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续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7章千里迢迢走双骑
    温义身内药性未解,软弱难动,睡了一夜,睁开眼就见阮伟在若苦勤练,龙掌神乞却不知何处去了。
    阮伟练来练去就是那一掌,温义不耐道:“大哥,你老练那一掌做什么?”
    阮伟抹去额上汗珠,笑道:“义弟起来啦。芮老前辈只传我一掌,为兄练了一天,还觉得抓不着个中精髓,真是惭愧得很。”
    温义叹道:“他真的只传大哥一掌?”
    阮伟道:“可不是吗,芮老前辈若再传我一掌,恐怕一掌也学不成,只传一掌,练了一天一夜,也不过如此。”
    温义道:“纵然再高的掌法,大哥只会一掌,怎是那妖妇的对手?”
    霍然,一声哈哈大笑,穿窗而入,龙掌神乞笑道:“你这丫头,别小看老芮那一掌,就是胜不得万妙仙女,也可打个平手。”
    温义见过万妙仙女的掌法,摇头道:“我不信……”
    一个黑衣壮汉恭敬走进,恭声道:“小教主在前厅相候,请阮大侠赐教。”
    龙掌神乞笑道:“你不信,我们看看阮伟那一掌功力如何?”
    阮伟、温义跟着龙掌神乞来到大厅上,厅中家具皆已搬空,敞开很大的地方,足够十余人打斗。
    万妙仙女站在厅中等候,再无旁人,她今天穿得很整齐,粉红色劲装,头上粉红绸巾包着柔发,脚踏粉红色尖靴,衬上那粉白的肤色,远远看去,好像一片彩霞,比起昨天端庄多了,也好看多了。
    龙掌神乞为示公平,与温义站在厅侧,让阮伟一人过去。
    阮伟一定近,万妙仙女毫不客气“飒飒飒”一口气攻去三掌,阮伟不敢硬接,后退闪过。
    万妙仙女得理不让人,紧跟而上,掌法不停,一招一招如江河滚滚,汹涌而上。
    龙掌神乞轻道:“滩西大河掌不足惧,阮伟只要回她一掌,便叫她吃不消。”
    果然阮伟被逼得紧,右掌前伸,左掌如箭穿出,快迅无比,“啪”的一声,掌凤轻响之下,拍落万妙仙女头上包巾。
    要是阮伟再低下一分,便要拍碎万妙仙女的脑袋,只见万妙仙女微一惊慌,掌法不变,仍是一招一式,打出那套大河掌。
    龙掌神乞得意的望了温义一眼,好像在说:“你看,一掌就拍落对手头巾,老芮不吹罢。”
    温义微微一笑,心内却在惊讶,为何万妙仙女仍是以那套平凡的大河掌对敌呢?
    斗了一个时辰,阮伟一共攻了十三掌,掌掌差点击中万妙仙女,万妙仙女虽是惊险万状,却掌法不变,冒险的引阮伟攻来,以性命换取阮伟的掌法秘诀。
    龙掌神乞知道今日阮伟再无法取胜,大喝道:“阮伟回来,明天再和她比。”
    阮伟跳出大厅,万妙仙女含笑凝立,也不追赶。
    龙掌神乞一言不发,回到房内,问道:“你觉得今天的比斗如何?”
    阮伟恭敬道:“晚辈觉得每次掌势虽强,却无后劲,能够叫她无法再逃。”
    龙掌神乞沉思一会道:“那再授你一掌。”
    这一掌比昨天那掌更难,才练了半个时辰,阮伟便弄得满头大汗。温义很识相,不看阮伟练掌,只是蒙头大睡,刚好她身体尚未复原,一睡便呼呼入梦。
    又是一天一夜,阮伟才摸熟第二掌,龙掌神乞陪他不睡,凌晨出去一个时辰后,带回一小瓶白色液体,给阮伟服下后,阮伟立时精神大振。
    这次比掌,万妙仙女施展的是鲁东有名的掌法“劈山掌”,这“劈山掌”比滩西“大河掌”厉害得多,她以这套掌法敌对阮伟所学二掌仍是惊险万状,到得第十回合竞被阮伟劈断一大截青丝,但过了十三回合后,龙掌神乞铁青着脸叫回阮伟,声明次日再比。
    温义甚是奇怪万妙仙女怎不施厉害的掌法,她哪知万妙仙女为偷学阮伟学到的掌法,只有近身最惊险时,才能体会出匠伟的掌法秘诀。
    回房后,龙掌神乞考虑了半个时辰,不声不响的传了阮伟第三掌,阮伟心内很难过,因他已看出,龙掌神乞传掌时神情很是痛苦。
    他本待不学,但看到龙掌神乞严肃的神色,不敢出口拒绝,只有暗下决心,努力学习,以便在第三天击败万妙仙女,再向龙掌神乞学那第四掌。
    凌晨,龙掌神乞出去时,阮伟已把第三掌练熟了,累了一天一夜,毫未休息,纵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一个时辰后,龙掌神乞回来,又带一小瓶白色液汁,强令阮伟服下,说也奇怪,阮伟一服下那瓶白色液汁,便精神百倍,倦态全消。
    反观龙掌神乞不知从何处得来白色液汁,总之一回来之后,便神色憔悴,萎靡不堪。
    今天万妙仙女一上场使施展“游蛇掌”,她知阮伟学了三掌,再不以最精最厉的掌法相对,决然无法抵敌得了。
    这“游蛇掌”果然厉害,万妙仙女以此掌法与阮伟三掌相抗,有惊无险。
    温义暗道:“好呀,到今天才搬出真本领来。”看了数掌后,温义看出万妙仙女故意不施展全力,仍是和阮伟近身相搏,惊险重重。
    到此温义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不施展真功夫,敢情她要引阮伟一掌一式演练掌法了。
    龙掌神乞也防到别人偷学自己的掌法,一看阮伟十三个回合后,还败不了万妙仙女,便急忙唤回。
    龙掌神乞看出万妙仙女已拿出看家的本领,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游蛇掌”,暗佩这套掌法不凡,其诡异精怪之处,为生平仅见,不由兴起好胜之心。
    第四掌他便毫不考虑传给阮伟,自信这四掌连环施出,不怕败不了万妙仙女那套怪异的掌法。
    阮伟没有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把第四掌摸熟,龙掌神乞照例从外带回一瓶白色液汁,阮伟虽然一夜未曾合眼,但一服下,就像酣睡一场大觉后一般。
    阮伟学了四掌,再和万妙仙女比斗,和前三掌截然不同,万妙仙女那套“游蛇掌”被封并束手束脚,好几次差点丧命在第四掌下,但是万妙仙女仍拖过十三回合。
    这下可大大气坏了龙掌神乞,回房后,气得他愣在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伟惭愧得要流下眼泪,不安的道:“晚辈资质愚钝,有负前辈所望,这……这……”
    龙掌神乞霍然抬头叹道:“不怪你,不怪你!想不到万妙仙女心志那等坚强,该败不败。好,我再传你第五掌,看她还有什么能耐接得住。”
    阮伟道:“晚辈不学了!”
    龙掌神乞惊道:“为什么?”
    阮伟道:“晚辈劳累前辈传掌,四日来前辈消瘦不少,于心不安,再传一掌,前辈更要消瘦了。”
    龙掌神乞摸着双颊,果是深陷下去,摇头道:“老芮没关系,你一定要学第五掌,否则胜不过万妙仙女,便脱身不得,岂不是前功尽弃。”
    阮伟道:“前辈四夜未睡,今日好好睡一觉,明日晚辈就以四掌和万妙仙女拼个死活,能胜固好,不能胜只有和前辈来生再见。”
    龙掌神乞道:“老芮确是四夜未睡,恨不得马上倒地睡去,你不学第五掌,预备明天不顾性命,一定要见个真章么?”
    阮伟无言地点点头。
    龙掌神乞笑道:“你不顾自己的性命难道就不顾她吗?”说着,指向在软榻上养息的温义。
    阮伟一惊,暗道:“该死,怎么忘了义弟,我死去不要紧,若让义弟落在她们手中,那……那……”想到那天的惊险,不由汗珠涔涔落下。
    龙掌神乞脸色严肃道:“这第五掌乃由易经得来,易经云……”
    阮伟聚精会神听他讲解第五掌,阮伟业已知道龙掌神乞传授自己的掌法,一掌比一掌厉害,一掌比一掌玄理更深,倘若前四掌不学,只学这第五掌,莫说学了,就是听也听不懂。
    第二日凌晨,龙掌神乞出去后,阮伟正在勤练,温义醒来,走下软榻,喊道:“大哥。”
    阮伟停下掌来,体贴的道:“你怎么起来啦,快去睡睡,好好养息,”温义微笑道:“大哥,我身体全好了,昨天就没事了。”
    温义静静看阮伟练第五掌,反复练习,半晌后,忽然插口道:“大哥会了第五掌,一定可以打败万妙仙女。”
    阮伟已知温义之能,大喜道:“真的吗?”
    温义叹道:“但若那妖妇施展那天连擒大哥两次的手法,大哥仍是打不过。”
    温义指的是“游蛇掌”三绝招之一“水蛇断腰”。
    阮伟想到那天被擒的情景,比起两天来施展的掌法,确是精妙多了,自己虽然会了五掌,恐怕仍然无法取胜。
    温义又道:“那妖妇在危机时,施出那招,大哥便无法胜她,除非再学一掌,才有制胜的希望。”
    阮伟摇头道:“为兄真不愿再麻烦芮老前辈,你看就几天工夫,老前辈头发白了不少,假若再学第六掌,我于心何忍!”
    温义想了半天,叹道:“好吧,我告诉大哥一个制胜的法子。”
    原来那天温义看到万妙仙女擒住阮伟的手法,但觉奇妙无比,数日来,无时不在苦思那招破解之法。
    几天来,她醒在软榻上,明是睡觉,暗地却在运用智慧,苦思不已,到了昨天,已被她想出一个破招法。
    温义本不愿告诉他这路破招,因她和阮伟多学一掌于她本身大有益处,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被阮伟一说,也不忍心再让龙掌神乞这等劳累、焦急下去。
    于是又道:“妖妇那招若一施展,任谁第一次碰着。也要吃到苦头,除非武功高绝,才能免难,她本不就把这种秘学随便施展出来,既被我见着,我苦思数日后,发觉家父所创的那路‘九宫连环步’便可破她。”
    阮伟跟温义学过“九宫连环步”,闻言大喜,温义又教他一路专破那招的手法,阮伟练熟,龙掌神乞才回来。
    龙掌神乞喘息的递给阮伟一小瓶白色液汁,阮伟接下后,又递给龙掌神乞道:“前辈自己服下罢。”
    龙掌神乞摇摇头,走到一侧,闭目打坐运功。阮伟轻叹一声,喝下液汁后,精神立时大振。
    在与万妙仙女比斗之时,阮伟会了五掌,万妙仙女的“游蛇掌”已无法抵敌,到第七回合,阮伟连攻四掌后,第五掌劈出,万妙仙女仍然冒险迫进,欲细察那第五掌的变化,她不知自己根本不能再抵敌,眼看第五掌就要劈碎她的脑袋,乍见她身形一变,如断腰水蛇,乱游乱动,毫无章法。
    说也奇怪,那招虽无章法,却能巧妙躲开阮伟第五掌的攻击,而且回攻过来,差点打中阮伟的手臂。
    龙掌神乞看到万妙仙女那记怪招,脸色煞时苍自,暗叹:“完了,完了,今日阮伟不但胜不了她,且有失手的可能,只有再传他一掌!唉,我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祖先!”
    他正待唤回阮伟,但场中第八回合已经开始。
    阮伟掌风凌厉,势若惊涛骇浪,一掌接着一掌,一掌快过一掌,攻下四招,万妙仙女如游蛇舱四面游动,圈子越游越大,显是不堪敌对。
    阮伟第五掌展出,万妙仙女圈子陡然缩小,生似宁愿抛弃性命,也要逼近阮伟。
    阮伟心知在危急时,万妙仙女一定会演出那记怪招自救,当下第五掌架子在,功力却未打实,预备敌方有变动,即可变招。
    万妙仙女甚怕第五掌的威势,身形一接近,就急忙展出那记怪招“水蛇断腰”。
    她哪知阮伟智珠在握,敌不变,已不变,敌一变,即刻脚走“九官连环步”。
    “九宫连环步”为脚法中天下独步,正是“水蛇断腰”的克星。
    万妙仙女那招虽然怪异无比,却见阮伟贴在她身后,寸步不离,万妙仙女大惊失色,正要变招自救,哪知阮伟已抢步到她前面,右手划了一个大圈子,穿掌而出。
    万妙仙女不及变招,双掌疾点,要想攻中阮伟右手上的穴道。
    岂知这是温义教的虚招,左掌如电跟出,那掌势竟是龙掌神乞教的第五掌。
    但听万妙仙女惨呼一声,双掌“喀喇”折断,痛得她花容失色,直流眼泪。
    阮伟跃回龙掌神乞身后,龙掌神乞大声道:“你去吧,半年后好好保护着耳朵。”
    温义本想对她报复,见她双掌被阮伟打断,没有百日不能复原,也就算了。
    万妙仙女抱着双掌,飞快掠去。
    龙掌神乞见万妙仙女走后,向阮伟道:“你那步法果真高明。”
    话中满含讥讽之意。
    阮伟惶恐道:“若非前辈传下五掌,晚辈再也无法胜得。”
    龙掌神乞冷冷道:“不见得,你既会那套步法,早有制胜之道,为何隐藏不露,莫非有意偷学老芮的掌法。”
    阮伟被屈,脸色苍白,身躯发颤,温义急道:“老芮别冤枉他,那路破法是我教他的,他以前根本不知道。”
    龙掌神乞认得“九宫连环步”,望了温义一眼,生气道:“你是南谷温天智的女儿么?”
    温义笑道:“生什么气啊?我虽教了大哥的步法,但他打断那妖妇手掌的掌法,还不是你教的第五掌吗?”
    话虽然可以这样说,假若阮伟不会“九宫连环步”,是再也无法打到万妙仙女,明眼人一看便知。
    龙掌神乞气道:“丫头别给老芮戴高帽子,谁不知你爹的脚法天下无双,但是温老头的拳法却不见得是老芮的对手。”
    要知温天智早在数十年前,拳法、脚法便已名震江湖,堪称无双,人都是护着自个家里,温义口不说,脸上却露出不悦之色,不信龙掌神乞的掌法会比自己父亲的掌法厉害。
    龙掌神乞大叫道:“好啊,你以为你父亲了不起吗?阮伟这小子学了老芮五掌,若是学全八掌,就是不会你爹的脚法,只要三招便可打败万妙仙女,就是和温老头相比,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这话倒真不假,因一套掌法要学全才能融汇贯通,阮伟学了五掌不能融汇贯通,只得每掌的三成功力。
    温义撇嘴道:“我才不信呢!”故意做出绝不相信的神色,存心气气龙掌神乞,要激他把八掌全传给阮伟。
    龙掌神乞果然受激,气呼呼道:“阮小子,来,老芮把八掌全传给你。”
    阮伟霍然跪下身去,“砰、砰……”连磕了五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龙掌神乞以为他听到自己答应传全八掌,故而感激磕头,哪知阮伟声音咽哽道:“晚辈该死,晚辈该死,害得老前辈违犯家规。”
    说罢抬起头来,左掌抓住右掌就要拗断。
    温义惊得尖声一叫,龙掌神乞飞快上前,抓住阮伟双手,厉声道:“你要怎样?”
    阮伟流泪道:“前辈义薄云天,为解晚辈们困厄,宁犯家规,亲传掌法,但……但……芮家家规何等严厉,晚辈不能害前辈,愿自折双掌,废去五掌功夫。”
    龙掌神乞叹道:“你怎知芮家家规,规定龙形八掌不能传他人?”
    阮伟把在房中听到隔室镜愚与万妙仙女谈的话,一一道出。
    龙掌神乞大叹道:“芮家出此败类,实是家门不幸。难怪万妙仙女冒着性命危险和你比斗,原来为了偷学龙形八掌,龙形八掌岂是容易学的,任她揣摹数年,也只能学点皮毛,不足为惧。”
    说罢,放开阮伟双手,又道:“你不必自责,老芮并未存心传你掌法,且你八掌未学全,明年论规大会,老芮自首请罪,相信佛爷也不会太过责难。”
    停了一顿,龙掌神乞连叹数声道:“要知我每传你一掌,内心痛苦莫名,仿佛犯了莫大的过错,故而每日清晨拼力奔到华山南峰,消耗体力,以稍求内心之安。”
    华山在陕西华阴县西南约十里,高五千仞,仅是路程,芮城到华山有百里,再加上登峰,南峰尤高,而龙掌神乞在一个时辰来回,其速度之惊人,用心之苦,可想而知。
    温义到底女人心肠,听得十分同情,道:“老芮呀!你何必那样自苦呢?”
    龙掌神乞也不理会,又道:“第二天我正在南峰上对天忏悔,忽遇一位朋友,人称铁指医隐。我俩已年余未见,没想到这次隐身在华山南峰,下山时他送我一瓶白色液汁,说是灵芝液,我也没吃,就带下山来。”
    这铁指医隐是五奇之一,声名仅次龙掌神乞,精擅指法,且医道通神,因怕俗人烦扰,故居处无定,常居不易找到之地,人称医隐。
    温义晓得灵芝液的宝贵,惊呼道:“怪道大哥能五夜不睡,毫无倦容,原来吃了灵芝液。”
    龙掌神乞接道:“以后我每日凌晨上山,遇到他便送我一瓶,现在想来,你能得胜,一半也要归功铁指医隐,日后你若碰到他,不要忘了人家的好处。”
    阮伟叩头道:“前辈自己不吃,却让晚辈吃了,这种恩惠叫晚辈如何报答?”
    龙掌神乞怒道:“东西不是我的,你记在老芮帐上做什么?君子受恩不忘,你要报,也必须回报铁指医隐,知道吗?”
    阮伟连忙点头应是,龙掌神乞扶起阮伟,道:“你不要再把我传你五掌的事,记在心中,磕了五个头也就够了。”
    转向温义又道:“老芮希望你明年中秋前夕,在芮城府候我。”
    温义对龙掌神乞说话虽然随便,但内心却十分敬佩,点头道:“小生定当赴约。”
    龙掌神乞笑道:“什么小生,女娃子就是丫头,明年见时,老芮要求你完结一段公案,好,咱们后会有期。”
    龙掌神乞说走就走,阮伟、温义还不及道别,已没了他的影子。
    温义叹道:“好一位慷慨豪义的前辈英雄!”
    阮伟却默默不言,心内暗叹温义的应诺,一年后,不是要和她分离吗?他总觉得要让她嫁给别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温义不知龙掌神乞约她一年后在芮城府相见,有何用意,当然也不知阮伟在想些什么。她拉着阮伟的手,轻道:“大哥,我们走吧。”
    二人到市集上,买了两匹高大的骏马,并辔双骑,缓驰到芮城府外。
    当天下午,阮伟一人进入芮城府,至龙掌神乞家中,取回包袱及飞龙剑,临走时,由龙掌神乞儿子的口中,得知镜愚在灵隐寺被佛爷失手杀死。
    阮伟明白,一定是镜愚到灵隐寺偷窃龙形八掌秘本,被佛爷发觉,以为是外敌入侵,失手打死。
    出城后,便与温义双骑直向西藏进发。
    西藏在我国西南隅,地势极高,气候寒冷,时有暴风,人类不易生存,故居民不多。
    藏民笃信喇嘛教,庙宇甚多,但有名的很少,他们施行政教合一,宗教首领,就是政治首领,首领一是达赖,一是班禅,分居在拉萨与日喀则,这两个最有名的都市,不但是全藏的宗教中心,也是政治、经济的中心。
    由山西至西藏,数千里之遥,关山险阻,很不易行走。
    出山西入陕西境内,黄昏时到得一处名叫“朝邑”的地方,此处为一古市,市面上倒也热闹。
    他俩不急着赶路,见这古色古香的市集有甚多好玩之处,俩人尚不脱小孩心性,任意游玩起来。
    俩人正玩得高兴,温义买了不少绫罗绸缎及日用品,放在鞍旁,忽见前面走来一位白发老翁。
    那白发翁老态龙钟,伛偻拄杖,行起路来,一步一步随时有跌倒的可能,令人看来油然生出敬老之心。
    但教温义看到,脸色突变,牵起阮伟匆匆向岔路走去,阮伟不知何故,走了一段后,轻声问道:“义弟,有什么不妥吗?”
    温义神色不安道:“没……没……什么。”
    转了一个弯,阮伟猛然看到前面站一位龙钟的白发老翁,拄着拐杖,当道而立,阮伟大惊,暗道:“这老翁不就是刚才见着的老翁吗?”
    温义看到,陡然牵着阮伟后转,加快脚步。
    阮伟听到身后“咚、咚”拐杖触地之声,知道老翁跟来,心中甚是不解温义为何不愿见他?
    白发翁苍声道:“小姐,老仆体弱力衰,已不堪奔彼跋涉!”
    温义霍然转身,怒声道:“谁要你跟来,体弱力衰,岂不是自作自受。”
    白发翁身体颤抖道:“主人日夜思念小姐归去……”
    温义冷笑道:“胡说!我就是死去,爹也不会管我!”
    阮伟见老翁好像站不住了,劝道:“义弟,这位老伯伯年纪这么大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说着上前,欲要扶住白发翁。
    温义道:“大哥别小看阿福,他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其实他的轻功,江湖上能胜过他的没有几个。”
    阮伟想到老翁刚才明明在后面,霍然在这里,没有绝顶轻功,无法绕过一个大圈子赶到这里。
    当下立即止步。
    阿福向阮伟笑了笑,腰杆忽然挺直,笑道:“小姐,阿福平时对你总不错吧!看老仆,为了寻找小姐,腿都快跑断了,还是回去吧!”
    温义哼声道:“怎么不装了,你回去,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不用劝说我,你平时对我的好处,我记得住。”
    阿福摇摇头,叹道:“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何必和你父亲闹气呢?”
    忽然温义流下眼泪,声音哽咽道:“爹娘既是疼我,为何不出来找我,只让你一人出来,明明不把我当作亲生女,我若在外面死了。
    爹娘也不会管。”
    阿福道:“哪会!哪会!主人、主母知道你在外面不受欺,才没出谷,小姐总知道主人早已发誓此生不出谷。”
    温义狠声道:“我决定不回去,你走吧!”
    说罢,动身行去,阮伟无法相劝,牵着马匹,跟在身后。
    阿福跟上前道:“老仆来时,主母尚且哭着对老仆说,要小姐一定回去,一个女孩子家,孤身在外,容易受人欺骗。”
    温义听到母亲,停住脚步,皱眉呆立。
    阿福乘机加紧劝道:“小姐走后,主母一直哭泣不已,可想她老人家是多么疼爱你,小姐还是回去,不要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温义咬牙道:“我才不信呢!娘平时看我,像仇人似的,从未亲切的待我一次,你别骗我,我不会上当。”
    阿福暗中叹息一声道:“主母一向待小姐很好,只是主母不愿表现在外面!”
    温义突然大声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娘不疼我,爹更不疼我,他丝毫不疼我,为了我武功练不成,他就狠心打我,我再也不回去见他!”
    阿福道:“主人为了那二十年之约呀!才逼小姐勤练武功。”
    温义仰天流泪道:“我被生下来,没有好好过一天,就是教我练功,天天练也无所谓,但为何不好好待我,为何打我?”
    阿福大叹道:“小姐要知主人心境不好,才会如此!”
    温义泪流不止,道:“为什么心境不好?难道十年多来,就无一无心境会好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阿福跟着老泪纵横道:“据老仆所知,主人十余年来,心境确无好过一天……”
    温义猛然抬头注视着阿福道:“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
    温义“哼”了一声,用力一踏纤足,快步而去。
    阿福紧跟着道:“小姐,小姐!……”
    温义大声道:“叫什么!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阿福慌忙道:“小姐就不顾主人那二十年之约吗?”
    温义猛然停下身。
    阿福接道:“那二十年之约,有关主人终身之信誉。”
    温义沉思了一会,道:“你别再劝我,我是决定不再回去的!”
    阿福惊慌失措道:“这……这……”
    温义坚决道:“但两年之后,约到之时,我会回去替父亲应约!”
    阿福放心道:“那这两年内,小姐到何处去?”
    温义怒声道:“你不用管我,我要自由自在生活两年再回去,你回去与父亲就这样说,快走!别噜嗦了!”
    阿福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只得应命回去。
    阿福看了阮伟一眼,叹道:“那老仆走了,小姐珍重。”
    他果真去了,这一去,瞬息不见,哪有龙钟姿态。
    温义呆了一会,向阮伟道:“我们走吧!”
    阮伟傻傻道:“到哪里去?”
    温义笑道:“不是到西藏去吗?”
    阮伟暗笑糊涂,把马缰递给温义,上马飞驰,连夜赶路,迳向西藏而去。
    一路上,阮伟并不因为温义是个女子而感到不便,仍把她当作拜弟看待,有时夜宿小客栈,房间不多,他俩也就共居一室,和衣而眠,或秉烛夜谈。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常因长久的相处而弥坚,他们同行千里。虽未言谈到互相爱慕的情话,其实心中已与对方合成一片,生死不渝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气候入冬时,俩人来到青海,至此再人藏边,路途越发难走,必须参加商队才能行走。
    在蒙古、热河、新疆一带,商人皆是以骆驼为主要驮兽,千里黄沙之中,数十匹或数百匹结成一阵,但在西藏那边并无沙漠,皆是数千仞的高原,骆驼在那里无法生存,商队以该区特产的犁牛为驮兽。
    阮伟与温义在青海卖了马匹,先参加一队骆驼商队,过了柴达木盆地,改换犁牛。
    参加犁牛商队直入藏内,月余后,已是隆冬,他俩买了反毛皮禅,黑冬冬的披在身上,来到西藏第一大邑──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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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一怒出家为红颜
    喇嘛教是佛教的支派,起源于天竺国,流传到西藏、蒙古一带,该地的居民称喇嘛教的僧人为喇嘛。
    拉萨是宗教政治领袖之一的达赖喇嘛的驻地,故邑内高大的庙宇很多,经济繁荣,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阮伟心道,聋哑虎僧既是天竺之僧,来到西藏,一定借住在喇嘛庙内,便想进去探问一下。
    这庙宇在拉萨境内已算不小,阮伟以为大庙内,容易打探,哪知随同温义入庙后,请教几位僧人都是纯藏民出家,一句汉话也不会。
    阮伟、温义也不会藏语,弄得双方指手划脚,咿呀半天,也无法说得清楚。
    藏内汉人不多,一时找不到翻译,一位老僧见他俩不烧香拜佛,东问西问,以为找人,便上前问道:“两位施主要找一位汉人吗?”说的话虽是汉话,但发音却不甚准,阮伟听了半天才听懂。
    阮伟忙点头道:“是!是!我们要找一位汉人。”他想这庙内既有汉人,叫出来,请问一下,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吗!
    老僧怪声怪气道:“你们等一等!”
    那老僧走到庙后面,盏茶工夫后带着一位中年僧人,遥遥走来。
    阮伟暗道:“怎么又是一位喇嘛,看样子还是讲不通。”他见到几个僧人都是藏人,就以为喇嘛都是藏人,却未想到也有汉人做喇嘛的。
    中年僧人来到后,阮伟吃力地道:“请问你懂不懂汉语?”一字一字说得慢吞吞的,生怕那中年僧人听不懂。
    中年僧人语句清晰道:“贫僧本是汉人,当然懂得汉语。”音调竟是标准的金陵官语。
    阮伟觉得声音好熟,不由仔细向那中年僧人端详了一阵,这一端详不打紧,惊得他大声呼道:“钟大叔,是你!你……你……怎么做了和尚?”
    原来这位中年僧人就是在九华山顶救走受了重伤的剑先生,而一去隐身不见的钟静。
    阮伟再也想不到,抛弃在金陵的妻子、四年不见的钟静会做了和尚,若非听到声音,阮伟绝不会注意眼前光头的僧人会是钟静。
    他这一大声惊呼,引得四下僧人喇嘛齐都注目过来。
    钟静出家三年余,忘却红尘一切,阮伟已长大,起先他也未看出眼前高大的少年会是阮伟,经阮伟一叫唤,他也认出,但见四面惊动,不便谈起,轻道:“随我来!”
    庙后面,地方宽大,房子一间一间排列下去,怕有百十间,想来都是僧舍。
    钟静等着阮伟、温义进入自己的屋内,回身道:“出家人忘尘,施主请坐。”语音平静得出奇,好像并不认得阮伟一般。
    阮伟大声道:“我是阮伟啊!钟大叔难道不认识小侄了?”
    忘尘盘膝坐到云床上,望了阮伟一眼,见他情感激动的样子,摇了摇头,仿佛不愿见他似的,缓缓合上双眼。
    阮伟伤心道:“大叔不认识小侄,倒不要紧,难道你能忘记了在金陵候你归去的妻子吗?”他以为钟静受了很大的刺激,故而失却记忆,便想以话语来打动他,使他记起往事!
    忘尘端然而坐,丝毫无动于衷,好似在这世上,无他牵挂之人一般。
    阮伟低沉道:“你可知道,你的女儿,日日在呼唤着你回去,难道你能忍心让一位女孩儿家无父吗?”
    忘尘眉头稍稍一动,显是心有所感。
    阮伟紧接着道:“你可知道,你的岳母每日关心你的生死,伤心得日日流泪,你难道忍心让一位老人家为你而伤心吗?”
    要知钟静当年残废时,被天争教主萧无削去一臂,孙敏并不嫌弃,给他治伤,答应把自己的独生爱女凌琳嫁给他。婚后,凌琳对他不好,千般作弄他,但每次都是孙敏制止凌琳的胡闹,待他如亲生一般的慈爱。
    钟静听到岳母因自己的生死不明而伤心得流泪,再也忍不住,睁开眼道:“你见过孙夫人吗?”
    阮伟见他说话,是尚未忘却红尘,大喜道:“见过!见过!”
    钟静道:“她老人家身体还好?”
    阮伟道:“孙前辈身体安康……”
    钟静一听岳母安健,便又闭上眼睛,阮伟冲身上前,一把扶在钟静肩上,摇动道:“大叔!大叔!你别闭眼睛,你要回去啊!你不能让孙前辈为你日日不安呀!”
    钟静叹道:“出家人忘尘,你怎么总是要提起出家人尘世之事,是何道理?”
    温义在旁,忽然“噗嗤”笑道:“出家人心本无尘,既是忘尘,心内总有可忘之事,与其日日抑制忘怀,烦恼自苦,何不一吐为快?”
    钟静被温义说动,睁开眼道:“无尘、无尘!出家人应是无尘,我怎么要叫忘尘呢?”
    温义笑道:“可见大叔尘世间还有不能忘却之事,才会取名忘尘,想把它忘记,人生百年,何其短促,大叔何必非要出家忘却尘世的事呢?出家做什么?”
    阮伟附声道:“对!对!百年后,什么都没了!大叔有家有室,应该还俗才对!”
    钟静叹道:“那个也不是我的家,还俗有什么用?”
    阮伟急道:“怎么不是大叔的家,凌琳大婶不是大叔的妻子吗?……”
    钟静怒道:“不是!不是!她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阮伟一愣,暗道:“她怎么不是你的妻子啊?”
    钟静悲声接道:“她哪是我的妻子啊!若是我的妻子,怎么会从无一日爱过我呢……”
    凌琳未嫁给钟静前,已爱上吕南人,其后她以为吕南人死在深壑中,但不十分相信,在母亲的主持下,嫁给钟静,却根本不爱他,婚后为了吕南人,便拿钟静出气,钟静却十分爱她,终日忍气吞声。(这段前因,请见飘香剑雨前传,凡十二集。)
    钟静垂头丧气地叹着,娓娓叙道:“那天离开九华山,等剑师伯身体安复后,我便急匆匆赶回家,离家数月,我虽知道凌琳从未把我当做丈夫爱过,内心却十分思念她,十多年来,她为我养了个孩子,我总觉得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还再说什么爱不爱呢?只要她与我生活在一起,我便感到非常幸福满足了!
    “回家时,我本想悄悄进去,让她们惊喜一下,哪知在花园内,竟看她与一位男子谈笑风生,满面欢愉,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没这样笑过,她也没这样欢乐过。
    “顿时,我恍然大悟,难怪婚后百般折磨我,难怪她不爱我,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了──
    “那男子名满江湖,长得又英俊潇洒,不像我是个残废人,而且又早我认识凌琳,既然凌琳与他在一起得到幸福,又何必去干扰他们呢?何必再去做一个受气的丈夫呢?我但觉活在世上空虚得很,便极力想离开这世上一切。
    “于是我向最荒僻的地方流浪,数月后,漂泊到康藏一带,从强盗手中救下一位老喇嘛,那喇嘛道行很高,来到拉萨,我便随他在这庙内出家了!
    “两年多来,有时午夜梦回,想到尘世上一切,总是割舍不断,我以为自己道心不够,却不知佛家本无尘,我这俗人要入佛,还不知我能不能够呢!”
    温义低低道:“凡人皆能成佛,只是大叔心中还在爱着大婶,才念念不忘……”她女孩子家,说到“爱”字,不由粉颈低垂。
    钟静猛力用手捶着脑袋,怒声自责道:“我要忘记她!我要忘记她……”他连叫了十数声,到得最后,声嘶力竭,呼不出一点声音。
    阮伟不平道:“那男子是谁呀,他太不应该如此了!”
    钟静嘶哑道:“为什么不应该呢?”
    阮伟大声道:“凌大婶既已嫁给大叔,无论如何,那男子不应该乘大叔不在家时前去勾引大婶,阮伟见着此人,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钟静神色奇特道:“假若那人是你的亲人呢?”
    阮伟气道:“那我更要寻他理论,若他真是存心不良,阮伟不认他这个亲人!”
    钟静迟疑一会,终于咬牙切齿道:“那人便是正义帮主吕南人!”
    阮伟失声一呼,他再也想不到,勾引凌大婶的男子,会是领导数万正义男儿的帮主。
    钟静叹道:“正义帮主侠名满天下,我钟静莹火之光,怎堪与他相比!”
    阮伟劝道:“大叔总该回去才对,免得孙前辈不安心,再者那个家,大叔不应抛开不问。”
    温义也道:“与其在这整天痛苦,倒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是场误会……”
    钟静辛苦赶回家,见到妻子与以前恋人相谈,便以为她不贞,一怒出家,数年来苦苦思索,也觉得不应不问个清楚,当下道:“你们别说了,就在近日内,我会回去看看的……”阮伟闻言心喜,温义笑道:“大叔回去,可要还了俗呀,否则大婶就是想跟你和好,也不敢说了!”
    阮伟奇道:“为什么?”
    温义笑道:“你这身打扮,要她如何敢与你和好呢?”
    阮伟轻笑:“简直乱说!”
    钟静被他俩一说,暂时抛下愁容,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阮伟当下把九华山顶钟静负着剑先生去后,以及山上的一段经过,全盘说出。
    钟静赞道:“你秉性忠厚,才会得到奇缘,天龙十三剑乃天下第一剑,贤侄将来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
    钟静想了一会,又道:“传说在西藏昆仑山脉那里,有座库库什里山,高有九千仞以上,山上有栋庙宇,说那庙宇在古时是有名的圣庙,全庙由佛像到屋柱,全部都是由黄金建造,传说很逼真,但谁也没上去过,也没有人敢上去,因为那山上终年积雪高堆,是西藏可怕的冰川地区,到了那里,常会陷足雪中,被活活埋死。
    “数年前西藏来了两位天竺僧人,声言要找到那座圣庙,大概其中之一便是聋哑虎僧,他约你四年后相见,不知是否约你在那里相见?”
    阮伟摇头道:“没有约定那里,想是那位老前辈在库库什里山等我,小侄这就要到那里找找看。”
    钟静道:“贤侄武功高超,自不会怕冰川雪堆,但这里距离昆仑山脉有千里之遥,路途艰险困难,很不容易走到。”
    阮伟问:“可知有商队通过那里?”
    钟静道:“有是有,但很少有商队过藏至昆仑山脉至新疆,宁可从青海绕道。”
    阮伟道:“大叔,小侄这就告辞了。”
    阮伟与温义告别钟静后,费了几天的工夫,才问到一个梨牛商队,为了争取时间,不惜冒险抄个捷径,直入新疆,他俩参加商队,第三日便开拔。
    沿途气候十分寒冷,昼夜的气温,相差甚大,常常会刮起狂风来。
    风光倒也不错,高原上的居民不似拉萨的居民,拉萨那边因地势的关系可以从事农耕,居处固定,便以石建筑楼房,名曰石碉,人居楼上。
    但高原上,是以山牧为生,时常移动,概用帐房,那帐房不似蒙古包,它们都是依靠绝壁,支以挂梁,成四方形,上覆犁牛毛织成的毛毯,更用犁牛粪堆成低垣,以御寒风。
    有时一天可看到很多的四方帐房,养着大群的绵羊和犁牛,但也有时一天看不到一个。
    行了八天后,已经连着两天没看到人迹了,这天气候低沉,大家都感到呼吸不大舒适。
    几个老走此道的犁牛商,神色非常惶恐,仿佛有什么祸事来临似的。
    带队的老商只叫大家好生管着牲口,也未说出原因,阮伟与温义艺高胆大,看不出什么异样,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一到下午,霍然天边轰隆一响,雷电闪闪,阮伟以为要下大雪,才会雷电交加。
    哪知打了半天雷,一点也没下,带队的老商人吩咐大家赶紧躲起来。
    一时商人纷乱起来,阮伟正在查问原因,西边“呼呼”大响,顿时满天雪花乱飞,五指不辨。
    那雪花不是天上下的,竟是高处上的积雪,被大风吹成雪片,飞扬而起。
    阮伟只觉站不稳腿,风大得吓人,响声震耳欲聋,他看不见前面,只有大声呼喊:“义弟!义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的内功虽然精湛,但这大风中呼声一出,便被吹散,半晌都不见温义的回音。
    阮伟急得不顾自己,在这大风中走来走去,喊道:“义弟……义弟……义弟……”
    霍然,一大片雪花盖来,阮伟站不住脚,竟被那雪花卷去,一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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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妾似朝阳又照君
    阮伟被雪花卷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到他缓缓醒来时,天色已暗。
    他一睁开眼,便呼叫:“义弟……义弟……”
    这时,他不知自己处身在帐篷内,以为还是在旷野无人的大沙漠上。
    帐篷内只有一支牛油烛发出微弱光亮,烛光摇摆不定,照着他陡然坐起的身影,摇摇晃晃,有如鬼魅。
    霍然,“呱”的一声儿啼,原来阮伟这一声呼叫,竟把同一间帐房内的婴儿吵醒了。
    这间帐篷有数丈来宽,在中间隔着一块布幕,分成两边,布幕掀开,一位窈窕女子慌忙的走进来。
    阮伟被那大风惊吓过度,呆着的神智尚未清醒过来。
    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哄着婴儿,儿啼声渐渐小了下去。
    窈窕女子温柔的走到阮伟身边,轻轻地扶他躺下,替他盖好厚毛毯,十指纤巧地按在他“太阳穴”上,慢慢揉着,想使他重新入睡。
    阮伟睁着大眼,怔怔的望着那窈窕女子。
    窈窕女子轻声道:“你认识我吗?你还认识我吗?”
    阮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直到看得累了才徐徐闭下眼皮。
    窈窕女子仍在轻揉着阮伟的“太阳穴”,揉着,揉着,晶莹的泪珠如断线落下,滴在阮伟苍白的脸颊上,但阮伟并未觉到落下的清凉泪水,因为他此时已经睡熟了……
    东方又升起曙光,这帐篷内仍是静悄悄的,外面朔风怒号,吹得覆盖帐篷的皮毛“噼啪”、“噼啪”的直响个不停。
    帐篷皮门打开一角,伸出一个满面胡须的大脑袋,向外张望,见大风已然停了,用藏语低声咒骂道:“她妈的!这个鬼天气!”他用了很大的劲,推开积到半门高的雪堆,走了出来,四周一看,遍山都是白雪,牲畜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胡髭大汉以为牲畜被吹走了,慌慌张张的跑到帐篷另一边,一面用力敲擂着,一面用藏语叫道:“家里的,起来哪!牲畜都被刮跑啦!”
    帐门内走出一位藏装的中年女人,打着呵欠道:“你叫嚷什么嘛?”
    胡髭大汉埋怨道:“睡了三天,还睡不饱,你看,牲口都没啦!”
    原来这大风已整整吹刮了三天。
    西藏男女地位平等,甚至有的地方,女权尚高过男权,故夫妇之间,做丈夫的,有时还要听妻子的话。
    藏妇又打了个呵欠,揉揉睡眼,才道:“鬼叫鬼叫的,牲口不见了,你找过没有!”
    胡髭大汉骂道:“什么都没有,还找个屁!”
    藏妇走到平日围牲口的绝壁之下,用手扒开吹来的积雪。扒了一层,听到牛羊的低鸣声,立即喊道:“当家的,快来扒呀!牲口没被刮跑,都在里面呢。”
    胡髭大汉飞快奔来,与藏妇合力扒雪,扒了半个时辰,牛羊一只只现出来了,这些牛羊身上都是积雪,呼呼的冒着白气,出来之后,一个个用力抖震着身上的雪。
    这些犁牛及绵羊最耐寒,它们被埋在雪堆中三日,竟没有冻死。
    胡髭大汉点点数目,七十余头牛羊少了两只,想是被大风刮散了,一场大风仅损失了两只绵羊,胡髭大汉高兴道:“家里的!我们好运气呀,冈底斯的大风,只吹走了两只小绵羊。”
    西藏高原这种又怪又狂烈的大风,常造成山牧者的巨大损失,因风由西方吹来,他们便以为是住在冈底斯山上的妖神造成的,所以称为冈底斯的大风。
    藏妇欣喜地笑骂道:“嫌丢的少么!一大早事情没弄清楚便乱叫,吵醒了兰姑娘,小心剥你的皮!”
    胡髭大汉道:“还早,都快正午了!”
    藏妇抬头看天,果见阳光躲在头上的乌云里,惊道:“真的正午了,当家的,快把牲畜赶在一起,天黑前得迁到有草原的地方去。”
    藏妇走进帐篷内,掀开布幕,只见兰姑娘偎在从雪里救来的男子的怀里,睡得正熟,她不愿叫醒兰姑娘,她知道自兰姑娘救来那男子后,已有三天没好好的睡了。
    藏妇看着兰姑娘甜美的睡姿,真不相信她是西藏高原上强盗们闻名丧胆的女菩萨、由布达拉宫达赖喇嘛特封的西藏第一女勇士。
    布幕的那边,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惊醒藏妇的沉思,她匆匆跑过去,哄着婴儿,生怕把兰姑娘吵醒。
    但那啼哭声已把兰姑娘吵醒了,她没想到昨夜会那样疲倦,竟倒在他怀里睡着了,溜眼看去,哪知他正在睁着大眼看着自己。
    她不由得脸羞红了,西藏第一女勇士,竟被一位少年男子看一眼而致忸泥不安了!
    婴儿住了哭声,帐篷这边是沉寂的,好半晌都没有一个人说话,蓦然,兰姑娘想到他的病,再溜眼看去,果见他还是惘然的在看着自己。
    于是,兰姑娘流泪了,她颤抖的道:“阮伟:阮伟!你还认识你的兰姐姐吗?你还认识吗……”
    阮伟仍是呆呆的看着,脑中却想不起一点事情,过了一刻,他忽然轻喊道:“义弟……义弟……义弟……”
    他自从被兰姑娘从雪里救起,几天来无论在梦中或醒来,他只喊:“义弟……义弟……”这几个字。
    兰姑娘的泪水如潮水般涌出,哽咽道:“我不是你的义弟,我是公孙兰呀!你的兰姐姐啊!”
    原来这兰姑娘就是被阮伟误会、以为假意待自己好、目的在天龙十三剑秘本的公孙兰。
    阮伟自祁门县离开她后,她本是一番好意,结果被误会,便想找阮伟解释,哪知遍访各地,远至云南,还差点送了命,都未找到。
    在“八卦神掌”范仲平家里治好毒伤,对找阮伟解释的愿望灰心,留下自己心爱的飞龙剑,猜想他年阮伟可能还会到这里来,托“八卦神掌”送给他,便回到西藏,因飞龙剑客隐居在藏边的看龙山,她是飞龙剑客的唯一独生爱女,自不愿抛下孤独的老父,到中原去流浪。
    飞龙剑就放在阮伟的身旁,那天她认出了飞龙剑,也认出眼前昏迷的男子,就是当年仅有十四岁的阮伟,只是这时的阮伟已变得很高大成熟多了。
    她初见到阮伟高兴极了,想等他醒来后,和他好好谈谈别后的状况,哪知他醒来,只会喊“义弟”两字,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令兰姑娘伤心极了,无论怎样说,无论怎样凄切的叫唤,阮伟只是瞪着神色茫然的大眼,没有一点反应。
    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在身后的藏妇道:“兰姑娘别哭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是不会哭的!”
    于是她擦干泪痕,回身道:“乌毛嫂,外面风停了吗?”说的是一口道地的藏语。
    藏妇笑道:“早停了,兰姑娘。”
    兰姑娘问:“牛群还在吗?
    藏妇喜形于色道:“真是菩萨保佑,牛一只也没丢。”
    兰姑娘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藏妇道:“我的马来时就吹丢了,拜托乌毛大哥帮我备好两只犁牛。”
    藏妇道:“兰姑娘要坐骑,我吩咐乌毛去为兰姑娘准备犁牛代步。”
    兰姑娘温柔体贴的帮阮伟穿好衣服,黑皮袄用布带扎在身上,头上罩耳的皮风帽扎在额下,再把阮伟的宝剑、皮袄重新包在一块大皮毛内,绑得很紧,这样晚上夜宿,皮毛打开可做床垫。
    一切收拾停当后,自己的东西都早已捆好,她时常来往西藏高原上,凡是野外宿寝用具,食物干粮无不具备。
    阮伟好像木头人一样,任姑娘摆布,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兰姑娘拉着他走,他便跟着走出帐篷。
    外面乌毛备好了两只犁牛,等姑娘一出来,他就进去把东西一一抬出,捆在两只犁牛上,怕它会摔下来,用带子把它绑好。
    藏妇拿着两只牛皮袋子,那袋子外面皮毛成白色,这乃是贵重的白犁牛皮制成的,这自犁牛皮有宗好处,就是热茶放在里面,虽在寒冬也能一夜不凉。
    藏妇把牛皮袋子递给兰姑娘,笑道:“里面是刚煮好的热茶!”
    兰姑娘好生感激,藏人不喜客套,她接下后,只淡淡道声“谢谢”,便绑在牛背上。
    兰姑娘临上牛背时,塞给乌毛一块金子,乌毛叫道:“兰菩萨,不要,不要!”
    但兰姑娘已牵着阮伟的牛缰走了,乌毛欲跟上去,藏女道:“算了!兰姑娘从未白受人家的好处。”
    待姑娘走得没了影子,他夫妇俩开始忙碌,撤帐篷、打行囊,他们一定要在晚上把牛羊赶到有草的地方去。
    高原上,处处白雪皑皑,入冬以来,这里虽未下过大雪,但几天前那场大风吹来的山雪,铺得满处皆是。
    公孙兰把阮伟坐骑上的缰绳系在自己坐骑后,这样后面那头犁牛就不致走失了。
    天色渐黑,尚未走出白雪满地的范围,却可看到高大的树,这里的树木都是针叶林,如松、柏等不惧寒冷的植物。
    公孙兰知道今天已赶不到有市集的地方,耽心阮伟耐不住寒风,使寻到一处绝壁下依旧把帐篷支架起来。
    阮伟安静得很,行走了一个下午,他只稳稳地坐在犁牛背上,腰杆挺得笔直,一声不响,也不打磕睡,眼睛瞪得大大的,向前望着。
    公孙兰扶他下来,他就下来,公孙兰看他毫无寒冷的样子,倒是自己反而觉得有点寒意。
    她不由奇怪的问道:“你不冷吗?”
    等了半天阮伟都没有一点表示,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阮伟害的是什么病。
    帐篷内铺着很厚的皮毛,这本是一人用的小帐篷,她替阮伟脱下皮衣、皮鞋,让他躺下后,这帐房已剩不了什么空间,要是两个人睡的话,只有抱在一起,才能再留一点空间放置食物用具。
    公孙兰拿出一大捆枯枝,在小帐篷门外升起一堆火,顿时火光熊熊,热气从帐门冲进,这小帐房内立时温暖如春。
    帐篷后面是绝壁,热气薰进后久久不散,不一会,公孙兰热得把皮衣也一起脱下。
    白天途中,公孙兰就用暗器打到了一只獐,此时用小刀剥下皮毛,清理内脏后,刷上牛油就在火上慢慢的烤着。
    獐肉烤得香喷喷的,她撕成两半,再拿出早就做好的糌粑,皮袋内的茶还是热的,她的用具内只有一只木杯,倒满温茶后,扶起阮伟,服侍他吃下。
    阮伟吃饭后,公孙兰再扶他躺下,这次他却不顺从,硬是盘膝坐着,公孙兰无意触及他的胸膛,发觉气流滚滚,才知道阮伟在用功。
    只是阮伟不像一般打坐要垂眼观心,他仍是瞪着大眼,呆看着前面,显是神智尚未恢复。
    公孙兰真不相信,失去神智的人会运行内气,要知内功登到极峰,才能练到气不由心、已如化境、自然运行的地步,难道阮伟的内功竟达到这种地步吗?
    当然,她不知阮伟是因所学瑜珈神功迥异一般中原内功心法,倘若知道阮伟白天坐在犁牛背上尚能自然运功练气的话,更要今她大大吃惊了。
    公孙兰看不出所以然,心中总代阮伟担心,不去打扰他,自个儿就着阮伟喝过的温茶吃了点獐肉,草草果腹。
    饭后,一天劳累自然袭来,她把枯柴架在火旁慢慢烧。帐房内只有一张白犁毛织成的盖毯,阮伟运完功后,自动躺下,她为他盖好毯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就倒在他的旁边睡去。
    半夜阮伟惊醒数次,每次都是陡然坐起,惊呼“义弟”!“义弟”!
    公孙兰耐心的服侍他,为他轻揉“太阳穴”,他安静睡去,如此一来,她一夜都没有睡好觉,直到天色微明才倦极睡去。
    将近中午,公孙兰懒洋洋醒来,外面的火早熄了,但她觉得温暖异常,睁开眼来,才发觉自己和阮伟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不由面泛羞红,她还是第一次和男子搂抱着睡在一起,亏得两人身上都穿着很厚衣服,否则她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她羞赧的推醒阮伟,阮伟睁开大眼,她更羞了,匆匆为他穿好皮服,自己也收拾停当后,就由昨晚放在火旁的水壶,倒出温水,给阮伟洗漱,阮伟真与孩童一般,什么都要她照顾。
    日到正中,才继续行程,不到黄昏便赶到一处小市集,集上人口不多,都是些牧人及猎者。
    他们大部分都认识公孙兰,见她过来,皆是恭敬称道:“兰菩萨好!”妇女见着她,笑吟吟地道:“兰姑娘,好久没看到你啦!”
    公孙兰一一含笑点头应礼,他们虽然都很奇怪,兰姑娘怎么带着一个傻楞愣的男子,却没有一个敢随便问她。
    公孙兰用犁牛换了两匹藏马,她要尽快赶到藏边看龙山,求父亲为阮伟治伤,所以换好两匹高大藏马,便急急赶路。
    他们昼行夜宿,晚上公孙兰为了照顾阮伟,还是和他睡那小帐房内,过了数天后,阮伟在晚上便较少醒来,公孙兰也习惯和阮伟相处,不再害羞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了。
    日子一久,阮伟虽然神智未复,却也认得公孙兰,离开他片刻后回来,他便会对她微笑。一次公孙兰去猎兽,隔了很久没回来,他竟向公孙兰去路寻找,公孙兰回来后,发现阮伟不在,吓得她喊哑了嗓子,到处乱找,好不容易才找到,自此后,公孙兰再也不敢轻易离开他一步。
    十天后来到拉瓦山下,通过拉瓦山到乌克伦,只要再走三天的路程便可到看龙山。
    拉瓦山不高,范围却很大,山上因天气干燥,积雪不多,虽在夜晚,遍山仍是葱绿一片。
    他俩午后登山,到晚上还未走出山区,公孙兰神色焦急,仿佛甚是惧怕这个地方,但这山区广亘数百里,山路蜿蜒曲折,她一急,就迷失了路途,不得已,只好在松林夜宿,等天明再寻路出山。
    她采了大量枯枝,在帐篷四周烧着数堆大火,才敢带着阮伟安心睡去。
    半夜阮伟霍然惊醒,陡然坐起,公孙兰依在他怀里,也被惊醒,以为他又要惊呼。
    哪知这次阮伟一声不响,只瞪着大眼望向帐房外,公孙兰知道有异,掀开帐门一看,但见满林遍布灰青青的大野狼,怕有千只左右。
    狼性素来怕火,要是帐篷附近没有几堆火,它们早就冲过来了。
    敢情那些狼都饿极了,嗅到人味,一只只围在帐篷四周,伸长舌头,不肯离开。
    公孙兰脸色苍白,想不到拉瓦山的大批狼群都聚到附近,远处尚有不少野狼向这边冲来。
    柴枝虽然预备很多,但也只能烧到天亮,柴枝烧完,野狼就会发动攻击了。
    天色微晓,火势渐弱,公孙兰心想,除了拼斗,别无他法冲出野狼围困,当下她收集一堆剩下的枯柴,收下帐篷,清出空地,让阮伟坐在中央,把枯柴在他四周围成一大圈子。
    自己把全身束扎得紧紧的,宝剑早拔在手中,一切弄停当后,这时火势更小,在黎明的亮光下,已显不出什么光亮。
    狼群蠢蠢欲动,不时发出饥饿的嗥叫,有几只等不及,走到火旁,作势欲扑。
    公孙兰把阮伟四周的枯柴燃着,此时一堆枯柴熄灭,霍然冲出数十只半人高的野狼,公孙兰眼明手快,飞剑刺出。
    每剑皆是刺在狼喉上,一剑毕命,不一刻刺死十只,狼体甚大,倒在地上阻碍公孙兰的跳跃,当下她一面杀狼,一面用脚将死狼尸体一一踢出火堆之外。
    狼性相残,外面围困的狼,一见到死狼落下,便冲过去大噬,一只狼不用数口,便被一群狼吃得干干净净,顿时死狼的鲜血流满遍地。
    后面没吃到死狼的狼,嗅到血气,兽性大发,全力向火圈内冲进。
    前面的狼被后面一挤,一阵大乱,一下子百只狼已涌进圈内,把将灭的火完全踏灭了。
    火光一熄,四周的狼如潮水般涌来,两匹马也逃不出,顷刻被涌进的狼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副马鞍,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公孙兰的眼睛都杀红了,她已不知杀死了多少狼,只是挥舞着宝剑,护着身体。狼一冲上,便被剑光斩断,后面的狼被削断一腿,立刻被未受伤的狼活活吃掉。
    阮伟坐在火圈当中,因火较大,狼不敢接近,一时倒很安全。他似乎也有所知,瞪着大眼,看着公孙兰杀狼,后来偶尔露出关切的光芒,自他神智不清以来,从未透出过这种带有情感的眼神。
    公孙兰杀到后来,腿软了,手也软了,杀到后来,公孙兰的剑光缓慢了,只见她包在头上的发巾脱落了,柔发披散在肩上,全身溅满狼血。
    一只狼凶猛的扑向公孙兰背后,阮伟突然大声惊呼道:“危险!”
    公孙兰一听阮伟叫出危险两字,心中大喜,手势稍一慢,那只狼穿过剑光,一口噬在她的肩上。
    那一口咬得很深,痛得公孙兰惨呼一声,挥剑折断那只狼,身体虽被斩下,狼仍咬在她肩上,死也不放。
    她被咬了一口,伤势不轻,大大影响身手的轻灵,不一刻衣服已被狼爪撕裂数处。
    她越永越觉得软弱,手中举着的那把钢剑重如千斤,挥舞得越来越慢。
    在她四周仍围有千只以上的狼,她灰心了,再提不起昂扬的斗志,于是她想放弃战斗,让狼把自己吃掉算了,临死前,她想再看一看阮伟,但当她的眼光向阮伟抛去最后一瞥时,忽然见阮伟人已不在!哪里去了?当她眼光转到另侧,不由精神大振。原来阮伟神智已恢复了,于是他的手臂如有神助,剑光霍霍,狼尸顷刻遍地皆是。
    阮伟在公孙兰惨呼那声时,神智便被惊醒一半,立刻兴起救助的念头,拔出身侧包袱内的飞龙剑,跃出火圈,冲向公孙兰。
    但他一出火圈,围在火圈四周的狼便一起冲来,把他围住。
    阮伟手中宝剑削金断铁,挥舞起来,威风八面,杀狼如切瓜,干净利落,那些野狼,竟不能近身一丈之内。
    狼群越来越多,仿佛整个拉瓦山的狼都来到这里,杀不胜杀,阮伟神智虽未全复,身手却毫不迟顿,剑剑皆是凌厉无比的天龙十三剑。
    他脑中的念头要救公孙兰,便一心一意想接近她,只见他一面杀狼一面慢慢走向公孙兰那边。
    公孙兰的钢剑杀到后来,锋口翻卷起来,若不用力,便无法再一剑砍伤狼背,她受伤后只靠精神支持,时间一久,力量耗尽,剑法便慢,顿时情况十分危急。
    看看阮伟杀了将近五百只狼,距公孙兰还有五步之差,公孙兰此时的力量已无法支持,一只狼猛然咬住她的剑,她一剑拔起,四周的狼立时蜂拥扑上。
    她吓得神魂俱失,连惊呼都喊不出口,暗道:这下完了。忽然身体一轻,如飞掠起,她一嗅便知阮伟抱着自己,心神顿定,软弱的接着阮伟的腰,昏昏睡去。
    阮伟知道杀不完狼,只有逃走,当下他飞身抱起公孙兰,在狼身上点跃掠去。
    要知他的轻功已达“一苇渡江”、“登萍渡水”的绝顶地步,紧抱公孙兰轻如无物,围着一里广的狼群几下便掠过,落地后,飞奔而去。
    狼群在后紧追,但迫不了盏茶时间,便被阮伟抛落老远。
    寒风刺骨,公孙兰在梦中被冻醒,睁开眼一看,真羞死她了。
    阮伟尚不知道公孙兰醒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公孙兰肩上的内衣撕破,顿时半肩凝脂般的肌肤暴裸眼前,乳房隐隐可见。
    阮伟毫不动心,仔细的把披散在公孙兰肩上的头发拨开,那狼白森森的牙齿深入公孙兰肩肉内,忙了半天,才全部拔出。
    狠牙一出,紫血顿流,要知狼齿有毒,紫血若不流尽便会中毒。阮伟见血流得慢,本不晓得吸血消毒的道理,却不由自主低头,张口在她肩上吮吸,第一处伤口被他吸尽毒血,他才吐出污血,在另一伤口吮吸。
    公孙兰被他手抱住胸口,玉体又任他吮吸,面孔涨得绯红,心中却知阮伟不嫌肮脏,为自己伤口消毒,好生感激,十数天来为他的辛劳化作万缕柔情,回绕胸内,甜蜜无比。
    好一会,阮伟见伤口全不流血了,便停止吮吸,呆呆的看着公孙兰。
    公孙兰在杀狼时,怕妨碍身手,没有穿上皮袄,只有夹衣一件,这件夹衣也被狼爪撕裂数处,她欲拉起破衣掩住肩间,哪知用力一猛,虽掩住肩臂,却又露出胸部。
    她正感到狼狈不堪,蓦听阮伟道:“给你穿上!”
    公孙兰羞赧的抬起头,接过阮伟脱下的皮袄,披上身,低声道:“谢谢你……”
    好半晌,没有人作声,公孙兰含羞嗔道:“伟弟……”
    阮伟傻傻道:“你叫谁?”
    公孙兰大羞气道:“我叫你呀?!”
    阮伟疑惑道:“我叫伟弟?”
    公孙兰不解道:“你不是叫阮伟吗?”
    阮伟自问道:“我叫阮伟?阮伟是谁?”
    公孙兰仔细看去,见阮伟一脸茫然,并非假装,不由轻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阮伟摇头道:“我不知道。”
    公孙兰紧追道:“你总知道义弟是谁吧?”
    阮伟一楞,随即痛苦失声道:“义弟……义弟……义弟……”
    公孙兰见他又恢复痴呆时的情形,为帮他忆起往事,急问:“那义弟到底谁呀?”
    阮伟这么大的男子,竟低泣道:“她……她……是一位……很……很……可爱的孩子……”
    公孙兰道:“你可知道,那孩子长得什么样子?”
    阮伟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公孙兰着急的流泪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呀!阮伟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阮伟,你应该知道呀!你应该知道呀!”
    阮伟伸手拭去公孙兰的清泪,轻声道:“别哭!别哭!我会慢慢去想我是谁,你……你……不要哭……”
    公孙兰握住他的手,轻吻在唇上道:“只要你能恢复记忆,我宁愿折寿十年,求……求老天帮助……”
    山风轻吹,这里已是拉瓦山下,再走半天的路程,便可抵达一处不小的邑市乌克伦。
    公孙兰扶起阮伟,俩人并肩在冬日的阳光下,朝乌克伦走去。
    “无垠高原风飙劲哟,
    乌克伦的牧人迎风驰骋啊!
    雪花漫天马蹄飞哟,
    征遍草原的男子汉啊!
    乌克伦的英雄任东西,
    乌克伦的英雄任东西!”
    一位少年藏人骑着一匹硕大的藏马,赶着数十头犁牛,在乌克他的草原上放牧。
    放眼望去,草原无尽,草原上间或可见山雪处处,这高原的野草,耐寒性甚强,虽在冬季不见枯萎。
    少年藏人唱“牧人之歌”,奔驰前后,雪花随蹄溅起,倒真应了他那歌中的词意。
    他正唱得兴高采烈,忽闻有人呼喊道:“克力兀!克力兀!”
    他回首四顾,看到拉瓦山那边走来两位汉人,慢慢地看清楚了,立时他好像疯狂了,大呼道:“兰阿姨!兰阿姨!”脚下一紧马腹。如飞奔去。
    驰到公孙兰身边,陡然收马,马身未停,他已敏捷跳下,跪在公孙兰脚旁,磕头在地。
    藏边最敬的礼是吻对方的脚趾,但他却不敢吻她的纤手,多年以来,没一位藏边的男子曾触到她一根毫发。
    公孙兰笑道:“克力兀,妈妈好吗?”
    克力兀站起来,心中奇怪兰阿姨怎么变了,平时很少见兰阿姨笑,今天却笑得那么美,美得如冰漠上的血花,娇艳欲滴。
    他看呆了,公孙兰骂道:“小鬼头,看什么,快去给阿姨找两匹马。”
    克力兀伸了伸舌头,他发觉兰阿姨竟会和她身边的男子手牵着手,若是传到乌克伦,乌克伦的青年男子都要震惊了。
    他撮口发出尖锐的哨声,顷刻赶来数十匹藏马,几个牧人见着公孙兰翻身下马,叩头道:“菩萨,好!”
    克力兀吩咐他们选出两匹最雄壮的自马,公孙兰笑向阮伟道:“你会骑无鞍的马吗?”
    阮伟摇头道:“没骑过,我想可以骑的。”
    公孙兰笑道:“你先上去,小心点啊!”
    阮伟脚尖轻点,身如飞鸟跃上马背,双手抓住马鬃,若是那马乱动了,也不被它摔下马背,那马便驯服了。
    驯马是件很热闹的事,克力兀和牧人们围拢来,大声叫喊,替阮伟助阵。
    阮伟从未骑过野马,头几下差点被马摔落,他见马性倔强,暗一运劲,那马哪能抵得住他的内家真力,立刻被他定住。
    牧人们哪里见过这种制马法,暗呼道:“兰菩萨的朋友也不凡啊!”
    公孙兰笑吟吟道:“克力兀,等下选两匹最好的马,阿姨要上看龙山。”
    克力兀道:“兰阿姨,明天乌克伦举行勇士大会,不看看就走吗?”
    公孙兰摇头道:“明天就上看龙山,有时间去看,待会不要忘记选两匹能爬山的马。”
    她走近白马旁,纤掌按住马颈,笑向阮伟道:“你先走。”阮伟一松双足,那马立刻飞驰,另一匹自马跟在阮伟那匹马后,扬蹄飞奔,在飞奔中,公孙兰翻身上马。
    草原向后倒驰,风声呼呼,他俩都是内家好手,虽是野驰也使不起性子,公孙兰赶上阮伟,带着阮伟,进入乌克伦市区。
    乌克伦居民皆是以放牧为生,牧场在草原上,有的跟着牛羊,搭帐随处而居,有的却请人放牧,自己住在城里。
    乌克伦里的人好像都认识公孙兰,见她飞马驰来,纷纷让道,有的孩子大叫道:“兰阿姨!兰阿姨!”
    公孙兰直骑入广围数里的土墙,土墙散布着数百头牛羊马,墙最里面是一栋高大的平房。
    驰到平房前,公孙兰跃身下马,任马自行离去,阮伟双腿一夹,那马乖乖停住,然后缓缓下来,他手一放,那马得到自由,长嘶一声,跟随前面那匹母马奔去。
    平房内闻声走出两位老年夫妇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大姑娘欢声上前,搂着公孙兰的颈脖,叫道:“兰阿姨!”
    公孙兰和那姑娘从小长大,感情最好,笑道:“别小孩子气,我身上脏死啦!”
    那姑娘娇声道:“不脏,不脏,好香哟!”
    蓦然,她看到阮伟盯着自己看,脸色不由一红,阮伟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却见那姑娘十分脸熟,不觉眼光茫然的看着她。
    老年藏妇叱声道:“阿美娜,下来!没规矩。”
    阿美娜被阮伟那眼光看得心中“怦怦”乱跳,忸怩的退到藏妇身后,公孙兰笑道:“阿美娜怎么害起羞来,妈妈讲你一句,脸就那么嫩吗?”
    老年藏妇偕同老伴上前行礼,藏妇笑道:“兰小姐,你好久没来了。”
    这老年夫妇俩,自幼带大公孙兰,公孙兰出世丧母,“飞龙剑客”带着襁褓中的女儿,来到藏边,在乌克伦买了大批的羊牛马,请一对中年夫妇看管,那中年藏妇才生一儿便夭折,奶汁很多,于是“飞龙剑客”留下女儿,然后自己一个人隐居在看龙山上。
    公孙兰吃那中年藏妇的奶长大,便叫她妈妈,后来中年藏妇又生一女一子,女的小公孙兰三岁与阮伟同年,就是阿美娜,男的便是先前在草原牧牛的克力兀,才十五岁。
    二十一年来,那中年夫妇一直忠心耿耿,“飞龙剑客”在山上食用都是按时送去,岁月不饶人,中年夫妇变成老年夫妇,但对公孙兰还是当作小主人看待。
    公孙兰笑着回道:“嗳!快一年没来了,妈妈近来可好?”
    老年藏妇笑道:“托老爷的福,我们都好,现在妈妈就只担心阿美娜。”
    公孙兰向阿美娜笑道:“你看!妈妈担心你的婚事了。”
    阿美娜娇羞道:“好,兰阿姨寻我开心,等下看我呵你的痒。”
    老年夫妇笑骂:“兰小姐,像她这样不懂事,谁家的男子敢要她啊!”
    这老年藏妇和她的老伴性格恰恰相反,那老藏人满面风霜侵蚀的皱纹,向公孙兰行过礼后,便一言不发,只不时偶尔笑笑,老年藏妇却不同,年纪虽大,但十分风趣。
    阿美娜大姑娘家,在陌生男子面前谈到自己的婚事,羞得掩住耳朵,娇唤道:“我不听!我不听!”
    这一撤娇,更令阮伟看得痴迷不已,总觉得这姑娘在某方面,自己十分熟悉,但他却不知道她们在叽哩咕噜说些什么。
    老年藏妇看阮伟呆在那里,问道:“这青年人是谁呀?”
    公孙兰想起阮伟不好介绍,只得含糊道:“他是爹爹的客人。”
    老年藏妇一听是老爷的客人,连忙和老伴上前,请阮伟入内用茶,阮伟不懂他们的话,却晓得是请自己进去,当下很大方的缓步入内。
    阿美娜在后面轻拉公孙兰的袖子,用汉语道:“他真是看龙山的客人?”她自幼聪颖,一家人只有她跟公孙兰在一起学会汉语,公孙兰断奶后便常常到看龙山,与“飞龙剑客”相处的时间多过在乌克伦,所以汉语不用说还是道地的京片子。
    公孙兰笑道:“可不是吗!”
    阿美娜皱皱鼻子道:“我才不信呢!一定是阿姨未来的……”
    公孙兰娇嗔道:“你敢说!”举掌要打。
    阿美娜格格地笑,快步跑入内去。
    藏民最喜饮茶,待客之时,少不了茶。但他们的茶和汉人的却不相同。
    他们将茶煎沸后。混以羊乳制成的乳油,杂以少许食盐,味道便不是纯正的茶味了。
    阮伟正在举着杯子饮茶,便放下杯子呆望着她。
    阿美娜十分敏感,一进屋就发觉有人盯着自己,抬头看去,一接触到阮伟茫然的眼光,一时竟忘了移开。
    她脸上的笑容仍在,这笑容是阮伟最熟悉的,但阮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极力思索起来,眼眶中不由泛起泪水。
    阿美娜吃惊了,那泪水难道是为自己流的吗?
    公孙兰进来笑道:“阿美娜,你在想什么?”
    阿美娜霍然惊醒,她再也不能在这中堂内站下去,脸如朝霞。扭头向公孙兰一笑,急步走入自己的闺房内。
    晚餐时,克力兀带回两匹黑得发亮的骏马,马上配件齐全,公孙兰高兴的在院中试了回马,对克力兀选马的眼光,大加赞赏。
    藏人进食,围地而坐,中间放置肉类及糌粑,这糌粑是藏人的主食,其作法是用青稞炒烧后,磨成细粉,和以茶汁,拌以犁牛奶油制成的酥油,反复揉捏即成。
    阮伟、公孙兰坐下后,老年藏人夫妇才带克力兀坐下,克力兀道:“姐姐怎么不出来?”
    老年藏妇道:“你姐姐刚才说头痛,别去叫她。”
    公孙兰奇道:“阿美娜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头痛呢!”
    老年藏妇道:“她今天怪里怪气的,别理她。”
    藏人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吃,汉人叫做抓食,阮伟第一次参加抓食,十分不习惯,公孙兰笑着教他,这一餐饭,大家吃的都很愉快。
    晚上,老年藏妇给阮伟整理客室居住,公孙兰在自己房间,她虽不常住,房间每天总是打扫得很干净。
    夜入初更,阮伟睡不着,披着皮服,缓步走到院子里,这院子甚大,种了数十株松柏,阮伟倚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下,抬头看月,脑中似乎要想很多东西,却什么也想不起。
    月光明亮,穿过树上的针叶,照在阮伟的脸上,隐隐约约的,越发显出阮伟的面容茫若海雾,不可捉摸。
    阮伟想到后来,不由深叹一声,要知一人思索不起往事,是多么痛苦啊!
    忽然,如幽灵的声音在他身后轻轻的道:“你……你……叹什么?”
    阮伟转身一看,是白天那位西藏姑娘,只见她寒夜中仅着一袭长身白衫,长发披肩,微风轻吹,衫飘发动,真如下凡仙子,圣洁无比。
    她穿着白色睡袍,看来像个书生模样,阮伟脑中一震,渴求道:“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
    在这动人的气氛下,阿美娜不能拒绝阮伟的要求,她笑了,笑得好像百合花。
    这笑容把阮伟的脑弦震动了,也只有这个笑容能使阮伟捉住往事的回忆。
    于是,他有点疯狂,他一把搂住阿美娜,不住道:“你永远笑……不要停……你永远笑……不要停……”
    阿美娜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喜欢我吗?……”
    阮伟点头道:“我喜欢你的笑,我喜欢你的笑,我永不会忘记,我永不会忘记那种笑……”
    阿美娜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知道他是在说,喜欢自己而且永不忘记自己,于是她感到幸福无比,喃喃低语道:“我自幼就喜欢说汉语,兰阿姨教我,我一学就会,否则我今天怎能和你说话啊……别人都说我怎么说得那么好啊?我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弟弟就一句也学不会,我常独自想,我大概是和汉人有缘,才能一学汉语就会……
    “你说是不是?我今天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就好像学汉语一样,有一种奇怪的心思索绕在我脑中,你是汉人,你真的喜欢我吗?”
    阮伟沉浸在那熟悉的笑容中,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无意识的点点头。
    刺骨的寒风吹来,阿美娜不再怕羞,反而双手抱住阮伟的腰。甜美的曼声道:“今天娘说了,担心我的婚事,她不知我根本不喜欢藏人,乌克伦的青年男子被我骂了几个,再也没人敢上门提亲,娘担心我嫁不出去,我才不嫁呢!我要嫁给一位汉人,我要嫁给……”
    阮伟掩住她的嘴道:”你不要说,你笑,好吗?”
    阿美娜果然不说了,轻盈的展开笑容,那能迷惑阮伟的笑容。
    阮伟要捉住那个难忘的笑,于是低下头,在她发出笑容的脸颊上,不断的吻着……
    阿美娜全身发抖,体内觉得有如万蚁噬咬,她颤抖的推开阮伟,低声道:“你去睡吧!我……我……总会是你的……”
    她依依不舍地、轻飘飘的离开他……
    阮伟看着阿美娜离去,他又沉浸在那难甜美、熟悉的笑容中很久,很久,阮伟才慢步回房,他离开后,另一棵树下走出一位满含相水的女子,她……
    她正是公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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