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续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5章巧笑倩兮处子心
    阮伟与“八卦神掌”范仲平别后,一路奔回自己住在城中的客店,他大伤初愈,来至客店前,面色苍白如纸。
    突听身后有人喊道:“阮兄弟!阮兄弟!”
    阮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锦袍中年汉子,左手牵着马缰,右袖空荡荡的垂在腰际,马股上驮着两个包袱,正是月前指示阮伟去八卦神掌那里的独臂人。
    那独臂人向阮伟笑嘻嘻的走近。
    阮伟恭声道:“原来是大叔,近来可好?”
    独臂人剑眉轩动,笑道:“来皖南寻访一位前辈侠踪,没找到,还好碰到一位老友,一月倒也玩得畅快,而且带回此地名产毛尖茶,真是不虚此行。”
    边说边指着马股上的包袱,神采飞扬道:“内人最喜茶道,此次带回这么多的毛尖茶,够她品尝的了。”
    他说到妻子,喜笑吟吟,表现出内心的深爱。
    阮伟看到他如此颀悦,不禁慕道:“大叔你心真好!”
    独臂人注意到阮伟的脸色,奇道:“小兄弟怎么啦!你的气色……”
    阮伟恩及自己的孤昔及茫茫的前途,不由低头黯然神伤。
    独臂人转口间道:“小兄弟,你到八卦神掌那里去求艺,情形怎么样啦?”
    阮伟见他问的亲切,仿佛亲人似的,忍不住叹道:“小侄不肖,竟未蒙得范老前辈的青睐!”
    独臂人不信道:“像你这样的资质,范老头不收,真是走眼了。”
    独臂人一招手,道:“来,我们到茶楼去。”到茶楼之时,茶客满座,独臂人和阮伟在搂上选定一处雅座,叫上早点,边吃边说,阮伟道出求艺不得的经过。
    独臂人听后叹道:“这就难怪范仲平不愿收徒啦!若以他的武功来说,在江湖上自是大大有名,但若遇到异人高士授出的徒弟,就不能比矣!”
    他停了一顿,微闭双目,似在回忆往事,顷刻他又慨然道:“十一年前那档子事,我也有所耳闻,想那青海名望之徒,以他的武功及傲气,定然深深刺伤了范仲平的心,可是这在武林中少之又少,八卦神掌也未免太把自己的武功看轻了。”
    阮伟好奇道:“这无名叟是谁,竞能教出使范老前辈寒心的武功?”
    独臂人眼中露出膝陇的神色,似在自语道:“这无名叟尚且教出一位武功盖世、机智绝顶的奇人,可惜……唉!我怎可妄评他人……”
    他神色一变,恢复稳重沉稳的表情,向阮伟道:“这无名叟在武林中是个传奇的人物,除有少数几个会见到他外,一般武林豪士只知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有这么一个无名异人。”
    阮伟心中一阵深思,摹然想起,笑问道:“小侄还不知大叔高姓大名?”
    独臂人笑道:“你看我这人,问了你的姓名,却忘了介绍自己,钟静是我的名字,住在金陵,家里有一妻一女,还有岳母也住在一起。”
    阮伟道:“忡大叔,你这么远从金陵到此,真不容易呀!”
    钟静道:“我在金陵听说一别十年的前辈在皖南出现,内人就匆匆催我来看看,其实那位前辈就是在再远的地方出现侠踪,我也要不辞劳苦赶去看看,我这一身若不是那位前辈的治疗,怕到今天也跟废人一样的躺在床上了。”
    钟静转过话锋,问道:“小兄弟,你为什么离开家庭,浪迹江湖,一心一意只想拜师学武呢?”
    阮伟顿时脸上罩起悲苦之色道:“小侄哪有什么家,母亲被人杀死,弟妹离散,而且……而且……生父不明……”
    钟静惊道:“那么你的生身之父是不是姓阮?”
    阮伟摇头道:“小侄远离家乡,一心只想学到武艺替母报仇,另则就是要我生父的下落,家母临去时,遗言说我生父姓吕……”
    钟静大惊的霍然站立,微颤道:“你真的姓吕?”
    他这一站竟可看到楼下行人来往,突见行人中一个人影,宽大的文士服,随凤飘荡,侧面是英俊高挺的脸形,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所要寻找的前辈。
    他连忙走出桌旁,慌忙道:“你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我有急事,立即赶回来……”
    话声未毕,他匆忙跑下楼,阮伟站起朝楼下望去,只见钟静跑出,四下张望一阵,就向一方急急走去,竟连自己的坐骑,也忘记牵去。
    阮伟满心疑问的坐下,暗道:“他为什么匆忙而去?是不是发现惊人之事?什么事会令他惊心呢?对!一定是他看到要我的前辈!但他又为什么听到我生父姓吕,会如此吃惊呢?又有什么重要的话跟我说呢?”
    日落西沉,暮色渐合,夜幕低垂,阮伟在茶楼上等,一直都未见钟静回来,看看茶楼就要打烊,不得已离开茶楼,牵起钟静留下的坐骑,走回客店。
    此刻是西牌未时,夜市初上,街道上行人加织,穿梭来往。
    阮伟好不容易走到客店门前,微闻身后不远处有女子喊道:“阮伟!阮伟!……”
    阮伟回头看去,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不知是谁在喊自己,心想:“并无女孩子认识我,也许听错了。”
    他走进店门,唤店小二好好照料钟静的马,卸下马股上的包袱,带进室内。
    刚走进房内,就觉得内心不舒服,头脑发胀,坐定后忍不住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早上受的内伤,虽经内家真气助其复元,但伤并未痊愈,经过一天的劳累,此时心神一松,又发作起来。
    他掏出手绢,正拟抹拭唇边的鲜血,房门“咚”、“咚”敲响,阮伟以为是店小二送茶水,应道:“进来!”
    房门打开,出现一位杂巾包头、身着紫色劲装、背插宝剑、婷婷玉立的美少女。
    阮伟认出是救自己离开十三公子太保那里的公孙姑娘,也是说自己武功不行的女子。
    他慌忙擦掉唇上的鲜血,把手绢塞到背后,生怕她看见自己吐血,又要遭她奚落。
    哪知他慌忙揩擦,仍在唇边留着微微血丝,紫衣少女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到,不觉笑道:“你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在范大叔那里受了伤啦!”
    阮伟外表谦和,内里却是心高气傲的人,由公孙姑娘的话意,知她竟然已从八卦神掌那里,得知自己受伤的经过,内心一阵羞急,不禁又吐出两口鲜血。
    紫衣少女大惊失色,急道:“快忍住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乳自如玉的小瓶,倒出一粒火红色龙眼大的丸药,递向阮伟,又道:“快将它眼下。”
    那丸药散发出极烈的浓香,令人舒畅无比,心知是灵丹异药,可是他厌恶紫衣少女,乃摆头闭嘴,不肯服用。
    紫衣少女心中一急,顾不得别的,出手点他胸前麻穴上,左手在他额下一推,顺势将丸药送进他口内。
    阮伟身体不能动弹,丸药一人口,生液顺流入腹。
    那紫衣少女仿佛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抱起阮伟,把他放在床上,还为他宽衣脱靴。
    阮伟自小读圣贤书,深知礼法之道,此时被紫衣少女摆弄,直羞得脸面通红。
    紫衣少女看他发羞的样子,忍不住格格直笑,娇躯乱颤,她显然是一个心如细发的女子,为他脱去衣靴后,又为他盖上棉被,弄好枕头,照顾得无微不至。
    阮伟见她如此对待自己,心中感激油生,暗道她大自己数岁,像个大姐姐照顾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呢?
    于是他反而自责刚才心虚脸红,显得不够大方磊落了。
    紫衣少女掩口笑道:“你好好睡一觉吧,等到明日醒来,一切自会痊愈,我吩咐茶房不要打扰你。”
    说罢,娉停的走了出去。
    一觉醒来,东方大白。阮伟足足熟睡五个时辰,翻身站起,只觉体内再无丝毫凝滞的现象,当下盘膝打坐,气运一周天,直上十二重楼,不过片刻就运行完毕。
    他不禁暗暗吃惊,忖道:“奇怪呀!怎么会比平常运功要快上数倍?”
    他哪知昨夜服下的火红丸药,是隐居藏边数十载的无名怪叟“飞龙剑客”公孙大侠所精心密制的“龙虎丸”。
    他服下一粒“龙虎丸”,不啻增加三年苦修内行,活络了全身气血要穴。
    房门启开,只见公孙姑娘换上一套紫色长衫,肩披紫色貂裘,长裙曳地,手捧热气蒸腾的盘子,袅娜走来。她把盘子内的热点放下,笑道:“可觉得好点?吃点东西,你会感到更舒畅些。”
    阮伟内心感激得无可言状,不觉喊道:“大姐……”
    公孙姑娘摆出少女的娇嗔道:“别叫我大姐,听得怪别扭的,我爹喊我兰儿,你也就叫我兰儿吧!”
    公孙兰从小跟爹居在藏边,性格养成如藏人女子一样,豪爽、热情。
    恭敬不如从命,阮伟讪讪道:“兰……姐姐……”
    他终是说不出兰儿两字,公孙兰生气道:“兰姐姐就是姐姐吧!”
    阮伟接道:“兰姐姐,谢谢你……”
    他只能说出“谢谢你”三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公孙兰长袖掩嘴,笑道:“别老叫姐姐了,快吃吧!”
    阮伟很听话的坐下,就桌吃完公孙兰送来的早点,他自昨天下午后便无点食下腹,肚内早已饥饿难当,此时吃来更觉香甜,公孙兰在一侧看得直想发笑。
    阮伟把盘中食物吃完,还觉有点饥饿,不禁龈颜道:“兰姐怎会认识八卦神掌范老前辈的?”
    公孙兰笑道:“你可别怪我在范大叔那里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其实我也是无意探听到,范大叔七年前曾到藏边,与我爹盘旋数月,那时我才十岁,天天缠着他教我武功,这一次到中原来,自然应当去看看他。”
    她瞥了阮伟一眼,见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更是兴致盎然道:“你寸离开范大叔那里没多久,我正好找到范大叔那里,见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又见石桩场上,有着一滩鲜血,我就追问是怎么回事,范大叔本不想说,可是他缠不过我,还是原本把你求他传艺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一听你已来到皖南,而且才走没多久,就急着向大叔辞别来找你。”
    公孙兰说到这里,住口不语,只望着阮伟笑。
    阮伟好半晌不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他被公孙兰的叙述,将心中原对她的恶感,竞一扫而光,再也不顾忌拜师不成的事被她知道。
    当下他心畅气和道:“小弟身负血海深仇,这次老前辈不收我为徒,他日还要再接再厉访寻名师,就是吃更大的昔,也不气馁。”
    公孙兰接口道:“你跟我到西藏,我叫爹教你武功。”
    她心爽口快,不考虑措辞,就冲口说出,阮伟已知她的性情,好生感激道:“兰姐,你爹会瞧得起我吗?”
    公孙兰见他已有允诺之意,欣喜道:“范大叔说你资质为练武上乘之根骨,言下更惋惜不能收你为徒。我爹可不像范大叔,他要见着你,一定会把全身技艺都传授给你。”
    阮伟钠钠的道:“我……到西藏去不太方便吧?”
    他本意是觉着跟公孙兰,遥遥千里去西藏,孤男寡女总有些不合适,哪知公孙兰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到西藏去路虽远,我熟得很,包准不会使你迷途,只要你要好好跟着我,别走散,否则找不着你,我要担心死了。”
    阮伟听她说得诚挚,于是也抛下世俗之见,心中暗暗决定跟她到西藏去看看,总比在中原流浪好得多了。
    这天一则阮伟要再等钟静一天,再则身体才复元要休养一下,公孙兰也不急着回家,预定明日再动程赴西藏。
    公孙兰如只百灵鸟,喜悦的一下走进阮伟房内谈笑、一下走出准备明日长途远行应用的物品,看来她虽比阮伟大三岁,但在举止、言谈上比阮伟要活泼精干得多了。
    入夜后,人们已入梦乡,所有烦嚣、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终于大地俱寂。
    阮伟在梦中被窗户吱吱声惊醒,连忙爬起未,窗外人似乎也发觉惊醒了阮伟,停止撬动。
    半晌,那窗外人突低沉地道:“本公子是杀死你母亲的仇人。”
    阮伟本以为是毛贼,此时一听竞是杀母凶手“神龙手”李民政的声音,仇恨顿生,哪再顾到自己,开窗飞跃而出。
    只见前面数丈处,一矮胖身形的人在向自己招手,阮伟认出正是李民政,毫不考虑对方有何阴谋,疾速掠去。
    不过盏茶时间,来到郊外一片旷野处,四周有几棵扶疏的大树,矮胖身形的人陡地煞住脚,片刻阮伟也追了上来。
    矮胖人哈哈一阵大笑,大树后突地掠出两条人影,分左右站在阮伟身后。
    阮伟回目望去,原来是“撞龙棍”华利己及“千里健行”马心剑,阮伟暗道:“十三公子太保到了三个。”
    阮伟被他们三个围在当中,一时不敢轻易冲向李民政,以报那杀母之仇。
    李民政肥胖的脸上阴笑道:“小子,你杀母仇人在此,上来吧!”
    阮伟此时反而冷静无比,不动神色,他心知自己只有出手一击的机会,这一击失手,打不中李民政,那时自己性命在三人环攻下,不出三数招便要丧失。
    当下,他暗暗凝气,把全身功力聚集在双掌上,要在自己被环攻以前,先拚得一个杀母仇人的性命也就心甘瞑目了。
    李民政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子把庄老鬼密藏的绢册拿出,就可饶你一命。”
    阮伟心惊道:“他们怎知我藏着庄老伯的天尤剑经?”
    蓦地,他想到庄老伯的安危,忍不住颤声道:“你们把庄大侠怎么样了?”
    李民政肥肉抽动,阴阴道:“庄老鬼身怀正义帮信牌,十三公子太保不是蠢人,设去轻易动他,但老鬼寿命不长,不到一月就死了。”
    阮伟陡闻噩耗,心头悲痛难当,泪如雨水,滴滴流下。
    李民政朗声道:“果是不错,庙中和尚说,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是他亲人,现在看来,断定不错了。”
    阮伟狠声道:“是又怎样?”
    李民政笑道:“好说!好说!庄老鬼死后我们兄弟在他遗物中搜了半天,也搜不出那本天龙剑经,当时令得我们兄弟好生失望。亏得是九弟聪明,他说也许庄老鬼自知去死不远,已把最重要的遗物──天龙剑经,给了最亲近的人。兄弟们想了想,认为九弟的话不错,一经打听,果然有你这么一个最亲近的人。”
    阮伟呜咽道:“庄老伯孤昔一生,你们这些狠心狗肺的家伙,为什么还要迫害他?”
    李民政枭笑道:“‘赤眉大仙’在世上有你这么一个至性的人惦记着他,确也不在一生,可惜他却不知,把夭龙剑经放在你身上,岂不是害了你!”
    阮伟脑中霍然闪过庄诗燕在生前叮咛的话,说万万不可让人知道身上怀有天龙剑经,当下急忙收泪,大声道:“我不懂你的话,更不懂什么叫做天龙剑经?”
    李民政嘿嘿笑道:“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阮伟怒目圆睁,厉吼道:“阮伟只知道你这恶鬼杀死了我母亲,害死了我老伯!”
    李民政慢慢移上前,阴狠道:“先教你尝尝本公子的分筋错骨手,你就会懂了。”
    阮伟蓄劲以待,预备他再走上三步,就拚死给他两掌。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飞来,其疾如电,李民政连忙翻身掠起,那自光从他脚底擦过斜飞入地。
    跟着一声娇叱道;“你们不要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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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聋哑一僧天竺来
    娇叱声中,旷野上落下一位紫色劲装的少女,身背宝剑,腰插一排柳叶飞刀,她把手中两把飞刀,对准李民政的心窝,尖声道:“你敢再上前一步,就请尝尝‘追命刀’!”
    这“追命刀”三字,顿时震慑住场中三位公子太保。
    要知道追命刀数十年前便已声震江湖,为“飞龙剑客”公孙大侠的独门暗器。
    阮伟一侧身喊道:“是兰姐姐,不要放他们,他们残害了庄大侠。”
    李民政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公孙姑娘,哼,姑娘不会为了一个庄老鬼,和我们兄弟翻脸为敌吧!”
    公孙兰回头望着阮伟道:“你快回去,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难道姑娘就对他怀着好意吗?”
    默不作声的华利己突然冷冷道:“兄弟们搜过赤眉大仙的遗体,想不到一个姑娘也敢去搜?”
    马心剑跟着道:“这还不是为了天龙剑经。”
    公孙兰柳眉倒坚,叱喝道:“住嘴!”
    李民政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讥道:“我们兄弟十三人分几批去找这位小相公,想不到还比你一个姑娘慢了一步。”
    华利己紧接着道:“不但慢了,而且连人也差点骗到西藏去。”
    马心剑凑上一句道:“假若再晚一步,这位小相公,我们再也找不到了。”
    公孙兰反手拔出宝剑,厉声叱道:“你们再敢胡说八道,我顾不得爹的嘱咐,要开杀戒了。”
    阮伟脸色煞白,硬生生从牙缝中拼出六个字:“请──他──们──说──下去。”
    李民政脸色突变,厉声道:“姑娘一月前就跟踪我们兄弟,以为我们不知吗?当年在西藏,兄弟们说话不小心,被你爹得知我们已知天龙剑经的下落,‘飞龙剑客’一生好剑,他既得知,哪肯放过,几年来他都派‘八卦神掌’范老头跟踪,想不到近来换派了他的独生爱女来追查我们兄弟,”
    马心剑抢道:“公孙大侠这一着真厉害,险些把天龙剑经骗到西藏去。”
    公孙兰怒气已极,不再遵守爹的一再吩咐,当下长剑一挥,向马心剑直扫而去。
    华利己冷冷道:“你追查我们一月,想不到今天一天的举动,却被我们在暗中查得一清二楚。”
    公孙兰两手斜飞,两柄飞刀成人字形,分向华利己及李民政刺去。
    公孙兰怒极出手,失了准头,那两柄追命刀皆被挡过,当下李民政和华利己合转攻上。
    要知公孙兰的武功要比他们三人联手还高,但因气愤的原故,再加上他们三人一面打,一面冷言冷语,陇了百余回合后,仍是不分胜负。
    公孙兰越战越是心神不定,忽然她发觉阮伟已不在现场,心中一急,不想恋战,一记怪招施出。
    公子太保三人不识怪招,吓得连忙后退,公孙兰趁此空隙,飞掠出战阵,急向城中奔回。
    回到客店,只见店小二睁着瞌睡的眼睛,在上门板,公孙兰掠步上前,急问道:“刚才有人走了吗?”
    尾
    店小二内心正在嘀咕,不由发牢骚道:“不是吗!这么晚了,非要套马不可,真是神经病。”
    公孙兰奔至阮伟门前一看,果然房内空空,东西都搬走了,她又疾奔至店小二那里,急问道:“那客人从哪里走啦?”
    店小二朦胧道:“我还未睡醒,怎会知道!”
    公孙兰小脚急跺,一个箭步窜到街头,四下张望,哪有一点影子,地不觉流下如珠般的眼泪,喃喃自语道:“阮伟你误会了我的心,阮伟你误会我了……”
    且说阮伟由公子太保三人的口中,得知公孙兰也在窥伺自己怀中的天龙剑经。心想难怪在范仲平那里知道自己的行踪,就不顾一切急忙来找我,原来为的是夭龙剑经!
    难怪她在客店中虚情假意的照顾我,不过为争取我对她的好感,而泄露出天龙剑经的所在!
    她还要我到西藏去跟她父亲学艺,哼!还不是一个幌子,好叫我到了西藏,任他们父女俩摆弄,乖乖的献出天龙剑经!
    阮伟顿时把公孙兰一切的行为,都认为目的在天龙剑经,他觉得是被欺骗,一切的情感升华,都化成烟灰,变成仇恨,当一个人付出的情感越深时,一旦得知对方是虚假的,他所受的痛苦也越深。
    阮伟骑着钟静的马,不辨东南西北,只拣那最最荒僻的地方奔驰,仿佛要借这疯狂来发泄自己的感情。
    他微微感觉到,似乎地势越来越高。
    东方露出曙光,阮伟茫然的四下一看,竞是来到一个山中,原来此地正是祁门县南方的九华山。
    他心想,且爬到那最高的山头,避开一切世俗的人及事,于是他下马而行。
    山路崎岖,到那曙光大露时,只见山巅上满盖着白雪,阮伟内功虽然不错,也不禁感到寒意刺骨。那匹马却不能受如此严寒,直在嘶啦啦地呼气,四蹄冻得乱踢,阮伟怕它冻坏了,于是又骑了上去,就在山峰上奔驰起来。
    到那马奔得汗气直冒,已来在一个山尖处,阮伟下马,想徒步爬,上那山尖,一吐心胸中的闷气。
    那山尖十分陡峭,阮伟艰苦的爬上,只见山尖上是一块数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中央面对面坐着两人,另侧一丈开外也坐着一个人。
    他厌恶再见世人,就欲转身离去,忽见那独坐一人竟是两日两夜不见的钟大叔──钟静。
    他快步上前,喊道:“大叔!”
    钟静回头一看是阮伟,忧形于色道:“小兄弟,是你!”
    他并不为阮伟的突然在此出现感到惊喜,因另一件重大的事,已使得他再无心顾到阮伟了。
    阮伟好奇的向场中望去,只见一面是个眉骨高耸、双目深陷、鼻子高挺、脸色苍白的白衫中年文士。
    另一面是个脸色黝黑、面貌仁慈的僧人,身着一套又旧又破的单薄僧衣。
    他俩人一白一黑的右掌,抵合在他俩中间,双目各自微闭,纹丝不动。
    钟静忽然叹道:“那白衫人就是我要我的前辈,剑先生。”
    阮伟奇道:“那……位老前辈为何要与那僧人在此对掌相拚?”
    钟静幽幽道:“那一夭我在茶楼上看到剑先生的身影,就匆匆追去,剑先生步履如飞,我追到此时,他俩人已在此地铸斗,我不敢惊动他们,就静站一旁呆看,谁知他们各展奇功,竟连斗了两日两夜了。”
    阮伟并不知剑先生在武林中的神秘、超人声望,听见他们竟能连斗两日,心下大大吃惊。
    钟静深深叹一口气,满面愁色遁:“直到现在他俩停止武技上的拚斗,猛然双享一对,拚斗起最惊险而又耗损身体至巨的内功,到现在,已对掌了五个时辰,唉!”
    阮伟道:“大叔就陪他们呆坐在这里,二日二夜了?”
    钟静微微点头,道:“他俩未拼出结果,我是再也不会离开此地的!”
    阮伟乘机下山尖平台,从马鞍上取下食物,带上平台,递给钟静道:“大叔两日两夜未进食物,请食用一点吧!”
    打开食包,内有烧鸡、牛肉、烤饼,钟静望了一眼,就又摆头注视场中俩人,低沉道:“我吃不下,你拿去吧!”
    他两日来尽在担心剑先生的安危,连饥饿都忘记了。
    阮伟把食物包好,放在一侧,坐在钟静旁边,一声不语。
    要知剑先生在武林的声望,是决不会在拼斗时,需别人帮助,是故钟静根本未想到此层,否则此时钟静只要在那僧人背后一指,就可送掉他的性命。
    阮伟心地纯洁,只当拼斗就应正大光明,更没想到暗中偷袭僧人的念头。
    在这寒冷的天气,谁也不会跑到这山尖上来,这平台上只有他们四人如泥菩萨似的坐在那里,除了微微的鼻息声外,偶尔吹过一阵寒风,带来飒飒的声音。
    时间点滴逝去,天边慢慢罩来夜的暮色。
    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刹那,突听空中一声暴响,场中两人斜飞震起,只听剑先生喊道:“聋哑虎僧果是不凡!”
    他俩人同时震起,也同时落地,在这最后一仗,结果算来,竟是不分高下。
    钟静一个箭步,掠到剑先生身侧,只见他口吐鲜血,洒得满身满脸皆是,双目虽睁,却无丝毫神采。
    他双手抱起剑先生,含泪道:“剑师伯!剑师伯!……”
    他叫了数声,剑先生只张开了口,却应不出声来。
    钟静泪眼蒙蒙地向阮伟道:“我要即刻抱剑先生下山去疗治……”
    那僧人一直躺在地上,没有动弹,因他皮黑衣旧的关系,看不出他是否吐血,可是雪地上却有数滩血迹。他双目凝望着前方,是那么的空洞、寂寞……
    阮伟随在钟静身后,欲要走下平台,忍不住回首向那僧人望去,看到他那绝望的眼色,不禁暗道:“听剑先生说聋哑虎僧四字,想一定是他了,他聋哑一生已够孤苦,此时我们一走,留下他一人,不是活活被冻死,也要被饿死!”
    阮伟天生仁心侠骨,内心不忍见他如此死去,于是开口向钟静道:“大叔,这平台山下有一匹马,是你遗留在茶楼下的,上面东西原封未动,大叔骑去吧!我……我……要看护这僧人……”
    钟静心急剑先生的伤势,顾不得别的,他扯下身内的皮裘,扔给阮伟,道:“山上夜冷,我去啦!”
    钟静走后片刻工夫,就听马蹄声疾驰而去。
    天色渐暗,阮伟拿起皮裘及食物,抱起那聋哑僧人,掠下平台,下山住店已赶不及,只得在山上找个山洞,以避风寒。
    天全黑时,阮伟寻到一个隐秘而干燥的山洞,他一阵奔跑,聋哑僧人又被摇动得吐出不少血来,沾湿了阮伟胸前的衣服。
    阮伟从怀中撕块干布,抹干聋哑僧人嘴上血迹,让他平睡在皮裘上,又从怀内掏出一个瓶子,是预备路上抵御风寒的上等好酒,喂给僧人喝下。
    僧人喝下一瓶好酒,身体仍在颤抖,阮伟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裘盖在僧人身上,寒意袭人,阮伟又倦又累,就靠在僧人身边睡着了。
    直到日上三竿,阮伟猛然醒来,发觉自己睡在皮裘中,僧人却已不见。
    阮伟霍然爬起,只见僧人盘膝坐在洞内,默默用功。
    阮伟打开食包,吃了点牛肉、烤饼,再在洞外抓一把雪吞下解渴。
    他把那只烧鸡及烤饼放在僧人面前,然后走出洞外,散步行动。
    过了半个时辰回来,见僧人仍坐在那里,面前的烧鸡未动,烤饼却已吃完,阮伟暗笑道:“他明明是个僧人,怎会吃荤?”
    阮伟心想僧人已能吃得,身受之伤大概已无妨碍,当下把东西收拾好,预备下山而去。
    阮伟刚才走出洞口,突听洞内“哑”“哑”叫唤之声,转回洞内,只见僧人正睁着大眼望着自己。
    他恭敬道:“前辈有何吩咐?”
    僧人连连摇头指着耳杂,再指指口,阮伟心道:他既哑又聋,只好和他笔谈了。
    阮伟酷爱译文,背上行囊内带着笔、墨、纸、书,他拿出笔墨,再将纸铺在僧人面前,随手写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僧人接过笔,在上写道:“我要吃庵没罗果,快去找来!”
    这庵没罗果就是芒果,要知庵没罗果是天竺梵语,以前中国并无此果名,芒果之名尚是出自日本。
    庵没罗果产自天竺,为天竺国百果之王,唐朝玄奘法师从西域回来,才把这果苗带到中国,我国古称香盖,但后来皆称庵没罗果,很少叫香盖,直到日本芒果之名传到中国,才弃庵没罗果名不用。
    这庵没罗果在古时很得一般贵族豪富喜爱,虽是夏季产物,也常埋藏地下密室内,冬季也有得吃,可是那价钱却贵得吓人!
    那僧人要吃庵没罗果,写在纸上,却一点也不客气,阮伟生就仁慈心肠,心想自己身边银票还多,何不到祁门买几个回来。
    当下他点点头,转身就直掠下山,预备尽快买回,也许僧人大伤才愈,非吃此果不可。
    从祁门回来,阮伟脚程虽快,到了傍晚,才回到山上。
    僧人仍坐在洞内未动,笔墨放在面前,一叠厚纸,却不见了。
    阮伟打开衣包,里面装着两瓶酒,另有一个纸盒,一半放着素食,一半就放着五粒用皱纸精包的庵没罗果。
    僧人看到庵没罗果大喜过望,也不道谢,几口就把五个庵没罗果吃得只剩下皮核。
    吃完后,他还舐舐唇边,似在回味那香甜的滋味。
    他看了看另半盒素食,对阮伟笑了笑,意思是称赞阮伟的周到。
    但他却不先吃那素食,从身后拿出一卷纸,那正是阮伟行囊中的纸,上面已写满字迹。
    阮伟从他手中接过,只见上面开首写道:“天龙十三剑要诀。”
    阮伟连忙向怀中摸去,赤眉大仙那绢册竟遗失不在,心中一转,就想出,一定是昨夜在山洞中遗失,被他拾去。
    阮伟接着看下,上写道:“吾见汝生性善良,就为汝译下天龙十三剑,此套剑法天下无故,但若不学瑜咖神功,实难练成,故又为汝写下瑜珈神功练法要诀,唯此两大玄术,为天竺国宝,只传汝一人。不可授与他人,切记!切记!
    “四年后汝来藏边找我,并见着汝友钟大叔,叫他告知剑先生,五年后到君山,再一决雄雌,以了先人留下的一段恩怨。”
    最后署名:“天竺聋哑虎僧。”阮伟翻开第一页,内里果是记载天龙十三剑及瑜珈神功,再看卷底下压着那本用天竺文写的绢册。阮伟心中好生感激聋哑虎僧,抬首望去,只见洞内空空,不知何时,那僧人已经走了。
    他追出洞外,雪色反照微光,大地一片银色,却不见聋哑虎僧的踪影。
    他尽快爬上山尖平台上,四下眺望,也看不到一点痕迹,想不到就这一刻工夫,聋哑虎僧已奔去不知多远。
    阮伟暗想天下奇人异士不可谓不多,今日一天就见两位,自己身上既有秘籍,定要好好苦练,也可学到那些超凡入圣的武功。
    当下,他忍不住长啸一声,暗暗决定就在这山上苦练数年。
    这时天已全黑,阮伟在雪光下,从头细读天龙十三剑一遍,但觉剑剑怪异无比,若要凭空练去,实非易事。
    想起聋哑虎僧写道:“若不学瑜珈神功,实难练成……”莫非要先学瑜珈神功,才能再练天龙十三剑?
    翻开瑜珈神功练法要诀,细读后,发觉那神功与“赤眉大仙”庄老伯所授的昆仑心法全不相同,而且练法奇难,没有大忍的精神,莫想小成。
    读到后来,感到疲倦不堪,便寻回山洞,裹着皮裘,呼呼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走出山洞,想到此后要在这里住下数载,应当把整个山势了解清楚,解决饮食的问题,于是信步走去。
    这九华山削成四方,高五千仞,峻极天表,险绝人寰。
    山中壑谷曲折,尤多瀑流,阮伟行到了峭壁处,陡闻峭壁下叮叮冬冬凿石之声不绝于耳,心下大异,低首望去,那峭壁五十尺下开始向外突出,好似孕妇的大腹一般。
    只见在那突出的地方,有一位短衫彪形大汉,身围一条拳头粗的巨索,系在两头从峭壁内长出的大树上,长裤卷起,露出黑茸茸腿毛,撑在壁上,保持身体平衡。
    他手上握着一柄奇形巨斧,在壁上砍削,那突出的壁上被他砍得斑痕累累,显然他已砍了一段时辰。
    阮伟正看得奇怪,身后走来了两个小婢,身披狐裘,仪态大方,似是官宦人家的使女。
    她俩走到阮伟身旁,望也不望他一眼,低头向下,尖声叫道:“时辰已到,上来憩息吧!”
    说完话后,也不管那短衫大汉听到没有,放下提在手中的篮子,并肩谈笑而去。
    短衫大汉好像甚听那两个小婢的话,急忙攀上,一上地后,也不望阮伟一眼,即走到两只篮子旁边,盘膝坐下。
    他先打开一篮,里面装着一篮热气蒸腾的雪自馒头,再打开另一篮,装的是两碟干果、两碟小菜。
    短杉大汉食量惊人,不一会儿,半篮馒头已下腹去,干果及小菜却丝毫未动,大约他太饿了,已无暇分神去吃果菜佐餐。
    高山清晨,寒意甚重,在此冬季更是寒冽刺骨。阮伟站立很久没有运动,冷得微激发抖,反见那短衫大汉穿得比他还少,却无一点怕冷之态,不时还用手抹去额头汗珠,看得阮伟大大吃惊。
    阮伟忍不住摸出怀中御寒用的好酒,连喝数口。
    那个短衫大汉嗅觉非常灵敏,霍然转过身来,望着阮伟手中之酒,馋诞欲滴的说道:“好酒!好酒!好酒!”
    他未喝到酒,仅闻到酒味,心中便赞赏不已。
    阮伟见他如此喜酒,显见是个嗜酒成癖的人,当下走上前,双手递上那瓶好酒。
    短衫大汉也不客气,接上就“咕嘟咕嘟”喝个一滴不剩。
    他舐舐嘴唇边的余液,畅吐一口气,大声道:“老夫二十多年未喝酒了,想不到今日在此竟能一解吾渴,快哉!快哉!”
    他青了看阮伟,伸出满是厚茧、青筋暴出的大手,向阮伟招手道:“小伙子,请坐!请坐!”
    阮伟性格豪爽,虽觉寒冷,也不管他,走近坐下。
    阮伟这一近身,便看出他满面大胡子中,尽是风霜皱纹,年纪至少在六十左右,乍看是个大汉,其实应该是个老汉矣!
    他自我介绍道:“老夫公输羊,小伙子贵姓?”
    阮伟见他年纪足可做自己的祖父,连忙恭声道:“晚辈阮伟。”
    公输羊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请用早点,不要客气。”
    阮伟心知风尘异人不愿受人点滴恩惠,自己给了他酒喝,若不吃东西,他定要不高兴,于是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嚼咬。
    公输羊高兴异常,咧开大嘴笑了笑,跟着阮伟吃起馒头,不一刻,一篮馒头、四碟果菜被他两位吃得干干净净,连馒头皮也不见剩下。
    公输羊吃饱后,便闭眼打坐,顷刻打出鼾声,大概他昨夜工作过于疲惫,竟能坐着便睡熟了。
    阮伟轻轻离开,走到一处面朝东方的顶石上,打开瑜珈神功练法要诀,按照其中所载法门一一练去。
    从卯初练到辰末,整整两个时辰,阮伟练得满身大汗,附近的积雪皆被他体热溶化,但他觉得这两个时辰虽然艰苦,对于瑜珈神功却毫无进展,若不是熟练昆仑内功心法,早已活活冻死。
    阮伟叹了口气,不再强练,走下顶石想散散心,来到公输羊那里,见他仍坐着熟睡,篮子却不在了,可能是那被两个小婢收去。
    阮伟走了一会,忽见那边走来两位装束相同而非早晨所见的小婢。
    这两位小婢毫不客气,走到公输羊身侧,尖叫道:“醒来!醒来!巳时已到,该受火刑了!”
    公输羊霍然惊醒,向阮伟苦笑一声,便随小婢而去。
    阮伟好生奇怪,心想公输羊明明身怀绝世功力,怎会如此惧怕几个妙龄婢女。
    他想不出道理,便又走回顶上苦练瑜珈神功,练了一个时辰,总觉得练了等于白练,丝毫无用。
    他烦恼异常,想到公输羊是否回来?便无心再练,他走到那里,恰遇公输羊摇晃着走过来。
    公输羊走到早上坐的地方,“噗通”坐下,全身汗湿,气喘吁吁,本来不大看得出的皱纹,显突出来,状态甚是可怜。
    阮伟看得确是不忍,想上去慰问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有陪他默然坐下。
    到了午时,公输羊才稍稍恢复常态,阮伟想不透他是受的什么火刑,竟令他如此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又走来另二位披裘小婢,提着篮子放在公输羊面前,便谈笑走回。
    公输羊见到篮子,大是高兴,一一打开,一篮是白米饭,一篮是四碟精美的菜肴。
    公输羊叹道:“这样好的菜,若有酒喝,岂不快哉!”
    阮伟想到昨天买庵没罗果时,带回两瓶好酒,聋哑虎僧没喝,尚存在洞中,不如拿来给他喝罢。
    当下飞快奔回洞中,取来两瓶好酒,放在公输羊身前,公输羊好像知道他会拿酒来,等他来后,高兴道:“一起吃!一起吃!”
    放菜的篮子内准备两副碗筷,那些小婢想是知道公输羊有客人,不用招呼,便先放好。
    阮伟觉得肚子也饿了,随便坐下,“哗哗”吃了四大碗饭,公输羊一口气喝完一瓶酒,才将剩下的一篮饭全部吃完。
    公输羊一吃完,便坐着睡去,仿佛只有睡觉才能恢复他的疲倦。
    阮伟回到顶石上,练那瑜珈神功,再练了一个多时辰,他发现了一个秘诀,难怪练了几个时辰都不见有效,原来这瑜珈神功主要在一个“忍”,要有很重的外在苦难加之于身,才能借力运动怪异的气流,否则练来练去都没有用,就好像阮伟练了一早上,姿态是练瑜珈神功,其实内在气流,是在复习昆仑内功心法而已。
    想到这里,信步走下顶石,想法去找这外在苦难,以助自己练成瑜珈神功。
    走到公输羊那里,迎面又走来另两位小婢,走到公输羊面前。也不客气叫道:“申时已到,水刑在等着啦!”
    公输羊皱着眉头醒来,就要站起随小婢去受刑,阮伟见他愁苦之状,好生不忍,叫道:“公输老前辈,晚辈代您去受这水刑。”
    两小婢闻言大惊,不由向阮伟看去,公输羊感激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的内功虽已不错,但还受不了这等苦刑,老夫心领你这番诚意。”
    阮伟生就倔强性子,当下正色道:“老前辈可是看不起晚辈?”
    公输羊叹道,“老夫若看不起你,就是不识精美璞玉的无目者。”他这话的意思,是在称阮伟根骨绝佳,如块美玉,自己怎会看不起呢!
    阮伟大声道:“前辈既是看得起晚辈,怎知晚辈受不了苦刑?”转首向两小婢道:“带路吧!”
    两小婢心道:“主人吩咐每日巳、申两个时辰给公输羊受火、水两刑,却未规定准别人代刑,这少年后生不知好歹,且给他去受一番苦,叫他知难而退。”
    两小婢默不作声,转身走去,公输羊被阮伟的话套住,不便再阻止,只有眼睁睁见他随两小婢而去。
    阮伟跟随小婢去到一处隐秘的山沟广地,广地上站着十位同样装束的小婢,围在一块一人大小的白玉石板附近,那白玉不知有多少厚,因它埋在一个大坑中,坑的空间用冰块埋得紧紧地,白玉板石只露出三寸。
    阮伟心道:“这哪里是水刑,那板石上顶多冰凉而已,岂能难倒于我!”当下迅速脱光衣服,只剩短裤头,跳上白玉板石。
    哪知他赤足一踏上板石,寒冽之气,透骨而入,顷刻流到全身,冷得他大叫一声。
    十二小婢顿时格格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阮伟这才晓得,书上曾道:“北方产千年寒玉,其寒胜雪,其凉胜露……”看来这块板石,怕有万年以上,莫说四周有冰浸着,就是放在大热天里,人睡在其上,亦要活活冻死。
    阮伟运用昆仑内功护身,竟是无用,当下想到瑜珈神功,立刻照着演练法门练去。
    此时虽觉周身冰得痛苦莫名,却不致损害到内脏,慢慢用“忍”心渡过。
    一个时辰到了,十二小婢大惊失色,阮伟也惊得大喜。原来这一个时辰运练瑜珈神功,那气流竟能跟着演练法门一一流动,不像以前演练是演练,气流是气流,不能会合的现象。
    他走下白玉板石,精神奕奕行过十二小婢,十二小婢把他看做怪人,目送到看不见为止。
    阮伟回到公输羊那里,公输羊见他毫无异状,也是奇怪得很,既然人家代自己受刑,不便多问,再者晚上有事要做,只向阮伟笑笑示意,便闭目打坐。
    阮伟学着公输羊闭目打坐了一会,两小婢送来晚餐,看着六对十二位小婢,轮流做事,但不见主人出现,甚是奇怪。
    两人晚餐后也不说话,各自闭目休息,阮伟竟也在闭目打坐中睡去。
    到了后夜时,忽听凿石声,睁开眼一看,公输羊不在,走到峭壁处,低头看去,只见月光下,必输羊满头大汗在运斧砍削山壁,他运斧如飞,神威惊人,渐渐山壁上被他砍出一个形状,阮伟才知他要在山壁上雕刻巨大的东西。
    一个时辰到后,天色黎明,两小婢送来早点,阻止公输羊再雕山石。
    公输羊上来后,劳累不堪,气喘吁吁,腰好久伸不直。
    阮伟不是多舌的人,也不问他为何要雕山石。两人用完早餐后,各自休息,阮伟在休息中复习那瑜珈神功,到了巳时,两小婢来唤公输羊受火刑,阮伟挺身代替,公输羊已知其能,毫不阻止,也不道谢。
    阮伟随小婢来到山沟广地,只见在四周突出的山石上系着钢索,钢索缚在一块四方形薄薄的玉石板上,吊在空中,玉石板离地十尺,下面堆满枯柴,六位小婢在四周烧火,把那堆枯柴烧得火势熊熊,火焰高涨,十分吓人。
    两小婢叫他跳上那石板,脱光衣服,睡在上面,阮伟暗惊道:“人非铁打,上去哪能不被烧死?”
    但既已代人受罪,岂能临阵脱逃,咬牙跳上,上去后虽觉得四周的热度可以把人烤焦,但玉石板却无热度,可以睡在上面,否则要是铁板,再高的内功修养,也不能在上面停留,何况睡在上面?
    当下运起瑜珈神功,用“忍”字极力渡过那非人所能忍受的苦楚!
    一个时辰,回到公输羊那里,公输羊连眼睛都不睁开,仿佛已知阮伟既能受得水刑,这火刑是没问题的了!
    岁月易逝,匆匆半年。
    这半年中公输羊在山壁下雕出一尊高三丈六、顶围一丈、目广两尺的弥陀如来。
    阮伟却把瑜珈神功全部练成,以后不用外在苦难也能自练了,因那怪异气流,已能支配得随心所欲。
    一日清晨,公输羊完成最后一斧,上来就向阮伟笑道:“你白天代我受难,使我能在晚上专心雕刻佛像,本来需要两年工夫才能雕成,想不到半年就完工了。”
    阮伟笑了笑,没有答话,公输羊叹了一口气,道:“佛像既成,我还要去雕另一尊,今天就要与你告别!”
    半年来,阮伟虽然与他甚少谈话,其实彼此之间,已产生极深的感情,阮伟闻言离别,不由惨然失色。
    公输羊沙哑道:“就是有缘,也要十几年后,才能再见自由之身!”阮伟也沙哑道:“为何要那么久,才能相见?”
    公输羊慨然道:“让我把其中原委,向你说个明自!”
    停了一顿,公输羊叙述道:“十多年前,我已是武林著名的大魔头,我不自隐瞒,我那时的确是个黑白不分、草菅人命的江湖歹人。
    “有一次我听到武林中传说,两百年前的东海屠龙仙子,遗下一个女徒孙,声言要管到中原武林,叫那武林中的魔头,稍自收敛,不要再造杀孽!
    “听到这种话,自命不可一世的我勃然大怒,暗道:我去把那东海屠龙仙子的女徒孙打败,娶为妻妾,叫江湖知道我公输羊的厉害!
    “于是我渡到东海,寻到屠龙仙子的女徒孙,那女徒孙竟只有二十余岁,我一看是个黄毛丫头,大声讥笑她口出大言于天下。
    “她不怒不气,接受我的挑战,说道:胜了如何?我说:你若胜了,我愿终生为奴,听你任意派遣!
    “当下我俩大战起来,我以为定可胜她,哪知十招之下,我被她活活擒住!
    “于是她在东海上,关我二十年,我公输羊虽是为非作歹的人,却是不失一个‘信’字的汉子,我输得口服心服,便乖乖的任她关我。
    “二十年后,她见我气质已变得不再乖戾暴虐,便不忍再关我,要放了我,但又怕我气质没完全变好,便叫我在中原名山大石上雕下三丈高、一丈宽的十二时佛。
    “这十二时佛,每天子时刻官略罗、弥勒菩萨;要刻完后,才能再刻,每天丑时刻代折罗,势至菩萨;第一、二佛我刻了四年,这第三佛每天寅时刻迷企罗,弥陀如来;我本预定两年刻完,不想因你之故,只刻半年便成。
    “另有卯、安底罗、观音菩萨;道、顿你罗,如意轮观音,已、珊底罗、虚空藏菩萨;午、因陀罗,地藏菩萨;未、波夷罗、文殊菩萨;申、摩虎罗,大威德明王;酉、真达罗,文殊菩萨;咸、招杜罗,大日如来;亥、昆羯罗,释迦如来。
    “每尊二年,共九尊,尚要十八年后,才得自由之身和你相见!
    “她还怕我早早刻完,气质不能练成,每日两个时辰火水两刑磨练我,使我刻完十二时佛,不再有点火气。
    “她哪知我早已非当年之我,但她命令,我岂能违背,只有每日受刑,一一刻成,若非得你之助,我要晚一年半,才得自由之身。”
    阮伟听完这段武林不知的事情,心下感慨良深,久久不作一语。
    公输羊道:“你要何时离开这里?”
    阮伟道:“晚辈要练一套剑法,短期内不离开。”
    这时两小婢送来早点,见公输羊上来,惊道:“你怎么自动上来。”
    公输羊笑道:“刻完了,自然上来!”
    两小婢趋前一看,果是刻好,笑道:“下座大佛在哪里刻呀?”
    公输羊叹道:“慢慢再找。”上前在两小婢身前低语数句,两小婢匆匆走去。
    公输羊叹道:“其实她也信得过我了,否则怎会只派十二小婢随我一起,服侍我,只是要磨练我吧!”
    阮伟本想问屠龙仙子到底是谁?其女徒孙姓什么?但见公输羊只称“她”“她”……显见不愿说名道姓,当下他不好过问。
    一会两小婢送来一盘黄金,公输羊转向阮伟道:“你一人在山中,没有金钱购物,怎能住下,这点黄金并非他意,只是聊表彼此间的友情,你不用推辞。”
    阮伟听他说到“友情”两字,自不好拒受,大大方方接下。
    当天下午,公输羊与他洒泪离别。
    第二天,阮伟下山用黄金买了一把钢剑及大量食物用品,再上山时,便开始专心练剑。
    九华山上一片寂静,日复一日的过去,因山高的关系,很少有游人来此。
    但在那夜深人静时,有时山顶会突然冒出如长虹似的白光,于是山下人纷纷传说:
    山上有个仙人住在那里!
    可是谁也不敢上去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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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莽莽风尘江湖行
    岁月匆匆的过去三年。
    大雪纷纷的清晨,祁门县首屈的一指的武林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的宅院,那院前大门缓缓打开。
    白发苍苍的老仆人习惯的拿着扫帚,欲把门前的积雪扫去。
    他无意抬头,看到眼前大树下站着一位长身挺立的白衫少年。
    老仆人指手惊道:“你……你……莫非是……”
    白衫少年含笑上前,轻声道:“小可正是与老伯一别三年的阮伟。”
    老仆人连连颔首,喜颜悦色道:“小哥三年不见,越发长得高大英俊,倒叫老奴差点认不出来。”
    阮伟道:“不知范老前辈可在?”
    老仆人连连答应道:“在!在!三年前那回事,老主人犹以为憾,常常慨叹,说像小哥这样的人物,实是少见的资质。”
    他边说边把阮伟带进院内,宅前那根石桩仍然兀立在那里,阮伟触景生情,忆起往事,不由停步呆望。
    老仆人见状,暗暗摇头,叹道:“年轻人何苦一定要学武艺,天下各种事物,什么不好学?”
    他见阮伟仍在呆望,并未理会,心想这么大的石桩,谁能拔起?这少年又要自找苦吃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且站在这里,待老奴把主人请出来。”
    老仆人去后,阮伟暗忖:“不知这三年所学如何?”
    他想到自己武功妙处,忍不住单掌拍去,一推一带,只见那石桩好像黏在他手心上晃动起来。
    阮伟心下一喜,左掌反背拍出,那石桩好似底下装有弹簧,突然跳出。
    “好手法!”
    阮伟心中一喜,左拿反背拍出,那石桩平稳落下,恰恰恢复原来的位置,不差分毫。
    “八卦神掌”范仲平手抚白须,缓步上前,大大惊道:“小兄弟果非寻常,料想不到三年不见,竟然如此精进!”
    阮伟恭颜揖道:“前辈三年不见,矍烁如故,晚辈此次前来,有一事相烦。”
    范仲平刚才见到阮伟拍出石桩的手法,神妙无比,自己竟然看不出这内功心法的出处。
    他见阮伟并不因身得绝艺而骄狂,暗暗折服,不由回礼道:“小兄弟不用客气,有何事见教?”
    阮伟从怀内摸出一只长形木匣,打开,从内拿出一条有如人形的人参。
    范仲平惊呼道:“啊!千年参王!”
    阮伟平静的递给范仲平,道:“三年前,晚辈受公孙姑娘一丸之恩,曾闻前辈识得公孙姑娘,烦请将此参转交公孙姑娘。”
    范仲平摇手道:“这……这……太贵重了……况且兰儿当年救你,并不指望小兄弟图报,你如此……未免太见外了……”
    阮伟冷笑道:“这参不过是晚辈在九华山上无意得来,没什么贵重,至于公孙姑娘,在下对她甚为感激,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范仲平变色道:“小兄弟可别误会兰儿一番心意,老朽深知兰儿的情性,绝非故意做作的人,她若真对你有所图谋,也就不会救你,更不会善心待你。”
    阮伟摆手道:“前辈不必多说,请转告公孙姑娘,晚辈感激她一番好意,其他事说之无益。”
    言谈之中,把手上高参向范仲平抛去,范仲平慌忙接住,阮伟双手一揖,道声:“告辞了!”
    他转身才走数步,范仲平喝道:“且慢!”
    范仲平匆忙走进宅内,顷刻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紫色包袱,也不言语,就向阮伟递去。阮伟接到手,觉得沉甸甸的,显有不少东西在内。
    范仲平未等阮伟开口问话,紧接道:“参王我代兰儿接下,这包是兰儿寻你二月后,找你不着而留在我处,托我转交阁下。”
    他似因阮伟的无情动了真怒,阮伟张口欲辞谢不收,他却又接着道:“你不必多说,这是兰儿托我转交,你若不收,请还给她本人,若是现在不收,就是瞧不起范某!”
    阮伟见他吹须瞪眼,不便再僵持下去,拿着包袱,谢道:“承蒙前辈转交,晚辈告辞了。”
    阮伟说得客气,范仲平摆不下脸,只有讷讷道:“好……说……好说……”
    此时忽听“噗咚”一声,院前大门翻倒,地上积雪被溅得四飞散开,雪花落处现出两位锦袍彪形大汉,当门两侧抱臂而立。
    一会,缓步走进一位红袍丑面老汉,手持一丈长短的龙头拐杖,进门三步,即停步拄杖而立。
    范仲平脸色陡变,怒道:“柯老头子,告诉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又来做什么?莫非我俩打得还不过瘾?……”
    那红袍老汉根本不理,双目直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范仲平正感奇怪,门前又走进九位黄装窈窕少女,各自手中捧着一件不同的乐器,琴、瑟、筑、竽、笛、篪、箫、笼、箜篌,应有尽有。
    跟着抬进一架厚呢软轿,抬轿的是四个与先来二人同样装束的锦袍壮汉。
    那轿绿绒锦绣,四周垂着绿珠流苏,华贵无比,只看那四个抬轿人就可见轿中人的富有、尊贵。
    软轿在院中停下,九位黄装少女两侧散开,红袍老汉突然高叫道:“天毒教主驾到!”
    他一字一字缓缓吐出,范仲平见到这种排场,脸色本已不大正常,此时陡然变得苍白,声音微颤,轻声道:“小兄弟别管我,快快走吧!”
    软轿锦绣垂帘突然掀开,人未出,声先娇滴滴道:“谁要走呀?”
    阮伟只觉眼前一亮,一个女子披挂罩头白裘披风,内着白色软绸紧身长衫,脚踏白色反毛靴,再衬着那欺雪赛霜的肤色,全身无一处不白得惊人,唯有两肩垂着黑而发亮的柔发。
    阮伟生性喜爱白色,不觉盯望在白衣女子那美得慑人心魄的脸上,心道:“这样美的女子,有什么值得范老前辈可怕?”
    范仲平霍然走上前,强自镇定,却忍不住声音发颤道:“这位小兄弟刚刚来到,尚望各位看在老朽的份上,不要留难于他。”
    白衣女子转动她那秋水如神的眼眸,格格笑道:“谁说本教要留难一个孩子,范大侠未免过虑了。”
    她话锋突然一转,冷冷道:“若然有人老盯着本教主瞧,就是要走,也要留下那对瞧人的招子。”
    阮伟闻言,脸色通红,赶忙垂下头去,暗自怪道:为何会如此失态?
    范仲平横眸一瞥阮伟,慌忙道:“他小孩子家不懂规矩,有冒犯贵教主之处,请多多担待。”
    自白衣女子出轿,范仲平一直未敢抬头看白衣女子一眼,心知江湖传言,天毒教主貌美如花,却最讨厌男人看她,暗怪阮伟,怎么那样莽撞。
    范仲平忽的转身,面向阮伟,双手一让,冷冷说道:“阁下可以走了!”
    阮伟本知范仲平在护卫着自己,生怕自己遭受天毒教的残害,虽有心要留下助他一臂之力,此时见他说得绝情,仿佛怕自己留在此地妨碍到他,当下一气,迈步走去。
    阮伟才走过天毒教主身侧,红袍老汉突然掠到阮伟身前,拐杖一拄,双目上翻,傲然道:“没听到教主的话?不留下招子就想走了吗?”
    阮伟心道:哪有这样强横的人,瞧一下就要被挖下眼睛,说不定这白衣女子已挖了不少别人眼珠,顿时怒气陡升,一掌向红袍老汉胸前击去。
    红袍老汉脸上露出诡笑,举掌对去。
    范仲平见状大惊,呼道:“不可动手!”
    阮伟闻声不理,红袍老汉脸上诡笑更甚,哪知他一接到阮伟掌力,只觉对方手若无骨,自己力道毫无着力之处,口中不及惊呼,就被震得连退数步,“噗咚”坐在地上。
    白衣女子转身看到这种情况,脸色惊变。
    范仲平再也想不到阮伟的功力,竟然胜过与自己不分上下的“花毒君”,但他知“花毒君”掌上有毒,不禁忧色注视着阮伟身上。
    阮伟忽觉掌心微微刺痛,低头一看,掌心上有五个小黑孔,孔中流出丝丝黑血,麻痺的感觉立时沿手上侵,不由大惊,立时内气一运,把那麻痺感觉止在手掌上。
    白衣女子冷冷道:“喂,小孩子!你可以走了。”
    她自忖阮伟已活不长,也不再留难,倒希望他快快走掉。
    阮伟反倒不走了,当下静立一侧,暗暗用动,想把麻痺的感觉逼出掌心。
    红袍老汉翻身爬起,不再理会阮伟,走到白衣女子身后站定。
    白衣女子笑语如花,轻步上前,道:“范大侠,本教主两番派座下司勤前来相请,为何不赏脸至云南一行呢?”
    原来这天毒教,近年来换了一个貌美绝色的教主,在云南立根,曾一举歼灭云南所有武林高手,而且死状奇惨,使武林人物把云南认为恐怖的禁地,才在江湖上声名大大崛起。
    范仲平心中又惊又怒,但脚步却不禁连连后退。
    要知天毒教主曲灵姬全身无一处不可施毒,武林中谁也不敢与她近身,称她为“蛇蝎花”。
    范仲平恼羞成怒,吼道:“你要再撞过来,老朽不客气了,要乱骂了。”
    白衣女子秋波飞转,笑道:“柯司勤二次与大侠相搏,都算计不到你,难道就怕本教会向你施毒?”
    “你别走近,告诉你们,老朽实不知道‘蚀骨圣水’的解药在何处,教主亲来,我也无法奉告!”
    “蛇蝎花”曲灵姬柳眉轻颦,冷颜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范仲乎神色一壮,大声道:“老朽实在不知。”
    曲灵姬微哼一声,道:“那么三年前,本教曾用‘蚀骨圣水’毒倒的女子,不是你救的了?”
    范仲平微现局促之色,但仍大声道:“不错!”
    他这句答话模棱两可,曲灵姬冷笑道:“百年前五毒真君制成的蚀骨圣水,除了五毒真君自制解药外,还未曾听有人能解此毒中圣品。”
    曲灵姬缓步向前移动,范仲平吓得直往后退,不由退到石桩旁边。
    曲灵姬停下脚步,手向后微招,那九位手捧乐器的黄装少女跟上前来,四周散开。
    曲灵姬又道:“那女子武功甚是高强,虽说能止住毒伤即时发作,若无解药,则再也无法痊愈的。”
    曲灵姬停了一顿,一双惑人的眸子紧盯在范仲平脸上,娇声道:“奇怪呀!明明必死的人,想不到年初竟被本教司勤柯轻龙在藏边遇着。”
    范仲平脸色一变,曲灵姬装着没有看见,笑道:“本教多方打听,竟打听到那女子受了毒伤后,曾到范大侠这里来过,而且住了几天才走。”
    曲灵姬笑声顿敛,严肃道:“蚀骨圣水为本教尊为至圣毒品,可惜没有解药,不敢轻易使用,现听到解药出现,是再也不会放松的。”
    曲灵姬又向前移动,石桩后是房屋,范仲平不便再退,从石桩边转过来,向院门退去,恰恰被九位黄装少女围在当中。
    曲灵姬杀气隐现,硬生生道:“本教主此番远离云南千里跋涉而来,势在必得,姓范的,你到底说是不说?”
    范仲平倔强道:“不知就是不知,就是杀了我,也是不知。”
    曲灵姬双手轻挥,恶声道:“我何必杀你,若不告知解药何在,叫你生死两难!”
    忽然一缕微弱的萧声响起,那持萧的黄装少女不知何时竟吹奏起来,顷刻另几位黄装少女,各将乐器跟着吹奏弹起。
    起先那单独萧声甚为悦耳,可是这九种音色优美的乐器同时奏起,其混合之音怪异无比,每种音调交互响出,错综复杂,令人听得胸中鲜血翻腾澎湃,难过已极。
    曲灵姬面对范仲平站在当中,慢慢从怀中披风内取出一具形色奇特的古筝。
    她怀抱古筝,左手五指轻轻一拨弄,顿时一缕奇噪无比的音调,在九种音色中赫然穿出,深深震入耳膜之内。
    范仲平听到乐声响起,就赶紧盘膝坐下,暗运玄功抵御,他内力虽然不弱,但听到九种乐器合奏,胸中就已不安,此时一听曲灵姬的古筝声,忍不住跳身站起,要大大狂吼一声,排出胸中难过的郁气。
    他人一站起,双拳立时在膝上猛力捶去,竟是硬生生的又坐在地上,用功起来。
    曲灵姬首招失利,心想看你能支持到多久,当下五指轻挥,就要大弹起来。
    阮伟站在一侧,听到乐声立时运起三年苦练成的瑜珈神功,这瑜珈神功怪异得很,就是站着、走着也可运练,不像中原玄门内功,非要盘膝打坐。
    他起先听到合奏倒不怎么感到异样,但听曲灵姬一弹,心中顿觉一跳,回首四顾,红袍老汉及六位锦袍壮汉早已紧紧塞住耳朵,闭目垂首,盘膝而坐,再见范仲平满面痛苦之色,心知要再让曲灵姬弹下去,就是连自己也要忍受不住。
    从范仲平那里接过紫色包袱时,他就感觉到内有长形兵刃,当下他匆匆打开包袱,摸出一看,竟是一把黑纹鲨皮宝剑。
    曲灵姬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一缕古筝的怪音,从她纤指中如水银泻出,迸裂泄出。
    范仲平才听到几个音曲,就忍受不住,霍然跳起,伸手乱扯胸前衣服,连那塞耳闭目的天毒教下也忍受不住,蠢蠢欲动。
    忽然一声春雷,曲灵姬手中一顿,只见阮伟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跃进九位黄装少女合围的圈子内。
    阮伟身形一定,左手持剑垂地,脚下不丁不八,暗运内劲,吐字道:“要是不停下乐声,莫怪在下无礼!”
    字字铿锵,九位黄装少女竟被震得停下手来,忘记再吹弹。
    曲灵姬心知阮伟武功定然甚强,只见他对乐声无动于衷,其内功修养便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此时见他左手持剑,心想他右手受伤中毒,用左手使,剑术再高,也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胆气一壮,根本不答理他,纤手一挥,九位黄装少女便跟着她又吹奏弹起。
    她这一想法却错了,要知阮伟三年习得的天龙十三剑,在剑法的规定中便是左手使剑。
    阮伟见曲灵姬不理会自己,沉声喝道:“你且见识见识我这小孩子的剑法如何?”
    当下,只见阮伟左手持剑圈身一转,人跟着剑身腾起,顿时四周剑光闪闪,九位黄装少女只觉剑剑都是朝自己刺来,使剑本人却看不到在何处?
    只听“???”数声,阮伟在“?”声未落中,业已神定气闲,收剑停身。
    那九位黄装少女却娇声惊呼,原来她们手中的乐器都被阮伟那一招剑法削断了。
    曲灵姬不怒反笑,轻闲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飞龙剑,小孩子!你大概是飞龙剑客的弟子吧!”
    要知黄装少女手中的乐器都是非铁即玉,她们武功虽然不错,却哪能躲得开天龙十三剑那招专门以寡敌众的剑法?
    阮伟仅一招“金童拜佛”便削去她们的乐器,心下却也暗赞这把宝剑着实了得。
    曲灵姬笑罢,手中古筝无意的轻轻一弹。
    阮伟抬头看去,蓦然见到曲灵姬脸上的笑意,竟然露出淫荡的意味,手也不闲,跟着弹出一曲柔绵细腻、感人心神的曲子。
    黄装少女的乐器被削断后,范仲平即恢复神智,因他背对曲灵姬,未见到她脸上的淫笑,且心境已老,性欲衰退,故对曲灵姬弹出的曲子,还无什么异样,但阮伟血气正盛,且先声被夺,未曾运功抵御,一时神情被引诱得动荡起来。
    范仲平见状大惊,陡然喝道:“小兄弟,注意啦!”
    阮伟神知未混,赫然惊醒,自觉失态,一剑向曲灵姬手上乐器削去。
    阮伟出剑虽然迅捷无比,曲灵姬反应更快,全身如灵蛇般,一闪而过。
    阮伟刚才出招并非天龙剑法,暗忖这天毒教主十分古怪,让她久留,迟早要着了她的道儿,心想不施威风,定然是吓退不了她们。
    当下左手单剑齐眉举去,姿式十分奇奥。
    曲灵姬见奏曲无效,已知阮伟剑法非同小可,立时从披风内抽出一柄乌光闪闪、长达一丈的柔性蛇剑。
    阮伟哈哈一声长笑,作弥勒佛笑指西天状,一剑疾如飞虹,不刺向曲灵姬,却向石桩削去。
    这招“笑佛指天”是天龙十三剑起手式,但见寒光一闪,众人眼睛还未看清,阮伟已将此招威绝天下的起剑式施毕。
    阮伟左手垂剑,面向曲灵姬道:“你们假若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曲灵姬抹下头罩,露出艳光照人的全副面貌,欲待回顶几句,霍然一股急风带着满天雪花吹来,把她满肩柔发,吹得满面皆是。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石桩从中截断,露出平滑如磨石般的斜形断面。
    曲灵姬惊得花容失色,想不到阮伟那一剑早已将石桩削断,若非急风吹倒,谁也看不出石桩已断,这剑法之精绝,岂非通神?
    曲灵姬收起蛇剑,双手微招,她的手下顷刻一起退到她身后,她微微一笑道:“阁下的剑法,胜过令师当年多矣!”
    阮伟神色一振,朗声道:“在下并非飞龙剑客弟子,此点可要说清。”
    曲灵姬“哦”了一声,笑道:“那阁下一定是得公孙大侠的宠爱,才会传得他当年仗以成名的飞龙宝剑。”
    阮伟横剑轻抚,心下喜爱已极,暗道有此宝剑,天龙剑法真可天下无故。
    曲灵姬又笑道:“不知阁下和公孙大侠是何关系?竟会得到如此宠爱?”
    阮伟垂剑回道:“这个用不着你费心,倒是你们走是不走?”
    曲灵姬笑意一收,脸泛寒意,冷冷道:“并非本教主巴结阁下,只是幼时曾随家父和飞龙剑客见过一面,无意问问罢了!”
    她停了一下,又现笑容道:“阁下一定要和本教为难,本教退下就是,可话说在先头,只要八卦神掌在世一天,本教是再也不会放过他的,除非他说出蚀骨圣水的解药现在何处。”
    曲灵姬玉手一拍,四位锦袍壮汉抬轿跪下,她缓步上轿,在放下帘子时,瞥了阮伟受伤的右手一眼,跟着又是一拍,九位黄装少女在前,轻步而去。
    红袍老汉花毒君殿后,他才走两步,阮伟轻喝道:“且慢!”
    “花毒君”柯轻龙一转身,阮伟单剑一挑,吓得柯轻龙连忙后退,举掌一看,手指上的毒针套已不翼而飞,他不敢声张,随在轿后,急急而去。
    阮伟剑尖上挑着肉色指套,暗悔自己真是大意,怎会着了道儿,倒给自己一个教训,以后万万不可粗心。
    范仲平关心道:“你手上毒伤无妨吗?”
    阮伟觉得掌上麻痺感觉已全部逼出,掌心上针孔流出鲜血,安心道:“无妨,晚辈告辞了。”
    范仲平忽然长声一叹,道:“你走了,我也呆不长,要躲躲风头,天毒教的毒辣,着实令人可怕!”
    阮伟点点头,心下也认为这使毒的玩意,确令人防不胜防。
    范仲平又道:“你可知三年前受蚀骨圣水毒害的女子是谁吗?”
    阮伟微微摇头,范仲平接道:“她就是公孙兰!”
    阮伟惊呼一声,范仲平慨然叹道:“五年前,天毒教的声望在江湖上还不著名,忽有一天,我这里来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范仲平说到此,脸上露出钦佩的神情:“他来到后,先和我热烈的叙旧一番,然后掏出一个小玉瓶,说里面装的是蚀骨圣水的解药,我正奇怪他为何要把这解药给我,他就自动说出原因。”
    范仲平轻咳一声,接道:“他说天毒教主在云南一举歼灭了该地所有武林高手而创下基业,定然是获得了绝毒的圣品,仅凭武功,云南高手如林,天毒教是再也歼灭不了的,经他一番考察,发现是五百年前五毒真君遗下的蚀骨圣水,他说目前因牵连复杂的关系,无法消灭该教,可是那圣水却是天下至毒的液体,若不设法预防,危害江湖甚大,于是他把珍藏数年、也是唯一的蚀骨圣水解药,分到五处存放,只要一旦发现中了毒的人,可立刻解救,他这番慈悲心肠,用心确是深长,这五处存放解药中之一,便是老朽这里,我真想不到,他那么大大有名的人,竟会眷顾到我。”
    阮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到底是谁?会令前辈如此赞扬?”
    范仲平眉头一扬,大声道:“此人便是正义帮主,昔日的铁戟温侯吕南人!”
    范仲平豪气纵横,朗声道:“吕南人在江湖上叫来,谁人不敬?谁人不晓?”
    阮伟低头暗道:“不知自己亲生父亲是何等人物?若然有一份正义帮主的英豪,他纵然以前对母亲不起,自己也要敬佩爱戴他。”
    阮伟虽不知亲生父亲是何许人?但在他心目中,父亲一定对不起母亲,才会使母亲改嫁阮大成。
    范仲平豪气一敛,忽又叹道:“三年前兰儿为了寻你,乃至云贵一带打探,谁知她惹到天毒教,想她武功高强不下乃父,天毒教打她不过,就用无色无臭的蚀骨圣水把她毒害,兰儿忍住毒伤,躲开敌踪,千辛万苦逃到这里,幸亏苍天有眼,我这里存有解药,把她救活,否则只要晚一步,纵是大罗金仙也救她不活了。”
    范仲平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又接道:“她修养数日后,留下这个包袱,托我交给你,说找遍各地也找不到你,心中有无数的话要向你解释,兰儿临走时伤心欲绝,一再向我说,你一定会再来我处,只要你一来到,叫我劝你至藏边一行,她在那里等你,要向你解释你对她的误会。”
    阮伟咬住嘴唇,愤然道:“有什么好解释!叫我到藏边不会有好意。”
    范仲平气咻咻道:“你别这样无情,兰儿不是怀心计的人,她对任何人的情感都是真的!”
    阮伟皱眉道:“不谈这个了,晚辈告辞了!”
    范仲平本想和他一起到藏边去,自己也好躲躲风头,此时见阮伟丝毫无意,不由灰心道:“你去罢!算是兰儿错用了心,竟连飞龙剑也赠给了你。”
    阮伟解下紫色包袱,范仲平一看就知其意,叫道:“你要还飞龙剑,请还给她本人,若然不给我面子,莫怪我不客气了。”
    阮伟无奈,只好再掮上包袱,范仲平又道:“不是我噜苏,关于蚀骨圣水事,请勿传漏出去,免为天毒教得知,为害江湖更烈!”
    阮伟慨然道:“晚辈会是那种多舌的人吗?”
    说罢,头也不回,直步而去。
    范仲平心道:“江山一代换旧人,自己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他清理好家产,在第二日就离开祁门县,以躲避天毒教的纠缠。
    腊月过后,梅在春先。
    阮伟为了寻找钟静,告知聋哑虎僧要与剑先生约定五年后在君山,再一决雌雄,离今只有两年不到,一路迢迢,风尘仆仆,赶往金陵。
    半月多的路途,风雷交加,来到金陵,已是冬残春至,他竟病倒在一家高升客栈中。
    阮伟病得很厉害,无法外出打探钟静的住址,每天躺在床上。全身发热,只想吃冰凉的东西。
    亏好他身上银钱还多,店小二倒也勤快,给他买回不少冰梨水果,甚至有时干脆买回一大块冰,弄给他吃。
    这时冬虽已尽,天气还很寒冷,阮伟仅要吃些冰凉的东西,实令人感到奇怪。
    可是阮伟偏偏每天少不了要吃,若一天不吃,便全身发火,忍受不了。
    这天黄昏时候,房中一灯如豆,店小二还未送进冰来,阮伟心中烧得全身发胀,辗转呻吟。
    忽然房门启开,阮伟急迫的坐起身来,只见门外走进一位帐房装束的弯背老人,手捧一盘用湿巾覆盖的东西。
    阮伟张着干裂的嘴唇,望着弯背老人手中冷气蒸腾的盘子,口中发出咿唔渴求的声音。
    弯背老人放下手中的盘子,走到阮伟身旁问道:“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阮伟只是渴求盘中之物,见那瘦小老人问此话来,暗道:“真是废话,身体舒服还会呻吟难过。”
    但他到底是读书人,忍住胸中火烧般的痛苦,缓缓点头答话,眼神却不觉又盯望在盘子上。
    弯背老人摇头叹道:“这样不是办法,结果是饮鸩止渴,白白把身体弄坏了。”
    湿巾下的东西,受热气蒸熏,滴下粒粒水珠,阮伟心道:“盘中一定是块十分冰凉的冻果。”喉中忍不住发出“咕咚”的声音,哪知驼背老人偏不拿给他吃,还尽说这些无用的话。
    阮伟忍住气,微弱的道:“老先生可是店中的人吗?”
    弯背老人摆动瘦小的头,回道:“我是店里的账房,可是平时很少管事,见店小二每天买冰果给你吃,感到奇怪,所以来看看。”
    阮伟心中有气道:“可否请老先生,将小可拜托代买的东西,递给我好吗?”
    弯背老人似是未听到他的话,望了盘子一眼,慢吞吞道:“你可是受了毒伤?”
    阮伟全身灼热如焚,但仍不便发作,点头道:“是!是!请你快将盘子递给我。”
    弯背老人大惊道:“你果是受了毒伤?”
    阮伟恨不得自己爬起来拿,偏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当下心肠一硬,转头不看盘子,暗道且给这位好问的老先生回答个够。
    他强忍痛苦,慢道:“小可半月前曾受天毒教的暗算,可是已经好了,不妨事的,现在只想吃点冰凉的东西。”
    弯背老人失声道:“花毒!花毒!”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望着阮伟。
    阮伟心中一动,喃喃道:“不错,那伤我之人果是叫什么花毒君。”
    “花毒君”柯轻龙练的是桃花瘴毒,受暗算者若无解药,不出三月全身溃烂而死。
    阮伟所学的瑜珈神功是至深且精的内功心法,能忍住各种伤害,迟延数倍时间而不发。
    阮伟本应身体溃烂,但因神功的关系,把毒气凝聚在身中,不令它发作。
    其实那天阮伟并未把毒汁全部逼出,一部分毒早已随血循环,因发作不出,却在血液中酝酿。
    弯背老人叹息道:“能把桃花瘴毒收练成毒物伤人,这人使毒的功夫,确可称为花中毒君。”
    他又疑惑自语道:“既是花毒,怎会无效?”
    阮伟抢着回答道:“这个小可就不知道了,老先生请您把盘子递给我吧!”
    弯背老人揭开湿巾,盘中是两个冰雪包覆、削好的雪梨,阮伟顾不得吃相,一把接下包冰雪梨,顷刻工夫吃得一干二净,连核都不吐一点。
    弯背老人收回瘦如枯柴的手臂,放下盘子,连连摇头,低语道:“这不是办法!这不是办法!”
    阮伟吃下冰物,暂时抑住心热,一天的挣扎,顿感疲倦难耐,不一会儿就熟睡了。
    弯背老人独坐在房内,蹙眉深思,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走到阮伟放行囊的桌旁。
    阮伟的行囊十分简陋,一个紫色包袱,另有一个白布小包裹。
    弯背老人解开紫色包袱,里面是一柄黑鲨皮宝剑及一块丝质绣花绢帕,散包着黄澄澄的金子,绢帕上绣织着数朵兰花。
    弯背老人枯涩的脸容,绽出一丝微笑,仿佛忆起年轻时,互赠爱物的儿女情怀。
    他无心抽出宝剑,顿时一泓秋水闪烁在暗淡的豆光下,砭肌生寒,不由赞道:“好剑!”
    只见剑柄上雕着一条飞龙,弯背老人自语道:“呀!呀!原来是公孙求剑的弟子,怪不得内功深湛,竟能止住花毒,半月不发,难得!难得!”
    弯背老人迟慢的包扎好紫色包袱,虽见无价的宝剑及金子,却丝毫无动于衷。
    他闭目沉思,似有一件难事在他心中无法决定,最后道:“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是他解开那白布包裹,里面是些换洗用的农物,无意随手一翻,掉出一个大纸袋,纸袋内装着文房四宝及纸张书本,暗道:“想不到还是一个读书人。”
    他忽见里面还放着白绸紧包的小包,心道:“这是什么东西,要如此隐秘的放着?”
    弯背老人为了确实鉴定阮伟的身份,以便决定心中的难题,少不得探人隐私的不道德行为,拿出一看。
    只见白绸上写有黑字道:“苍天昊昊,衰草滔滔,母影已遥,儿眼欲焦。”
    寥寥数语,却充分表现出思母的情切,哀母的伤怀,弯背老人叹息一声,暗暗点头。
    打开白绸,里面是两支插头玉簪,那玉色呈墨绿,形状是晶莹发亮的双凤。
    弯背老人一见此物,就很眼熟,拿起近眼一看,每支凤簪上都雕着“南频”两字。
    不知何时,那弯背老人瘦削的脸上老泪纵横,口中不时低呼道:“频儿!频儿!”
    声声如泣,哀感莫名,他迟缓的走到阮伟床旁,蹲下身子,枯瘦的手,不停的轻抚在阮伟头上,也不停的道:“乖孙儿!乖孙儿!爷爷一定会把你的毒伤治好,爷爷一定会把你的毒伤治好……”
    原来那弯背瘦小老人竟是潇湘妃子萧南频的父亲萧三爷,在十八年前江湖上就传说萧三爷死了,却不知怎么死的,哪知他竟隐居在金陵,做一个客店的帐房,实在令人料想不到。
    要知萧三爷轻功、暗器及易容术冠绝天下,在这三方面的功夫,他可齐名在剑先生、三心神君、飞龙剑客之间。
    任何暗器,不管有毒或无毒,碰到萧三爷手上,俱皆无效,“花毒君”的毒针指套也属暗器之一种,萧三爷既知道毒气的来由,当然不难医治。
    三日后,阮伟才悠悠醒来,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身在一间精舍中,已非原来所住的简陋客舍,舍外是座花园,园中老梅数十株,株株鲜红如火,娇艳欲滴。园子里尚有积雪,空气显得十分清爽。
    阮伟舒畅的呼吸几口气,只觉身上已无丝毫不适的感觉,再看身上也无红肿的现象,暗道:“奇怪!我的病怎会霍然而愈?”
    他却不知,在他昏迷的三日中,弯背老人花了多少功夫与药物,才将他治好!
    当下,他翻身下床,欲站起身来,哪知“咕咚”一声,摔倒床上,才知全身仍然无力,竟是无法走动。
    “不要急,好好休养数月,自会痊愈。”阮伟抬头看去,见弯背老人含笑走来,又道:“你可觉得好多了?”
    阮伟心想,自己的病一定就是他治好,连忙笑道:“多谢老丈搭救,小可年幼无知,若非老丈,小可要死在花毒君手下了!”
    弯背老人满面笑容的看着阮伟,显得心中喜爱得很,然而他既不问阮伟的姓名,也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更不与阮伟谈及爱女萧南频的死因。
    他仅淡淡的道:“好好休养,好好休养!”
    以后弯背老人每日都来和阮伟叙说数次,阮伟有时想问他的姓名,以便有个称呼,哪知他道:“我年龄可做你的爷爷,你以后就喊我萧爷爷好了。”
    阮伟心感他救命之恩,也不以为忤,整天便是萧爷爷长、萧爷爷短,谈些武林中的事情。
    阮伟对武林中掌故懂得很少,此时听萧爷爷娓娓道来,十分神往,有时谈到武功方面,萧爷爷更是精神,举凡暗器手法、轻功心法、易容妙术,尽皆倾囊述出。
    阮伟领悟力强,十分聪颖,一点即透,一月之间他便得到不少关于这三方面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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