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续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2章天下第一拾三剑
    西湖的深秋九月,晨霜似雪,寒意甚浓。
    阮伟仍穿着那套白衫,静悄悄地打开院门,寒风刺进他单薄的衣衫内,他机怜伶地打了个寒战,拉紧衣襟,冒着风寒,向灵峰寺走去。
    黯淡的天色,映着满地白霜,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空荡荡的世界,仿佛只有阮伟一个生命。
    阮伟行了一段山路,走到灵峰寺北边小山上,静巧的“望海亭”内,也被昨夜的秋霜盖满了。
    阮伟走进亭内,拣了一个面临湖水的石凳,拍掉寒霜,盘膝坐下。
    只见他五心向上,闭目跌坐,直到天色大白,浓霜溶化之时,才睁开眼来。
    他神采飞扬的跳下石凳,只觉体内真气充沛,心中有一种要凌空飞去的感觉,真想长啸一声,才觉舒畅。
    四周石凳中间是一方云石铸成的石桌,桌上白霜化成清水,点点滴下。
    阮伟顽皮地走上前,俯身伸手摸去。
    当手触及中央桌面,他微“噫”一声,低头仔细看去。
    桌面中央有一丛刻成的兰草,内露新痕,好像是刻成未久。
    阮伟奇怪的用手指划去,那根根兰草,都能容下他的手指,微有一点空隙。
    阮伟惊奇暗忖:“难道这些兰草是大人用手指划成的?”
    当下,他也不曾多想。
    于是他轻灵地走下小山,结束每日早晨的例行功课。
    阮伟走到灵峰寺前,迎面正好看到赤眉和尚悟因从外面回来。
    他迎上前,恭身行札道:“老伯早,刚从外面散步回来么?”
    悟因笑着点头问道:“早上的功课做完了?”
    阮伟应道:“做完了,伟儿觉得最近早上,每次行完老伯传授的玄门内功后,心中总想大吼一声,不知是何原因?”
    悟因惊道:“什么!你竟练到了这种程度!”
    阮伟茫然道:“老伯!有什么不对?”
    悟因哈哈笑道:“不,不!太好了,老袖料不到你进展得这么快,要知老袖尚未练到‘狮子吼,的地步,而你仅六年不到,就快练到‘狮子吼’的地步,真是大出老衲意料之外!”
    他连连称好,阮伟内心被赞得十分高兴,但仍有礼道:“这是老伯的教导,伟儿才有这种成就。”
    悟因道:“内功一层全在自己修练,并非教导可以成功的,一方面是你苦学,另一方面也是你的天赋,否则要在短短的七年工夫内,达到这种程度,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知阮伟天赋绝佳,每日在“望海亭”修练,更是湖山灵秀,再加佛门梵呗的感染,是以才有这等神速的精进。
    阮伟恭聆训示后,辞道:“伟儿回家了,爹娘快要起床,也许要呼唤伟儿了。”
    悟因道:“哦!老袖忘了告诉你,你爹早上碰到老袖,说送你弟弟到嵩山少林寺去学艺,家里一切要你照顾,你娘昨天吃了老袖的药,不要吵醒她,让她睡到中午自会醒来,这样对她的病情大有裨益。”
    阮伟道:“弟弟到少林寺学艺,不知道好不好?”
    悟因道:“少林寺是武林正宗武功发源之地,你弟弟能到那里学艺,将来的造诣实不可限量。”
    阮伟忽然想起亭中石桌之事,说道:“老伯,早上伟儿发现一件奇事。”
    阮伟道:“昨日早上伟儿尚未发觉,今日早上伟儿在‘望海亭’练内功后,突然发觉在石桌中央,有一丛好像用手指划成的兰草。”
    悟因大惊失色道:“你可数过那丛兰草共有几根?”
    阮伟道:“十三根。”
    悟因脸色惨变,口中喃喃道:“十三根!十三根!”
    他身形一矮,如离弦之矢,直向望海亭内奔去。
    阮伟呆站在那里,念头还未运转,悟因已经奔回,一千拍在阮伟的肩上,微带颤声道:“伟儿,跟我来!”
    这灵峰寺本是杭州府的公产,八年前被赤眉和尚买下,已属于他本人的财产。是故这寺内的主持就是他自己。另外五个小沙弥跟着他,做些打扫工作,还有三个老和尚,平时念经诵佛的事情也只有这三个老和尚做做,赤眉和尚既不做佛事,也不管寺内的事。
    悟因带着阮伟走迸方丈的室内,神色凄惨道:“伟儿,老袖活不过今日子时!”
    阮伟惊道:“老伯好好的,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悟因从贴身内衣小兜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自色小绢册,递给阮伟,说道:“你把这绢册收好!”
    阮伟满面疑色地收下小绢册,贴身放在怀内。
    悟因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道:“记着!这小册子你不可被任何人看到,纵然是你父亲也不可被他看到。”
    阮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把手摸在怀中,生怕会丢掉。
    悟因神色一变,急道:“你切不可老惦记着怀中藏有这小册子,这样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你也不可拿它出来看,只要收好在兜中,是不会掉的。”
    阮伟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愣地瞪着大眼,不知悟因老伯,今日何故说出这些奇怪的话来。
    悟因望到阮伟透出疑惑的眼光,一脸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样子,不知自己将这绢册交给他,对他是福还是祸?不由心中暗暗一叹,道:“伟儿,井非老袖不让你翻看这绢册,因这绢册内尽是西域梵文,你看也看不懂,一不小心,被别人看到,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悟因未等伟儿发问,紧接又道:“尔后就看你的缘份了,记着,当有一天你能读懂西域梵文,再看小册内写的东西,知道吗?”
    阮伟点头应诺,悟因急挥手,道:“好,你回去吧,在今天子时以前,呆在家里不要出来,你两个妹妹要看好,不要让她们乱跑,子时以前,外面发生任何惊动你都不要管,子时以后就无妨了。”
    阮伟忍不住问道:“老伯,那你怎么办呢?”
    悟因留恋地向阮伟怀中望了一眼,说道:“你只要好好练这册中的剑术,老钠死也值得,你去吧,不必再多问。”
    阮伟心知怀中的绢册一定关系到悟因的生死,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那本绢册放在桌上。
    悟因变色道:“伟儿,你怎么啦?”
    阮伟从容答道:“伟儿自幼蒙老伯传授内功心法后才使赢弱的身体得以康健,老怕于伟儿之身,恩同再造,今老伯有难,伟儿岂能拿走这本有关老伯生死的绢册!绢册事小,老伯的性命事大。”
    悟因急道:“你可知这绢册内记载着天下第一的剑法,以老袖残余的生命换这套世无匹敌的剑法,有什么不值得的?伟儿快拿去,否则老袖要生气了。”
    阮伟垂首应道:“纵然这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只要能换老伯命,伟儿情愿不要。”
    话声铿锵,字字出自肺腑,悟因老泪涔涔,枪然道:“就是老袖双手奉上这绢册给敌人,也是难免一死,为何要自自送给他们呢?”
    阮伟道:“那敌人可是在望海亭内,留下十三根兰草记号的人?”
    悟因颔首道:“不错!老袖本不愿告诉你,因敌人实在太厉害了,你若贸然前去对抗,不啻以卵击石。”
    阮伟天真的道:“老伯,我们既然打不过他们,为什么不逃呀?”
    悟因摇头凄笑道:“十三太保在江湖上行事,只要留下十三根兰草记号,被寻之人不逃则已,若要逃亡,不但无法逃掉,且要祸及左邻右舍十三人的性命,老袖一人死不足借,岂能再连累十三人陪葬!”
    阮伟道:“十三太保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呢?”
    悟因道:“老袖把其中原委告诉你,但你却要按老袖的话去做,不然你对老衲,便是不仁不义之人,你可愿做不仁不义的人?”
    阮伟严肃道:“伟儿年小无知,却不会行无仁无义的事!”
    悟因称赞道:“好志气,你且坐下,听老袖说给你听……”
    阮伟在悟因面对的位子坐下,悟因盘膝坐到禅床上,缓缓道:“这十三太保是近十余年来崛起江湖的十三位结拜兄弟。论武功比起天争教的金衣香主及正义帮的四花武士,还逊一筹!……”
    阮伟道:“这天争教和正义帮又是什么呢?”
    悟因微微摇头道:“你这一问,问得太多了!老衲只能告诉你,这一帮、一教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占有极高的地位,唉!只要正义帮插手管到此事,老袖就不怕十三公子太保的逼迫,然而老袖无缘无故,怎能企求别人的庇护呢?”
    悟因闭目沉思,似在回忆往事。
    他睁开眼睛续道:“数十年来,武林上盛传,中原武功虽然近百年来发展的十分了得,各门各派皆有其秘传突兀之学,然而比起西域天龙寺的武学,却还不如。
    “据说这天龙寺在天竺国,为天竺镇国护法的寺庙,在这寺庙内的高僧,年逾百龄者,不知凡几,而这些百龄高僧不但佛法精妙,并且武功高深,那些高僧自幼被选进寺,封为护国禅师,他们一生终老该寺,精研佛法及武功。
    “要知天竺国是佛法鼎盛的国家。国内佛学的哲理书籍,精奥无比,于是这些记载佛学的竹简戌了天竺的国宝,这些国宝的收藏地便是天龙寺。
    “天竺国宝遭受邻国的窥窃,天龙寺内的僧人便披强迫自幼习武,由于数年的精研,该寺高僧的武学,个个皆是超凡入圣,尤其一套‘天龙十三剑’为天龙寺的镇寺之宝,其剑法精奥处远非中原剑法所能望其项背。
    “在武林中传说,这剑法要十三个人使用,每人精研一招都异常艰难,着想一人练成这十三招剑,非绝顶天赋之人不可,倘若十三个人练成这路剑法,一旦这十二个人联合使出,则天下莫可御敌,也就是说武林要以这十三人为尊了。”
    悟因说到这里,着有深意地注视着阮伟,指望他听了,一定十分向往这天下无故的剑法,哪知阮伟却无动于衷,仅在默默地恭听。
    悟因不禁心中暗暗长叹,七年来的相处,他深知阮伟的个性,天生淡泊名利,若不是阮伟小时身体赢弱,自己传授玄门内功,使他身体健壮起来,才对武学感到兴趣,否则自己传授他武功,他还不愿学呢!
    悟因又道:“伟儿可知老袖身为佛门弟子,为什么既不念经也不拜佛吗?”
    阮伟摇首道:“伟儿平时就很奇怪,老伯一听到念佛就皱眉,并且头上没有戒疤,却不知为了什么?”
    悟因心中暗暗称赞阮伟的细心,当下微感宽慰,道:“伟儿,老袖并不是和尚!”
    阮伟一惊,尚未问出声来,悟因即道:“你也许奇怪我常常自称老衲,好像我生来就是学佛,这是我为隐藏自己行踪,不得不虔诚的装成一个和尚的样子,哪知我生来最讨厌的就是和尚,这也是我为何装和尚不受戒的原因!
    “其实我一生的为人,却是与佛门戒条恰恰相反的独行大盗。”
    阮伟一惊,正想说话,悟因摆手道:“伟儿不用替我担心,老衲一生虽是一个独行大盗,但幸所行所为无愧于心,所得来的钱财,大部份都是散发各地,救弱济贫,所抢劫的对象都是贪官污吏、恶霸上豪。”
    阮伟轻松地呼一口气,悟因暗暗点头,又道:“我自幼生就一副嫉恶如仇的性格,少年时投入‘昆仑’门下,学得一身硬软功夫,在江湖上算得上二流身手,出道江湖我就对世上的贪富不平,但是‘昆仑’的门规甚严,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就做起独行大盗,专门抢劫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以泄心头之恨,不久闯出一个匪号,叫‘赤眉大仙’。”
    悟因歇了口气,接道:“哦!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俗家姓庄,叫诗燕,自从我得了‘赤眉大仙’的匪号后,不久就被昆仑察觉,昆仑掌门本来要废去我全身武功,后来得知我所作所为,赦了罪行,逐出门墙,这七年来我仅传授给你昆仑派的内功心法,不敢传昆仑派武功,一方面是因怕误了你,另一方面是我暗自传授昆仑武功若将来昆仑门人看到你会昆仑派武功,你又非昆仑门下,他们一定要对你不利,这样岂不是为你树下强敌!”
    阮伟垂泪道:“伟儿将来,决心要替老伯恢复在昆仑门下的身份!”
    “赤眉大仙”庄诗燕,脸上发出衷心的微笑,好像深信阮伟将来一定有能力办到此项。当下他又道:“是九年前夏日的时候,我为了抢劫一个卸任的大奸臣,赶到新疆。
    “那时我还是第一次到新疆,地形不太熟,到了迪化就先住进一家偏僻的小客店中,预备先把路途打探清楚。
    “等我把路线弄清楚后,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隔壁老有一个呻吟的声音,我把店小二唤来一间,原来隔壁住着一个生重病的和尚,我自从做独行大盗以来,各种穷人都救济过,唯独不愿救济穷和尚,因我认为做和尚的人,多是张嘴吃十方的人。
    “我本来打算立即离开那店,可是我越听觉得那呻吟声令我难过,心想哪有这么痛的病,不由心中一软,就叫店小二送过去一锭黄金。
    “就在我匆匆踏出店门时,哪知店小二赶了上来,把那锭黄金向我怀中一塞,说那和尚不要,我生平有一个忌讳,是怕人家不收我赠送的,以为他嫌我的钱来路不正,这也是我自卑之心在作祟。
    “当时我大为气愤,拿着那锭金子跑进和尚的房间,朝他床上一摔,叫道:‘你这和尚难道嫌我的钱脏!’那和尚本是面里而睡,听我一叫,转身挣扎坐起,颤声道:‘施主误会了,贫僧出家人,不可轻易妄收别人的赠与,现施主既当面赠与,贫僧也不客气,收下啦。’我一看到他瘦弱骨立的漆黑面容,心中就软了,可是一听他说完话,疑心顿起。
    “原来他的话虽是中原正宗的官话,语调却有点怪样,再细看瘦削却英俊的脸形,恍然大悟,叫道:‘你是天竺来的僧人!’他本是裹着棉被坐起,听我大声一叫,吓得身体乱颤,被子滑下。
    “他露出被子内的身体,我见到后,再厌恶和尚也不禁对他同情异常,原来他因痛苦的关系,身上的僧衣被他自己扯得稀烂,现出血红加火的肤色。
    “我一见就知道,他是受了绝毒掌力,心想这下手的人未免太狠,当下顾不得再去抢劫,连忙给他延医疗治,自己在他身侧,细心待候了三日三夜。
    “到第四日清晨,他精神突然特别好了起来,睡在床上拉着我的手道:‘贫僧一生未见过像你这样热心肠的人,身上只有一本剑册值点钱。’
    “说着,他颤抖地从怀中摸出一本小绢册子,递到我手中,说道:‘这本剑册是用梵文写的,你去把笔墨拿来,待我译成汉文给你。’当时我并不在意,以为只是一本平常的剑册,本想不收,又怕伎他难过,于是我就向店小二去借笔墨。
    “恰好店小二连个笔墨都没有,帐房不在,抽屉锁了起来,店小二无法,只好帮我跑到别家客店去借。
    “等借好笔墨,已是半个时辰过去,我拿着笔墨走进天竺和尚的房内递给他时,却发觉他已死了。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买了一口棺木,还雇了和尚给他去做法事,弄了两天,才埋葬起来。
    “事后,我把他送给我的剑册,随身收着,那大奸臣老早走了,买卖没做成,只好回中原,再打探别的买卖,哪知买卖没打探到,却打探到一件令我心惊胆跳的消息。
    “原来我得知,我身上的那本小剑册子竟是震惊天下、被誉为中土无敌的‘天龙十三剑’的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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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公子太保十三人
    阮伟被他一说,忍不住向那小册子望去,心想:“看不出这小册内竟记着天下第一等剑法。”
    庄诗燕站起身来,把小册子拿在手中,走回坐下,接道:“我从新疆回到中原,就听武林道上传说,天竺天龙寺有个僧人叛离,带着天龙剑经,逃向我国中土。
    “这消息一经传出,凡是武林中稍有名望的剑士,无不想得到这本剑经,于是大江南北黑自两道,全部注意这天竺僧人的行踪。
    “自此我就晓得无意中得来的剑册,就是天龙剑经,大约那僧人虽然逃出天龙寺,却被寺内高僧印一掌,他动力高深,尚能跋涉千里来到新疆,结果伤势恶化,只好住在小店,而被我遇着。
    “我得到天龙剑经,心中既高兴也害怕,高兴的是我只要把剑册译成汉文,加以训练,几年后那天下武林将唯我独尊,对于昆仑师长、兄弟们间,也争得面子:害怕的是怕人知道我怀有这剑经,以我的武功,保护这剑经,实在是大大危险之事。
    “数月过去后,武林中盛传天竺僧人已来到中土的消息,由于不见一点踪迹,就渐渐淡了,以为天下再无一人知道我有天龙剑经之事,于是就预备开始先把剑经译成汉丈。
    “谁知我剑经尚未找到人译,却被公子十三太保发现了我的行踪,一日当我经过陵甘道上,被十三个公子模样的人从路旁林中冲出因住,那十三人中一位矮胖、身着团花锦袍的公子对我发话道:“‘赤眉大仙庄大侠客,兄弟十二人在新疆迪化打探到,阁下厚礼葬下一位穷和尚,我们兄弟商量,结果开棺一看,却想不到是个天竺僧人!’
    “我听到此话,心中暗悔留下线索。
    “那矮胖公子嘿嘿笑道:‘阁下拿着那本剑经,要想穷一个人的精力去研究,不易办到,不如拿给我兄弟十三人研究研究,如何?”
    “我自然不答应,明知他们连战我一人也打不过,却奋勇硬冲,不数招,身上便受了三处轻伤,眼看就要不保,被恰恰经过此地一位老侠客救下,我也未见老侠客怎么出手,就将十三位公子太保惊走。
    “临行前,那矮胖公子,留话道:‘赤眉大仙,你就是逃到夭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你!’却未说出天龙剑经的话,想是他们怕别人知道,多上一个争夺之人。
    “迄今想来,我隐居此地八年,未有其他人我来,但仍是给他们我到,可见江湖上只有他们十三人,知道我身上有天龙剑经。
    “那位救我的老侠客,听到矮胖公子叫我赤眉大仙,即高兴对我说道:‘你就是有名的侠盗赤眉大仙!哈!哈!你倒真像我一位故去的朋友,亦是独行大盗,可惜你的武功差得大远了,来,我教你一招,只要你将这招练熟,以后遇敌,保命谅无问题!’他教我的,就是我传给你的那招‘暗影浮香!’”
    庄诗燕说到此,不由长叹一声,道:“每个人的天赋确是各个不同,我这招‘暗影浮香’练了七年,却赶不上你数月的成就。”
    赤眉大仙说着把手中小绢册塞到阮伟手中,道:“听老衲的话,乖乖收好,你若不听便是对我不仁不义!”
    阮伟把“天龙剑经”收在怀内,道:“十三公子太保要的是‘天龙剑经’,我们把册子给他,他们难道会要老伯您的命吗?”
    赤眉大仙摇摇头道:“这公子太保若是侠士,我就是把天龙剑经送给他们也未尝不可,但这十三公子太保虽是个个文人公子打扮,内心却是险恶无比,杀人如麻,若然他们练成天龙十三剑,那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剑下?伟儿,你可了解老袖的用心吗?你要好好收着那剑经,他日能够练成,一定要造福人群,万万不可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阮伟听到此,不由翻身拜伏地上,哽咽道:“老伯放心,伟儿有主之日,决不忘记者伯一番昔心!”
    不知不觉已过两个时辰,天将近午。
    赤眉大仙庄诗燕上前扶起伟儿,道:“听老衲的话,回去照顾家里,不要理我,十三公子太保亲人的规矩是子不过午,午不过子,若是昨夜子时留下记号,则午时一定到,你快固去!午时快到了。”
    阮伟哭泣道:“老怕,我们没办法打得过他们吗?”
    庄诗燕豪迈道:“若然是一对一,老袖自信八年未的苦练,倒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要知十三公子太保个个武功不同,各有所精,像留指画记号者,其指力之深厚,胜过少林金刚指,而且他们决不各个独斗,要打都是各以所长合力进攻,且有精妙的因攻阵法。”
    赤眉大仙又望了阮伟一眼,道:“伟儿,你责任重大,不要轻妄牺牲,老袖自会安排,你快回去吧。”
    说罢,闭目跌坐,不再理会阮伟。
    阮伟恭身一揖,道:“伟儿去了!”
    他甚担心家里,当下即刻转身奔回家去。
    阮大成自与他神智不清的妻子结婚后,就雇了一个奶娘、一个婆子,几年来阮伟、阮董、阮会的成长,都是这奶娘及婆子带大的。
    阮伟才踏迸院门,阮萱就蹦蹦跳跳跑上前,道:“大哥!一早都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奶娘、老婆子也不陪我们玩,好可怜呀!”
    阮伟心事重重,皱眉应了一声,没有答理阮萱。
    阮董自幼不受父母疼爱,养成强烈的自卑感,她跑上前,哭丧脸道:“大哥不理我!”
    阮伟道:“萱萱,大哥今天心里有事,乖乖的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呀!”
    阮芸站在门前,噘着小嘴,阮伟一看就知阮萱又惹阮芸生气,他上前问道:“芸芸,娘醒来了吗?”
    阮芸道:“一早,爹没惊动娘,带着水牛,说要出远门,叫我们好好听奶娘、大哥的话,刚才娘在睡着,姐姐大吵大闹,奶娘劝她不要吵,她没听反而怪我叫奶娘来管她。”
    阮萱在后面叫道:“你们没安着好心管我,我当然不听,天都快中午,难道说话大声一点都不行!”
    阮伟怒道:“萱萱!你越来越坏了,娘有病,难道就不能睡晚一点吗?你再闹,大哥也要不喜欢你了。”
    阮萱的脾气,别人骂她,打她还可以,独独受不了阮伟的气,她此时受了阮伟的重责,伤心的掩面朝院后奔去。
    阮伟见她还听话,未向门外跑去,管不得她伤心不伤心,急朝房内母亲卧室走去。
    阮伟来到他母亲房里,疤面妇人正好醒来,他赶紧上前问道:“娘,今天身体可觉得好一点?”
    疤面妇人含笑道:“今天舒服多了,你爹呢?”
    伟儿答道:“爹早上带水牛到嵩山少林寺去,说要送他去学艺。”
    疤面妇人微微气道:“怎地也不跟我说一声。”
    阮伟心想:“爹一定昨晚跟娘说过,娘忘记了。”可是没敢说出来。
    老婆子走进来,侍候疤面妇人洗漱、净面,端上点心。
    阮伟随在房中照顾,看看午时快到,心中焦急如焚,不时向壁上母亲帐头旁悬挂的一把宝剑张望,恨不得摘下它冲出去,帮助赤眉大仙庄老伯御敌。
    好不容易熬过午时,外面一点动静也无,阮伟暗舒一口气,心想:“大概十三公子太保子时以前才来。”
    他不由又向墙上的宝剑望去,心中暗想如何偷出父亲这把宝剑,以备晚上应用。
    疤面妇人用完点心,老婆子收拾出去,阮伟也不好再呆下去,向他母亲告辞走出。
    走到房门,疤面妇人突然问道:“伟儿,这几日外面有什么事吗?”
    阮伟随口应道:“没什么,娘!”
    阮伟离开后就向自己房间走去。
    这栋房子十分广大,阮伟独占一间卧室,室内陈设一床、一桌、一椅外,满屋都是各种书籍,原来阮伟幼年时身体赢弱,学不得他父亲外门功夫,阮大成自己也懒得教孩子学艺,指望他读书有成,所以买了各种书籍,放在阮伟房内。
    阮大成也不管阮伟看得懂或看不懂,见书就买,哪知阮伟绝顶聪明,仅在幼年时,被父亲请来的老秀才教过两年私塾,以后就全部自己阅读书籍,只要他父亲买来的书他部一一看过。五六年来,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他读了不少书籍,满肚子装下了不少杂学。
    阮伟孤身坐在椅子上,书也懒得看,又在担忧晚上的事。
    阮芸走进来,说道:“大哥,吃午饭啦!”
    阮伟道:“我肚子不饿,告诉奶娘说我不吃。”
    阮芸道:“大哥不吃,姜苔去叫姐姐吃,姐姐不吃,芸芸一个人吃,也吃不下去。”
    阮伟道:“别管我,你跟萱萱说,她不吃饭,大哥永远不理她。”
    阮芸满肚子委屈,再去叫萱萱。
    阮伟郁闷的坐在房内,连晚饭芸姜来叫也没吃。转瞬就是日落西沉,到了半夜,阮伟心想大概母亲睡了,就悄悄的走到厨房去吃些冷饭,又悄悄的走到母亲房前。
    哪知母亲房内的灯,仍在亮着,疤面妇人不时在咳嗽着。
    阮伟只好焦急的等待,打算母亲一睡着,就将宝剑偷出来。
    半个多时辰过去,疤面妇人仍未睡着,阮伟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忽然在暗黑的转角里走出一个幽影,阮伟惊得一吓,那幽影转身说道:“大哥还没睡!”
    阮伟放下心,说道:“芸芸怎么没睡?”
    阮芸声音颤道:“姐姐晚饭时出去,还没回来。”
    阮伟道:“什么?”
    阮芸接道:“吃晚饭时,姐姐见大哥不吃,就向我说:‘大哥生我的气啦!全家没一个爱我啦!’晚饭没吃完,就丢下饭碗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阮伟急得脱声叫道:“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阮芸位道:“大哥不吃饭,脸色难看得怕人,芸芸不敢说,现……现在要来告诉娘。”
    “芸芸别哭,娘都听到了。”
    阮伟惊呼道:“娘!”转身望去,只见疤面妇人黑色劲装打扮,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阮伟急道:“娘身体不好回去躺着,待伟儿去找回萱萱。”
    疤面妇人冷笑道:“你当娘是个傻子,不知道你想拿这把剑?中午娘就看出你频频注视墙上宝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想要拿这把宝剑出去?”
    阮伟急摇手道:”没什么事!娘回去睡罢!”
    疤面妇人宝剑一挥,疾如问电,只听“飒”的一声,门帘应声飘下。
    她冷冷道:“你当娘是个没有用的人吗?”
    阮伟再也想不到,娘竟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女侠,疤面妇人说完话,就向院内疾步而去。
    阮伟在后急急道:“娘!娘!对方十三个人,武艺高强,去不得,悟因伯怕说去不得。”
    疤面妇人想是记得庄诗燕,回头道:“悟因可是常常赠药给娘吃的灵峰寺和尚?”
    阮伟点了点头,疤面妇人没再问话,飞步掠出院门。
    阮伟哪里放心得下,跟踪追出,芸芸也跟着跑出。
    一出院,迎面看到山下走来三位公子装束的青年人,为首是个矮胖公子。
    这矮胖公子正是十三公子太保的大哥,“神龙手”李民政,“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的精妙,非一般江湖的擒拿手所可比拟。
    在他身侧牵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和“神龙手”李民政有说有笑,生像已是多年的老友。
    阮伟一看,那女孩是阮萱。
    他大叫道:“萱萱过来,娘在这里。”
    阮萱听大哥叫唤就要过去,一听娘在那里,反而不去了。
    “神龙手”李民政牵着阮萱小手,走到疤面妇人面前一丈,停下道:“夫人,这女孩可是令爱吗?”
    疤面妇人冷然点点头。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这女孩献给兄弟们做徒弟吧!”
    阮伟道:“萱萱不要,快回来!”
    阮萱心气大哥,故意不去,反而抓紧神龙手的肥手。
    李民政开心笑道:“你看这孩子和我多投缘,这徒弟是收定啦!”
    李民政身旁一个高瘦、背微驼的公子,忽道:“大哥,这孩子长得酷似萧无那厮,莫非……”
    李民政笑道:“多疑!多疑!天下相似的人可多呢!”
    哪知疤面妇人听到“萧无”两字,神经陡然一震,举剑就朝高瘦驼背公子刺去。
    这高瘦驼背公子是十三公子太保中老三“撞龙棍”华利己,精擅一路棍法,他仅凭手中一棍,连败江湖二十二位开师。
    只见他在此突变之下,右袖微微一抖,“吧嗒”一声,一根精光闪闪的金棍,随袖挥出。
    疤面妇人一剑没刺到“撞龙棍”华利己,砍在白金棍上,想她多年未曾练功,腕力大弱,“?”地一声,手中宝剑差点被华利己磕飞。
    疤面妇人生似把华利己当做萧无,一招失利,不但不退,更加攻势凌厉。
    十三公子太保一向不愿和人单打独斗,一个改人他们十三个人齐上,就是千百个敌人也是十三个齐上。
    神龙手本不愿和将要做自己徒儿的母亲斗,但看她攻势如虎,怕三弟有失,空手加入。
    只见他招招错骨手不离疤面妇人全身筋脉处,哪知疤面妇人根本不俱,不顾全身要害罩在神龙手的杀手之下,全力一剑,势如横天惊虹,朝撞龙棍华利己的咽间刺去。
    另侧一位宽肩英俊的公子,看到阮伟身后还有一个漂亮女孩,比大哥的女孩还要漂亮几分,心下一喜,错身一闪,拦腰抱起阮芸,飞掠下山。
    阮伟大惊,厉吼道:“放下芸芸!放下芸芸!”
    山上灵峰寺,疾奔下一个和尚,跟追而未,叫道:“‘千里健行,马心剑,放下别人孩子,庄诗燕在此!”
    马心剑是十三剑太保中老五,擅长轻功提纵术,有千里健行之称,但见一眨眼就不见影子。
    庄诗燕哪肯放松,疾追而下,阮伟正欲开步迫去,忽听身后母亲凄声惨呼。
    原来神龙手李民政为救三弟,眼看那凌厉一剑非同小可,顾不得疤面妇人是自己徒儿的母亲,左掌疾拍在她“将台”重穴上。
    阮伟回身,看到母亲满身满面尽是鲜血,仰卧尘埃中,大叫一声,和身扑去。
    疤面妇人被阮伟扶在肩上,口中直吐鲜血不止。
    阮伟泪流如泉,嘴唇颤动,竟然哭不出声来。神龙手冷酷地抱起阮萱,一侧看着。
    撞龙棍伺机在旁,想一棍撞死阮伟,免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萱萱被神龙手抱着,惊骇得傻呆了,瞪着大眼看着大哥,不哭也不闹。
    疤面妇人血眼模糊中,好像神智突然清醒,紧望着阮伟,呜咽道:“你……你……不姓阮……姓……姓吕……”
    她一口气没接上,已撤手而去。
    阮伟颤抖道:“我……我……”
    山下“千里健行”马心剑奔上急道:“大哥扯呼!神行无影妙手许自来啦!”
    只见马心剑吓的脸色苍白,两手空空,阮芸不知何处去了?
    撞龙棍华利己心胆俱颤,还不忘杀阮伟,正待举棍撞去。
    只听山下一声巨吼,草木无风自动。
    神龙手李民政左手抱着阮萱,右手一把抓着华利己,颤声叫道:“三弟快走!”
    顿时三人如丧家之犬,由另一条小路,飞掠逃走。
    阮伟拔起身来,疾展“暗影浮香”,如疾箭飘飞射去,只听传来声音道:“还我娘的命来!”
    山下走上一个虬髯互结、自衫彪形老汉,手中抱着一个女孩,正是阮芸。
    阮芸看到地上娘的尸体,挣扎下地,伏在疤面妇人身上,痛声大哭。
    风声飒飒,寂静得怕人。
    虬髯短须老侠客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别哭,跟着老夫,老夫决不让你孤苦一世。”
    一阵风吹过,飘落下几片枯叶,大地更显得凄清。
    月色皎洁,大地如画。
    阮伟悲痛万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施展全身的力量,紧追着“神龙手”李民政。
    “千里健行”马心剑在前,“撞龙棍”华利己在后,季民政怀抱阮萱在中,三人惧怕妙手许自,是以疾掠飞奔。
    阮伟仅会一招绝妙轻功“暗影浮香”,此招轻功适于对敌对用,不宜长途,阮伟一面奔追,间或使上一招“暗影浮香”,倒也相当快,然而比前面公子太保三人,尽力施展轻功,便大大不如。
    不一会奔到杭州街间,早已失去“神龙手”三人的踪影,但他仍不懈怠,在寂静无人的路道上,东寻西找。
    忽见西街尾,一栋巨大的院宅,在这漏尽更残的深夜,还亮出微弱的灯光,心下一动,暗道:“奠非他们居留此处不成?”
    阮伟已被复仇的怒火刺激得失去理智,也不考虑到自身是不是公子太保的对手,发现可疑处,毫不犹豫的就翻上墙头,纵入院内。
    那灯光从正厅内射出,风声过处,微闻有话语声传来,阮伟悄俏地接近一个侧窗,院内枯叶被凤吹得“哗啦”“哗啦”,却正掩住了他的脚步声。
    阮伟用于指沾点唾沫,轻点在窗纸上,窗纸被戳破一个小孔,他凑眼看去。
    大厅内围坐着十二位公子打扮的青年,个个长相不同,形貌怪异。只见“千里健行”马心剑面窗而坐,说道:“自从那次截住‘赤眉大仙’,眼看天龙剑经唾手可得,半路上杀出‘南偷’,让‘赤眉大仙’藏匿了八年,现今好容易找到他,却想不到又是这‘南偷’来救他。”
    坐在马心剑身侧、高瘦的“撞龙棍”华利己恨道:“这老偷儿真是咱们的冤家,咱们兄弟十三人狠起来就和他便拚一下。”
    一个背窗而坐、阮伟只能看到背影的公子开口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八年前那档子事,只怪我们学艺不精,不是妙手许白的对手,八年来我们自认武功大进,哪想到今日我们兄弟十人和他一交手,还是不济,若非逃得快,不定就要倒下几个!”
    另一个侧面坐的瘦削的公子道:“老九讲的不错,三哥说要和老偷儿硬拚一下,就是我们十三个人全上,也是不行。”
    背窗而坐的公子又滔滔大声道:“妙手许白一记怪招,恍如十余个人影同时进攻,我们十三人虽有精妙的配合阵法,碰着别人还行,碰着他效力全失!”
    “撞龙棍”华利己道:“倘若妙手许自保定了‘赤眉大仙’,难道我们兄弟就永远休想得到天龙剑经?”
    瘦削公子道:“如真是如此,我们还是不动为妙,听说妙手许白是正义帮的前辈,惹恼了正义帮,我们兄弟可没法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一个圆脸阴沉的公子突然道:“‘赤眉大仙’死后,我们再去搜尸,不怕得不到天龙剑经。”
    另一个黑脸猴肩的公子慢吞吞的道:“二哥那一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法救,迟则一月,‘赤眉大仙’决难逃一死!”
    阮伟听到庄老怕重伤无治,心痛的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给那圆脸公子一拳,但他未见到“神龙手”李民政出现,只有耐心等候,以报杀母之仇。
    瘦削公子道:“大哥怎么还不出来?”
    千里健行马心剑道:“这‘分筋换骨法’非同小可,一个大意,那女娃子可就报销了!”
    背窗公子好似性喜讲话,又道:“大哥也真性急,才收徒弟,就巴不得她马上武功盖世。”
    “撞龙棍”华利己道:“大哥杀死她母亲,再收她做徒弟,总是不好!”
    马心剑道:“那女娃子并不认那疤面妇人为母亲,且毫无戚容,要真是她母亲,不会不伤心的。”
    华利己道:“这女娃儿真他妈的有点邪门。”
    一阵粗哑的笑声,走进一个矮胖公子,手牵阮萱,笑道:“你们不要疑惑,这女孩深得吾心,资质绝佳,尔后你们哪一位也少不得要教她几手!”
    马心剑道:“我们每人把绝招教给她,五年后江湖上便多一少年高手。”
    阮伟见到“神龙手”李民政出现,再见二妹果真没有一点悲容,反而认贼为师,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奋不顾身,就要破窗跳入和李民政一拚。
    他双手推向窗上,想他练了七年玄门内功,力量何止斤斤,只听“喀啦”一声。
    大堂内十三公子太保闻声一惊,那窗户被阮伟震断成碎片,散落地上,十三公子太保注目看去,窗外月色照耀下,竟无人影。
    “千里健行”马心剑疾如旋风,穿窗而出,十三公子太保跟随跃出,窗外月色苍茫,马心剑呆立眺望远处,无丝毫可疑之处。
    “神龙手”李民政沉声道:“老五,可有所见?”
    要知“千里健行”马心剑,轻功为十三公子太保之冠,在江湖上也是佼佼者,只见他严肃道:“大哥可信得过小弟的轻功能耐?”
    李民政奇道:“我相信五弟的轻功,正如二弟的掌力,三弟的棍法,四弟的指法,为江湖上莫可匹敌的身手!”
    “千里健行”马心剑叹道:“兄弟只有八年前曾折服千里追风神行妙手许白的轻功外,今日又见一人,轻功远在兄弟之上。”
    那背窗而坐的公子,身材矮小,大牙小眼,是十三公子太保老九“铁算盆”林圈套,他那把奇门兵刃“铁算盘”专破各种暗器,他唾沫四飞道:“莫非刚才那人就是妙手许白?”
    马心剑道:“兄弟赶出时,只见墙头黑影一闪,虽辨不出身材,但我总觉得井非妙手许白的身法。”
    李民政道:“且不管他是谁,我们既被人发觉,还是即刻迁移为妙。”
    在杭州郊外一片坟场外,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怒声道:“你把我带到此地,是何用意?”
    月光下,可看清发话对面那人,身着黑色夜行服,头上包扎一块玄色头巾,年约十七八岁的绝美少女。
    那少女轻蹙弯弯的细眉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有什么不对吗?”
    首先发话那人,正是阮伟,他听人家说得有理,不再辩驳,转身就走。
    少女急问:“到哪里去?”
    阮伟疾走道:“何处来的何处去。”
    少女冷笑道:“别人救你一命,谢都不谢一声吗?”
    阮伟转身问道:“姑娘怎知救了阮伟一命?”
    少女笑道:“你叫阮伟!”
    阮伟想到母亲临死时,说出自己并非姓阮,应姓吕,如此一来。生身之父是谁,都不知道,不由感到一阵悲伤突涌心头。
    少女缓缓道:“我爹姓公孙。”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的姓氏,本想再绕圈子说出自己的闰名,忽见阮伟满面漠然,并未听自己说话,娇呼道,
    “嗯!”
    阮伟从沉思中惊醒,连忙道:“公孙姑娘!”
    公孙姑娘笑道:“你倒听我讲话呀,我本来为我爹办一件事,追踪十三公子太保,晚上我看到你一个人在杭州街头转来转去,感到很奇怪,后来见你向十三公子太保落脚处走去,心中就有一点明自你的意图,可是我见你没多大武功,难道你不知十三公子太保的厉害吗?”
    阮伟道:“这个早已知道,不用姑娘担心。”
    人都有一种自尊,公孙姑娘当面说阮伟武功不行,所以阮伟的话也就毫不客气。
    但公孙姑娘尚未感觉到,她笑语道:“你在窗外偷看,我便在屋檐上静听,哪知你突然举手劈窗,毫不顾虑到后果,着实令我意想不到,所以我不及思考,一手抓到你的腰际,奔到此地。”
    阮伟冷笑道:“姑娘以为如此是对吗?”
    公孙姑娘奇道:“我若不救你,他们十三人冲出来,你还会有命?”
    阮伟道:“我本不打算生回,要和那杀母仇人一拚,谁知你插上一手,害我不能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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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孤子浪迹天涯泪
    公孙姑娘道:“像你那样,不但报不到仇,结果白白送上一条命。”
    阮伟本已不满公孙姑娘的语气,此时被她讽刺,心中虽气,却还忍住,慢慢道:“阮伟自会照顾,姑娘请自行方便。”
    说罢,急奔向十三公子太保居留的那栋宅院。
    来到宅院前,只见灯光已无,跳进院内,仔细搜索一番,哪有十三公子太保的影子?只剩下荒凉的空屋一栋。
    阮伟唉声叹气,深恨敌人已去,但心中并不再责怪那公孙姑娘,他到底是明理的人,当时因被复仇的火焰烧昏了神志,此时略一思索,觉得实不应该对公孙姑娘说出那些不客气的话。
    东方露出微弱的光线,阮伟思念母亲的遗体及庄老伯的伤势,于是不再寻找仇人的去处,急急向西湖灵峰寺奔回。
    来到灵蛙寺山下,天已大白,九月的寒风吹皱了湖面的绿水,柔波荡漾着,显出寂静清晨的一点动态的美。
    阮伟沉重地爬上山头,脑海中忆起母亲惨死的景象,急急地加快脚步。灵峰寺前空旷无人,哪有疤面妇人的尸体,就连昨夜的血迹,亦扫掩干净了。
    “当!”晨钟响起,正是早课的时候,阮伟走上台阶,踏入灵峰寺殴内,迎面走来一个小沙弥,合什道:“师父在净室内休养。”
    阮伟默默地点点头,走到东墙下三间禅室向阳一间,可眺望整个山林,“赤眉大仙”缓缓睁开跟皮,沙哑道:“伟儿你来啦,你母亲的尸体,我已命人收殓,棺木停在后殿。”
    阮伟哽咽道:“老伯,您……您的伤……”
    赤眉大仙微笑道:“不要紧,神龙掌未曾印在我要害上,我还可以拖下去,这又亏了那许老侠客二度救命,若非他及时来到,我在山下早被十个公子太保击成肉酱,就是抢也抢不回来。”
    阮伟道:“芸芸呢?”
    赤眉大仙笑道:“芸芸有缘,许老侠客带她走了,我还是从老侠客一封留信内知道的,说要收芸芸为徒,五年后叫她替母亲复仇!”
    阮伟道:“伟儿想即日历练江湖,寻找仇人的下落,并且……我要找我的生父。”
    赤眉大仙吃惊道:“阮大成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阮伟道:“母亲说我姓吕,却未说出我生身之父是谁!”
    赤眉大仙叹道:“这叫你孤苦一人,何处去找呢?”
    阮伟低声道:“娘的灵柩,做孩儿的不能替她老人家守孝,尔后只有等爹回来处理。”
    赤眉大仙道:“这你放心!我自会命人照看,倒是你,孤弱一人,闯荡江湖,实令我放心不下。”
    阮伟展眉道:“伟儿自信,只要有毅力,天下无有不成之事,我小心行事,除寻父复仇两件事外,不惹是非也就是了,只是老伯……”
    赤眉大仙接道:“好!好!我的事,伟儿不必担心。”
    说着从怀中摸出长形银牌,上面浮雕八个字道:“强权必灭,正义必张。”四周刻印梅花铃铛。
    赤眉大仙振色道:“我未想到许老客是正义帮内的妙手许自,老侠客随信留下此牌,意思是说正义帮已伸手过问此事,谅十三公子太保再大胆,也不敢惹正义帮的!”
    阮伟道:“正义帮真有这么大的声势?”
    赤眉大仙神采飞扬道:“说到当今武林,浙东有万胜刀黄镇国,此老设场授徒,桃李满天下;皖南祁门有形意派的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陈家墟有太极陈;皖北定远府有神拳叶洪通;湘北沉陵有梅花剑客杜长卿;巴中有入云鹤古子昂,景东有火神爷姚清字。”
    赤眉大仙一口气说出几位成名露脸的英雄,仿佛甚为劳累,停了一会,又道:“这几位英雄好汉皆是名重一方的豪杰,当然还有不少的成名豪杰,然而以他们的声势和正义帮来比,就大大不如了!”
    阮伟道:“不知这正义帮在江湖上,所作所为如何?”
    赤眉大仙叹道:“自十年前正义帮立帮以来,可说无愧于天下,为武林道上做下不少轰轰烈烈之事,唉!哪知既有了正义帮,偏偏还有一个天争教,却令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他们手下。”
    停了一顿,接道:“伟儿此次行道江湖,万万要尊敬正义帮内的人,却也不可去招惹天争教,知道吗?”
    阮伟依依辞别庄诗燕,带着轻装,仍穿着单薄的白衫,匆匆就道。
    这一日,来到浙东嘉兴县,青石板的街道,在黯猎的天色下,更显幽暗,欲雨未雨的天气,是最今人难耐的。
    阮伟身边带着足够应用的银票,那些都是赤眉大仙给他的,他也不在乎钱财,就在城中一家大客店中住下。
    阮伟虽仅十四岁的年纪,身材却长得很高大,看来倒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客店的伙计不把他当作孩子,尚以为他是一个游学的士子。
    阮伟性喜读书,行囊中带了不少书籍,他一住入客店中,就展书阅读。
    外面下着微微的细雨,阮伟索性不再动程,预备明日再考虑自己的去处。
    伙计送进晚饭,看到阮伟在专心读书,随口搭腔道:“客官是进京赶考的吧?”
    阮伟抬头笑道:“不是!不是!”
    伙计奇道:“客官一表人材,怎不入京参加今秋大考呢?”
    阮伟摇头问道:“嘉兴城内可有知名的武林人物吗?”
    伙计更是奇异,心想此人明明是个文人,怎会打听武林中人,但却客气的回道:“我们嘉兴会武的,要算万胜刀黄老英雄最有名,城里懂得几下子的,哪一个不是黄英雄教出来的,客官要是去学点防身武艺,找黄老英雄是再好不过!”
    阮伟心道:“老伯也提过万胜刀黄镇国其人,此人既是广收门徒,定然对江湖近况十分熟悉,明日且去打听一下。”
    阮伟赏给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千谢万谢道:“客官要是到黄老英雄那里去,通知小的一声,小的可以送客官去。”
    他见阮伟出手大方,巴不得再捞一点外快。
    阮伟摇手道:“不用了,我自会找到。”
    第二日清晨,阮伟练完内功,到街上打听到万胜刀的教馆,就迳往拜访。
    黄镇国仅是一个武师,排场却十分阔绰,那黑黝黝的大门前,竟有两个身着青衣的家人站在那里。
    阮伟近前,轻声道:“万胜刀黄老英雄可是住在此地吗?”
    那两个家人斜眼打量一会阮伟,其中矮个的道:“不错!正是黄英雄的住宅。”
    阮伟诚挚道:“在下可杏拜见黄老英雄一面?”
    那矮个家人不耐道:“既是拜访黄老英雄,不懂规矩吗?”
    阮伟吃惊道:“不知有何规矩?”
    矮个家人斜视阮伟道:“要拜黄老英雄为师,第一次见面哪有不带礼物之理,否则,哼哼!若能举起门前那只石锁,也可面见黄老英雄!”
    阮伟转眼向门前望去,果见两侧各放一只三尺高的石锁,石锁上微有青苔,颜色暗灰,显是已有很久没有被搬动过。
    阮伟笑颜道:“在下并不是要拜黄老英雄为师,只是有一事相烦。”
    矮个家人狂傲道:“有事相求黄老英雄更应备礼物来才对。”
    阮伟来时匆匆,并未想到还有这种硬性规矩,一时到哪里去购买礼物?不觉讷讷道:“这个……这个……”
    矮个家人眼睛瞟向石锁,冷笑道:“举石锁是别想的哪!要见黄老英雄,哼!快点办些礼物才是。”
    矮个家人见阮伟一脸书生相,再见他年纪轻轻,断定他无法举起石锁,而且在这种天气,只穿单衣,说不定就是个穷酸书生,要向主人借几个盘费,是故出言甚是不逊!
    阮伟想不到盛名甚显的老英雄,是这样的势利小人,心想也可能是守门家人刁难,仍是笑脸道:“在下只是想请间老英雄一事,此次忘记带来礼物,下次专诚来访时,当再奉上。”
    矮个家人仰天一笑,讥讽道:“若是人人都像相公一样,来打个秋风,我家主人这样排场,是白食来的吗?”
    阮伟自小读书虽多,性情仍不失少年好强脾气,他心想哪有这种硬要礼物的规矩,当下他怒气一生,稳步走向石锁旁,微微躬身,左手提着石锁,运起内家真力,暗中呼道:“起!”
    只见那只有数百斤的石锁,竟被他一手轻易举起,他神色不变,又慢慢放回原地,转身走向矮个家人身边,微蹙双眉道:“可见得黄老英雄的面吗?”
    矮个家人脸色大变,连连道:“见得!见得!请!请!”
    阮伟瞧不起这种势利小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迈步而入。
    矮个家人和另一家人傻眼相瞪,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凡是要见万胜刀黄镇国的访客,皆都打听到黄镇国性贪好礼的习惯,没有一人不备礼求见,更未有一人敢举那石锁。
    阮伟走完石砌小路,转弯便见一个百尺见方的广场,这天气候虽是阴暗欲雨,场上仍有数十个赤膊汉子在练功。
    广场左边中央,有一栋广阔的屋字,阮伟直向那屋字走去,练功的汉子见到他走入,以为他是来练艺的,无人答理阻拦他。
    进入那屋字,只见又是一间大厅,地上满铺着厚草席,四壁用白纸黑字贴着练功口诀,厅中正有几对衣衫整齐的青年人在舞刀换掌。
    大厅内侧有一条走道回廊通入,大概那后面就是万胜刀的居家之室。
    阮伟站在厅前,即有一个手持钢刀的年轻后生走上前,横目问道:“找谁?”
    阮伟来时本抱着恭敬的心理,但在门前被拦,引起极大的恶感,此时又见此人满面凶气,不由脸色微愠,道:“在下要见万胜刀!”
    忽有一人从阮伟身后走上前,至那年轻后生边,附耳低语。
    阮伟一眼就看出后来之人,正是大门前个子较高的家人。
    那后生听后,颜色大变,摆手挥走高个家人,眼中露出疑惑,却含笑道:“客人小小年纪有此神力,敢问找家师有何要事?”
    阮伟见他客气,也即微笑道:“在下找万胜刀黄老英雄,有一点小事相烦。”
    走道内走出一高大身材的老人,哈哈笑道:“是谁要找老夫?”
    口气之狂,一派倚老卖老之态。
    年轻后生匆匆走上前,也在高大老人耳边,低语数句。
    高大老人“哦’了一声,转目向阮伟打量了一番,又是哈哈笑道:“年少出英雄,果是不错,小朋友何事,且问来看看。”
    阮伟心中已甚卑视万胜刀,但仍有礼道:“久闻老英雄名声蜚然,桃李满门。在下能得拜见,实乃有幸。”
    万胜刀笑道:“敢情小朋友是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仇罗!”
    阮伟不疑有他,正色道:“在下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不共戴天之仇!”
    万胜刀“嘿嘿”笑道:“凭小朋友这点举石锁的力量,要和十三公子太保作对,哼!还差得太远。”
    年轻后生厉色道:“你还不知‘泼风刀’孙笑天的刀法,是跟我师父学的吗?”
    要说十三公子太保老么“泼风刀”孙笑夭的刀法,是跟万胜刀学的,未免贬低十二公子太保的身份,原来“泼凤刀”孙笑天在少年时,确实跟黄镇国学过几路刀法,但他后来成名于江湖上的第一刀法,却是跟一个异人所学,黄镇国老着脸皮拉上这一层师徒关系,是为了装装门面。
    要知万胜刀之所以成名,一是脸皮厚,二是徒弟收得多的关系,真实功夫却没什么。
    阮伟既知十三公子太保中有人是黄镇国的徒弟,心中不但卑视,且厌恶万胜刀的为人,当下拂袖转身就走。
    万胜刀冷冷的道:“小朋友不留下几手就走了吗?’
    阮伟闻声不理,直走而出,他一走出大厅,蓦觉背后刀风刺来,心下一惊,急展“暗影浮香”,轻飘飘的躲过年轻后生的暗袭一刀。
    年轻后生一刀失着,未看出阮伟的身法,以为他巧巧躲过,当下又是一刀正面刺去。
    要知刀法要砍不要刺,年轻后生使的是花招,想一刀刺到半腰,急变砍法,要叫阮伟一刀便逃不了。
    阮伟恨那年轻后生暗中偷袭,见他正面刺来,刀法无力,自身虽不懂招数,却知捏准机会,窜身而上,预备给他当面一拳。
    年轻后生刀才出手,突觉眼前一花,一刀刺出便不易收回,只听“砰”的一声,面上结结实实挨了阮伟一拳。
    阮伟仓淬出手,力量使得并不大,却也把年轻后生打得满脸是血,跌坐在地上,钢刀撒手飞落一旁。
    黄镇国想不到自己徒儿如此不济,一招便败在人家手上,但见阮伟那路身法奇妙无比,自己上去,也不一定会赢。
    别的徒弟,人虽多,都是一些饭桶,只是跟黄镇国练得一些庄稼把式,谁也不敢上去替同门争回面子。
    黄镇国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想说几句话掩饰掩饰。
    突地,黄影一闪,黄镇国身边落定一位身着杏黄夹衣裤、垂腰长辫,约有十五岁的姑娘。
    那姑娘拉着黄镇国的手,叫道:“爷爷,怎么回事?”
    黄镇国看到自己孙女黄小英来到,心下大喜,原来黄小英在六岁时,便被她爹爹送到峨帽山雷因大师门下为徒,每年回家探亲一次,算来已学了九年功夫。黄镇国不便自己出手,便有意叫孙女争回面子。
    黄镇国故意气道:“这小子把你师叔打伤。”
    黄小英自幼在山上学艺,养成任性的脾气,急向阮伟皱眉叫道:“喂!你为什么打伤我师叔?”
    阮伟看对方是个女子,懒得嗜嗦,转身回步走去。
    黄小英喝道:“站住!”白手飞抛一物。
    阮伟转身看到飞来一物,以为是暗器,一招“暗影浮香”飘身躲开,暗器落地,原来是个手钏。黄小英看清阮伟的闪退身法,忖道:“这是什么身法?”当下不敢怠慢,抢身攻出一招,那招来势恰恰和手钏飞来的路子一样,阮伟不假思索,闪身一飘。谁知黄小英玲珑透顶,攻招才出即刻变招踢去,
    阮伟那一闪,正好凑上黄小英那一脚,生似阮伟的身体送到黄小英脚上给她踢一般。
    阮伟本不会武,哪里逃得过黄小英的算计,只觉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虽体内自然产生卸劲,消去不少力道,但已被踢翻倒在地上,滚了一个跟斗。
    阮伟被踢得昏头昏脑,呆坐在地上。
    黄镇国哈哈大笑道:“凭小朋友这点身手,连我孙女一招都挡不住,还到江湖上现眼报仇,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活不了!”
    雷声霹雳一响,大雨倾盆落下,黄镇国他们都躲入厅中,阮伟却仍如一尊泥菩萨坐在那里。
    顷刻阮伟全身湿透,头脑被雨水淋醒,不停转念道:“我凭什么报仇,我凭什么报仇……”
    黄镇国向那挨了一拳的年轻后生道:“去把这小子撵出去!”
    年轻后生正要出口恶气,唤得两个师兄弟,冒雨出厅,准备把阮伟连踢带拖弄出去。
    阮伟仿佛未看到年轻后生来势汹汹,只是瞪着一双令人怜爱的大眼,露出失望、悲痛的神色。
    倏地黄小英娇唤道:“且慢!让他自己出去。”转头向黄镇国娇声道:“爷爷,让他去吧!他已被我踢伤了。”
    黄镇国十分喜爱这个小孙女,难得是她一年中下山回家团聚几日,不忍令她失望,转脸向阮伟喝道:“还不快走,要在这里讨打吗!”
    阮伟转目向黄小英瞥了一眼,挣扎爬起,一瘸一拐走出广场。
    直到阮伟影子消失在雨线中,黄小英仍沉迷在阮伟最后一瞥中,那说不出是感激,还是仇恨,也许是感激与仇恨各自参半吧!
    小雪初降,通往皖南的官道上,已不如春夏时的行人络绎;寥落的旅客披着皮祆子,拖着载货的驴子,沉重地走着。
    阮伟骑着一匹骏马,心头如万马奔腾,思潮不停的泛上他的脑际:“我一定要练成惊人绝艺,但到哪里投师学艺呢?”
    他伤心的离开万胜刀那里后,便买了一匹马,任意狂奔,只想寻到一位高人,好拜他为师。
    “借光!借光!”后面叱喝着,顷刻就疾驰过一匹健马。
    阮伟拉正偏向一边的马,仍是无神打采的缓马慢驰。
    突见那奔去的健马,飞掠驰回,到了阮伟的身边,陡然煞住,马呼啦啦的吹着气,马上的人却沉稳道:“小兄弟到何处去?”
    阮伟看到面前的骑士,是个三十来岁、面貌洒脱,透着刚毅神色的中年人,身着锦缎灰抱,左于拿着马里,挺直的腰杆,十分稳重的样子。
    阮伟并不以为此人来得奇怪,摇了摇头,表示到哪里去,连自己也不知道。
    中年骑士跟着阮伟也放缓马缰,搭汕道:“小兄弟贵姓啊?”
    阮伟随口答道:“小可姓阮。”
    中年骑士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哦”了一声,他不禁对面前这位少年人的沉着感到惊奇,心想自己是有名的稳重,哪知他比自己还稳重,阮伟只在想拜师学艺的事,人家间他姓,亦不奇怪为何要问自己的姓氏。
    中年骑士似在自语道:“我看你很像一个故人呀!”随着暗笑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很,我何必疑心呢?”
    他微微一笑,又搭汕道:“小兄弟,我看你满脸忧色,有什么心事吗?”
    阮伟心有所思,不觉直口答道:“我想拜个师父,但到哪里去找呢?”
    他这旬话本已在心中思索再三,此时说出,竟是十分自然,仿佛是诉出一件难解的问题。
    “眼下就有一个人大有名的武学名家,你为什么不去求他收你为徒呢?”
    阮伟心中一振,追问道:“是哪一位?住在何处?”
    中年骑士笑道:“此人是形意派名宿‘八卦神掌’范仲乎,就住在前面祁门县。”
    阮伟自语道:“范仲平!范仲平!”突然他想起此人庄老伯曾提到,但不知是否和黄镇国一样的人物,若是的话,不如不去打扰。
    中年骑士道:“八卦神掌范老前辈名震江湖,小兄弟去找他,保管没错!”
    话刚说完,那人已策马疾奔,不一会儿离开十余丈远,只见他右手农袖随风向后飘扬,看不出那矫健的身形,竟会是一个断了右臂的独臂人。
    阮伟暗暗决定:“看他本身就是个会家子,既是他推崇的老前辈,一定非徒负虚名之辈。”
    于是他决定了行止,也决定了心中久思不得的拜师念头。
    祁门县南,有一栋庄院式的宅屋,这日清晨雪落得遍处皆是,宅屋的院门被雪封成白色。
    院门被打开,雪片纷纷落下,露出一个苍头如雪的老仆人,他向四周一看,果然在院前一棵松树下,盘膝坐着一个白衫少年。
    老仆人低头叹了一声,喃喃道:“少年人真不知保重身体,一大早又来啦。”
    白衫少年听到开门声,忙睁开眼睛,站起冻得有点发麻的腿。拍掉身上的落雪,缓步走到正在打扫门前的积雪的老仆人面前。
    他躬身一礼,问道:“老伯怕,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头停帚,摇了摇头,就又低头打扫。
    白衫少年不再问,只是转过身子,缓步走回。
    老仆人忍不住抬头间道:“小相公,你每天到此询问,已有半月,不嫌烦吗?”
    白衫少年转目问,微笑地摇了摇头。
    老仆人叹道:“老主人不知何时归来?明儿不要再来了,这么冷的天气,会冻坏了身体。”
    白衫少年感激道:“谢谢!”道谢后,即孤独地离开。
    老仆人又是叹息一声,他真想不透这少年为什么一定要拜老主人为师,学到了武功,有什么用呢?
    第二日清晨,雪落得更大。
    那座庄院的大门,今日要比往日早打开半个时辰,老仆人伸出头一看,嘿!那白衫少年已盘膝在等待了。
    老仆人今晨显得有点不太宁静,但仍假装没事,低头扫雪。
    白衫少年近前,恭声道:“老怕伯,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起头,终于笑道:“昨晚回来了。”
    白衫少年喜道:“可否请老伯伯传达,说阮伟求见?”
    老仆人摇头道:“老主人昨夜回来就又走了。”
    阮伟忍不住露出懊丧的神色。
    老仆含笑道:“可是我已把你每天早晨来问候的事情,跟老主人讲了,老主人好像很感动你的诚心,说可以收你为徒。”
    阮伟喜出望外,巴不得跑上前去抱住老仆人。
    老仆人转回身,从门内提出一小堆精装的礼品,递到阮伟面前说:“老主人说收徒弟可以,却不收一点礼物,所以还请你带回去。”
    阮伟尴尬地收回礼物,心中却赞叹道:“到底是真正老英雄,不贪一点财物。”
    老仆人接着道:“老主人答应收你为徒,但要有一件事需你做成。”
    阮伟虔诚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吩咐,晚辈一定尽力做到。”
    老仆人忧形于色道:“我看这件事不容易做到呢!”
    他带阮伟走进院门,来到宅屋前一丈余,那里竖立一根粗可合抱、有一人高的石桩。
    老仆人手指石桩道:“主人说,要学他神掌,必先要有拔此石桩的能力,否则凭谁也不收。”
    阮伟默默的挽起衣袖,怀抱石桩,开声吐气,大喝道:“起!”
    哪知石桩如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退后跌坐在地上,盘膝用起功来,气运一周后,顿觉体力充沛,走上前,又抱着那石桩。
    此时他不用力拔,只是紧抱着石桩,四面用劲,想把它摇动。
    片刻后,但见在石桩上的雪片化成清水流下,雪花飞落他身上,即刻融解成水,整身自衫湿透,足足一盏茶后,那石桩仍是屹立如旧。
    老仆人看见阮伟辛劳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再过一盏茶时间,阮伟突地松手摔倒地上,他竟是活活累得站立不住。
    一坐地上,他又即刻盘膝调息,体力恢复后,仍是合抱那石桩,暗暗用劲,企图将它摇松动后,再把它拔起来。
    如此再三,老仆人摇头走进宅屋内,到第三次仍是无效,阮伟调息后,含泪站起,他默默呆视一会,倦弱的放下衣袖,迟缓的走去。
    当老仆人端出热茶糕点,阮伟已去得没有踪影了。
    匆勿半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冷,阮伟身上仅加披一条白裘,每日清晨都到这庄院来拔石桩,直到精疲力尽,才含泪而去。
    每日早上,阮伟只看到那老仆人,却不见“八卦神掌”范仲平,也不知八卦神掌到底口来没有,他也懒得间老仆人,仅埋头拔那石桩。
    这一日,阮伟一大早就来到这庄院年,昨日过于疲劳,再加上十余日的积劳,他感到今日胸中好像有块石头压住,十分不畅。
    他也不调息,一到石桩旁,就脱下白裘,微微提气,抱着那石桩,默运一会七年苦练成的真气,陡然大喝一声:“开!”
    突然,阮伟觉得喉中痒痒的,再也忍不住,张嘴急咳,一般血箭,立时喷射而出,洒得满石桩皆是鲜血。
    阮伟全身一软,颓然落坐地上,泪水如潮涌出,心中悲痛莫名,血仍在缓缓流着。
    他心想此生再也无望拔起这石桩,当下抓起皮裘,强忍站起,就欲离开。
    忽听耳畔有人慈祥道:“不要动!”背心被抵上一只手掌。
    他觉那手上涌出阵阵热流,阮伟急忙坐下,强运四散的真气,和那涌入的热流融合。
    好不容易才接过那外来的真力,足足过了顿饭时间,阮伟已可运气自如。
    背后手掌一撤下,阮伟翻身就跪在地上,拜道:“多蒙前辈搭救,免使阮伟丧失苦练数载的内功。”
    阮伟面前坐着一位须眉俱白的老英雄,额上累得沁出粒粒汗珠,慈笑道:“起来!起来!”
    阮伟从命站起,老英雄指着石桩,又道:“这东西深埋地下一丈有余,非具三十载内家真力莫想拔起,你每天竭尽真力来拔,今日竟被摇动,你小小年纪有此内功造诣,已很难得。”
    阮伟心中一动,哪知老英雄接道:“但我仍不能收你为徒!”
    他缓缓站起身来,只在说话时间,已恢复耗损的真元,矍铄道。“你有这种坚毅精神,老朽甚为钦佩,老朽十一年前在终南山上,遭遇到一件事,深深感到老朽虽徒有盛名,武功却是平凡得很。”
    他深注阮伟又道:“你纵然学到老朽全身武功,在江湖上亦不过尔尔,碰到老朽十一年前遇着的青年,走不了十招就要败下阵来,你这点武功又有什么用呢?”
    他叹息一声,接着道:“‘八卦神掌’范仲平声名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但他在十一年前就灰心了,发誓不再以武功炫耀于人,若有人求他传授武功,除非拔起他在十一年前埋在屋前的石桩,不然就是天降奇材,亦不愿收徒!”
    “八卦神掌”范仲平说完话,神情激动,要知具有拔此石桩能力的人,也就不会拜他为师了,他此举用意纯在推却别人的相扰,因他自觉本身武功,实不足为他人之师。
    阮伟心感范仲平的救命之恩,哪会再打扰他心中的决意,躬身一揖道:“晚辈仰慕老前辈的风节,来此求教,哪知前辈有此苦衷,恕晚辈不知之罪,只是晚辈蒙前辈的赐助,心实感铭无已!”
    范仲平手抚白须,豪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友之伤由老朽而起,老朽当尽绵薄之力。”
    “大恩不言谢”,阮伟释然拜辞。
    范仲平送阮伟至门前,临去时,他豪迈地道:“以小友的资质与毅力,数年内不难学成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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