,向着倒在地上的钟壁狂呼道:“二弟,二弟,你是怎么啦?”
    &#12288;&#12288;而钟壁却再也永远不能回答这话了,此刻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珠暴突,口角不住流着口沫,显然已经气绝。
    &#12288;&#12288;梅尚林黯然摇首道:“二师哥,他──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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