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半剑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
    此女究竟是谁?对公孙玉是个莫大疑团,因适才嚼服参须,有益元气,勉强抬头往幔后看去,不由又惊又感,怅触万端莫知所措。
    原来幔后也是一张竹揭,倔上躺着一个周身血迹殷然的渔夫装扮之人,但包头青中已落,云发垂枕,可不正是那位曾在巫山仙女坪,服侍自己养伤多日的沈南施姑娘。
    公孙玉当时就因看出沈南施颇有几分对自己留情之意,而自己亦固日对红妆,渐难遣此,才怕坠情网,毅然悄悄脱身,想不到仍会被她发觉,尾随暗护,并拼命相救自己,以致受伤如此之重。
    此女如此痴缠,加上自己与她,及她与戴天仇之间,更有一些颇为复杂的思仇牵扯,将来不知究应怎样处理?方是面面俱到的妥善之策。
    公孙玉正自心头棼如乱丝之际,幔后的沈南施姑娘,发出一种低弱得宛若游丝的语音,断断续续说道:“多……多承老……老人家相……救!我……我还……有一位公……孙兄呢?”
    沈南施遍体鳞伤,劳魂乍转之下,一开口便问公孙兄,这种情意,显然出于至诚,丝毫没有矫揉做作,又怎不叫公孙玉听在耳中,为之心神一震?
    知足渔翁笑道:“姑娘放心,那位公孙老弟,在你全力维护以下,伤势较轻,已然无碍!姑娘还是先静心养伤,不必多言,你至少尚须六七日光景,才能下倔行动呢!”
    沈南施意似不信公孙玉无恙、要想抬头观看,但身上所受硬伤,又多又重,娇躯才一转动,便颤声娇哼,仿佛痛楚难堪,支持不住。
    公孙玉忍耐不住;因身上伤痛,尚可支持,遂勉力扬声叫道:“沈姑娘,公孙玉多承相救,足感盛情!且请先行听知足渔翁老前辈之言,静心珍重,彼此伤愈以后,再当面谢!”
    沈南施听得公孙玉语音,芳心大慰,娇喘频频,依旧声若游丝的叫道:“公……孙……
    兄!”
    知足渔翁深知她此时元气太弱,委实不应多言,遂微叹一声,伸手轻拂沈南施黑甜睡穴。
    沈南施应手阖睛,脸上带着宽慰神色,悠然入梦,知足渔翁轻轻走过,替她拉好布幔,向公孙玉摇头笑道:“公孙老弟,这位沈姑娘不仅以你有舍命维护之德,言语神态以内,更一往情深!但老弟一身内家上乘武功,却又偏偏毁在她师傅巫山神姥掌下,这本糊涂帐,将来真不知道要怎样算呢?”
    公孙玉因方才所叙只是大概情节,并未把自己另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之事,告诉知足渔翁,此时当然不便立刻就提,只得话锋一转问道:“老前辈顷间对公孙玉所说灵药,不知是何名称?及生长何处?”
    知足渔翁想了一想说道:“这类天材地宝,可遇难求,但公孙老弟不妨照我所说之处,前往一试!”
    伸手倒了两杯热茶,又喂公孙玉服了一颗丹药,自己也饮了几口,继续说道:“峨眉后山,绝缘崖畔的回头谷中,听说出了一朵‘玉叶金莲’,此花系禀两间灵气所生,与寻常莲花大不相类。叶作纯白,花作淡金,花心莲实却仍属青色!倘若机缘凑巧,能够觅得那莲实服下,再如巫山神姥所言,得南北双魔之助,以绝世神功导引药力,游遍周身百穴,八脉奇经,则不但武功可复,真气内力方面,反会较前增强不少的呢?”
    说到此处,眉头略皱又道:“但据我这老渔人看法,恐怕灵药易得,双魔难求!虽然北魔申一醉与老弟结为知交,无求不遂,部位南魔六诏神君万侯午,却不但性情比申一醉更怪,并与老弟师门,仇深似海,想他为此事出力,岂非难于登天?根本无望!”
    公孙玉冷笑一声答道:“老前辈虑得极对,慢说万俟午决不会为我尽力,就算他不知公孙玉来历,勉强下手,我亦宁死拒绝!总之,且尽人力,莫问天心,我就不信人间正气,会荡然无存,让万俟午那邪恶魔头,始终猖獗!”
    一晃三日,公孙玉已可勉强走动,但沈南施却依然无法下摄,知足渔翁因连日倾谈,得知公孙玉情丝早有所系,遂在一再筹思之下,向公孙玉说道:“公孙老弟,你既不欲再对这沈姑娘留情,则不如趁着她伤势未痊,悄俏独往蛾眉,免得把这桩错杂恩仇,越缠越乱!”
    公孙玉沉思有顷,向知足渔翁叹道:“公孙玉虽因情有所属,只得辜负沈姑娘一片苦心,但‘道义’二字,却不能不讲!沈姑娘为我身负如此重伤,九死一生,公孙王无论如何,也应该等她伤势完全复原,彼此把话说明以后再走!”
    知足渔翁目注公孙玉,点头叹道:“公孙老弟虽然光风霁月,无愧侠士襟怀,但我看你纵属精钢百炼,也敌不过绕指柔肠,天生情种,对情之一关,未必跳得过呢?”
    公孙玉微笑不答,自此便亲侍沈南施汤药,并绝口不提他事,沈南施在他一片殷勤之下,劳心可可,笑靥时开,伤势居然恢复得意外之速。
    知足渔翁看在眼中,不住暗暗摇头,但公孙玉却宛如未觉,这一段光阴以内,他委实对沈南施招呼得无微不至,在任何外人眼中,均将毫无疑问地把二人看作天造地设的一双情侣!
    六天过后,沈南施伤势已痊,邀了公孙玉并坐江边石上,一同向西瞩目,观赏那宛若万马奔腾,排空而至的滚滚江流。
    公孙玉看见奔流触石所激起的浪雨飞花,想起所遇所经,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沈南施微笑说道:“我自幼从师,并因喜习水性,经常扁舟一时,自巫峡上溯夔溯门,或下放西陵,来往洪麟,把这三峡形势,记得熟而又熟!何处有石?何处是滩?无不了如指掌,不然当日纵有绝顶武功,一经覆舟,便难免不作溺死冤魂,成了鱼虾的口中美食了!”
    二人团这一段病榻缠绵,感情激进,相互间的称呼已改,公孙玉听完说道:“南妹恩情……”
    沈南施不等公孙玉话完,便即嗔道:“玉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头巾气,老改不掉!要论到‘恩情’二字,你对我有思在先,不是那一粒玄门智珠,沈南施此身岂非早化异物?所以慢说这点小惠,我一生一世,都对你报答不了呢!”
    说到此处,突然极其婉蛮地,香肩半倚公孙玉,臻首微抬,幽幽说道:“玉哥哥,我求你件事,你肯答应我么?”
    公孙玉有点误会沈南施用意,心头一惊,但仍含笑答道:“南妹一向豪爽,怎的吞吞吐吐起来?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居然用得上‘求我’二字!”
    沈南施俏目流波,凝注公孙玉脸上,慢慢说道:“巫山翠屏峰仙女坪之事!完全误会,我师傅性情又怪,他那一掌之仇……”
    公孙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禁哑然失笑,截断沈南施话头说道:“我既与南妹订交,巫山神姥老前辈便是我师门长者,南妹怎的提起这个‘仇’字,未免有点该打!”
    沈南施听公孙玉根本不曾把恩师一掌击毁他内家功力之事,记在心中,不由又感又佩他说道:“玉哥哥,你品格真高,心肠真好!”
    公孙玉心中有话,几度欲言又止,但如今见沈南施诚中形外,语语含情,不由暗想再缠下去,必如知足渔翁所言,越缠越深,遂暗暗把牙一咬,向沈南施含笑问道:“南妹伤势,完全无碍了么?”
    沈南施娇笑答道:“玉哥哥,不要扭心,我腿上虽还有一二处结痴未落,但已不妨碍行动,明天就陪你到峨嵋山去,找那‘王叶金莲’好么?”
    沈南施越是这样深情款款,公孙玉心中想说的话,便越发难以出口,憋了半天,憋得俊脸通红,但终于被他憋出一个法儿,吞吞吐吐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我……我……
    我……”
    公孙玉的这副尴尬神色,也使沈南施误会起来。娇靥飞红地假在公孙玉身旁,低声说道:“玉哥哥,只要你喜欢的事,我总无不同意!”
    这几句曲尽柔媚,情意绵绵的答话,听得公孙玉心头一酸,眼角微润地和声说道:“南妹,我讲个故事你听。”
    沈南施大眼连眨,点头笑道:“我最爱听故事,但是玉哥哥不要讲大苦的,我心肠软,会哭!”
    公孙玉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微停片刻说道:“这故事是实事,到现在还没有完,所以结局是悲是喜,谁也无法断定!”
    说完便把自己身世所遭,暨与卞灵等效戴天仇等结识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但将当事人名,完全更换。
    沈南施何等冰雪聪明?听不多时,便知道公孙玉是在现身说法。
    公孙玉感觉到沈南施紧假自己的娇躯,遂渐发抖,便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用意,虽然担心不知会弄成怎样一个结果收场?但仍硬着头皮,佯作不知地直往下讲。
    沈南施身躯越来抖颤得越觉厉害,但听到公孙玉六诏山涉险,独闯纯阳宫,重会卞灵筠以后,反而慢慢宁静起来!
    这种现象,未免使公孙玉有点莫明其妙,直等讲到误毁“柔经”,人川寻觅知足渔翁,探询武林名剑“灵龙匕”下落之时,沈南施突然幽幽说道:“玉哥哥,不要再讲下去了,你抱着我!”
    公孙玉如今对这沈南施是既有点爱,又不能爱,正不知她反应如何之际,怎忍拂她心意?遂轻伸猿臂,拢住纤腰,两人默默无言地互相惧抱。
    沈南施声音微带哽咽的说道:“玉哥哥,我知道你讲的做事,是你现身说法,心里难过得很!你抱得我紧点,我要哭了!”
    公孙玉也是一阵酸鼻,感觉得有点进退两难,终于遵纵沈南施之言,猿臂加力,把她娇躯揽得紧了一点!
    沈南施闭目无言,但珍珠般的眼泪,却从眼角之间,滚滚而落。
    美人“含颦”的境界,本来要比“带笑”高上一层,而凄然无语,情泪泉流,更足令当事人为之消魂蚀骨。
    公孙玉天生情种,此心匪石,也由不得地低头垂泪,泪珠儿恰巧落在半躺半假他怀中的沈南施姑娘的玉颊之上。
    沉南施突然收泪,自怀中取出一余香巾,替公孙玉拭云眼泪,却任凭自己双颊,留着纵横泪痕,嘴角上浮起半丝凄然欲绝的笑容说道:“王哥哥,你这几滴眼泪,流在我脸上,使我好不安慰!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可不许骗我!”
    公孙玉看出沈南施心情凄苦已极,点了点头,眼中又复含泪欲滴。
    沈南施再度替他以中拭泪,摇头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男孩子偶而流几滴眼泪,表示在英雄肝胆以内,兼富儿女心肠,未尝不可略增妖媚?但老流眼泪,却有损应具的英风侠气!我要问你的话,目的只要你推诚相告,并不是令你难于作答的呢!”
    沈南施恢复了她那爽朗风神,公孙玉竞越发觉得爱意滋生,难以自遣,手揽纤腰,不由自主地又抱得紧了一点。
    沈南施虽不垂泪,神色仍自难免凄然,仰头向公孙玉问道:“五哥哥,这故事中的男主角,当然是你,第一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她所顾忌的残废魔头,是不是六诏神君万俟午?”
    公孙玉生平不善谎语,也不愿欺骗沈南施,遂照实说道:“她叫卞灵筠,是六诏神君万俟午门下八女之一!”
    沈南施继续问道:“那第二女主角呢?”
    公孙玉知道沈南施这次是明知故问,率然答道:“她就是你恨透了的戴天仇!”
    沈南施看着公孙玉,摇头苦笑说道:“玉哥哥,你又错了,我师傅把你打得死去后来,并毁掉一身内家上乘武功,你都能忘掉一个‘仇’字,我若再对戴天仇记恨,沈南施还是人吗?
    公孙玉被她说的满脸飞红,沈南拖又复说道:“卞灵筠可怜,戴天仇可爱,玉哥哥你确实应该好好对待她们!但这是我的批评,你这故事之中,可能还有第三女主角出现,我想听听你对她的批评怎样!”
    公孙玉毫不思索地,接口答道:”这位姑娘明恩怨,识大体,更甘于舍己救人,英风豪气,侠骨柔肠,我认为她在‘可怜’‘可爱’以外,还要加上‘可敬’二字!”
    沈南施凄然笑道:“玉哥哥,有你这三个‘可爱’,沈南施虽死无憾!我还要问你一句,你到蛾眉山绝缘崖回头谷中,找那‘玉叶金莲’之行,是不是要我陪你去了?”
    沈南施一味柔顺,但不媚不妖,弄得公孙玉一副铁石心肠,真不知从何硬起。
    想了半天,嗫嗫嚅嚅他说道:“南妹私下巫山,倘若归去过迟,伯父与巫山神姥老前辈岂不悬心焦急?”
    沈南施摇头叹道:“玉哥哥像你方才那样实话实话,光明磊落的多好,何必又来这套宛转词令?我知道你并非对我无情,不过先后有别,情已独镇,遂怕与我常在一起,徒增苦痛!我喜欢戴天仇,羡慕卞灵筠,但更敬爱你五哥哥,只要彼此把话说明;决不会强你所难,效那世俗的缠郎痴女,峨眉之行,我不陪你去也罢,只有一件事不大放心,你内家武功已失,独自跋涉长途,万一再遇上独臂豺人,和狠心秀士那两个凶魔,怎么办呢?”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失意为念,只是极度关怀自己,怎不感动异常,但知越是这样,越是非立挥慧剑,硬斩情丝!不然只要心肠稍软,必会弄得误人误己,铸恨情天,无法向卞灵筠交代。
    所以硬着心肠向沈南施笑道:“江湖行道,那顾得了许多难险颠危?再说即令南妹与我同行,不是一样非那两个凶魔之敌么?”
    沈南施冰雪聪明,早猜透公孙玉心意,自然免不了幽怨滋生,但也对玉哥哥见色不乱,专情不渝的难得人品,暗暗钦佩。
    秋波微转,愁意全收,依旧假在公孙玉怀中,仰头笑道:“玉哥哥,我们再在知足渔翁老前辈这里,打扰半天,明日清晨便自你奔蛾眉,我回巫山好么!”
    公孙玉知沈南施强为欢笑,其实柔肠寸折,芳心欲碎!想起自巫山受伤开始,她对自己悉心将护的一往深情,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南妹天香国色,玉骨冰心,公孙玉不是木石之人,怎能遣此?不过相逢太晚,弥恨无由!这样好了,我陪冰勾留三日,然后买舟溯江,先遂南妹回转巫山,公孙玉再赴蛾盾,一试命运。”
    沈南施闻言,自己在凄苦之中,略觉安慰,这半日以内,两人遂相偶相倚,始终形影不离,郎情如水,萎意如绵,除了未及于乱之外,尽量享尽温柔滋味,把来日大难,暂置度外。
    夜间归寝以后,公孙玉心潮起伏,翻覆难眠,好容易才以所习内家定力,遣尽遐思,沉沉入睡。
    但等他一觉醒来,知足渔翁站在蹋前,摇头叹道:“沈南施姑娘兰心蕙质,真个我见犹怜,她昨夜见公孙老弟睡熟以后,已经走了!”
    公孙玉闻言心头一阵诏惟,起身揭幌,走到沈南施榻前,果然兰香犹在,伊人已渺。
    枕下露出一角笺纸,公孙玉抽出一看,笺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十六个字:“宁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万古!”
    但这十六个字中,其情之深,其心之苦,流露无遗,不禁又使公孙王这位多情侠士,为之垂泪不已。
    知足渔翁也喟然叹道:“精卫有心填根海,女娟无石补情天!公孙老弟,这位沈姑娘可敬可爱,亦复可怜,你大仇得雪之后,务须有以善处,不可使她真如笺纸所云明月落花,抱恨万古呢?”
    公孙玉听知足渔翁对沈南施所作“可爱可敬可怜”评论,竟与自己昨日午后之语无意相同,不由又复触诺与悲,长叹一声,向知足渔翁说道:“晚辈师门血债未偿,此身暂非我有!这些乱人心意的牵牵扯扯,只能一齐留到后谈,我若也死在六诏神君万俟午手下,岂不万缘俱了?”
    知足渔翁正色说道:“老弟本来豪气凌云,怎的经不得稍微折磨,便如此衰飒?须知报应虽有迟早,天道毕竟无亏,天南剑派的门户与衰,及整个武林间的正邪消长,其责至巨,似乎不应该有这以死遣愁,一了白了之念!”
    公孙玉被知足渔翁说得满脸通红,一面长揖谢教,一面便欲告辞,遗赴峨眉,寻求灵药。
    知足渔翁笑道:“老弟武功未复、陆行太苦,我破例溯江而上,送你到离蛾眉最近的嘉定府城便了!”
    公孙玉感激九既地答道:“晚辈受惠已多,再劳老前辈跋涉长途,连结草衔环,均报答不尽了!”
    知足渔翁哈哈笑道:“老弟这样说法,便非侠义本色!我这知足渔翁,只是因江湖中魑魅过多,白知无济世之能,才借这‘知足’二字,遁迹渔家,幸保首领!老弟此行,若遂所愿,将来铲除六诏神君万候午,扫荡群魔,把这莽莽武林、整顿得一片清平,我这老渔人岂非间沾功德?”
    公孙玉见这位老人家,情意签诚。也就不再推却。
    逆峡上行,必需雇人背纤,自然缓慢、不似顺流而下般的一日千里。
    船过巫山,公孙玉遥望浮岚横蟑的缥渺烟云,脑海中不由钩出一幅图画,这幅图是在翠屏峰仙女坪上,有一个单寒翠袖的绝代娇娃,仰望浮云,珠泪盈眶,神情凄绝。
    知足渔翁见公孙玉忽然对着以烟云变幻名世的十二巫山,痴痴凝神,目中含泪,知道这位多情公子,是又念起沈南施来,遂故意高唱东坡居士传诵千古‘的“念奴娇”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但才瞩了这两句,便拍着公孙玉肩头笑道:“公孙老弟,你看这条东流逝水。终古如斯,不知阅尽多少兴亡?滚滚浪花,不知淘尽多少英雄豪杰?亡下游千里的两岸青冢以内,更不知埋葬了多少将相勋名、美人骸骨?可见人生百年在世,无异浮螃,必需做出几件惊天动地大事,才不致与草木同朽呢!”
    公孙玉知道这位老前辈借词寓教,用意良深,只得红着脸儿,唯唯应是。
    船行无事,已人岷江,知足渔翁笑道:“老弟一到嘉定,便见蛾眉,老渔人不再相送!
    但愿机缘巧合,寻得‘玉叶金莲’,早复神功,得了心愿,但快意思仇以后,却须到我西陵峡口一行,老渔人要为你好好钧几条鱼儿,相互浮一大白!”
    公孙玉自知纵令灵药到手,万侯午亦决不会相助疗伤,仅靠辣手神魔申一醉一人,神功是否能复,尚未可知?就算功力恢复,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又到那里去找那柄又名“柔刀”的“灵龙巴”来,依照青莲大师指示,师兄弟三人合斗六沼神君,报仇雪恨?
    所以凄然答道:“公孙玉自知来日太难,敢不邑勉从事?老前辈这段深思,晚辈铭刻五中,容图后报!”
    说完便向知足渔翁,长揖作别,飘然下船,直奔峨眉而去:
    公孙玉此去,颇有一番缠绵排侧的事迹,但暂时慢谈,先行叙述搁置已久的侠女戴天仇,因为她如今已把六调神君万挨午的纯阳宫中,几乎闹得天翻地覆!
    原来戴天仇自公孙玉走后,为了企图早日下山,昼夜加功,刻苦练剑!
    她天姿极好,恨大师又在一旁,亲自指点,所以约莫二十来日光阴,戴天仇便把少林一派的“达摩神剑”,点苍一派的“回风舞柳剑”,公孙玉天南一派的“无极剑”与自己原来就含有四种剑法的本门剑法,融会贯通,练成一种高妙无伦的“七绝剑法”!
    剑法练成以后,戴天仇向恨大师诞脸笑道:“师傅,我把‘盘蹿剑,已找到,‘六绝剑法’也已练成,你该告诉仇儿,我那不共戴天深仇的真实姓名,并许我下山找我玉哥哥,一同报仇雪恨了吧?”
    恨大师摇头突道:“你那仇人功力之高,盖世无敌,‘一击不中,便将遗憾终身!你这套‘七绝剑法’虽妙,但火候方面,差得还远,倘若躁切从事,岂非有去无回?羊入虎口!”
    戴天仇急得跳脚叫道:“师傅,你不能说话不算,照这样讲法,我辛辛苦苦的练剑则甚?”
    很大师失笑说道:“我说话如何不算?你剑法既已练成、我准你下山,先去帮你玉哥哥报仇,在剪除六沼神君万挨午这狠毒妖孽以后,再把你自己仇人的姓名告你。”
    戴天仇虽然仍自微觉失意,但听师傅已准自己去找公孙玉,遂也笑遂颜开,兴匆匆的收拾行囊,依然是男装打扮,一袭青衫,便向恨大师拜别。
    恨大师笑道:“疯丫头,怎的这等性急?你知道到那里去找你玉哥哥么?”
    戴天仇把大眼连眨,向恨大师顽皮笑道:“师傅,这些事我比你聪明,我不会先到湘西雪峰山,找那追遥先生孟野鹤去?”
    说完,再拜起立,柳腰一拧,俏影轻飘,便自纵往摘星峰下!
    很大师的满脸笑容,在戴天仇走后,突然变成无限凄抢,腮边流下两行泪珠,口内低声喃喃不绝,似是为自己心爱徒儿,有所祷祝。
    不提恨大师心头私事,且说这位新成绝艺,渴念盟兄的男装女侠戴天仇,她久居九疑山,自对三湘路径熟悉,用不到像公孙玉那般误打误撞,轻轻易易地便找到了雪蜂山上,追逐先生孟野鹤所居的三间茅屋。
    追遥先生孟野鹤,曾受恨大师厚思,也深悉戴天仇的一段悲凉身世!但彼此倾谈之下,盂野鹤听说很大师尚未告知戴天仇的仇家姓名,知道可能尚有某种时机,不曾成熟,所以也就避而不谈,只把公孙玉先到茁岭、六调、高黎贡山,找寻“柔经”尚无所得,再北游新疆,并部关万里远上长白的预定途程,向戴天仇细说一遍。
    戴天仇听完以后,眉头微蹙,知道若水能在苗岭、六诏,及高黎贡山等云贵两省之内,找到公孙天,一容他北游新疆,或是远上长白,便恐无从寻觅。
    所以匆匆别过追逐先生孟野鹤,便往苗岭方面、兼程猛赶!
    苗岭既无所遇,戴天仇再奔六调,她足初生之犊不怕猛虎。因判断公孙天若到此处,不会不来会晤卞灵筠,及试窥六沼神君虚实,所以干脆不住别处寻找,干脆询明路径以后,一直扑奔纯阳富而去。
    纯阳宫中,自公孙玉上次一斗,并明诛社灵芳,暗杀赵灵殊二女以后,六沼神君厅候午业已怒发如狡,特别手令最宠爱,也是武功最高的秦灵萼卞灵筠,率同其余魏灵莎、许灵芬、史灵珂,褚灵珊四女,及宫中所有第三代门人,日夜严密戒备,连他自己也时时巡视官内各处!
    但一连多日,未现敌踪,加上:独臂豺人狠心秀士,连抉来投,万候午略汁实力,武林十大高人之中,天南三刨已死;心澄大师远居北海,潜心般若,不问世事,巫山神姥向来不下巫山;剩下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暨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两人,便合手齐来,也未必准在自己的纯阳真解,及寒铁宝杖之下,能讨便宜?何况如今又添了这两个有力臂助,归附自己,但等寸十年自禁的誓言一满,便可创教中原,永为武林霸主!
    这等意得志满的情形之下,自然而然地又把颇为严密的警戒,渐趋松懈,只由门下六大弟一户,每夜轮班巡视纯阳官内各地。
    戴天仇因不知纯阳宫内厉害。老远便以那座红色鼎形搂阁,作为目标,走的正是南方死门绝地。
    但她运气大好,这一夜恰巧轮到卞灵筠值班,正巡视到鼎宫南方的一幢精舍附近,突然似觉侧方人影一晃。
    卞灵筠知道任何江湖人物,均不敢妄闯纯阳宫,极可能是公孙玉再度来此。他“柔经”
    不知到手与否?即令到手,这短时间之内,火候怎得精纯?大不该躁切犯难!何况纯阳宫中,义新来了狠心秀士独臂豺人两个心狠手毒魔头,万一稍露痕迹,立刻便是几乎无法避免的杀身惨祸。
    所以芳心狂跳,又气又急的低陀一声,对那条黑影,做一招手,便向上次与公孙玉亲密谈心,被赵灵珠撞见,几肇大祸的那条幽谷纵去。
    戴天仇本来才不管这些,立意直扑那座形状奇特的绝色楼阁,但距离虽在四五文外。更因夜云掩月,看不清面容,却觉得那停步招手,向自己打招呼的白衣少女,不仅神态绝美,连身材也似与自己仿佛。
    她忽然记起公孙玉初见自己以女装相向,脱口便呼“筠妹”之事,心想这白衣少女,可能就是玉哥哥朝思暮想,魂牵梦莹的卞灵筠?顿时拿定主意,不扑红色楼阁,且跟随白衣少女,转向西行,到要看看这位能使玉哥哥颠倒倾心的巾帼奇莫,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卞灵筠纵进那条幽谷,两个转折以后、尚未回头,戴天仇便已赶到身后,笑声叫道:
    “这位是不是卞灵筠,卞姊姊”
    卞灵筠听来人不是公孙玉,称呼却对自己这等亲呢,不由大骇回身,但与戴天仇目光一对以后,两人均呆在当地,心中同觉对方怎的如此酷似自己?
    还是戴天仇恐怕卞灵筠误会,首先打破僵局笑道:“卞妹姊,我是来找我玉哥哥的,他到过这纯阳宫来看你没有?”
    卞灵箔颇嫌这青衣美少年,萍水相逢,便对自己卞婉婶长卞婉婶短的称呼得过分亲热!
    遂退后半步,冷然问道:“谁是你玉哥哥?
    是不是天南三剑门下的公孙玉?你又是他什么人?”
    戴天仇冰雪聪明,猜透卞灵筠心意,伸手摘下儒冠,露出如云秀发笑道:“我叫戴天仇,是玉哥哥的义妹……”
    说到此处,见卞灵筠目光凝注自己,眉端已生幽怨,忙又笑道:“卞姊姊你别误会,玉哥哥说是他已先有了你这筠妹妹,便始终拿我当仇弟弟看!我听说卞姊姊义助天南三剑,是这六沼山纯阳宫内的一朵浊水青莲,平风景佩已极!你听我告诉你,我认识玉哥哥的经过好么?”
    卞灵箔虽然微觉这位貌相酷似自己的男装美女戴天仇,豪放不羁,但心里却对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遂与戴天仇并肩坐在一株大树以下,听她叙述结识公孙玉的经过。
    戴天仇娓娓讲完,卞灵箔已由徽厌她过分豪放,而变成喜爱她无邪但白,烂漫天真,轻抚戴天仇香肩,眉峰微蹙说道:“你玉哥哥来是来过,但如今却不知道人在何处?那册‘柔经’也不知到手没有?”
    遂也把公孙玉来探纯阳宫经过,及他师兄弟往仙猿岭寻觅“柔经”之事,细说一遍。
    戴天仇听完,眉儿一扬笑道:“那我且到仙猿峰去看看,玉哥哥就是走了,也可能留下点什么痕迹?”
    说到此处,忽然打量卞灵筠几眼,含笑问道:“卞妹妹,你们纯阳宫中的女弟子们,全是穿的这种白色罗衣么?”
    卞灵筠含笑点头,并问戴天仇问此何意。
    戴天仇秋波微转,嫣然笑道:“我看卞婶婶穿上这种白色罗衣,仙挟飘飘,越发丰神绝世,也想照样做一件来穿穿!哦,卞姊姊,我要走了,假如找到了玉哥哥,再和他同来看你!”
    卞灵筠方想告诉她纯阳富内,又添了独臂豺人,狠心秀士两个凶恶魔头,千万不可轻易再来,只嘱咐公孙玉勤练神功为要!戴天仇业己偎过脸过,在自己颊上亲了一亲,突展轻功,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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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卞灵筠眼看戴天仇宛如凌空虚渡般的飞登峭壁绝峰,才知道这位与自己貌相,几乎完全相似的男装快女,不但极其活泼天真,武功竟也与公孙玉在伯仲之间,甚至略强一二。
    尤其自己起自心灵深处,对这戴天仇发生一种亲切之感,丝毫不因她与公孙五称呼那等亲密,略生妒意,而且恨不能将来三人共命,彼此永不分离才好。
    不提卞灵筠心生玄想,且说戴天仇飞登绝峰以后,回头向谷中微一挥手,便往卞灵筠适才所告,位居六沼山极北端的仙猿峰方面,疾驰而去。
    可怜她到了仙猿峰,几乎把这座峰头的寸石尺上,全都找遍,但那里能发现公孙玉的半丝踪迹?
    戴天仇失望之余,自然未免有点伤心,她因也对那座半身石塑揉像,蛮有兴趣,故而倚着像下青石,心中暗想:“玉哥哥呀,你难道遇见了重大拂逆之事,不然怎的这等糊涂?明明知道我剑一练成,就来找你,为什么不把行踪何往?留下些痕迹暗记,以致害得我老远跑来,海角天涯的无法寻找!”
    想到此处,偶然触到自己的盘螭剑,忽又想起这剑柄中所藏那张黑色羊皮上的“空外之空,色中之色”隐语,被思师依照画理参详,猜透机关,变成一张上画奇形山峰,暨“柔在柔中,高明柔克”另两句隐语的白色羊皮!适才自己援登这仙猿峰以前,曾经看出周围形势,确实与那白色羊皮以上所画相似,在这种情形之下,玉哥哥究竟是找到“柔经”,觅地苦练神功?还是在此毫无所获,业已北上天山,或远赴长白?
    戴天仇童心颇甚,想来想去,竟决定自己按照所知隐语,在这仙猿峰上。找找“柔经”,或可因而判断出公孙玉是得经他往。还是他往求经?
    主意虽然打定,但参详起那“柔在柔中,高明柔克”两句隐语来,却又把个聪明绝顶的侠女戴夭仇,参详得头昏脑胀。
    一赌气之下,索性把任何问题,均自脑中撇开,转身赏鉴这雕得颇为精细的半身猿猴塑像。
    戴天仇是无聊之下,仔细赏鉴,不是像公孙玉,一鹤道人。初见这塑像般的匆匆一瞥,所以等她看出这猴像脑发,雕得摄长以后,便自辨出这是一只罕见灵兽金发神猱,并非普通猿猴之类。
    金发神嗓的一个“探”字,也突然启发戴天仇灵机,但她不知道灵猱舍身杀蟒、造福山民的那段故事,竟自拔出“盘螭剑’来,把座半身揉像砍得粉碎。
    揉像通体实心,戴天仇毫无所获之下,才又注意到像下青石。
    当时伏巨神尼青莲大师以“一指禅功”,裂石取出‘柔经’,虽在经毁以后,归本还原,井用泥土填没隙缝,但细心观察以下、总有痕迹可以看出。
    戴天仇看出业已有人动过这块青石,不由心中狂跳,但想出除了公孙玉握有白色羊皮,可能猜透隐语,裂石取经以外、任何人均不会凭空对这青石下手。
    所以她不管石中有否有经?及已否取走?仍用“盘螭剑’照着隙缝,挖开青石,伸手人穴一摸,又把那只宽约四寸,长约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取出。
    匣中因密不透气,那层烟雾仍在,“柔经”则确已成灰;但未经震荡,原形犹存,连面上那:“至柔克刚,无终无极!”八个铁线篆字,也依稀可辨!
    戴天仇起先不知经已成灰,微一摇晃晶匣之间,才见“柔经”散了一小半,但从灰烬以内,仿佛又看出一点纸角!
    既知“柔经”已毁,则公孙玉之心情沮丧,可想而知,戴天仇急于海角天涯的去找寻,并安慰自己的玉哥哥,遂把晶匣放在青石以上,想用盘螭剑劈开晶匣,看看灰烬之中的那点纸角,究是何物?
    但那等足以斩金切玉的“盘螭剑”,一剑劈下,戴天仇又是蓄足真力,晶匣居然依旧毫无所损,只是震起老高,剑锋所及,却把那块藏经青石,劈成两半!
    青石一裂,奇事又生,戴天仇看出石中空穴暗处,尚有一件圆形之物,取出看时,却是柄卷成三寸大小,一团的带鞘软剑!
    剑鞘是龟皮所裂,柔韧异常。戴天仇慢馒把剑展开,由尖至柄,尚不到二尺,出鞘一看只有一面开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剑身黯谈无光,却满布龙鳞,剑柄镌作龙头,一边雕着‘灵龙”,一边雕着“柔刀”,四个古朴篆字。
    戴天仇心头不禁狂喜,暗想自己曾经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灵龙匕”,原来竟与“柔经”,同藏在这青石之内!
    此剑既然又名“柔刀”则颇与最后一句隐语“高明柔克”相合,何不就拿那贮剑晶匣,试试此剑锋利!
    边想边以真力凝注执剑右手,“灵龙匕”立即坚挺,戴天仇先向青石略微一划,剑锋所及,石如粉落,果比自己从沈南施手内用巧计暂借的“盘螭剑”,更胜一筹!
    既然试出“灵龙匕”威力,戴天仇遂照准那只内藏“柔经”扁平透明晶匣以上,绕匣一匝的中腰黑线,轻轻一划。
    天生万物的互相克制之理,委实奇妙得不可思议!“灵龙巴锋芒虽比“盘螭剑”稍利,却也强胜不多,但如今这只曾经戴天执蓄足魔,以“盘螭剑”狠劈而毫无所损的透明晶匣,被“灵龙匕”轻轻一划,行迎刃中分,裂成上下二块!
    戴天仇内劲一收“灵龙巴”柔软如绵,她把两柄希世室刃,一卷一插,全数人鞘以后,再极其小心地,开启扁平晶匣。
    匣内“柔经”,确已成灰,一触即散!但灰中现出的纸角,却并非纸质,既韧且柔,不知何物所制?上面密布蝇头小字。
    戴天仇细读一遍,才知道那册被毁的“柔经”,与这两柄稀世宝刃的相互关联,暨留藏在这青石以内的一段经过:
    原来百年以前,武林中出了一位盖世奇人,名为“百柔道长”,精研“先天无极气功”
    及“无极剑法,”
    百柔道长仅收弟子一人,把全身绝艺悉数相传以后,即令弟子仗剑江湖,诛恶行道!
    但就在他弟子下山不久,百柔道长独自面壁苦参之下,竟又悟出不少足以增益“先天无极气功”威力的“至柔克刚”心法,遂也下山寻找心爱弟子,欲对其再加传授。
    天下事因缘前定,无法勉强,百柔道长的一双云鞋足迹,几乎踏遍天下名山,却偏偏寻不到他那位衣钵传人的丝毫综迹!
    不过百柔道长登山涉水,却未徒劳,他在穷极各处奥区之下,居然得到两柄稀世神物利器,一柄是“盘螭剑”,一柄是“灵龙匕”,并收服了一只罕见异兽,“金发神猱”。
    但在寻到六调山时,金发神猱为除巨蟒,勇而须身,连百柔道长也中了解毒。
    虽仗内功精纯,暂时无碍,也因解毒特烈,自知不久人世,遂将所悟“至柔克刚’心法,选精择要,著成一册“柔经”。连同“灵龙”盘螭”双剑,一并埋藏在自己亲手塑造的猱像石内,以待质世有缘!
    就在此时,突通隐居川东的一位道友,欲向百柔道长借剑斩蛟!百柔道长遂概借“盘螭剑”,并暗在螭首睛珠以内,藏放了一张秘图隐语,并告知那位道友,不遇自己门下传人,暂时不必归还,但须在江湖中传播“欲得柔经,先取盘螭”之语。
    那位道友去后,百柔道长便将“柔经”及“灵龙匕”秘藏石内,又因恐为歹人无意所得,济恶家世,更在晶匣中加了一层防护,使除非心思极细之人,纵得“盘螭剑”秘图,亦将空劳心力,镜花水月!
    戴天仇看完以后,知道公孙玉之师天南三剑,既擅“无极剑法”
    暨“先天无极气功”,必是百柔道长的再传弟子,连沈南施的那柄“盘螭剑”,居然也是五哥哥的师门故物。
    如今“柔经”虽毁,“灵龙匕”却得,自己偏不相信,凭自己所炼“七绝剑法”,及两柄神物仙兵,就杀不了一个六沼神君万埃午?
    何况玉哥哥不知石中尚有藏剑,见“柔经”一毁,定然肝肠痛断,以他那种外和内做性情,不是愧对师恩,横剑自绝,就是埋首深山,不有大成,永不出世!
    自己与玉哥哥一盟在地,义重情深,不管他是生是死?也应该一闯纯阳宫,会会六沼神君万挨午,若能仗精妙剑法,及两柄仙兵,除却这武林中人人侧目的极恶魔君,也总算在人情上、道义上,对玉哥哥有了交代。
    主意既定,戴天仇遂寻恩怎样下手才比较容易如愿。
    想来想去,竟想到那位容貌生得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卞灵筠身上,不由面含得意微笑的一跃而起。
    戴天仇根据自己所曾经注意卞灵筠的衣服式样,跪到六谣山外,左近的市镇之中,用白罗照样缝制了一身,便恢复女装,肩插“盘螭剑”,把“灵龙匕”藏在腰间,再度往六沼神君万侯午所民的纯阳谷方向驰去。
    刚到上次与卞灵箔相互倾谈的幽谷谷口,便听得一声极难听的阴笑,自纯阳谷方面转出,一个五十来岁身着黄衫的儒生打扮之人。
    戴天仇打量此人鹰鼻鸥眼,薄唇削腮,不但相貌极其阴骛。连目光也流露一种凶毒骄狂之色,知道决非善良!但心中忽又怀疑,因听说纯阳宫内,除六调神君万候午一个男子以外,全属女徒,这黄衫儒生怎会自由自在,毫无顾忌地由宫内转出?
    她这里寻思未已,黄衫儒生却堆起一脸邪恶笑容叫道:“卞够娘,纯阳宫内,艳绝人间,怎的就是你一人不会享受?前日你对我大不客气,难道凭我狠心秀士这点名头,还辱没了你?”
    戴天仇听对方报名“狠心秀士”,知道这就是当代武林十大高人中,有名凶魔之一!风闻他与“独臂豺人”形影不离。正待套问,独臂豺人是否也在此间?但转念一想,对方既误认自己是灵筠,如此一问,岂非自露马脚?
    而且听他口风,似对卞灵筠垂涎,并曾受斥拒,自己反正打算要把这纯阳宫,搅它个天翻地覆,何不将机就计?
    光除去这狠心秀士,也代卞灵箔婶婶,出却一口恶气!
    戴天仇主意打定,秀眉双剔,杀意已生,故作不屑地瞪了狠心秀士一眼,突展轻功,柳腰微摆,自他身旁一闪而过!
    并因料定对方可能追来,根本不动肩头的“盘螭剑”,只把“灵龙匕”准备停当,耳力专注后方,听取狠心秀士动静!
    狠心秀士果然色迷心窍,他不但不以戴天仇眉蕴杀气,面罩严霜为意,反而觉得美人含嗅,风韵更绝,一面纵身赶过,一面笑道:“卞姑娘,何必如此避我?你师傅正在入定,宫中反正无事,旦陪我谈上几句,保证绝不轻薄如……”
    一个“何”‘字,尚未出口,戴天仇娇躯候转,一柄毫无精光,极不起眼的短剑,业已隐挟劲风,当头劈下。
    狠心秀士一来因为自己是六调神君贵客,绝料不到万候午门下弟子会翻脸伤人?二来戴天仇身怀双剑,一剑插在肩头,根本未动,居然会有另一剑劈下,太已出人意外!三来双方身在凌空,仓促之间,再好的身法,躲避亦难,所以狼心秀士只得功贯左臂,想从恻面格开剑锋,然后再喝问对方,何以哑口无声的便对师门尊长,下此毒手!
    那知戴天仇所用这柄黯然无光的短短小剑,竟是武林中人人渴羡,但绝迹江湖已达百年,锋芒之利,盖世无双的“灵龙匕”!
    所以戴天仇玉腕沉处,只听得狼心秀士一声惨曝,血雨飞洒半空,左手自肘以下,便已应剑而落!
    戴天仇既然得手,怎肯容人?跟手洒出漫天刨花,飞罩狠心秀士。
    一招之中,含有少林“达摩神剑”,点苍“回风舞柳”,以及公孙玉“天南无极剑法”
    的多种精奥。
    狠心秀士功力虽高,但重伤之下,既需运气止血,义惊于戴天仇攻势之敏捷诡辣,精妙无俦,自然无法还攻,勉强偏头向右飘身,那条断了半截的左臂,却又吃戴天仇的“灵龙巴”,生生齐肩劈下!
    二度惨曝又起,这位名列当今武林十太高人之一的狼心秀士,因骤然以下,连受重伤,一条左臂,分两次断落在地,居然不敢再与戴天仇纠缠,带着淋琳鲜血,便往纯阳宫中逃去。
    戴天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无论如何先把这淫恶魔头,斩在剑下,也算不虚此行,为武林之中,除去一个大害。
    但她哪知狠心秀士所发两声惨曝,是以真气传声、向独臂豺人求援,此时业已惊动纯阳宫中请人,六沼神君万候午瞬刻即至!
    狠心秀士前逃,戴天仇后追,刚刚追到纯阳宫最西面一幢白色精舍之处,眼前候然白影连飘,飘出五人卓立当地,狼心秀士与戴天仇,遂一齐止步。
    这五人出现得太巧,但也太怪,巧的是秦灵萼卞灵筠二女,恰恰不在其中,怪的是向与狠心秀士形影不离,而狼心秀士待以惨曝为号,向他求援的独臂豺人,也复不在其内。
    魏灵莎、许灵芬、史灵河、褚灵珊四女,垂手侍立两边,当中站勺,便是那位身被五色绞肖所织短衣,用两只寒铁宝杖技地,号称刍世第一魔头、威震八荒的六调神君万埃午!
    六沼神君及身旁四女,也把手执“灵龙匕”,身穿仿制白色罗衣的戴天仇,当作了卞灵筠,看这情形,狠心秀士的一条左臂,分明是断在卞灵筠剑下,所以师徒五人,面上全是一片诧异神色。
    狠心秀士趁这机会,回手向自己肩头上,先点了一下,然后掏出一把金创妙药,按在伤口,对着六沼神君,忿然叫道:“万侯神君,令徒目无尊长,太已厉……”
    六调神君不等狠心秀上话完,便把双眉一挑,冷然答道:“卞灵筠虽然平素得我溺爱,但六沼门下,规戒最严,不容丝毫逾越!吾兄请说出她犯上因由,万侯午立将逆徒毁在寒铁宝校之下,以作谢罪就是!”
    狠心秀士因此事曲在自己,更想不到六调神君开门见山的劈口就问,所以仓卒之间,竟然把脸上窘得通红,而嗫嗫嚅嚅地,无以为答。
    六沼神君一看狼心秀士这等窘状,心头便已雪亮,对着站在较远的戴天仇说道:“筠儿不要怕,你把此事经过,从实说来,倘若情亏理屈,则不必等我动手,可即自己饮剑,以正门规!但若错属对方,慢说你只砍下了你狠心秀士老前辈的一只左手,就是所下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项上人头,都有师傅替你担戴!”
    狼心秀士听完六沼神君万候午的这一番话,不由心头暗骂这魔头表面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仍对卞灵筠袒护已极!万一双方因此变脸,自己本来就远非万侯午对手,如今又复失去一臂,岂非要吃大亏?怎的老搭挡独臂豺人,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走开,不见来到。
    但戴天仇在这种情形以下,同样感觉为难,无法作答!
    因为自己乔装卞灵筠之策,果然连六沼神君师徒,一齐瞒过,不过只一开口说话,语音不同,原形岂非立现?
    戴天仇总算胆大包天,略一思付之下,遂决定射人射马,擒贱擒王,且先往前靠近几步,再行开口答话,只要发现六沼神君微有疑虑,便立以“盘螭剑”“灵龙匕”双剑同施,或可一击功成,替自己的玉哥哥,雪却师门重恨,并为莽莽江湖,除掉一个神奸巨恶。
    主意既定,装做低头垂泪,往六调神君身前,走了几步。
    这个念头打得未免百密一疏,因为卞灵筠是六沼神君自摄摇之内,抚养成人,一切言谈,自然熟悉已极!戴天仇不言不动,谁也不会想得到她是冒牌的卞灵筠,如今这一举步,不但六调神君眉头微皱,连他身边所侍立的魏灵莎等,也全觉得卞师妹怎似走路不大自然,有异往日?
    但因天下大难得有如此相似之人,所以这种疑念,在六沼神君师徒心头,一生即灭,都以为卞灵筠不知吃了狠心秀士什么暗亏?
    才变得有点心神恍惚。
    六沼神君突然注意到戴天仇手中的“灵龙匕”,双睛候地一亮,开口问道:“筠儿,你手中这柄短剑,一面开锋,形状奇特,是从那里来的?”
    戴天仇靠近六沼神君以后,早想下手,但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位魔头,有一种特殊威严,令自己微生慑惧之感,几度欲前又却。
    如今听六调神君问起手中的“灵龙匕”,知道无可再延,遂又复上前一步,低声答道:
    “启禀师尊,这是武林第一名剑‘灵龙匕’,被筠儿无意得来,师尊请看!”
    说完,单以左手托着“灵龙匕”,递向六调神君,俏目微抬,暗中注意这位盖世魔头的脸上神色。
    六调神君被那“灵龙匕”三字吸引,竟不曾注意到这位冒牌的卞灵筠放把嗓音压哑,似与往日不同!但见她单手递剑,与卞灵筠平素的恭顺守礼情形大异,却不免心头一动。也自抬头向戴天仇看去。
    眼为心苗,极难藏假,所以双方目光互接之下,六调神君立时发现这位心爱弟子的妙目之中,不但煞气极浓,而且是专注自己,
    戴天仇目光之中的这种腾腾杀气,却使六调神君万侯午心内一惊,但在他尚未想到向自己单手递剑的白衣美女,并不是卞灵筠时,戴天仇已因看出六调神君脸上,陡现惊容,生恐失去难得良机,竞真力暗凝左掌,脱手飞出“灵龙匕”,直掷六沼神君心窝,右手亦翻腕拔出“盘螭剑”,就势一招“赤帝斩蛇”,照准这位盖世魔头,宛如泻电飞虹,凌空直落!
    这等仓卒之间的惊魂急变,若换了旁人,戴天仇真可能一击功成!但六调神君万候午的一身武学,几乎已达人圣超凡之境。因“灵龙匕”在这近距离的凌空飞掷,躲避格拒都难,遂丹田聚气,张口一喷。好惊人的“纯阳真解”,居然硬凭一口真气,便把正向自己心窝飞到的“灵龙匕”,生生吹落!
    至于应付戴天仇右手“盘螭剑”的一招“赤帝斩蛇”,六沼神君却更觉从容,右手寒铁宝杖,轻凝真力,身躯便已左飘丈二!
    但六沼神君此时仍把戴天仇当作卞灵筠,闪开以后,满面疑诧神色的怒声北道:“筠儿,你有多大胆量?竟敢不顾六沼门规,杀师犯上,莫不是听了什么人的教唆挑拨不成?”
    说到此处,目光一瞥狠心秀士,竟然有点疑心这场平地风波,是他在其中弄鬼。
    魂灵莎等四女,也觉得这位卞师妹的杀师举措,太已突然,一个个地柳盾颦蹙,妙目凝光,静听戴天仇如何答话?
    戴天仇因一击未中,遂避免嫁祸卞灵筠,“盘螭剑”横护当胸,手指六调神君,冷冷说道:“万候午,你这残废魔头,实在太不开眼!
    谁是你的什么筠儿?我叫戴天仇,来我我结义哥哥公孙玉,顺便想杀掉你这凶魔,代我玉哥哥报仇雪恨!”
    戴天仇这一昂然发话,不仅语音与卞灵筠显有不同,她那种亢爽骄傲的神情,更不似卞灵筠平素的温柔和婉。
    魏灵莎等四女,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一齐以一种又奇又诧的目光,凝视戴天仇,暗想这位白衣美女,倘若不言不动,真与卞灵筠一般无二,天下那有这等相像人物?
    六沼神君也自大吃一惊,上下打量戴天仇几眼,瞿然问道:“你师傅是谁?若与万候午略有渊源,我便破例饶你今日不死!”
    戴天仇根本就没把这位盖世魔头,看在眼中,依旧傲然笑道:“你神气什么,谁要你饶?我师傅半生茹恨,恨重如山,她老人家就叫‘恨大师’,告诉你了,你认得么?”“恨大师”之名太生,六沼神君闻言也觉微愕,但目光再复细看戴天仇以下,一桩前尘隐事,顿起心头。
    就在六调神君嘴唇微动,欲向戴天仇问话之际,那狠心秀士已撕下衣襟,裹好断臂伤处,对戴天仇狞声说道:“暗算伤人的无耻贱婢,你要找的那公孙玉小狗,早被我用巨石碎舟,沉尸巫峡江底!
    今日便万侯神君,能够饶你,我也非把你摆布了个淋漓尽致,然后乱刃分尸,以消断臂之恨!六调神君闻言,冷冷看了狠心秀士一眼,戴天仇虽不知公孙玉的噩耗真伪,但听在耳中,也宛如平地焦雷,心神巨震!
    微退半步,强定心神,正待抡剑再扑这口吐污言的狼心秀士,突然纯阳宫内,一榴绿焰,电疾升空,闪闪光华,照耀得远近山石林木,俱作暗碧。
    魏灵莎娇容一变,向六沼神君恭身说道:“启禀师尊,留守鼎宫的秦灵萼师婉,传讯告警!”
    六调神君眉头微皱说道:“东面有卞灵筠巡防,鼎富有秦灵萼留守,独臂豺人亦在纯阳宫内,暂时且不必去理它,先了断此间之事再说!”
    回头又向戴天仇问道:“你师傅是……不是缺……缺两只手?”
    戴天仇见六沼神君竞知道自己恩师双手已失,说话之间,并似有无限感慨,不由诧异难解,方把柳眉略扬,欲待答话,远处一声娇呼,电疾般的驰来一条白影。
    这条白影,正是那位相貌长得与戴天仇一般无二的卞灵筠,她赶到面前,看见戴天仇先是一愕,然后眉头深蹙地,向六沼神君说道:“启禀师尊,独臂豺人趁师尊率众外出,擅闯鼎宫,掌震秦灵萼师姊,并盗走‘纯阳真解’!”
    六沼神君万侯午闻言脸上颜色一变,扭头向卞灵筠问话,却以眼角余光,觑定狠心秀士说道:“秦灵萼伤势如何?独臂豺人走了多久?”
    卞灵筠答道:“秦师姊受震不轻,但无性命之碍,独臂豺人走去了约莫两盏热茶时分!”
    六调神君知道追已不及,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且容他仔细参详那册‘纯阳真解’,只要等我对天南三剑所许的自禁十年之约一满,那怕独臂豺人飞上天边、逃到海角,也管叫他在我寒铁宝杖以下,骨化飞灰,尸成肉浆!”
    说到此处,候然厉声叫道:“卞均筠、魏灵莎、许灵芬三人,速回鼎官,照料秦灵萼伤势,等我此间事毕,再与她仔细调冶!”
    卞灵筠闻言,既不敢不遵,又担心戴天仇安危,遂抬头假装好奇的看了戴天仇一眼,但妙目之中,麟波暗示她千万不可妄自逞强,赶紧早谋退路!
    戴天仇故作不懂的傲然一笑,卞灵筠万般无奈,只得默默无言地与魏灵莎、许灵芬三人,转身退去。
    这时六调神君万侯午,却把戴天仇暂放一旁,转身面对狼心秀士。
    狠心秀士知道大事不妙,暗恨独臂豺人太已阴险,居然甩下自己顶缸,而竟独盗“纯阳真解”逃去。
    如今六沼神君万侯午面上业已深笼杀气,分明危机一触即发,遂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万埃神君,独臂豺人此举,太已卑鄙无耻!
    但他那逃匿去处,我或能找着,一日以内、定然尽力把‘纯阳真解’追回,奉还神君,甚至于独臂豺人,同来谢罪!”
    话音刚了,蓦然跺足飞身,往后便纵,暗想只要纵出五丈左右,过了纯阳宫的范围以外,万候午即将遵守天南三剑,所立自禁纯阳宫十年誓言,不能越界追袭。
    心思想得虽妙,动作也配合得极其敏捷,但对方身手高明太多,狠心秀士向后纵出约莫三丈五六,心中正在高兴,只一落地借力,二度腾身,便可逃得性命。
    那知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头顶掠过一阵微风,六沼神君万埃午业已越过自己,在身后七人尺远,手持寒铁室杖点地,面罩秋霜,冷然而立。
    狼心秀士见状,知道恐怕是无常已到,大限难逃,但仍存着万一希望,勉强镇定心神,对六调神君笑道:“万侯神君,难道你连我也一齐疑心在内?”
    六沼神君看了狠心秀士一眼,哂然不屑说道:“你们到我纯阳宫内之时,万候午便知道不是得罪了什么历害人物,来此避祸、便是有所图谋!如今果然一个盗我重宝,一个对我门下弟子无耻,好行完全暴露,独臂豺人已逃,臣让他多活几年,你难道还敢不忿不服,要我多费事么?”
    狠心秀士听六调神君这等说法,知道光凭好言,无法搪塞、遂也激发天生暴庚之性,目中进射凶光,额定六沼神君说道:“万候午,你既然这等说法,我亦不必多辩!但‘狠心秀士,四字,在武林中大小有点名头,虽知非敌,不首白死,我要以一只残余右掌,试试你‘纯阳真解’,到底有多大威力?”
    六诉伸君点头哈哈笑道:“这两句话还讲得有点骨气,要是像先前那副脓包相,我真不相信你们会列名当今武林十大高人以内?”
    说到此处,目光一瞥狠心秀士的断臂说道:“万候午生平决不占人便宜,你既然新断一臂,我们不必动手过招,各自一试内功即可!万候午并送你一个便宜,只要你我掌心相对,能够熬得过我‘纯阳真解’烤炙暗震一盏热茶时分,今日便让你安然而去,这笔帐等我自禁十年的期满以后再算!”
    狠心秀士闻言,心头暗喜,寻思万侯午这残废魔头,生平言出不二,自己若能与他互较内功,维持一盏荣时不败,当然便可逃生,否则也可借用这狂妄之人,尝尝自己右手用精钢打造半截小指以上,制成指甲模佯的两枚见血封喉的剧毒缅铁倒钩滋味,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主意打定,傲然狞笑,右掌一伸,六调神君也单以右杖拄地,人石三寸,一个外披五色鲛肖短衣的身躯,宛如钉在那根寒铁宝杖上的一般,伸出左掌,与狠心秀士两掌相对!
    六沼神君的‘纯阳真解’,举世闻名,而狠心秀士所练的‘太阳神掌’,也颇不俗!更妙的是两种功力,虽然深浅不一,性质却完全相同,所以双掌一合,万挨午与狼心秀士齐觉对方掌热如火,而且狠心秀士的掌心热度,竟仿佛比六调神君,更强更烈!
    戴天仇脱手掷敌,为六沼神君运用罡气凌空吹落的‘灵龙匕’,虽然早被侍立在六调神君身旁的褚灵珊,抢在手中,但她若乘此时夺剑,褚灵珊、史灵珂二女均非其敌,何况六调神君,分身乏术,连脱险也是太好良机。
    但戴天仇不知是惊闻狠心秀士口中所传公孙玉巫峡碎舟丧身的噩耗,芳心寸碎,要想拼着万死,代玉哥哥殖此师门死敌,及杀身强仇?还是另有其他缘故?竟然既不战,也不退,手横“盘螭剑”,卓立当场,一双满含仇火的炯炯目光,注视这两个盖代凶人的胜负情况。
    只见六沼神君,脸上冷漠漠的,毫无丝毫表情,狼心秀士则身额气喘、似已败在颂刻!
    原来双方手掌一合的刹那之间,狠心秀士觉得六调神君掌心的热度不高,照此情形,一盏荣时以内,自己决不致败!
    但他这种哂笑对方徒负虚名的念头方起,便已变作极度惊惶,因为发现人家掌心中的那点温和势力,竟能循着自己血脉,深入内脏,而且未经人体,固然感觉温和,但一人体内以后、却变成其热如焚的烘炉一般,烤炙得自己脏腑之间,无法忍受!
    狼心秀士这才知道六调神君万侯午的“纯阳真解”,委实绝世无双,自己功力与人家相差太远,此时便想缩手,也自不及!除非照他所说,能够熬过所限时刻、别无生望。
    求生之念一起,狠心秀士立时放弃攻人,以所炼全部内家真气,聚集心头,想硬熬硬抗六沼神君的“纯阳真解”。
    笔下描状虽慢,当时情况却只在一刹那间!六调神君万侯午发现对方心意,低低“哼”
    了一声,“纯阳真解”功力,骤加两成,狠心秀士立觉五脏如焚,血液若沸!
    抗既抗不了,逃又逃不脱,生机全绝以下,自然又复逼起狠心秀士凶心,双目猛然一瞪,厉芒闪烁,狞视六沼神君,语不成声地梁梁笑道:“万候……午,我狠心秀……士,纵……纵然命……丧六……六沼山……山头,但你……你也得赔……陪我同……赴阴……
    曹……地……府……”
    说完,拼竭余力把右手小指一钩,六调神君立觉自己的小指之间,一痛一麻,知道果然中了对方意料不到的毒辣暗算!
    好狠的六调神君,掌心再一用力,便自震倒那业已无力支撑的狠心秀士,回手送入口中,竟然把自己的小指咬断,连着满口毒血,暗运内家真力,“噗”的一声喷出,把气息奄奄的狼心秀士,打得满面桃花,脑浆进裂!
    万候午微瞥狠心秀士尸体,冷笑一声,才回头叫道:“褚灵珊过来,给我一粒解毒纯阳丹,并把我断指包好!”
    褚灵珊应声走过,眼侍六沼神君服药裹伤,戴天仇则依旧一声不响地横剑傲立。
    六调神君看了她一眼,换了一副笑容说道:“你居然不利用我和狠心秀士较功的太好良机逃走,这份胆量,太已难得!我也送你一个便宜……”
    戴天仇不等六调神君话完,便自妙目笼威地沉声叱道:“万埃午你倒会友一个右一个的送人便宜,但我戴天仇不是狠心秀士,有便宜也不要占!我既入纯阳官,不替我玉哥哥雪却师门重很,决不轻易出去,你尽管放心休息上两个时辰,再来动手!”
    六调神君扬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我休息上一两个时辰?”
    戴天仇应声答道:“因为我不想占人便宜,你方才中了狼心秀士暗算,自己咬断了一根手指!”
    六调神君闻言,注视戴天仇有顷,忽然纵声大笑,但这笑声非骄非狂,反到充满了一种赞许欣喜意昧。
    戴天仇被他笑得莫明其妙,秀眉一蹙问道:“万候午,你笑些什么?”
    六沼神君看她一眼,微笑不答,却把寒铁宝杖一技,接过褚灵珊手中的‘灵龙匕’来,随手一劈,便劈碎一块斗大山石,突然抛向戴天仇道:“戴天仇接任你的‘灵龙匕’,我认识你手中另外的一口剑,是‘盘螭剑’,你不要发骄,不要卖狂,仔细衡量衡量自己,再行答话!你以这两柄当代武林之内的罕见神物进手,对付我新断一指左掌中的寒铁室杖,能接几招?”
    戴天仇见这盖世魔头,居然不但把“灵龙匕”还给自己,并要单以受伤左掌中的一根寒铁宝杖相敌,心中不禁又是有点钦佩,又是有点不服地,接口答道:“一百招之中,我就是杀不了你也不会败!”
    六沼神君万候午这回可是仰天狂笑说道:“当年括苍山绿云谷,集天南三剑之力,尚且在第一百零一招上认败服输,你有多大能力,敢说接我百招之多?”
    戴天仇怒目叱道:“万候午,你不要狂,我虽然不敢与无南三剑老前辈等相比,但当年你是双杖同施,如今你只说以一杖应敌,何况我掌中又是两柄旷世罕见的神物仙兵,你这一味卖骄狂,是不是逃得出百招以下,还说不定呢?”
    六调神君点头笑道:“你只要能在一百招中,赢得了我左掌内的寒铁宝杖,万埃午当场自绝!咦,刚才我问你的一个问题,尚未见答,你师傅恨大师,是不是没有手?”
    戴天仇不耐与他多语纠缠,怒声答道:“万侯午,要打就打,何必这样罗嗦?我师傅没有手,我却有手,你且尝尝我这手下滋味!”
    “味”字方出,“盘螭剑”“灵龙匕,左右齐攻、但只虚晃一招,便即住手,她因如今是双方明面较艺,仍然不肯在六沼神君贸然无备之下,加以暗算!
    六调神君见状笑道:“就这一端看来,你果然比那狼心秀士。强胜多多!且放心大胆地尽展所学,我要看看武林后辈之中,出了什么样特殊高手?”
    戴天仇这才真正进身发剑,她因面前对手,是当世之中的第一凶人,所以一开始就不敢待慢,右手“盘螭剑”用的点苍绝学“回风舞柳剑”法中的“千丝飘翠”,左手“灵龙巴”
    却用的是公孙玉天南剑法中的“紫气东来”。
    这两手剑招本就威力奇强,加上两柄宝剑,又均是绝世神兵,精光电掣,剑雨飘空,照说六调神君万候午,至少也应该被戴天仇逼退丈许以外。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愧当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之称,右手寒铁室杖,依旧点地不动,左手寒铁宝杖,却候然伸人戴天仇漫天剑影之中,一震一搅!
    一阵龙吟虎啸慢慢歇处,戴天仇秀眉颦蹙,看看六沼神君,六沼神君则笑吟吟地,看着戴天仇,两人心中,各有一种不大相同,却又有些相同的想法。
    六沼神君是想:凭自己暗聚纯阳真力的一震一搅,居然未能使戴天仇左右手中,任何一口宝剑出手,此女姿禀功力,委实可惊,再假以一二十年光阴的火候锻炼,岂不压盖武林,无人可敌?
    戴天仇则见自己“灵龙匕”“盘螭剑”两口神物仙兵,合击之下,不但不曾把六沼神君的寒铁室杖,削去分毫,反而震得两臂奇酸,连对方身形,也未逼动半寸!照这种情形看来,玉哥哥所梦寐相求的“柔经”又毁,报仇之事,岂非永远无望?
    双方交手一招,试出几分虚实以后,戴天仇自然不敢大意,连六调神君也不肯过分小视戴天仇,凝神注意她的身法剑路。
    但戴天仇的“七绝剑法”,是综合“达摩神剑”回风舞柳剑,“天南无极剑”,以及其他武林中四种绝顶剑法的精微奥妙,再加恨大师独创招术而成,所以六沼神君展尽身法,连让戴天仇攻了二四十招,仍然不曾判别出她这种极尽神奇诡妙的剑法,出自何门,并有一两次,若非功力大高,艺人化境,几乎出了差错!
    六沼神君一面动手,一面埋藏自己心底,未为任何人所知的前尘隐事,也自然而然地电幻心头,这种回忆,并能与目前形势配合,戴天仇手中双剑,一招狠似一招,六调神君心头隐事,也一刻深似一刻,终于深到无法再忍,面上布满一片严霜,右手寒铁宝杖,“叮”
    的一点石地,全身拔起五丈来高,掉头倒扑,仍然守约单以左手室仗进招,但这一招是他自创天魔杖法之中绝学,叫做“罗喉血雨”,弥天杖影,威势无情,其中并隐蕴了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戴天仇觉得前后左右的两三丈方圆,全在六沼神君杖风杖影笼罩之下,威势之强,令人神摇目眩,招架既难,闪避也不知应向何方闪避?”
    情急以下,忽然想起公孙玉转授的“青莲剑法”,急忙右手“盘螭剑”一招“花开见佛”,左手“灵龙匕”一招“池上生莲”,也自幻出匝地剑气,及无数剑花所化的朵朵青莲,飞迎六沼神君的漫天杖影!
    这次与第一招双方试手,大不相同,戴天仇所施展的青莲剑法,虽是武林中无上防身妙术,但双方功力,过分悬殊,却那里禁得住六调神君万侯午,凝聚到十成左右的纯阳真力!
    朵朵青莲果然托住了漫天杖影,但六调神君万侯午暗蓄的纯阳真力一吐,戴天仇顿时惨“哼”半声,双手虎门之间,涔涔出血,并响起了“呛呛啷啷”的清越龙吟,“盘螭剑”脱手横飞、削断了一旁观战观得出神史灵珂的束发素中,碎落青丝,纷纷飞舞!“灵龙匕”则往上斜穿,穿透一株老松,只露出半截剑柄,微微摇摆颤动。
    戴天仇不到五十回合,便已双剑出手,虎口震伤,自然羞、惊、恨、怒交并,银牙一咬,举着鲜血淋漓的右掌,便往自己天灵拍去。
    这时六调神君万候午,身形还未落地,见状忙把左手的寒铁室杖,掷人地中数寸,然后屈指一弹,凌空吐劲,罡风锐啸之下,戴天仇顿觉右臂一酸一麻,无力再举。
    六调神君身形落地,手指羞窘得满面通红,妙目之中,泪光麟转的戴天仇,正色,道:
    “年轻人不能这样没有志气,败在别人手下,就应该砾励奋发,以求雪耻图强,自劈天灵,只是弱者所为、决不是英雄侠女的胸襟行逞!凭你这等年龄身分,能和我斗四十七合,业已武林罕有,败亦无羞!快点回去告诉你师傅,说是我已猜出她是我昔日放火,何妨来此一会?把一切恩怨仇谁,亲作了断,不必再将第二代,牵连在那些说不清,解不开的前尘隐事以内!”
    说到此处略为一顿,目光瞥了被自己震飞的“盘螭剑和“灵龙匕”一眼,继续又道:
    “我虽对天南三剑立誓,自禁纯阳宫十年,静待他门下弟字,持那半剑一铃赴约,但也立下禁条,外人无故扰闹我纯阳宫者,重则处死,轻亦则足!今日对你,算是恩施格外,留剑放人,我决不觊觎这两柄稀世神剑,只要叫你师傅,亲身至此,弄清楚一桩往事之后,不仅将剑发还,可能并把我一身所学,悉数传授于你,也说不定!”
    戴天仇听出六调神君与恩师恨大师,颇有一段恩怨纠缠,故而一面静听,一面心头暗转,不要恩师一向对自己讳莫如深的不共戴天深仇,就是这六调神君,那才巧得有点过分。
    戴天仇听完六调神君话后,强忍眶中珠泪,不令外麟,狠狠恨声说道:“万候午,谁要学你那些邪恶功夫?戴天仇下次再到纯阳富之时,也就是你这万恶魔头,恶贯满盈,上遭天报之日!”
    六调神君大笑说道:“万候午一生不信什么叫天理昭彰,循环报应,我就相信我自己!
    这纯阳宫中,并不怕人搅扰,希望你叫你师傅快来,把当年她与我之间,一件未弄清楚的疑案,彻底了断!”
    戴天仇银牙猛挫,跺足飞身,但她心高气傲、武功又好,所向遂心,从来不曾挫折过,这次双剑均失,受了这大委屈,自然难过已极!身形背转以后,勉强忍住的珠泪,立即滚滚而落。
    她觉得思师命自己辛苦练成剑术报仇,却在真正仇人,尚不知到底是谁之时,便遭遇这等惨败,那里还有颜面,回见恩师?所以戴天仇人虽离开纯阳宫,芳心之中,别无他念,只存了一个“死”字!
    但“死”念虽决,死法却犹豫不定,戴天仇珠泪泉麟,柔肠百转,一会儿想以头撞山,一会儿想纵身坠壑,但想到后来,泪渍纵横面庞以上,反而浮起了半丝惨笑。
    因为戴天仇想起自己身世如谜,平生只有两个亲近之人,一是宛如慈母,对自己抚养教育的思师恨大师,另一个就是结义盟兄公孙玉,如今既然无颜回见恩师,却听说玉哥哥巫峡碎舟,死在江流以内!自己索性也赶往四川,自巫山山顶,跃入长江,与玉哥哥死在一处,岂不较有意义?
    戴天仇个性极强,主意既定,立时照做,由六沼人川,应该是自滇东,顺楚黔边境北上,但她走到离四川省境不远之处,却发现了一桩触目惊心,几乎令人无法相信的极端意外怪事。所经之处,是一座小小山头,山虽不高,路径倒颇迂回曲折,戴天仇绕来绕去,绕得心烦,遂不走山路,故由树木草石之间,施展轻功,飞腾直上!等她既将纵登山顶之际,忽然一阵山风,吹送过来山那边的几声娇柔细语,访佛竟有情意绵绵的“玉哥哥”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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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戴天仇听在耳中,心头不禁酸楚异常,暗想自己为了一位“玉哥哥”,要赶到巫峡自尽,同葬江麟,此处不知又是那位薄命红颜,在和另外一位“王哥哥”,誓海盟山,卿卿我我。
    她这种头感慨方生,山头那边又传来一声男性口音的深长叹息。
    这声叹息,听来极熟,使戴天仇大吃一惊,心头乱跳!暗村自己方才所感慨的两个“玉哥哥”,倘若竟同是一人?则这位在此享受温柔滋味的“玉哥哥”,却怎样对得起纯阳富中,忍辱负重的卞灵筠?
    及为了他情甘共死的自己这位“仇妹妹”?
    疑念既动,戴天仇遂轻身提气,踢足潜踪的慢慢援上山头,从草树丛中,愉眼瞥去,只见山头那边的一株大树根上,并肩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不正是自己心目中,仅有两位亲人之一的结义盟兄公孙玉,女的则因脸对侧方,看不清面貌,但仅从侧影及背影看来,已知必然是一位倾城绝代的极美红妆。
    最容易变成“恨”的一个字,就是“爱”!越“爱”得深,也就会越“恨”得切!戴天仇这时的芳心之中,确实恼恨异常,但她恨的不是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恨的只是绝代红妆身边的公孙玉。
    恨他不应该忘了自己剑一练成,便立即下山寻他之约,恨他不应该对卞灵筠姊姊负心移情,更恨他不应该不顾师门深仇,竟有心肠于“柔经已毁之后”在此地谈情说爱!
    几端恨事,并集心头,再加上戴天仇素来的豪爽嫉恶性情,竟自柳眉倒剔,一纵而出,口中怒声吨道:“公孙玉,你这负义忘情,不顾师仇的衣冠禽兽,吃我一掌!”
    戴天仇怒极以下,因心头终有余情,这一掌虽然击出,仍只用了七成真力。
    公孙玉想不到有这等碎然袭击,虽听出吨骂自己之人的口音极熟,但一下那里猜得到别离已久的戴天仇身上,仓卒之间、也忘了自己内家真力未复、蓦然回身一招“夭星掌法”以内的“手摘星辰”,接架戴天仇的劈空掌力!“天星掌法”,固然是辣手神魔申一醉的做视武林绝学,但公孙玉如今真气不聚,内力难提,如何会是戴天仇之敌?掌风一对,连来人是谁?也未看清,便觉胸头翻搅,目转金花,被震飞出四五步远,跌人丛革之中,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戴天仇知道公孙王功力深浅,怎想得到自己凌空一掌,便把他打成如此模样?不由“呀”了一声,急窘交并,呆立当地。
    公孙玉身边那位绝代红妆,竟是巫山神姥的女弟子沈南施,她也想不到公孙玉忘记自己真气内力无法提聚,而硬接对方攻来掌势,等到发觉不对,救已无及。
    沈南施见公孙玉伤得那重,不由泪流满面,足下重重一顿,山石寸裂,正待狠扑戴天仇拼命,但双方目光一对之下,认出这位呆立当场,莫知所措的青衫美少年,竟是当初化名甄客阂,骗取自己盘螭剑,而也是玉哥哥魂牵梦蒙情人之一的戴天仇,越发感觉进退两难,只得又复重重顿足叹道:“戴姊姊,你这口飞醋,吃得太过厉害!玉哥哥一身内家武功已毁,真气无法提聚,他受得了你这劲急无涛地劈空一掌么?”
    戴天仇此时也已认出沈南施来,因一来为了那柄盘螭剑,心中确实愧对对方,二来见公孙玉似乎业已命如游丝,竟急得沈南施怎会知道自己真实身分?总呼“戴姊姊”之后,也顾不得问,忙即飞身纵到公孙玉身傍,把他半炮怀中,满面泪痕地叫道:“沈姑娘,这事委实怪我莽撞,但我怎会知道天哥哥那好一身内家功力,竟会毁悼,禁不住我七成真力的一掌遥击呢?如今救人要紧、万事慢谈,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功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之类!”
    沈南施幽幽泪落,点头说道:“灵药虽有,是经过于辛万苦寻来,准备作玉哥哥恢复功力之用。但如今他被婉婉打成这样,只好救人要紧,恢复功力一事顾不得了!”
    说完,遂自贴身衣服之中,取出三粒青色莲子,先以指甲捏破少许,然后再把莲子浆汁,慢慢挤入公孙玉口内。
    沈南施见戴天仇一副迷茫神色,不由凄然说道:“戴姊姊我知道你下山不久,弄不清楚玉哥哥的一切遭遇,如今他服了这三颗‘玉叶金莲莲实’浆汁,命已无妨,恢复武功之事,只好留待后谈,先听我说说他最近经历及多少生命呼吸的奇灾绝险吧!”
    原来公孙玉由知足渔翁送到嘉定,下船分手以后,便即扑奔峨媚。
    他虽然上乘武功暂时丧失,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但身手仍比寻常武术之辈,高明许多,所以人山以后,略费心力,便找到了绝缘崖畔!
    既然找到了绝缘崖,回头谷自然也并不难寻,不过谷中路径之险,蛇虫之多,确实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却步回头!
    公孙玉在极度崎岖的乱石之间,转折过几重岭角,突然发现有两条身长丈许的锦鳞毒蟒,尸分数段!
    心中不由暗衬,最近自己似乎背运当头,莫非已有人捷足先登,到这回头谷中,把自己远来相求的“玉叶金莲”弄走?
    起疑之下,越发穷幽,再经过一重转折,公孙五鼻中遂闻贝一般沁人心脾的芳馨之味。
    当地两旁峭壁夹天,路径不宽,却又全是些高度过人的嵯峨石笋,森森罗列。
    公孙玉循香以求,在石笋林中转了半天,猛然发现一条长逾两丈的红鳞巨蟒,身首已分,蟒头飞出七八尺外,但庞大的蟒身之中,却仍缠着一个玄衣少女,也不知是活是死?
    少女自颈之下,全被巨蟒缠佐,只有一只右手软垂在蟒身以外,地下并遗落一柄长剑。
    公孙玉先瞥见玄衣少女的一点身影,已觉眼熟,等他赶过拾剑,准备截断蟒身救人之际。不由惊得“哎呀”一声,双盾紧蹙,看出玄衣少女正是对自己一味痴缠,结果经自己吐露早有卞灵筠戴天仇两位红颜知己,才悄悄枪然离去,留下那“宁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万古!”断肠词句的沈南施姑娘。
    看这情形,分明沈南施知道自己不愿与她同行,以避免双方情感越处越深,将来痛苦也就越来越大!但又不放心自己上乘内家武功已失,凭一副寻常身手,是否足以胜任登山涉险?找寻那知足渔翁所说的“五叶金莲”,才明面留柬示别,暗地却先赴峨嵋,代自己找寻关系今后一生至切的稀世灵药!
    这种用情,委实太苦!何况若不是沈南施先来?仅仅在谷中所见的三条已死毒蟒,自己便无力应付,必膏毒吻。
    在如此情形之下,任凭公孙玉何等铁石心肠?他不由不感动得泪珠双落!赶紧接连几剑,所断蟒尸,沈南施便即气息毫无地伏在蟒身以上,并发现她左手之中,紧握着一朵谈金色的莲花,花瓣已被巨蟒缠揉得败坏零落不堪,但那青色花房,因还保持完整,花房中含有五颗极小极小的青色莲子。
    武林中一贯传言,凡属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以及灵药之属,必有异常凶猛的怪兽蛇虫,为其守护!沈南施分明是为了摘取这朵“玉叶金莲”,才为守莲毒蟒所伤!公孙五那里还原得蟒尸之间的腥血狼藉?赶紧把沈南施抱在怀中,只见她星睁紧闭,息毫无,仅剩下心头一点余温,暨些微跳动!
    公孙玉一阵心酸,泪珠点点而落,在那莲实之中,挖了一颗莲子,嚼成满嘴甘香无比的琼浆玉液,便往沈南施香唇以内,度送过去。
    一口灵液度完,沈南施依旧劳魂渺渺,公孙玉不禁急得心头狂跳,赶紧再嚼碎一颗莲子度过。
    这第二颗莲子,果见灵效,在度到一半之时,沈南施便已知觉渐复,星眯微睁,看见公孙玉正把自己抱在怀中,接唇度药,不由两朵红云,飞满玉颊。
    公孙玉虽已知道沈南施复苏,因恐她受伤太重;药力不够,仍然硬把口中灵液度完,才又垂泪又带笑他说道:“南妹我无力相助,请自提真气,流转周身……”
    他话犹未了,沈南施便瞥见莲实少了两颗,知道是公孙玉度给自己眼下,不由向公孙玉似嗅似怨他说道:“玉哥哥,这种稀世难求的‘玉叶金莲莲实’,你竟为我糟塌两颗,万一所余药力不够,你内家神功难复,却再到那里去找?”
    公孙玉见沈南施丝毫不以她生武一发的安危为念,心心意意均只关系自己,心头上不由一阵甜蜜,但跟着又是一阵辛酸,目中射出一股极度感激光芒,注定沈南施,剑眉双挑说道:“南妹,照说恢复功力,替师报仇,不靠自己的刻苦修为,而要倚仗什么稀世灵药之力,公孙玉已觉有愧!何况这‘玉叶金莲莲实’,是南妹舍命为我寻来,你生死垂危之下,公孙玉若再不用以相救,我尚有何颜在天地之间立足?”
    沈南施凄然一笑,默自缓提真气,麟转局身,觉得这种灵药,确有奇效,就这片刻光阴,自己业已几乎平复如旧!但不知少了两颗莲实,会不会对公办玉恢复神功,增强真力之事,有所影响?
    行功既毕,沈南施看着自己那一身腥臭蟒血,不觉皱眉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你在此略候片刻,我到右侧那边挂壁飞泉之下,把身上血污,略为洗涤洗涤!”
    公孙玉自然连连点头,沈南施娇躯略闪,便闪往右方的丛丛怪石之后。
    沈南施一走,公孙玉目注手中的“玉叶金莲莲实”,不禁思潮百转。
    暗想照沈甫施如此昔心痴情,自己实不忍再有所令她伤心的薄幸举措!不过此心能有谁知?将来万一卞灵筠等,误会自己是见色忘义,假薄之辈,岂不百缘难辩,而且灵药既得,次一步便是去找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醉哥哥,但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却如何碰得上这宛若神龙的武林怪杰……
    公孙玉思潮未尽,沈南施业已身上略带不渍的走了回来,盾梢眼角,暗笼薄怨轻怒,越发显得她那种楚楚丰神倾城绝代!
    沈南施在公孙玉手中接过莲实,把所余的三颗莲子,挖了出来,托在玉掌以上,向公孙玉说道:“玉哥哥,我问过知足渔翁老前辈,他说这莲子历久不坏,须等找到能用内功真气,扶助药力散达你周身百穴,及奇经八脉之人,再行服下!六调神君是你不共戴天深仇,当然应该先找你那位辣手神魔醉哥哥商量商量,但这位武林怪杰,现在在那里呢?”
    公孙玉摇头说道:“我这位醉哥哥宛如神龙隐现,无马行空,只有他来找你,你去找他,却是万难!不过他以一年为期,要嫁成一种功力,再找八调神君万挨午决斗!所以最好在六调山的纯阳宫附近等他,何况我与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及二师兄等,也是相约一年,在六调山中会面!”
    沈南施眉梢一皱,目中含泪欲滴地,幽幽说道:“六诏山中,有你的筠妹妹在茹苦含辛,万一对我发生误会,会弄得她也伤心,你也难处!五哥哥,我不准备陷你去了,我们这段感情,够真诚,够但白,够绩丽,也够凄凉,但不一定会为不知底细的他人了解!我还是那两句话,‘宁使我悲,莫教君苦’,希望你此去神功能复,师仇得雪,与我那两位卞姊姊及戴婉婉,互相永好,比翼情天!从今以后一你不要想起我,也不要提起我,让我静静地,默默地,独居巫山之巅,对着朝云暮雨,明月落花,暗暗啃嚼着这一段相思,以迄没世好了!”沈南施这一番话,讲得极慢,神情凄测,语意幽伤,那份对公孙玉真憎热爱,表现无遗,但妙国之中的珠泪,却始终强忍在大眼眶中麟转,不令一滴下落!
    这种神秘力量,却又远比六调神君万挨午的“纯阳真解”高明!
    公孙玉究竟人非太上,眼望着沈南施那等凄绝,苦绝,更又夷绝的噙泪目光,那里还能抗拒?也自泪湿蓝衫的纵身扑过。
    但公孙玉已动真情,沈南施偏又强加克制,香肩微晃,飘身八尺,避开公孙玉扑来之势,妙目中泪光盈盈地。凄声说道:“玉哥哥,你不要可怜我!沈南施自有良知,我不会根你薄幸无情,也不会嫉妒卞灵筠,戴天仇两位婉婉,更不会不肯自我牺牲,丽竟得因为多我一人,把你们原本极其美满的良缘,搅得情海生被,甚至花残月缺!我只是恨我们相逢太晚,倘若彼此尚有几分怜惜,此缘甘侯来主!这一辈子,我也学我师傅,永远不下巫山,陪伴着她老人家,黄卷青灯,长斋礼佛,修积修积来生慧业!
    沈南施声声如巫峡猿啼,句句如杜鹃泪血,大眼眶中,已似盛不下如泉情泪,便如断线珍珠般,扑籁簌地地落下来,顿脚回身,便自闪过两根嵯峨石笋!
    公孙玉急得飞身疾追,口中大声叫道:“南妹慢走!”
    沈南施娇躯一颤,足下似停非停,公孙玉业已追到,双手握着沈南施柔英,胸前一片泪痕,但目光却极其纯正地,向沈南施说道:“南妹,你待我这份深情,公孙玉无法孤负!何况我这条性命!目前并非我有,必需先报师恩!六调神君万挨午,艺冠字内,学究天人、在‘柔经’已毁,‘灵龙匕’未获以下,我能逃得出他‘纯阳真解’,及‘寒铁宝杖’之望,委实微乎其不能再微,所以如今大可不必顾虑到太久将来,你如真不肯陪我同赴六沼,则公孙五万念皆灰,索性作个负义忘思之人,在这口头谷内,了断残生,倒也干净!”
    沈南施听公孙玉说得极其诚恳,芳心自然感动,不愿再作矜持,引他愁急,遂带泪凄声笑道:“玉哥哥,我何尝放心你内家上乘武功未复之下,独自跋涉长途?’不过顾虑到女孩子多半善妒,恐怕万一被卞戴二位妹妹误会,使你左右为难而已!你既然如此说法,我总一切依你!未来祸福且凭天,我们莫再耽延,要走就走!”
    两人下得蛾嵋,赶往六沼,但刚刚走出囚川省境,便遇上个在六调神君手下,遭受挫折,失去“灵龙匕”“盘螭剑”并惊闻公孙玉噩耗,气愤填膺,伤心断肠,要跑到巫峡自尽,与公孙五井命江流的戴天仇,糊里糊涂地挨了一记劈空掌力,又把准备仗以恢复功力的三颗“玉叶金莲莲实”,用来救人,全部糟蹋!
    戴天仇默默听完沈南施所叙述公孙玉与自己的别后经过,倒对此女颇为爱好,因自己把公孙玉半抱怀中,早知他已恢复知觉,大概故意装作未醒,好听取自己对沈南施的背后之言,遂含笑叫道:“玉哥哥,你不要装!我这位南妹妹,待你如此情义,倘若你真对她薄幸寡情,我和卞妹姊也全不会理你!如今别的都无问题,最讨厌的是那六调神君万候午,确实厉害,玉哥哥,你知道我已经和他交过了手么?”
    公孙玉服下三颗绝世灵药“玉叶余莲莲实”浆汁以后,果如戴天仇所料,早已复原醒转,不过听见沈南施已在毫无隐藏地,叙述自己与她这段府旋交往,有点难以为情,想故意装着人尚未醒,探探戴天仇的反应如何。
    如今经她这一点破,不由窘的满面通红,但听到戴天仇竟已与六沼神君交手,却惊得跳将起来问道:“仇妹,你怎……怎会跑到六调山纯阳宫内,与……与那魔头动手?胜负如何,可曾受了什么伤么?”
    戴天仇平索极其心高气傲,听公孙玉这样一问,想起六沼神君神功难敌,单用一根受伤左手中的“寒铁宝杖”,便在第四十六合以上,震烈自己虎口,便双剑出手的一段惊心荡魄经过,遂也不禁眼圈微红,把自己别师下山,寻找公孙玉的所历所经,详细叙述。
    媚媚讲完以后,又向公孙玉昔笑一寅说道:“玉哥哥你想,‘柔经’已毁,‘灵龙匕’‘盘螭剑’双失,‘玉叶金莲莲实’又极其冤枉糟掉,你一身上乘武功,几乎无法恢复,难道苍天就待六沼神君万侯午魔头那厚?而对我们如此刻薄?”
    公孙玉真想不到自己到处苦寻的“灵龙匕”,唐然就与“柔经”
    同藏一处,而又失落在六沼神君之手!
    各种失意遭遇,综合以下,自己为思师复仇之望,确实在“渺茫”以内。再加上“渺茫”,宛如大海寻针,水中捉月。
    他虽然感到来日太难,但看见戴天仇沈南施,全是一副焦心锁怨,眉黛凝愁的凄楚神态,又只得故意安慰他们说道:“仇妹及南妹不必烦心,我们仗以对付六沼神君万挨午的最大资本,并不是什么‘灵龙匕’,与‘柔经’,而是一片上顺天心的浩然正气!何况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青莲大师等绝世高人,尚在尽力相助,所以来日虽艰,不见得就定不可为?我们且赶赴六沼,第一步还是应该先会见我那位醉哥哥,彼此商议商议!”
    戴天仇本来心雄万丈,沈南施也是女中英杰,她们见公孙玉居然并不怎样消沉灰心?自然也就眉端愁解,彼此气味相投,相逢恨晚的随着公孙玉,同返云南六调。
    公孙玉看到戴沈二女,不仅前仇不计,并要好得这般蜜里调油,自也心中略慰,暗想卞灵筠胸襟不会狭于戴天仇,知道事实经过以后,也必能对沈南施及自己宽容,所以预料到的未来之事,定然是情天易补,恨海难填!但自己倘若在六沼神君万侯午掌下陨命,她们无疑一齐横剑殉情,造成一段凄凉无比的武林佳话。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的同往前行,但等到了六沼,申一醉,青莲大师等人,还不是音讯沉沉?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住那白鹿峰脚的碧云淹中,一面静等辣手神魔申一醉,伏魔神尼。及公孙王的两位师兄,一尘一鹤到来,一面各自加强锻炼所学?
    公孙玉虽在内功真气方面,暂时不能修为,但也悉心苦练“天星掌“青莲剑”,以及辣手神魔申一醉特别心传的“神魔三式”。
    直到了将近一年的约期左右,公孙玉遂请沈甫施注意纯阳宫附近的辣手神魔申一酵踪迹,戴天仇注意仙猿峰一带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暨两位师兄音讯!
    一夜,风清月白,戴天仇沈甫施分赴纯阳宫,仙猿蜂两处探听,公孙玉则独在碧云庵中,练习“天星掌法”!
    近来他因一心专注,颇又悟出这套掌法中的不少精微,正练得有点眉飞色舞之间,突然听得夜空以内,远远传来一声龙吟长笑。
    这声龙吟长笑;听在公孙玉耳中,不禁使他精神一震,赶紧收式凝神,欲待出庵迎接,那位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业已手挽沈南施,自墙外飘然而人!
    公孙玉大喜过望之下,一声高呼:“醉哥哥……”
    申一醉不等他说话,便咧着大嘴,怪声笑道:“老兄弟,沈南施业已把你那些不幸经过,完全告我,我们进庵再谈,看看你这醉哥哥,有没有回天手段?使你恢复一身功力!”
    公孙玉越发惊喜欲狂,三人相僧进淹以后,申一醉摘下腰间酒葫芦,接连喝了几大口,便对公孙玉笑道:“老兄弟,你先猜猜,这别后的一年光阴,我是在什么地方?锻炼我的‘先天源元气’!”
    公孙玉皱眉笑道:“醉哥哥,你这个哑谜,出得几乎比那白色羊皮上的‘七彩圆圈’,及‘色空空色’隐语,还要难猜,以天涯之大,海角之远,小弟怎能猜得出醉哥哥在何处锻炼神功?”
    辣手神魔申一醉大笑说道:“我既叫你猜,这地方你当然去过,不过大概决想不到而已!”
    公孙玉凝思片刻,依然苦笑摇头,申一醉缓缓说道:“我是在湘南九疑山的摘星峰项!”
    公孙玉果然出乎意料的惊奇问道:“九疑山摘星蜂头,不是我义妹戴天仇的思师很大师隐居所在么?”
    申一醉点头笑道:“我就因为觉得这‘恨天师’三字的法号太怪,因为既人佛门,便应该慈悲万物,普渡众生,却以‘恨’为名则什?何况两手皆无?定有极不平凡的惨痛遭遇!
    反正我觅地锻炼‘先天混元气’,只要商峻幽静,那里也是一样,所以便直奔湘南,援上了九疑山的摘星蜂顶!”
    说到此处略顿,又喝了两口酒、继续说道:“见面之下,这位很大师,果然是我昔日故人,她和你一样,也与那六沼神君万埃午,有血海深仇,如山重根!”
    公孙玉听说很大师竟与自己同仇,正待仔细追问,申一醉又复笑道:“这段当年隐事,说来颇长,且等那对她自己身世,尚且茫无所知的戴天仇,回来再讲,以免得我多费口舌,如今我先看看你所受伤势,究竟重到什么地步?为何巫山神姥那老婆于要说非我与万挨午那残废魔头合力,才能使你恢复原来功力!”
    说完,便替公孙玉细诊脉息,但一面诊脉,一面摇头,诊罢叹道:“老兄弟你在翠居蜂头,巫峡江面,以及糊里糊涂挨了戴天仇一记劈空掌力的三次重伤,委实每一次均伤及肺腑,足以致命!若非有那三颗罕世灵药‘玉叶金莲莲宝’,早已魂游墟墓,那里还会在这碧云庵中,彼此见面?”
    沈南施默默凝神地听到此处,向申一醉柳眉双蹙,忧形于色的问道:“申老前罪!如今灵药又无,我玉哥哥的一身内家上乘武功,你看是不是无望再复?”
    申一醉轩眉狂笑说道:“报应循环,只分迟早,昭昭大道,毕竟无亏!沈姑娘你看看,我在自九疑山来此途中,巧得了一样什么东西!”
    沈南施闻盲注目,只见申一醉在贴身慢慢取出了一只长约尺许,通体雪白,耳鼻眼口皆具的形似婴儿之物!
    沈南施失声叫道:“这是千年成形何首乌!”
    申一醉摇头笑道:“何首乌是何首乌,不过只有五六百年,及尚未完全成形而已!倘若真是你所说的千年成形灵物,则只要有这一样,根本无须再加外力,便可成金我这老兄弟一身盖世绝学!”
    说话之间,突然把那只何首乌一折两断,立时异香四散,乳白色浆汁狂溢,申一醉赶紧塞向公孙玉口中,命他吸完浆汁以后,并把问首乌整个服食!
    公孙玉知道在这种情势之下,不必推辞,遂如言服食,只觉满口甘香,精神顿长!
    申一醉等他把一只何首乌整个服完以后,再为公孙玉细察脉象,但沈南施冷眼旁观,却看出申一醉脸上神色,忧多于喜。
    果然申一醉替公孙玉诊完脉象以后,向沈南施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位老兄弟因一再身受重伤,虽仗服有希世灵药,保住性命,脏腑之间,却脆弱已极!凭我所炼‘先天混元气’,虽可勉强替他催动药力,流转周身百穴,暂时恢复内功,但万一与强敌硬擒、再度震动脏腑,即令华陀扁鹊复生,亦将束手无救!”
    公孙玉闻言,自然着急,沈南施更是急得凄然泪落地向申一醉问道:“申老前辈,难道我玉哥哥的一身内家功力,就从此永无恢复之望了么?”
    申一醉神色凝重地答道:“要想使我这老兄弟,完全恢复,只有甘冒一桩奇险!”
    公孙玉接口说道:“醉哥哥,再大的危险,小弟也不为惧!但万一功力难复,令我无法为师门尽心,却是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沈南施也一迭声地催间使公孙玉恢复神功之策,申一醉回头紧蹙说道:“只有找一位功力与我仿佛,最好是比我略高之人,一同下手,我每催药力,到达一处经脉穴道,他便以绝世神功,将其立即打通!这样作法,倘若如愿完成,不仅武功可复,真气内力,反更增强!
    但万一我与那人,动手救治之间,稍有丝毫谬误,则老兄弟不立时飞魂绝气,也将永远瘫痪,从此不能动转!”
    沈南施听得珠泪泉流,香什如雨,颤声问道:“申老前辈神功绝世,在当今江湖以上,那里去找比你武学更高之人?”
    申一醉把怪眼一瞪说道:“怎么没有?”
    公孙玉沈南施几乎同声出口,急急问道:“是谁?”
    申醉面色一整,他答复得够简单,也够沉重地,缓缓说道:“六沼神君万候午!”
    沈南施听见终于还要求助于六沼神君,不由眉峰愁聚,“呀”了一声,公孙玉则更不愿腆颜接受不共戴天强仇的任何恩惠!暗想自己功力难复,事事需人照料,委实毫无生趣,倘能趁早解脱,或者反能激动这位肝胆过人的醉哥哥,力拼六沼神君,为整个武林祸福,及师门深仇,留下些微希望。
    略一权衡以后,面含苦笑,连响都不响地,借着所服何首乌,勉强略提真力,回手便向自己心头‘七坎’死穴,骈指点去!
    但他手才一动,胁下便觉微麻,申一醉指发如风,隔空点了公孙玉晕穴,向沈南施摇头说道:“我早猜到我这老兄弟气傲心高,决不肯求助于师门强仇,灰心失望之下,必会有这种自求解脱作法!
    如今我带他走趟纯阳宫,试试运气,但不管万候午是否肯和我合力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你却必须守住两件秘密!”
    沈南施无奈之下,也只有眼望被申一醉点晕的公孙玉,含泪求教这位武林奇人,要自己保守什么秘密?
    申一醉道:“第一件是不能告诉戴天仇,我带公孙玉往纯阳宫求治真情,因为据我所知,这丫头性情比你刚烈,万一她不放心,跟去一闹,便等于把公孙玉送到了梗死城内!”
    沈南施默默点头,申一醉继续说道:“第二件是倘若我纯阳宫之行,如愿归来,你也不能对公孙玉直说经过,因为需防他得知受了六沼神君之助,他日欲报师仇,难于下手!”
    沈南施颇为佩服申一醉想得极其局到,连连点头,但忽又柳眉双蹙问道:“申老前辈,你把玉哥哥的安危重责,托付如狼似虎,号称武林第士凶人,又是天南门下,不世强仇的六沼神君万候午,是不是靠得住呢?”
    申一醉纵声狂笑说道:“万候午狠毒无伦,但有‘高傲’及‘守信’,两种个性可爱!
    我就利用他这两种个性,替公孙玉寻觅一线生机!你知不知道我为他诊脉以后,所说并非实言?公孙玉屡受重伤,周身经脉,及脏腑之间,淤血难通,光凭‘何首乌’‘叶金莲’等灵药之力,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倘若不能在极短期间,为他驱散淤血,和脉通经,不仅武功难复,一条小命也就危在旦夕!”
    沈南施听出一身冷汁,反而催促申一醉道:“申老前辈,既是如此情形,你请带玉哥哥快走!因为诚如老前辈之言,戴婉婶性情,比我急燥刚烈,倘若等她从仙猿峰回来,便难免多生同折,万一时机延误,弥恨无方,就大可怕了!”
    申一醉口中虽作豪语,其实心头何尝不极感沉重,弯腰双手捧起公孙玉,长啸一声,施展开绝世身法,向六沼神君万埃午所居的纯阳宫方面,疾驰而去。
    沈南施送至门前,痴痴使立,泪眼相望,宣等着不见申一醉那袭黑衣的丝毫踪影以后,才芳心忐忑地转回碧云庵内。
    纯阳宫正门建在一座危蜂左侧,轮值的二代弟子,是许灵芬,史灵坷两人,申一醉宛如未见,转出危蜂,直闯宫门,因他身法大快,史灵河竞未看清来者是谁?怒声叱道:“六诏山纯田宫,是武林禁地,未奉万侯午神君相召,妄闯者死!”
    随着“死”字,玉拿双推,两股劈空劲气,直向电驰而来的飘黑影击去。
    申一醉怪啸一声,右手横托公孙玉,左手大袖轻挥,便把史灵河震得血气翻动,头昏眼花地跌出四五步外,口中并哈哈笑道:“丫头们,若在我者头子面前,卖弄万侯午的这些臭排场,岂非找死!”
    一面发话,一面身形毫未停留,直向那座六调神君经常起居其间的红色鼎形楼阁扑去!
    这时许灵芬,史灵坷业已看出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知道拦阻不住,慌忙脱手掷出两校绿色小箭,化成微带霹雷之音的两溜绿焰,电疾升空!
    申一醉那里管她们发不发什警号?身形毫不停留,宛如电掣云飞般的,直扑那座红色鼎形搂阁。
    但他扑到离阁前尚有丈许之遥,便发觉身后似有徽声,申一醉尚未及回头,已听得六调神君万侯午的口音笑道:“老醉鬼,我就知道你必会再来,那阉中情状,见不得你这等人物,请到万埃午的‘流音水榭’落坐!”
    申一醉霍然回身,见自己生平唯一大对手六调神君万埃午,正技着两根寒铁宝仗,在两丈以外,对自己含笑相视!身后侍立四个白衣少女,其中一个最清秀俊美的,眼望申一醉手中所捧公孙玉,已忍不住地流露一脸焦急不堪的关心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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