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剑飞霜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圣剑
    司空表眼神一闪之际,已认出对方这等右掌左拳的打法,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中的“分心神功”,因他的拳路掌法完全不同,等如一个人能够分心驾驭两手,各自为攻地发出招数。
    他奋力招架住对方的第一招,身形已差一点被向公度震退。观战之人无不大为震骇,都看出司空表形势十分危殆,只因司空表为了不被对方迫出界限,所以第一招就已落在被动的局势。假如他底下的两招还想拼命守住在原地,说不定会因而受伤致死!
    鬼医向公度手法一变,化为右拳左掌,复又猛烈扑攻。司空表见他两手使的均是极为毒辣的绝招,加上拳掌忽然互变,增加一种诡秘难防的威力,不禁大为凛骇,暗念这鬼医向公度虽是在武林中成名多年,但从来无人知道他居然有这么一身功力,实在耐人寻味!
    所有的人都认定司空表一定无法拆解对方这一招,是以势必自动后退,认败服输。
    谁知司空表突然冷嘿一声,双掌迅疾地交叉拂出去,登时把向公度左掌右拳的凌厉攻势完全化解。司空表更不怠慢,收回在掌,急如掣电般直劈出去。
    鬼医向公度错愕中随手一掌谁去,抵住对方还击的一招。司空表朗声一笑,退开数步,道:“想不到向兄居然练有‘分心神功’,兄弟几乎当众出丑。”
    鬼医向公度厉声道:“司空表,你第二拍用的是哪一家派的手法?”鬼医向公度这一问,正是全场众人都想出口询问的疑团。只因那司空表出手之际,纯是以双掌掌背拂出去,这等手法,天下门只有无敌于世的“一皇”有此等神奇惊人的招数。
    司空表平生经过无数大民大浪,此时面上神色丝毫不变,淡淡一笑,道:“向兄居然学得到少林寺数百年秘传密授七十二种绝艺中的两种,兄弟就算懂得一两手出奇的绝学,也算不得是什么希奇之事!”
    鬼医向公度嘿嘿冷笑一声,突然转头向左边望去,阴声道:“无心长老可是出面根究此事么?”
    众人一随他目光望去,只见少林寺方丈大师无心长老,宛如渊停岳峙地站在两丈之处。
    大家都因一直注意着向公度和司空表两人,是以竟无一人发觉这位长老已从五岳台上下来。
    那无心长老身披黄色袈裟,一袭灰色布衲,相貌慈祥,左腕间垂着一串长长的楠木佛珠,右手衣袖特长,但此刻却卷叠到腕间,没有垂下来。他那副慈悲庄严法相,叫人一看便知是有道高僧。
    他朗声宣一声佛号,道:“佛门弟子不打诳语,贫衲对此事也感到十分好奇,颇想听听向施主如何说法,是以走近一些,以便听得清楚一点!”
    鬼医向公度好像胸有成竹,毫不慌忙,环顾四周群豪一眼,道:“老夫也不打诳语,这两种手法一半是自己悟出,一半有人指点。但老夫却不是从少林寺中学到,试想少林寺渊源悠久,这数百年来,难保没有几种绝艺流转在外,无心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大家一齐转眼看无心长老如何答复,只见人影一闪,一个肩披红色袈裟的大和尚纵到无心长老身侧。场中群豪几乎都知道这个大和尚就是少林寺天地二尊者之一的天尊者。这两位尊者在少林寺中地位稍逊于“三长老”,但武功却不见得就差于三长老。
    那天尊者沉声道:“向施主之言未免有狡辩之嫌,敝派秘传绝艺,怎会流传外间?”
    鬼医向公度淡淡一笑,道:“老夫以为令师不会同意尊者的话,是不是?”
    无心长老善目微一开阖,突然道:“这事等日后再与向施主讨论,容贫衲告退了……”
    说罢就退回五岳台上,天尊者也随着方丈大师退开。
    场中之人无一不是机智过人的老江湖,这时都感到向公度话中有骨,所以无心长老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中,与他理论此事。
    向公度阴声一笑,道:“司空兄的机智令人佩服,但如若要解释你那那一手武功来历,只怕也不容易?”
    司空表虽是老练无比,此时也感到无从说起。固然他这几手奇招是当日从皇甫维那学得,但这话却不能向武林公布。再者今日在场之人,均是有心对付“一皇三公”之辈,如果承认和“一皇”沾有渊源,当时就得变成全场公敌。正在无法之际;突然有人朗声道:“他学到哪一派的武功,与别人都没有相干,你不过是不服气,所以故意挑拨公愤,我倒想知道你这等用心何在?”大家向发请之人望去,原来是铁剑公子尹世泽!
    鬼医向公度冷冷瞥他一眼道:“你三番两次干扰老夫,如果不是看你年轻不懂事故,老夫焉肯罢休……”
    尹世泽傲然道:“你不罢休又怎样?”
    向公度道:“你别以为你的武功很自心池圣女一脉,老夫不敢教训于你!”他的话说得虽硬,但骨子里无疑已表示他正因“圣女”之故,所以不敢发作!
    铁剑公子尹世泽生气地亮出他的铁剑,遥指鬼医向公度喝道:“你既是大言不惭,那就不妨试一试看——”话声甫歇,人群中走出两位中年人,其一是个道人,看上去甚是平凡老实,面貌也没有惊人之处。这两人并非约好一齐出来,是以互望一眼之后,立刻抱拳稽首,互相行礼。那浓眉大汉抢先道:“兄弟想不到娄真人会出来,是以妄自悟越。”
    那位称为娄真人的中年道人稽道:“点苍快剑张搏云张施主名震武林,这话贫道槐不敢当。”
    皇甫维碰一碰吕东青,道:“那道士就是武当派第一高手娄真人么?看上去真难令人相信……”吕东青轻轻道:“点苍快剑张博云也是一代怪杰.在东南各省,名望不弱于娄真人呢!这些较早成名的人物我都认得,但像尹公子这一辈出道未久的年少俊杰,却毫无所知。”
    鬼医向公度,淡淡一笑,道:“娄真人突然介入,莫非要替下尹公子,免得他遭受挫辱,因而减弱圣女威名么?”铁剑公子尹世泽气得哼一声,大踏步冲过来,厉声道:“向公度你以为已经无敌于天下了,是不是?”
    娄真人向尹世泽笑一下,道:“尹公子不须动怒,他如果自命是天下无敌,今日就不会到这来了!”铁剑公子尹世泽一听这话敢情真对,仰头一笑.退了开去。鬼医向公度想不到娄真人话锋这等锐利,怔了一下,娄真人不等他发言,接着又道:“贫道想请问向施一件事,只不知向施主是否允予作答?”向公度听他又扯到别处,倒不知有何用意。他深知这位号称为武当第一高手的委真人武功超卓,几乎还要凌驾少林三老之上,目下如果开罪了他,再加上点苍快剑张搏云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人的剑快得出奇,极不好斗。这么一想,便不敢轻启事端,道:“假如老夫能够作答,自然奉覆!”
    娄真人缓缓道:“请问向施主,敝师弟武潘安余访,目下在什么地方?”鬼医向公度眉头轻轻皱动一下,道:“这就奇了,令师弟与老夫虽是相识,但他的行踪怎会来反问于我?
    应该问真人你才是……”
    娄真人道:“这也不然,敝师弟一向不在山上居住,是以他的行踪,贫道并不晓得!”
    向公度道:“老夫也不知道,真人可去询问别人——”
    娄真人摇头道:“假如向施主知道,而又不肯说出,这等作法,则难怪贫道疑心了!”
    向公度作色道:“真人这话越说越离谱,你若是藉词想与老夫过不去,根本不必兜这个圈子。”
    周围的人也感到娄真人指摘得不大妥当,果真是有意寻事的样子。不过那鬼医向公度太过骄傲,众人都对他不满,故此无人为他说话。
    娄真人默然注视着对方,向公度也运功聚力,准备出手相拼。正在这弩张剑拔之际,委真人突然冷笑一声,道:“贫道的话乍听起来,诚然似是有心寻事,但贫道如果说出内情之后,相信没有人会作如是想!”
    鬼医向公度一听他的口气,敢情已知道五年前所约定的“炼药”之举,他可不想此事公布于世,最低限度不要在此刻揭穿。此所以他早先有心要处死辣水仙杜筠和铁骑大将蒲坚。
    不过当时又转念想到场中人数不少,自然不容他一口气连诛两人,所以决定先和这两人制造纠纷,以便万一离开此地,便可有理由诛杀杜、蒲两人。目下那娄真人如果当众揭穿此事,则颜面实在无光,是以连忙接口道:“老夫不知真人尚有道理,故此错怪了真人。不过目前不是讨论今师弟行踪的时候,真人以为对不对?”
    娄真人道:“向施主说得不错,贫道可以遵命不再讨论,但只要向施主先答复一句,敝师弟到底生死如何?”
    鬼医向公度沉吟道:“这个……这个……老夫一时难以肯定奉答,也许业已遭遇不测也未可知!”
    娄真人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侧转脸望点苍快剑张搏云一眼,道:“贫道以为不宜再耽误正事,故此不再打扰大家,张施主尊意如何?”
    张搏云见铁剑公子尹世泽已经走开,他本是出面干涉他们动手,唯恐尹世泽吃亏而已,既然尹世泽已退开,他可就无需多事,于是点点头,退回人群之中。
    皇甫维瞧来瞧去,也找不出那五位掌门人有什么好瞧的地方,因此对于众人全部注意台上之举,甚感讶异。不过这刻因阴魂袁京已将吕东青拉开数步,低声说话,是以无人可以探询。这一来他因为无所事事,便仗着天视地听之术,倾听袁京和吕东青所说的话。
    只听袁京低声道:“王老哥,你可有意参加今日的逐鹿?”
    吕东青道:“我连今日之会究竟内中有什么事也不晓得,这叫我从何逐鹿呢?”
    袁京道:“目下时间无多,兄弟已不暇详细和王老哥商量,只希望你老哥记着我们的诺言,一力相帮!”
    皇甫维疑惑地皱皱眉头,不知今日之台,大家有什么可以逐鹿的?若然争的是五岳台上那具大铁箱内所藏的白色长剑,则令人不解的有三点:一,那柄白色长创有什么好处,值得武林一流高手云集来争?二,五岳台上目下分明已有五岳的掌门人坐镇,这五人非同小可,就算是三公亲自来此,也未必就可以赢得这五位一等一高手的联合阵线!更别说普通的人想出手争夺了!三、假使那柄白色长剑有如此宝贵之处,值得天下高手都生心观夺,那么为何“三公”不来?纵使三公不肯亲自参加,贬降身份,最低限度舒倩。
    博秀、冷清影这三女,加上一个月公嫡传高弟谷云飞等四人该参加!
    可是目下这些人一个不见,可见得三公并不重视这柄白色长剑,那么这些人又为何要争?皇甫维看不出半点道理,便移到辣水仙杜筠身边,道:“杜姑娘可是有意参加今日逐鹿之举么?”他这句话乃是从阴魂袁京那里借来用用的,自家也不知问的什么。
    辣水仙杜筠对这个面色蜡黄的少年实在没有丝毫好感,冷冷道:“你贵姓大名?”皇甫维耸耸肩,故意跟她开个玩笑,道:“敝姓王,祖籍金陵,至今尚未娶妻…”
    杜筠哼了一声,道:“将来我到金陵找你可好?”
    皇甫维装出惊喜交集的声音道:“那好极了,我此生尚未见过像杜姑娘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正在胡扯之际,只见一个人大踏步走向五岳台,登时把杜筠的注意力吸引住,没有再理会他。
    只见那人走动之时,下盘极急,一望而知这人虽然不擅轻功,但功夫必定扎实,或是擅长硬功!
    皇甫维问道:“这厮是谁?看来年纪很轻呢!”杜筠故意不理他,皇甫维伸手去碰她,她侧身一闪,皱起眉头,正要出手惩戒他,忽见那阴魂袁京及那个老家人一齐移过来,只好忍住心中之火,冷冷道:“这位金刚臂童虎你都不认得,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皇甫维嗯了一声,道:“金刚臂童虎?他是哪一派的?”杜筠见他毫不在乎自己的讥讽,当真拿他没法,赌气闪开一旁。却听到阴魂袁京道:“王公子,你本来不是武林中人,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最好和王老兄站在门边,免得我们要分心照顾。”
    皇甫维颔首道:“好吧,我就到门边站着,有事我就赶紧进出去,你可是这个意思么?”
    阴魂袁京道:“王公子真是聪明不过,你肯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了。”于是皇甫维和吕东青向狭窄的石门移去,恰好又和辣水仙杜筠碰在一块儿。这时那金刚臂童虎业已走到台下,因此辣水仙杜筠不暇理会皇甫维,直着眼睛向台上望去。其余的人也都像是木雕泥塑,望向五岳台上。
    金刚臂童虎向台上抱拳道:“晚辈童虎,特地向五位老前辈请益一番,请恕晚辈狂妄大胆之罪!”
    台上五位掌门人都各各还礼,少林无心长老善目一眸,道:“不敢,不敢,童施主打破僵局,令人心折。令师昔年以胆力武功两者,称雄守内。老衲记忆犹新,只不知今师如今可好?”
    金刚臂章虎肃然道:“承蒙老弹师垂注,家师幸托慈悲,目下隐居避世。”
    无心长老微微一笑,道:“童施主请!”
    金铜臂童虎施礼道:“还是请老禅师先行赐教。”
    无心长老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此刻似是已有默契,竟毫不客气,向前跨了两步,单掌当胸平推出去。
    金刚臂章虎可不敢忽视老方丈这一掌,双臂疾抡,只听“砰”地一声,原来双方各以内力隔空拼了一下。
    无心长老朗声道:“童施主艺业出众,老衲甚感佩服,请你再接老衲几招擒拿手法……”
    话声一歇,欺身迫近。只见他大袖翻动,双手齐出,扣血脉,捏穴道,手法奇奥迅疾。
    这等擒拿手法本来不算是秘传心法,但被这位老方文便出来,却令人倍觉威力奇大,变化精奥。
    金刚臂童虎双臂疾抡,硬封硬拆。全场之人都看出两点,一是那金刚臂童虎双臂练有超世硬功,不怕老方丈扣抓。二是看出少林无心长老有心让他,只因那童虎的武功他不是不知,偏偏用擒拿手法去对付他,正是攻坚击强,难有胜望。这样如何不是明让童虎?台上那两人动手得极为迅疾,转眼之间,已拆了四招。无心长老倏然跃退寻丈,道:“童施主武功高强,老衲佩服,请……”金刚臂童虎抱拳道:“晚辈谢谢老禅师指点之思!”说罢,向左边横跃过去,落在由左边数去第二瓣平台之上。
    这一瓣台上乃是北岳恒山掌门飞羽真人,他缓缓起立,向台下点点头,登时一个道人纵上台去,双手捧着一支银光灿烂的长枪,恭敬地送到飞羽真人面前。
    飞羽真人一手提起银枪,道:“童施主清亮兵器!”金刚臂童虎反手一抄,撤下一支粗大的铁锏,立好门户。飞羽真人不再说话,缓缓一枪平刺出去。
    童虎铁锏疾撩上去,微闻“呛”的一声,枪锏相交,飞羽真人倏然撤回银枪,道:“童施主内力奇重,当真是罕见之材。”童虎趁机换口真气,无暇说话。
    飞羽真人银枪一抖,迎面刺去,但见枪尖颤出数十团银光,奇幻异常。金刚臂章虎也同时舞铜迎击,只听他锏上发出劲风号啸之声,强烈震耳。
    这童虎铁锏虽是劲道奇重,但锏法一点也不粗疏,反而绵密细腻,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眨眼之间,飞羽真人收抢疾退,左手作个请他走的手势。童虎喘一口气,抱锏行了一礼,又向右边跃去。
    这次碰上西岳华山掌门静虚子。这位面目端丽的中年道站亮出长剑,微笑道:“童施主勇闯两关,可喜可贺……”童虎争取时间喘息换气,因此无法回答。
    皇甫维突然评论道:“我看他一定过不了这一关!”
    辣水仙杜筠嘲声道:“你懂得什么?他虽是有点喘息,但依我的看法,大概可以再闯两关——”她突然住嘴,原来一则她想起这个面色蜡黄的少年不宜与他多说话,就算嘲讽他也是抬举他,所以赶紧住口。二则金刚臂童虎已经开始动手,挥锏力接那静虚子试探功力的第一招。
    从表面上看,那金刚臂童虎虽然连闯两关之后,真力损耗不少,所以第三关时他的功力要打个折扣。可是他用的是重兵刃,而对方只用一支又轻又薄的长剑,要把他震退三步之多,势须功力比他高上一倍以上,才办得到。
    这样也就是说静虚子的内力修为,比之无心长老及飞羽真人都强胜一筹,这可是大家所料想不到之事,所以登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静虚子一剑震退对方之后,身形如行云流水般迫到童虎面前,刷地一剑分心刺去。
    这时童虎离台口只有一尺之地,因此已不能再退。他奋力一喝,掌锏齐出。静虚子倏地上身后仰,让开他掌势,同时剑尖挑处,已把对方铁锏荡开。
    金刚臂童虎突然倒缩半丈之远,落在台下。绕他见机得早,退得极快,但下盘仍感到一股劲风袭到腿膝之间。
    金刚臂童虎落在台下之后,羞惭满面地跺一跺脚,转身向门口奔去。
    皇甫维原本就站在门边,这时伸臂一栏,道:“童兄想干什么?”那门只不过尺许宽,因此他一伸臂,就完全拦住。
    金刚臂童虎身形一挫,缓缓道:“我已无颜再在此间,尊驾别阻我去路。”
    皇甫维道:“童兄当真不要看看结果?”
    童虎眉头一皱,简短地道:“不要!”伸手遥遥一勾,皇甫维吃他无形劲力勾得身形旋开一边,那童虎已从窄窄的石门中窜了出去。
    场中所有的人无不看见这一幕,于是人人都深信那皇甫维当真武功甚差。辣水仙杜筠本来已对皇甫维起了疑心,因为他早先居然能预言童虎过不了第三关,眼力之高,还在自己之上。但目下一看他武功有限得很,登时把疑虑之心打消。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又有人步向五岳台。只见那人身量中等,身穿儒衫,面上戴着黑色眼罩,掩住鼻子以上的部分。
    此人举止甚为潇洒,生似胸有成竹,极是从容不迫。人群中微微起了一阵语声,大家都在交换意见,此人是谁,但在场那么多的高手?竟无一人知道这儒生来历。
    只见那蒙面儒生一运走向五岳台右边,双足微蹬,身形破空飞起,轻飘飘落在台上。
    衡山派掌门大力神翁后世一宏声道:“尊驾高姓大名,可许见示?”
    那蒙面儒生低声道:“区区自知难闯五岳大关,因此不愿说出姓名,请唐老前辈海涵……”
    唐世一谅解地颔首道:“这也是人情之常,既然尊驾不愿说出姓名,那也不相干!”他随即也拽开架式,只见他双手环抱,身形微旋,脚尖向外斜错半步,蜂地横臂扫劈出去。铁臂挥处,劲风山涌而出。
    众人一看之下,迅即明白今日凡是上台之人,首先必须自信捱得住台上五位名山掌门人开头第一招试探功力的重手,才可以谈到其他。这话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台上那五位掌门人无一不是练功数十寒暑的武林高人,要和他们各各硬拼一招,岂是容易之事?就算功力高强之上,却因那五位掌门人各有所长,每次应付时均须变化刚柔,全力抵御,这一来首先就得耗去大半的真力。此所以早先那金刚臂童虎虽是武功出众,但到了第三关时,已经力不从心,知难而退。
    这时台上的蒙面儒生已经疾然出手,只见他身躯一旅,突然变为太极门的手法,一招“琵琶手”,随手一拽,便把大力神箭唐世一那股惊人神力化开。
    唐世一宏声道:“尊驾不肯硬接老朽一招么?”蒙面儒生应道:“对不起那就从头算起好了!”唐世一道:“那也不必一”话声中左臂连拳横扫出去,劲风到处,只见那儒生身上长衫拂拂飞舞,声势惊人。
    蒙面儒生左手捏住右肘,疾出右掌遥遥相抵。微闻“砰”他一声,两人身形均是绞风不动。
    阳魄王精二低低怪叫一声,转眼望着明魂袁京道:“那厮内力好生惊人,这一招是什么名堂?”阴魂袁京道:“我也不晓得……”忽地发现自家声音不小,这话势必被旁人听去,登时感到面上挂不住,狠狠地瞪那王精二一眼,道“你别说话行不行?”
    台上的大力神翁康世一也认不出对方这一下古怪的手法是何家数,心中微微一怔,但面上却不便表露出来,以免有损衡山派的威名。当下继续近身发招。这时因摸不出对方路数,是以较为小心,不敢行侥冒险。一连发出三拳,都被那蒙面儒生以太极门手法—一拆解。
    唐世一倏然退开,伸手道:“尊驾好俊的身手,请吧!”那儒生欠身一揖,道:“唐老前辈有意栽培,区区衷心感铭!”
    台上几位掌门人听到此人出言儒雅谦恭,完全是名家风度,不由得都对他生出好感。
    蒙面儒生随即跃到左起第二瓣平台之上,把守这一关的是东岳掌门人矮头陀。只见他身高不满五尺,长得矮矮胖胖,头上戴着一个金箍,束着头发。
    矮头陀笑嘻嘻道:“贫僧想请施主接几手地堂刀!”蒙面儒生欠身一揖,道:“大师的地堂刀数十年来为武林一绝,只望大师刀下留情。”说时从腰掣出一把缅刀。矮头陀也亮出一柄精光闪闪的戒刀,先是迎面所去。蒙面儒生举刀一架,各震退一步。
    矮头陀大头一晃,身形倏然维得更矮,同时之间,地面洒出一片刀光。这正是东岳一派称绝武林的“地堂刀法”,这种刀法极是刁钻难防,唯一的缺点是不耐久战。
    那蒙面儒生偏低上身,刀掌并用,只见他飘飘洒洒,修起倏落,脚底下虽是刀光如雪铺满台上,却无法迫他退落台下。
    转瞬之间,东岳掌门矮头陀收回戒刀,退跃寻丈,朗声道:“施主以猿公剑法化入刀法之中,不减一分神秘,贫僧甚感佩服!”
    蒙面儒生欠身作揖道:“好说,好说,大师有意成全,区区感铭于心。”他一点也没有气喘之相,足见武功造诣,远在金刚臂童虎之上。
    这时那蒙面儒生已跃到当中的一瓣平台,也就是酉岳华山掌门人静虚子把守的大关。
    第一招照例互较真力,刀剑相触之际,两人各个震退,但这一回那蒙面儒生被静虚子多震退一步。
    辣水仙杜筠透一口气,道:“那厮武功虽是比金刚臂童虎高明,但看来也过不了这五岳大关!”
    皇甫维接口道:“恐怕未必——”此言一出,杜筠受时含怒回头瞪他一眼。皇甫维立刻补充道:“我这人专爱唱反调,杜姑娘万勿见怪!”
    杜筠在鼻子中哼一声,不再理他。
    台上那身形神秘的蒙面儒生突然使出少林秘传“无敌神刀”,抵住静虚子水银泻地般的数创。
    群豪暗中观察到少林寺老方文无心长老眼中诧愕之色,因此都明白连无心长老也摸不出那人来历,是以更感惊奇。
    须知今日凡是能够到此地来的人,几乎可以说都是武林出类拔萃之辈,以这些人的耳目,也无法查出那蒙面儒生来历,单是这一点,就足以震动武林,何况那蒙面儒生武功博杂,大有无所不能,能者皆精之慨,是以更加使群豪惊诧交集。
    那蒙面儒生挡住静虚子剑招之后,大大喘口气,横跃到北岳恒山掌门飞羽真人那一瓣台上。
    飞羽真人见他气度雍容,儒雅有礼,同时武功又强绝一时,对他甚为激赏。当下稽首道:“施主绝艺惊世,贫道有几句话要请教……”
    蒙面儒生微笑道:“真人有何事垂询,区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在真人开口之前,区区先说两件事,第一件是区区姓名来历,要等事后方能奉告,至祈真人原谅!第二件是如若真人乃是有心成全,暗中设法让区区喘息一阵,则盛情只能心领,不敢当真接受。”
    他说得光明磊落,已经博得不少人叫好喝彩。还有他的机智和口才,也叫人心服倾倒。
    飞羽真人微笑道:“既然施主这等说法,贫道倒不便饶舌了,请!”
    蒙面儒生欠身施礼,抬头之际,飞羽真人的银枪已缓缓地刺到。他举刀一格,登时被飞羽真人震退三步之远。
    观战之人看出他内力已竭,大部分都替他担忧起来。但这刻正是要紧关头,是以无人做声,场中一片寂静。
    皇甫维胸有成竹地游目四顾,只见那鬼医向公度面上呈现紧张之色,正和那同来的蒙面人咬耳朵。他一看而知那鬼医向公度并非因担心蒙面儒生失败而紧张,相反的他却是怕那儒生得手,因此和蒙面人咬耳朵商议。
    向公度与蒙住头面的无意大师商议了一下,就悄悄向门口移来。
    皇甫维不知他们有何用意,转眼望望台上,只见那蒙面儒生正以武当派的秘传心法“回龙十二手”化入刀法之中,左封右拒,抵住飞羽真人的银枪。他目光再转到武当第一高手娄真人面上,只见他修养之功虽深,这刻却无法掩饰得住内心惊讶之情。
    皇甫维突然叫道:“杜姑娘小心,那个老家伙又来找你麻烦啦!”
    这一叫把所有的人都惊动了.齐齐向这边望来。只见鬼医向公度。蒙面人、妙手巧匠耿青等三人都移到离门口六七尺之处。
    鬼医向公度阴森森哼一声,举措向皇甫维虚虚一点,口中道:“干你什事,合该处死!”
    他虽是轻描淡写地隔空点去,但群豪却看出他这一指之上,已汇聚极为阴毒的真力,可以在两丈以内,取人性命。
    只见皇甫维打个寒嘤,双手捧住胸口。他的面色原来就蜡黄得难看已极,这刻似乎变得更黄。
    吕东青在旁边叫道:“公子,你觉得怎样啦?”叫声中一头白发摇颤不巳。
    群豪都瞧出他已经身受内伤,说不定五脏六腑都被鬼医向公度的指力震碎,不禁都对那老家人十分同情。可是目下谁都不愿意惹那鬼医这等强敌,是以无人做声。
    人群中走出一人,飘然走到皇甫维身边,众人移目一瞧,却是个身材矮小的青衣人,头脸上蒙着青巾,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个蒙面青衣人看也不看鬼医向公度他们,还自取出一颗龙眼大小船朱红色的药丸,递给皇甫维。
    皇甫维缓缓伸手去接,须知他身上有“血功”护体,鬼医向公度指力虽是厉害,却难以伤他分毫。但凑巧的是他用的面具使得面色十分枯黄,所以群家都以为他业已内脏重伤。那蒙面青衣人低低道:“服下此药就会好啦!”
    皇甫维手掌突然一震,那颗药丸掉在地上。
    旁边突然风声微响,那青衣蒙面人和皇甫维转眼一看,却是鬼医向公度电朴而至。只见他双目注定地上那颗药丸,伸长手臂,向那药丸攫去。
    皇甫维情急之下,竟忘了假装内伤,修然曲膝撞去。鬼医向公度左手去握地上的药丸时,右手早已蓄满功力,准备封架右方的青衣蒙面人。却万想不到那个业已身负重伤的皇甫维突然一膝撞到,竟是功力十足。这一来顾不得那颗药丸,先行撤回左手,顺势拍去。
    他一掌击在皇甫维膝上,虽是把皇甫维震开三步,但自家也被对方震退两尺。
    鬼医向公度这一惊非同小可,凝目望着皇甫维。不但他大吃一惊,就是四周的群豪甚至台上的几位掌门人,也为之大感诧骇。
    青衣蒙人极快地把药丸抬起来,揣在怀中。然后望着皇甫维,缓缓道:“原来你不曾受伤,差点糟蹋了我这粒救命灵丹……”
    口气之中,微有谴责之意。皇甫维不知怎的,但觉受不住此人半点误会,连忙道:“请不要这样说,我根本未有吞服之心。”
    鬼医向公度冷冷道:“尊驾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竟然身负绝技,你的姓名可敢说出来?”
    皇甫维理也不理他,又向那青衣蒙面人道:“刚才假使找没有失手把药丸跌在地上,我会还给你的,你信不信?”
    鬼医向公度勃然大怒,但他为人阴沉毒辣,反而压抑在心,并不发作。那蒙面青衣人缓缓道:“我相信你就是了!”
    皇甫维大感高兴,然后转头望住鬼医向公度,道:“你突然出手抢夺灵丹,是何用心户向公度哼了一声,不去回答他的质问,却望着蒙面青衣人道:“尊驾那颗灵丹,叫什么名字?”
    蒙面青衣人道:“你若是知道,那我就不必说出来,若果不知道,我倒要请问你为何急急出手抢夺?”他的话说得毫无火气,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鬼医向公度竟然不敢撒野,乖乖地道:“老夫没有瞧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与少林寺能解千毒的大檀丸同享盛名的伤科圣药……”他突然住口,没有把那药的名字说出来。
    辣水仙杜筠听得心急难熬,冲口道:“少林寺大擅丸乃是武林至宝,还自什么能够和大增丸齐名?”
    鬼医向公度谈谈一笑,道:“如果真是那药,可就比大檀丸还要珍贵,大檀丸只不过能解千毒罢了,我说得可对?”
    鬼医向公度这句话乃是向蒙面青衣人而说,辣水仙杜筠感到没趣,面上热辣辣地红了起来。
    蒙面青衣人正要开口,忽地有人叫道:“台上的蒙面仁兄已经闯过五岳大关了……”
    众人一齐转面向台上望去,只见那面戴黑色眼罩的儒生,卓立台上,流露出一副脾俄当世的气概!
    蒙面青衣人低低评论一句:“我不喜欢这人!”皇甫维已移近他身边,立即接口问道:
    “为什么呢?”
    他道:“你看他早先礼数周到,谦冲自守,但一旦得志,就摆出这等架说到这里,阴魂袁京突然跃过来,面色甚是难看。吕东青连忙也跟过来。袁京道:“王老兄,你家公子身怀绝技,连向公度的指力也伤他不了,但你却哄骗兄弟说他不大懂武功,不知是何用意?”
    吕东青双眼一翻,傲气迫人,道:“那有什么希奇,江湖上谁不是尔虞我诈的…”
    阴魂袁京听了这话,居然不怒反笑,道:“王老兄说得好,江湖上正是如此。兄弟现在请王老兄说句真话,那就是两位还肯不肯帮忙兄弟?”
    皇甫维生怕他索回人皮面具,连忙接口道:“早先已经说妥之事,自然不会更改,你放心好了!
    阴魂袁京眼珠一闪,道:“那么王公子你就是留在此处,王老兄则跟我到那边去。”是南维侧顾吕东青,道:“那你就去吧!”吕东青当下便跟阴魂袁京走开。
    这时五岳台上的五位掌门人肃然直立,天尊者则用五把钥匙去开启大钢箱。弄了好一会工夫,方始把那柄白色长剑捧出来,送到少林寺老方丈无心大师手上。
    无心长老肃容遣:“施主武功超世,老衲等甚为心折,目下妖气弥漫武林,是以这柄深藏了二十年的‘圣剑’,今日再度出世……”
    那蒙面儒生伸手去取那柄白色的圣剑,无心长老退开一步,道:“这圣剑关系重大,在未曾车交施主之前,务请施主将姓名见示,否则日后老纳等见到此剑旧主人时,连施主姓名也无法报告,如何交代得过去?”
    皇甫维听到这里,不由得伸伸舌头,道:“那还得了?这圣剑毕竟是何来历?连无心长老也用报告两字?”
    蒙面青衣人道:“此刻是心池圣女昔年行道时所用利器,你怎的会不知道呢?”
    皇甫维不禁失声道:“啊,是她的兵器,怪不得大家都这么崇敬了!那么请问兄台你,此剑有什么好处?是不是能够斩金削玉,吹毛过发。’那青衣人反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想得到?”
    皇甫维立即道:“不瞒你说,我才不希罕呢!”
    “这就对了,若果单单有这等好处,那么天下之上,谁肯到此地来,冒着毁名之险求取此剑?”
    “那么有什么好处呢?兄台可以见示么?”
    “当然可以,此剑第一桩好处,就是凡获得此创者,只要能安然出此门外,就可以用来号令五岳掌门人,那就等如说,这位剑主可以成为武林盟主。”
    刚刚说到此处,只听台上那戴着面罩的儒生纵声大笑道:“士各有志长老岂能相强?我宁可不要此剑,也不肯说出姓名来历……”
    他当真是一语惊人,场中群豪都不由得讲疑相顾,想不透此人为何把姓名来历守得这等秘密,而且居然比那“圣剑”还要重要?台上的五位掌门人个个都为之怔住,歇了一阵,无心长老道:“阿弥陀佛,施主仗着惊世神功,眼看已可变成当代第一人物,为何竟有此一说?”
    那儒生道:“请回答我,假如我坚持不说出姓名,此剑就一定不能给我了是不是?”
    无心长老道:“老衲蒙几位道兄指派代为发言,目下可以敬告施主的,就是施主问得一点不错,你如不说出姓名,圣剑就不能奉与施主!”
    那儒生道:“那也不见得,假如长老坚持的话,区区只好无礼出手硬夺无心长老微笑道:“施主这话有欠考虑……”刚说到这里,对方已疾然伸手抢剑,老和尚微一晃身,突然斜斜闪开六七尺远。那儒生心头一凛,也自施展身法,疾扑过去,双手分用两种手法,一面枪剑,一面攻敌。
    转眼间那儒生出手已达五次之多,最后的一次他左手已勾住无心长老手臂,右掌疾扫对方面门。场中群蒙不少失声而叫,他们虽然都瞧出无心长老武功奇高,早先对付那儒生之时,敢情是存心相让。因而大家也就联想到另外四位掌门人也可能和无心长老一般,故此那儒生能够轻轻易易闯过五岳大关。不过目下无心长老手臂既被勾住,情势危殆,就算仗着神奇武功,不致伤在对方手下,但手中的圣剑势必被对方夺去无疑!
    大家正在惊顾间,只听数声朗喝一齐发出,震响人耳。众人转目一瞧,敢情另外四位掌门人已经聚集在邻台上,和无心长老相距不过是丈半左右。
    他们齐齐朗唱之际,也一同行动,各自发出一招。
    他们虽是隔空遥遥发出招数,可是那矮头陀的刀风,静虚子的剑气,飞羽真人的枪劲,大力神翁唐世一的拳力,每种都非同小可,直取那蒙面儒生。
    那儒生倏然松手疾退数尺,无心长老面色一沉,道:“施主若要用强,莫怪老油等不按规矩行事!”儒生仰天大笑道:“区区故意试一试长老的真功夫,却不料一举数得,把各位前辈的真正武功都引出来,当真是难得之事!
    还望五位老前辈曲予有谅。”
    他这么一说,无心长老顿时变回早先的态度,道:“施主既是故意相试,老衲等自然不能见怪。”
    那儒生火身揖道:一区区复娃欧阳,单名纯,本来没有隐瞒之必要,这才故弄狡猾,至祈前辈们海涵。”
    无心长老见他彬彬有利,心中甚喜,把剑递过去,道:“欧阳施主好说了,有话等出了那是非之门再说吧!”
    老和尚遥遥指一厂那道窄窄的石门,场中群豪固然明白所指,连皇甫维这刻也知道所谓“是非之门”,就是指他身后那道石,只因必须出了那道窄门之后,此剑方始属他所有,而目下尚有数十高手,眈敢虎视着那柄圣剑,是以要出此门,势必惹出无数是非。
    那儒生接过那柄通体白色长剑,便理也不理无心长老,退开两步,退自掣剑出鞘。
    但见一道白光应手而起,场中不少人为之暴声喝彩,纷纷赞好剑。那蒙面儒生瞧了一眼之后,突然仰天大笑。
    台上五位掌门人见他这等形状,不禁又讶异又不悦,只因他这等态度大以不敬,而且十分奇怪。难道是因此剑居然到手,所以为之忘形?皇甫维哼了一声,道:“我晓得他要干些什么!”
    青衣人道:“你说说看!”
    “他要设法侮辱那圣到!”
    “你根据什么理由?”
    皇甫维尚未回答,只见台上那儒生突然高举圣剑,冷电般的眼光疾扫全场一眼,然后道:“各位都有夺取此剑之心,但我要告诉你们,这剑我不屑一顾…”
    他随手一扔,那柄圣剑直向人群中落下。底下的人登时都看准圣剑来势,纷纷让开。那圣刻碑啪一响,坠落尘埃,剑身和剑鞘相距大约三尺左右。
    无心长老赫然震怒,厉声道:“老衲等爱惜你一县武功,通异凡俗,是以暗中相让。你却不知好歹,竟敢把圣剑摔在尘埃?”
    那儒生若无其事地道:“谁要你们暗中相让的、’无心长老哑口无言,一怒之下,左手微提,斜按胸口,然后一翻掌,突然劈出去。
    这“大乘心印手”发出之时,两丈之内当面的敌人就算人数众多,也能够一掌全都击毙。那儒生相距不远,自是无法逃出威力范围。
    风力到处,把那儒生一身衣服压得向后退急拂,几乎要裂体而去。那儒生微一咬牙,双掌齐起,连绵斜劈出去。转眼间大乘心印手劲力已拂过他身躯,只见他丝毫无恙。
    那儒生斜目一瞥.只见另外四位掌门人都跃跃欲试,他自然抵挡不住这些一等一的高手夹击,立刻大呼道:“无心和尚,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无心长老冷冷道:“你是三公门下,老纳焉有不知?”
    那蒙面儒生转目瞥处,只见那四位掌门人仍然蓄势待发,他可真怕成为事实,那时非吃亏丢人不可。立刻厉声道:“不错,本人就是月公佟雷门下谷云飞是也,今日上台,乃是叫你们略知一皇三公手段,我这就回去复命,你们有什么话,我姑且替你们转禀!”
    无心长老面色甚为难看,其余的四人见他没有行动,便都不肯贸然出手。谷云飞冷晒一声,纵下平台,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走去,作出一副目空四海的态度。
    铁剑公子尹世泽斜斜跃来,按截在他面前,冷冷道:“给我站住!”跟着呛一声,铁剑出匣。
    这铁剑公子尹世泽不但功力奇佳,同时剑法更是奇奥难当。一连四五剑,把谷云飞迫退六七步之多。
    全场之人无不用心揣摩那铁剑公子尹世泽的剑法,但觉每一格都变化莫测,极是神奇,乍看时似是青城派或武当派的手法,但出手后的变化,却又另辟捷径,只看得群蒙中十之八九大感佩服。
    谷云飞突然间出手反攻,只见他第一把双掌齐飞,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平常的人只能攻出一招的时间,他却已连发数掌。
    这一招以快制慢,只迫得铁剑公子尹世泽剑势一滞。谷云飞手法忽变,突然攻出一招,掌力手法极尽阴毒之能事。尹世泽虽有一剑在手,无奈对方已抢回主动之势,而且贴身肉搏,剑法无从使出,勉勉强强划出一道剑光,护住头胸要害,淡然急退。
    武当娄真人忽然插口道:“尹公子创法诚然深不可测,但谷施主的话也有道理,尹公子你应该先闯过五岳大关,才找他理论,谅他也躲不到什么地方去。”
    谷云飞阴笑一声,道:“笑话,你们虽是自以为了不起,但我却不放在眼内。”
    尹世泽让开一边,道:“我劝你少吹牛皮,等此间事完之后,本公子一定找你一决生死!”
    谷云飞傲然游目四顾,然后大踏步走去,转眼已出了石门之外。
    他一走掉,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地上那柄剑之上。铁剑公子尹世泽移步向圣剑走去,突然有人喝道:“公子且慢!”尹世泽抬目一瞥,只见发话之人,正是那功力奇高的鬼医向公度。不觉面色一沉,道:“怎么样?”
    鬼医向公度道:“依照规矩,你一拾起此剑,老夫就可出手抢夺,老夫特地提醒你这一句而已!”
    尹世泽转眼一看,只见四周都站满了人,个个露出虎视眈眈的神色。还有那个武功极强的蒙面人,此刻也站在鬼医向公度左边。他迅即想到就算不怕其余的人,但这鬼医向公度已不易应付,何况还有一个硬手相帮,更加难以讨好,便当真不敢贸然去拾圣剑!
    鬼医向公度阴森森地轻笑一声,道:“假如你拾取此到,老夫可就不客气啦!”
    对面有两个人一齐吟出声,其中一个道:“贫道也得提醒施主一句,此剑可不大容易取到手中!”发话之人正是武当类真人,另外同时吟出声的,却是点甚快到张搏云。这两人一齐出声,鬼医向公度虽是目空四海,却也不敢造次。
    突然间一个人纵到圣剑旁边,只见此人白发苍苍,身上装束一望而知是个老家人。只见他满面虔敬之色,道:“这柄圣剑乃是她老人家昔年随身利器,何等神圣,岂能任它坠落在尘埃之中。我这一把年纪的人,可没有争夺此剑的野心,因此不管你们怎样,先把圣剑归鞘,送回台上再说!”他话一说完,立刻弯腰拾起圣剑,却居然无人喝止。
    台上的无心长老朗朗诵声佛号道:“多谢老施主护剑之德。”
    那老家人正是江南孤客吕东青,他一生冷做孤僻,全无朋友,独独对心池圣女无限钦敬,这等人虽是偏激,故此刚才丝毫没有考虑到数十高手环伺四周的危险,退自冲入去拾起圣剑。
    他一举步向五岳台走去,四面那道人墙立时随着他缓缓移动。他走了数步,突然大惊忖道:“目下这些人因受到牵掣,所以都不敢先行出手。但这种均衡之势,一旦破坏,那时这么多人都齐齐向我发招夺到,我这把骨头非丢在此地不可!”
    这么一想,登时不敢再向前走。这时皇甫维与及那青衣蒙面人都被挤在外面。皇甫维聪明机警,早在吕东青纵火拾剑之际,就全盘了然这等微妙的局势。是以他不敢硬挤进圈子之内,城恐自己一动,其余的人发生误会,纷为出手,则吕东青立成齑粉。
    青衣人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道:“那个不是你的老家人么?”
    “是的!他平生最是崇拜那位圣女,就算我多问几句,他都会不高兴,说是亵读于她,我真不懂。”
    那青衣人点点头,又道:“你不去帮他的忙?”
    皇甫维道:“我一过去,可就越帮越忙!说不定大家一齐出手,把他打成肉酱,对不对?”
    “这话有理,也许要等我上去替他解围才行了!”
    “你?皇甫维讶异地说:“你既是不与世俗来往之人,何以要介人漩涡之中?”
    青衣人默然想一下,才道:“既然你没有办法,我不出手也不行啦,是不是?”
    皇甫维本来是故意迫地吐露多一点线索,以便推测他到底是谁!但对方这么一说,不禁激起满腔雄心,眼珠连转,瞬即想到计较,便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事情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老实说,我如果不是以前受过内伤,哼,哼,这些人我都不放在眼内……”
    皇甫维突然振声大叫道:“王安,你在干什么?”
    吕东青应道:“小的捧着圣剑!”
    皇甫维道:“你为什么不走出来?我可瞧不见你!”
    吕东青也不明白皇甫维为何问得这等无聊,只好应道:“小的被许多人围住,哪能走得出来?”
    皇甫维道:“那些人围住你干吗?要是想得到你手中的圣剑,他们为何不动手抢夺?”
    吕东青深恐他这句话意得众人一齐出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却勉强镇定地答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我告诉你吧,他们生怕一出手去抢,就有别人全力阻截,谁也不敢冒着被人四面夹攻之险,所以僵在那儿啦!”
    吕东青冷汗出得更多,口中含糊道:“原来是这样,小的可就明白啦!”皇甫维大声道:“你想不想脱身走出人圈?”
    吕东青应道:“当然想啦!”
    皇甫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那就是把圣剑向你看不顺眼的人身上一扔,大家都向他抢扑攻击,你就可以走出来啦!”这话一出,人人都退了数步,可见得大家当真怕他来这一手。
    皇甫维又大声道:“我还有个法子教你,那就是你觉得哪一个好像要出手抢剑,你就先一步把剑扔去,就可以把这个存心不良的人害死,你记得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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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三公
    江南孤客吕东青这时才大大松口气,应道:“小的记得公子的话啦!”他心中无法不对这位皇甫公子的狡猾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因这刻他已发觉每逢自己的眼光射到那个人身上,那个人就立刻要装出友善的样子,分明是怕他把圣剑扔来。
    青衣人轻轻道:“难为你想得出这种稳住局势之法,你自然是认定他们个个心中紧张,所以先借着对答缓下紧张气氛,同时话中又剖析形势,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此法诚然很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万一那些人不吃这一套,你第一句话时就可能把均衡的局势打破,那时你岂不是后悔莫及?”
    皇甫维微笑道:“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只好冒险一试了,若然事事畏首畏尾,不敢去做,更加没有成功之望,我说得对也不对?”
    青衣人不置可否,又问道:“然则你是从来都不想到坏的结果了,是不?”
    “那也不然,在我来说,勇往直前和迟疑不决这两种态度,都是手段,先瞧瞧是何种情势,就用哪种态度应付——”
    青衣人眼中闪射出光芒,凝目看他一阵,微微嗟道:“看外形你的根骨有限得很,但其实你的智慧,却是修练最上乘武功的材料。你刚才的话,正深合武功之道……”
    他们交谈了几句话,人圈中的形势渐起变化。原来那些人本都退开数步,这时逐渐迫前,眼见圈子越来越小。吕东青连忙大声喝道:“哪个再进一步,我就把剑扔去!”
    群豪听他这一喝,登时都停住脚步。吕东青目光扫来扫去,只见鬼医向色度和蒙住头脸的少林无意大师反而分开,但在鬼医向公度一边,却是武当娄真人,点苍快剑张捷云,与及铁剑公子尹世泽等高手,还有乾坤五义的司空表,不坏金刚范禹,中州一剑许伯英等都已亮出兵器,虎视眈地的瞧着他手中圣剑。
    吕东青心中大感为难,手中的圣剑简直变成催命符,十分可怕。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把圣剑抛掉,直是进退两难的光景。
    皇甫维笑一声,道:“蒙面兄你看我的法子有用吧?”
    青衣人道:“有用固然是有用,但这个僵局你还有法子解决么?”
    刚刚说到此处,台上的无心长老朗朗诵声佛号,道:“诸位请勿出手争夺,以致互相残杀。那位持剑的老施主,请将圣剑交还老衲如何?”
    吕东青应道:“小的正有此意,希望大师亲自来取,那就万无一失了!”青衣蒙面人悄声对皇甫维道:“现在怎么办?无心长者要把剑取回啦!”皇甫维道:“我一点也不着急,老和尚绝对无法把圣剑取回!”
    他说完之后,跟着大声道:“无心长老且慢,这圣剑你收回不得……”全场群家都翟然耸起耳朵听他说话,他们都是极老练的江湖人物,说什么也不肯把目光移开,生怕有别人乘机出手,把圣到夺去。
    无心长老缓缓道:“施主这话怎说?”
    皇甫维道:“此剑乃是三公门下谷云飞得到之后,扔在地上,依照道理来说,此一圣剑已不属长老你们五位保管,谁也不须再闯五岳大关,自找麻烦!我这话不知各位英雄们以为对不对?”
    人群中响起一片“对,对”之声,台上的无心长老不禁为之愣住,过了一阵,先转面望望其余四位掌门人,见他们都不表示意见,只好叹口气,道:“老衲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目下只好听天由命了……”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个个运集功力,准备随时出手。却听皇甫维又大声道:“王安,你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看不顺眼的么?快把圣剑扔过去,不就完啦?”
    吕东青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小的总觉得不好意思胡乱害人……”他说话之时,眼光向四周扫瞥。目光所至之处,人墙就向后退。
    蒙面青衣人催促道:“你想出办法了没有?再耽搁下去的话,事情就会生变啦!”
    皇甫维眼珠转个不停,隔了一阵,才道:“你能不能传声给王安?我可不行,因为太远了!”
    青衣人道:“勉强可以试试,说些什么呢?”
    皇甫维低声对他说了好几句话,青衣人凝神寻思片刻,道:“只好如此应!”
    场中形势仍然僵持着,过了一阵,吕东青突然大声道:“目下唯一的法手,就是我闭上眼睛,随便把剑扔掉,看看掉在哪个人的身上便了。”说罢,当真闭上眼睛,抢剑疾转。群家一阵骚动,纷纷后退。就在大乱之际,吕东青五指一松,手中圣剑呼的一声飞上半空,但见那道白光,刚好飞越过窄门上面的墙头,掉向门外。
    有人大呼道:“那小子不见啦,他们是预谋的!”
    群豪一听此言,都知道那人话中的“小子”,指的是面色枯黄的少年,忙忙环视搜索,果然不见影踪!这时大家把两件事凑找一想,可就明白了所谓“预谋”的意思。敢情那把圣剑已飞出墙外,而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也走了出去,分明这一老一少在唱双簧,把天下群豪都骗惨了。
    江南孤客吕东青眼角瞥见几个人向他扑到,其中一个正是武当高手娄真人,心头为之一凛。暗想皇甫公子这一场戏导演得太不高明。
    正转思间,那数人已经冲到他身边,只见其中尚有二人,正是那祈门二鬼。
    娄真人沉声道:“你弄这一手狡猾,虽是高明,可惜忘了自身安危。你到底是什么人?”
    吕东青脑筋连转,突然想到一个法子,立刻向祈门二鬼道:“两位所要之物,老朽代为弄到,善后之事,恐怕要大家出力承担了。不然的话,老朽就立刻把那圣剑送还五岳掌门—
    —”
    阴魂袁京哼一声,还未说话,阳魄王精二已跳了出去,大声道:“老王这一手漂亮极了,没有关系,别的事有我们料理……”阴魂袁京这时无法不走过去,登时形成三个人的阵线。
    娄真人身旁有人冷笑一声,道:“眼下鬼医向公度等数人已追了出去,那孩子的脚程只怕比不上向公度呢!”发话之人,正是乾坤五义中的老大司空表。
    山精关炎生突然挥动短斧,疾扑过去。
    江南孤客吕东青一看糟了,有这么一个人鲁莽出手,自己不论赢得赢不得,其余的人势必跟上。他心中一面愁急,一面也运集功力,准备出于抵挡。
    哪知甫要交锋之际,人影一闪,在他们之间平空多出一人,身法之快,直如鬼扭。众人疾忙瞧着,原来是那个一直和面色枯黄的少年站在一起的蒙面青衣人。
    这青衣人低沉地喝一声“回去”,手臂一伸,不知怎的已探入斧光之中,巧巧地扣抓住山精关炎生的肘脉,随手一甩,关炎生宛如断线风筝般冲开老远。
    这一手太以高明,竟把娄真人。司空表等都震得不敢轻举妄动。娄真人沉声道:“施主好高的武功,可惜蒙住庐山真面目,令人感到遗憾!”司空表接着问道:“朋友可是和他们一伙的?高姓大名能不能见示?”
    突然那边有人朗声叫道:“诸位注意,外面现有三公及手下牙伺着出去之人,暗加毒手……”此人的声音虽不高亢,但强劲震耳,全场群豪莫不听得一清二楚。
    娄真人转身望去,道:“向兄亲自见到他们么?”
    那人正是鬼医向公度,只见他身上长衫已撕破一大块,形状甚是狼狈。他大声应遵:
    “不错,我不但亲眼目击,还和他们换了几招才退了回去。眼下外面已有六七位被害,尸体都放在岸边。”
    司空表急急道:“那个取去圣剑的少年可在其中?”吕东青忙和人等挤到门口向外面瞧看,果然见到对面河岸站着三位老人人,分别穿着红色、银色和黑色的长衫,神态各有不同,红杉老人长相威猛暴烈,正是日公舒涛。银衫老人面瘦鼻约,一副阴森神气,正是月公传雷。那星公冷央一身黑色长衫,身材瘦小,一望而知必在轻功方面造诣超人。
    在这三位老之后,站着十余个大汉,身上衣服都属于红、银、黑三样颜色之一。其中一个面貌俊美的少年,身被银色长衫,甚是飘逸潇洒,此人正是早先诡谋闯过五岳大关的谷云飞。
    在这一群人后面,有一堆尸首,大约有六七人之多。一来这些尸体胡乱叠在一起;二来又被三公等十余人遮住,是以瞧不清楚面目。
    吕东青激动地厉啸一声,直向门口扑去。娄真人等浮沉于人海中数十年之久,自是听得出这一声厉啸,情真意切,当真是断肠之声,便都不去拦阻他。
    吕东青分开众人,挤到门口,遥遥望去,只见三公等人屹立河岸,数十对眼光都向这边射来。
    他看来看去,都看不出皇甫维是否也是在那堆死尸之内?突然间热血沸问,暗自忖道:
    “我这条残命全靠皇甫公子才捡了回来,他今日遭遇不测,我如果不能上前拼命,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
    心念一决,便一运穿出窄门。那门厚达三尺,他刚刚走到最外面,突然后面有人拉住他的手臂。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人竟是刚刚出手把山精粹开老远的蒙面青衣人。
    他苦笑一声,道:“尊驾无须把老朽拉住,若然敝少主遭遇不测,老朽非拼了这条老命不可!”
    青衣人道:“听你的口气极是诚恳,那我就不再怀疑你们是装假的了。既然你有心为主尽忠,这等事无法拦阻,你就去吧!”
    吕东青别转头,疾然跃了出去。先在河中一块石上垫一次脚,借力纵起,这才跃到对岸。
    三公等人就在他前面七八尺之外。他毫无惧色,双目冷冷注视着三公等人。
    星公冷央首先道:“假如是五岳那五个掌门出来,一定是连贯而出,希望我们措手不及,可以仗着人多作那垂死挣扎。但此人到了岸上,那边尚无人出现,可见得此人绝不是五岳掌门……”他分析了一大堆话,但不过如平常人说了两句话的时间而已。
    江南孤客吕东青见他分析得极为精确,心中也感到佩服,开口道:“不错,我不是五岳掌门人之一。你们猜得极对,但能不能再猜出我为何敢孤身跃出之故?”
    日公舒涛宏声道:“这话有理,老三可猜得出么?”
    星公冷央道:“你是奉他们之命,出来传话的是不是?”吕东青两眼向天空一翻,傲然笑道:“笑话,他们有资格命我传话?”
    冷央哼了一声,道:“那就只好猜你是故意出来送死了!这话可对?”吕东青道:“对极了,我就是出来送死!”谷云飞冷笑一声,道:“此人武功有限,让弟子把他劈死就是啦!”吕东青道:“等一等,我还有事情未曾办好!”三公一听此言,不禁都大感奇怪!
    月公佟雷阴森森地道:“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吕东青指一指他们后面那堆尸首,道:
    “我要看看敝少主可在其中?”
    星公冷央仰天冷笑道:“原来你是秉着一腔忠义之气,出来送死的!好,好,就成全你这一次,过去看吧!”
    吕东青抱着必死之心,倒也线毫不惧,大踏步擦过三公、谷云飞与及那群大汉身侧,一直走到那堆尸首之前,伸手翻开找寻。
    那六七个死人之中,有两三个他认得出,都是当今武林鼎鼎有名的人物。看他们身上伤势,都是外表完好无事,其实内脏全部震碎,不由得暗暗惊骇那三公武功之强。
    他翻到最底下,还没有见到皇甫维的尸体,不由得为之得住,喃喃道:“噫,怎么找不到呢?”
    谷云飞大声道:“找到了没有?可别趁机撒腿跑掉,你识趣的话,还是回到这边送死好些!”
    吕东青回头道:“有没有人被你们劈落河中,顺水流去了?”谷云飞噫一声,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你的少主没有在其中呢?哼,哼,你别是出来胡混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江南孤客吕东青傲然道:“笑话,这有什么好混的?就算混得好也不会发财!”
    星公冷央接口道:“你的少主是谁?长得怎样?”
    吕东青道:“他中等身材,面色枯黄,手中还拿着圣剑,你们难道没瞧见么?”
    那三公陡地一震,对望一眼,仍然由星公冷央道:“快把你家少主的姓名报出来!”
    吕东青估计此处高那边石门很远,人等听不到他的话,于是低声道:“他复娃皇甫,以前和诸位见过面!”
    星公冷央点头道:“果真是他,我们已把他放走,只有他一个人能走得了!喂,你几时开始侍候你家少主的?老老实实说出来!”
    吕东青心想既然皇甫维走掉,自己也就犯不上送命,目下不如唬他们一下。便道:“大概有十八九年了!”
    冷央接着问道:“你可见过老主人?”
    吕东青道:“当然见过,难道我家少主能够在他未曾懂事之前雇请我冷央征了一下,放缓了语调,道:“那么你家老主人目下身体可好?”吕东青不假思索,道:“这个很难说,有时候比什么人都强健,有时候突然昏倒,在床上盘坐几日!”
    星公冷央身躯一震回头道:“这就对了,他是大爷后来所用心腹的仆人……”
    日公舒涛点点头,道:“那就叫他走吧,也别问他住在何处,免得大爷责怪。”
    吕东青听了,心头有如放下一块大石,暗忖:“自己幸好没有说老主人康健如常人,否则就瞒不过他们。不过此中情形也十分奇怪,难道“一皇”
    身体不安之事,他们业已知悉?既是这样,他们为何不去侍问?就算是一皇当年严令不许他们再行见面,但一皇的仇人满天下,他们应该向自己问明他的地址,然后设法在暗中保护才对!可是听他们口气,竟然连地址也不敢询问,难道当年一皇和三公分手之际,曾经有过不欢之事!”
    谷云飞突然插口道:“弟子建议试他一下,假如此人全身功夫是老大爷的传,便可以相信他的话!”
    吕东青一听这话,不觉暗暗叫苦,可是三公却一齐须首赞同,日公舒涛宏声道:“喂,老兄你过来亮一手吧!”星公冷央接嘴边:“只要一招就够了!”
    吕东奇当然无法表演,纵声道:“我家少主既然没有被害,我得赶快追上他,目下可没有功夫耽搁……”谷云飞疾然跃到面前,迎面一拳击去,功力之强,令人心惊!
    江南孤客吕东青见对方一掌劈到,来势这等凌厉,如若不即速抵御,势必立毙当场。当下不暇再想,双掌并拢猛推出去。“砰”地做响一声,双方家力接实,吕东青区蹬蹬一连退三步。那谷云飞也想不到对方内力如此雄厚,脚下竟退了一步。不由得怒气上冲,冷冷道:
    “今日非把你这冒充字号之辈活活劈死不可,接招!”但见他身影一晃,快逾闪电般扑到,掌势发处一招之中,接连拍出三四掌之多。
    日、月、星三公在一旁本是毫无表情地瞧着他们动手,这刻突然一齐神色大变。
    星公冷央说话最快,只见他嘴皮尚未动,话声已送入谷云飞等人耳中;他道:“云飞即速收手退回,不要问为什么,快退——”
    谷云飞听得出他语声中微露匆速之意,不禁大感惊奇,心想师父等三位在一块儿,天下已可无敌。何事忽然令他这等仓皇急磋?他念头转动之际人已退开一旁。
    江南孤客吕东青明知对方第二次出手,自己的“神仙步”也可能无法避开,方目惊凛之时,忽见对方退开,又听星公冷央这等说话,不禁惊怪得确如泥人般站着不动,一双眼睛在三公面上扫来扫去。
    月公佟雷阴阴道:“你莫非是想认住老夫等面貌,以便日后报仇么?”吕东青傲气一发,抗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找今日还能在三公毒手之下逃生?”
    日公舒涛洪声道:“走吧,别嘈嚷了!”
    吕东青为之大惑不解,暗自一横心,道:“那可不行,我得知道为何你们不杀死我?”
    月公佟雷阴森森地道:“好小子,你简直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真的敢不走么?”
    吕东青生性孤僻骄傲,越是被激,越是不肯服输低头,应声道:“不走就不走,大不了一死而已!”
    星公冷央极快地道:“我们只知道你非是皇甫大爷侍仆,那就够了,想你不过是个碌碌无能之辈,何须把你杀死?所以我们决定放你走!”
    吕东青沉吟道:“不对,不对,这理由太以牵强,难以令我心服!”
    日公舒涛面上露出怒气,月公佟雷则越发阴森可怖。只有星公冷央神巨如常,接口道:
    “好吧,老实告诉你,我们认为你能抵得住云飞一击,身手已经很不错;以你这等功力之辈,假如不是大爷的仆人,决不肯冒认,所以有心放你走……然后……”
    吕东青越想越觉得奇怪,他本是经验丰富之人,暗念这三个老魔不敢杀死自己,必有极为重大的原故;要不然星公冷央何必把理由都说出来?分明是要他快点走开!但为何他们急着要我走开呢?他想。
    他确定对方决不敢杀死自己之后,越发从容起来,道:“如果你们不把实情说出,我就不走!”
    这两句话把谷云飞气得双眉斜飞,目射凶光。但他也不敢再出声,免得又被师尊们叱责。
    星公冷央哼I一声,道:“我看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还坚持要知道么?”说时,身形微晃,已到了吕东青身前五尺之内。他移动得虽是神速绝伦,却不带半点风声。可见得他一身功力已臻超凡入圣之境!
    吕东青看看情势也不大妥当,假如他们暴怒之下,出手把自己打死再算,岂不糟糕?目下反正面子完全扳回,已经不是早先被迫逃走的局面,应该收场远离此地,于是缓缓道:
    “看来你们一定不肯把真正理由告诉我了,是也不是?”
    谷云飞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开口的机会,厉声道:“那还用得着说么?真是愚蠢之至!”
    吕东青白他一眼,目光中又流露出天生傲气。星公冷央一看不妙,连忙斥道:“说过叫你不要说话,你为何偏要多嘴、’谷云飞又挨了一记,满腔羞愤交集,眼中差点冒出火来;可是这刻当真不敢再说话了!
    吕东青这才收敛回眼中傲气,道:“既是你们不肯说出理由,我也不再相迫,但你们很亲口答应我一件事,我顿脚就走,那便是你们不得亲自或派人跟踪我,可做得到么?”
    星公冷央道:“一言为定,你走吧!”
    吕东青这才大摇大摆地沿着河岸走了。那日、月。星三公你望我,我望你,不发一言。
    谷云飞实在忍耐不住,咬咬牙自语道:“弟子快要气死啦!”
    月公佟雷最是疼爱这个徒弟,当下低声道:“我们也快要气死啦!但暂时只好忍一忍,等你三个师妹得手归来;以后永远也不须忍气了!”
    日公舒涛哼了一声,星公冷央立刻道:“老大,你的嗓门太大,最好别说话!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想说目下我们联手可能赢得对么?那五岳掌门和一些高手都不容易打发,她只须把我们三人暂时缠住,等那些人完全出来,我们就变成有败无胜的局面了,此所以我和老二部极力容忍——”
    谷云飞面色一变,低低道:“原来心池圣女在此!但弟子却没瞧见她,三位师等怎生知道的?”
    星公冷央道:“她用千里传声之法,在我们耳边说话,你自然发觉不到!”
    他们突然沉默下来,隔了一阵,日公舒涛含怒洪声道:“大家走吧!”手臂一挥,当先沿河岸走去。其余的人都跟着他的红衫背影,一齐奔去,转眼便失去踪迹。
    过了一阵,少林寺无心长老首先出现,只见他有如灰鹤横空,凌虚飞过河面,飘落在岸边。跟着门内的人一个一个出来,不久,全部聚集在河岸边!
    娄真人是第二个出来,他四处转了一下,回来后说道:“敢情三公早有预谋,在这河岸底下挖好藏身之地,怪不得突然出现,事前毫无迹象!”
    无心长老诵声佛号,道:“这样说来,三公他们是有心把进入五岳台之人全部一网打尽的了!”他本想说出奇怪他们为何忽然退走的话,可是他乃是一派掌门身份,不能随便说话,所以把话忍回肚内。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那两个骗走圣剑的小子,必是三公所派,这些尸体中可没有那面色枯黄的小子!”
    众人正在推测之际,鬼医向公度面上做现忧愁之色。在他预料中,以他及少林无意长老的实力,那圣剑一定能够到手,谁知终于没有得到,想起三公令箭的限期不久即届,不禁大为忧虑,以致形之于神色。
    铁剑公子尹世泽冷眼看出,他记恨早先之事,故意在众人面前要他好看,便大声道:
    “向兄愁眉不展,不知所忧之事,是不是与圣剑有关?”
    无心长老慈悲为怀,诵了一声佛号,接口道:“向施主一身武功,令人佩服;如果心中之事,与圣剑有关,何妨就说出来,让大家参洋一番?”
    鬼医向公度心中一动,暗念这五岳掌门人的武功各有所长,当年心池圣女的安排,分明就是看准这些人联起手时,能够以长补短,足以敌住三公。
    今日圣剑既已失去,已无别路可走。不如把实情说出,这无心长老可能基于同仇敌汽,代请其他四位掌门人帮忙。
    念头一转,便缓缓道:“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向某本来不想说出来。但忽又想到此事因与三公有关,也许诸位晓得了内情,得知三公将于某日在某地现身之后,另有奇计可施,是以坦白相告。那就是向某与三公他们已有约会,定于二十日后在望都城西乱葬岗上见面!”
    铁剑公子尹世泽纵声而笑,道:“原来你是因与三公有约,所以急急来日觎圣剑……”
    鬼医向公度心中大怒,暗暗蓄聚真气,口中应道:“不错,我因与三公有约,所以参加今日之会,这也不是见不得人之事。姓尹的你大概只会说风凉话,不然的话,为何早先三公在此之时,你却缩在后面,不敢出面?”
    这一下反击十分损毒,铁剑公子尹世泽本是盛气凌人的性格,这刻哪能忍受?厉声喝道:“向公度,你这是找死——”喝声中猿臂一探,已掣出铁剑。他的铁剑黑漆如墨,连剑穗也是黑色,别有一种风味。
    铁剑公子尹世泽剑法神奇,一招接一招,绵绵攻到,迫得鬼医向公度不住游走闪避。
    东岳掌门人矮头陀朗声道:“无心师兄,这两位都是当今武林一时之选,如果能同心合力,对付三公,事情并非不可为,愿师兄三思!”
    西岳掌门人静虚子凤眼一睁,道:“但我们昔年已有誓言,须听诗圣剑之人指示行事。
    今日圣剑既已有人得去,我等已非是自由之身啦!”
    无心长老迅速地想一下,缓缓道:“敬请诸位道兄依誓言行事!”
    于是矮头陀、静虚子、大力神翁康世一和飞羽真人等四人都肃然颔首,暗暗蓄聚功力。
    无心长老拂尘轻挥,飘然走近战圈,余下四位掌门人一齐过来,分散包抄住那剧战中的两人。无心长老朗声道:“两位施主请赏老衲一个薄脸,暂时停手如何?”
    这五位掌门人这一移动,四周看热闹的人,不知不觉都退开,腾出一大片空地。这一来场中共有几人,自是一目了然。尹世泽虽是高傲成性,但自恃决不是五岳掌门人联手之敌,不得已收剑纵退数步。
    鬼医向公度根本未曾得利,是以尹世泽一退,他也就站定不动!
    无心长老徐徐道:“老衲深知大凡是武林同道,无不心高气做,宁死不屈;但今日的局势不比平时,以老衲推想,今日三公虽是退去,但凡是参加今日之会的人,他们均已知道,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必定以逐个击破的手段,加害我们所有的人!”
    四周群豪听了此言.都微感惊然。司空表乃是死中逃生的过来人,暗暗打个寒噤,大声道:“诚如老禅师所说,三公将会分头找寻我等,只不知老禅师有何对策?”
    无心长老道:“第一步,必须我们光能团结~心,以三公他们为唯~死敌。第二步,我们设法组织起来,尽速把圣剑得主找到!”
    鬼医向公度接口道:“老方丈可曾考虑到二十日之后先和三公他们一拼之策?”
    无心长老迟疑一下,缓缓道:“这事老衲不能作主,必须和四位道兄商议一下。”当下转身把余下四位掌门人召到一倍,低声商议。
    那五位掌门人商议了一阵,无心长老宣布道:“我等决定二十日之内,暂时到庐州邱家庄歇脚,希望圣剑得主能在二十日内光临。不然的话,届时也许到望都城去,也许继续留在庐州邱家庄内,那就要看以后情势如何发展,诸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同行,否则就请自便——”
    四周群豪均是武林中知名之士,此时都知道无心长老口中的庐州邱家庄,乃是豫皖道上大大有名的六甲手邱南的居处。这邱南不久以前曾经派出庄中高手,四出打探一皇三公的消息,传说原因是一个承传衣钵的心爱弟子被一皇杀死。但详情则不得而知。那六甲手邱南和少林寺颇有渊源,此所以无心长老不须事先征求邱南同意,就可公开宣布在邱家庄暂时驻扎。
    众人既知五岳掌门人的去向,几乎通通走光,只胜下娄真人和鬼医向公度两人。
    鬼医向公度道:“大家都想查出圣剑下落,然后仗着此剑,役使五岳掌门,称雄守内。
    可是都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得到此刻之人,必须义不容辞先行解决武林大患‘一皇三公’。”
    娄真人微微一笑,道:“他们可能也想到这一点,但他们一定认为既可役使五岳掌门人,则对付一皇三公之际,大可以先命五岳掌门人打头一阵,而得剑之人,却坐享其成。细究起来,这如意算盘还算不坏!”
    无心长老长叹一声,道:“当年小池圣女建造这五岳台,留下圣剑,虽说是剑上留有克制一皇一公之法,再加上我们五人之力,可以与那几个老魔头~战。但她的本意还是想藉此机会,挑选出一位武功及品行最佳的人物,掌持圣剑,作为对抗一皇三公的群龙之首。老衲见那谷云飞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而又礼貌周一,故意暗中让他,以致辱及圣剑!细究起来,老衲当真是罪不可逆,日后不知如何向圣女交待此事?”
    鬼医向公度看看已谈不出什么名堂,想起那圣剑对他极有用处,反正五岳掌门下落已定,假如找不到那圣刻下落,只须在期前赶到庐州邱家在就是,于是告辞而去。娄真人也有设法查访圣剑之意,是以跟着也走了。
    且说皇甫维当时请那蒙面青衣人代为传声,向吕东青指示机宜之后,自己便悄悄闪出门外,转眼间那支圣剑已超过高墙飞将出来。皇甫维施展出真正功力,身形破空飞起,在空中捞住那支通体白色的圣剑,跟着一提真气,疾如闪电般飞到对面岸边。
    眼光到处,只见一堆人在河岸突然出现,而且一晃眼间就阻截在他前面的去路。当中那三公最是惹目,只见他们个个眼不转睛,盯住自己手中圣剑。
    他一眼望去,已瞧见那日、月、星三公都蓄势欲发,直是联手出击之相。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忙伸手把面上的人皮面具扯掉,纵到三公面前。
    日、月、公三公齐齐一怔,皇甫维沉声道:“我得赶紧把此剑带回,请你们替我挡住追兵,同时切勿泄露!”说罢,马上又戴回人皮面具,迅速地掠过三公身侧,放步疾奔。
    那三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决定伸手拦他。就在他们猜疑之际,皇甫维已奔出老远。
    星公冷央这时才道:“老大、老二,你们有何高见?”
    日公舒涛和月公佟雷都暖昧地笑一下,到底没有说出主意,星公冷央也不言语,心想省得以后有责任,怎敢乱出主意?皇甫维来到河边,等好一阵,江南孤客吕东青匆匆赶到,上船后挥手道:“赶紧往下游驶去,你们卖点气力,自然会多赏银子……”
    于是这艘双桅船迅速地顺流而下,吕东青早已取下面具,在舱中和皇甫维盘膝对坐。他面上布满了愁容,默默寻思。皇甫维好生奇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吕东青低声道:“公子,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把圣剑带走,若果早知如此,还不如送给鬼医向公度!”
    皇甫维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剑真不错。不但锋快异常,而且似乎有一种空灵之气,佩在身上,令人感到心灵上生出舒服之感。”
    吕东青愁眉苦脸地叹几口气,忽然苦笑道:“无论如何,公子你今日得到此剑,总算已荣膺武林群豪之长。除非我们有心把此剑转送别人;不然的话,为了荣誉起见,谁要是生心觊夺此剑,我们必须把他杀死!”
    皇甫维缓缓道:“杀死?当真仅为了这原故而残害人命么?”吕东青毫不考虑,道:
    “当然,当然,那些生心夺剑之人,不仅存有领导武林,役使五岳的野心,而且首先他就是瞧你不起,认为你不配做此刻主人!假如不取他性命,一则无以树立声威,二则日后纠缠不已。”
    皇甫维雄心陡起,坚决地道:“说得对,在我把此剑转让之前,谁敢夺剑就杀死他!”
    他把圣剑横放在舱板上,然后掣出剑鞘,舱中登时弥漫着一阵森森寒气。他们在剑鞘上及剑身上检视一阵,没有发现一点足以制服“一皇三公”
    的秘诀的迹象。
    皇甫维道:“我明白了,此剑一定已被三公他们开箱看过,也许剑上本来留有秘诀,但被他们弄掉了!”
    吕东青道:“我相信不可能,第一,那钢箱不易开启,必须五匙聚合。第二,那五岳掌门人并非傻瓜,开箱之前,已请专擅开锁的名家检查过箱上之锁。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心池圣女当年指明箱中所藏的圣剑,专为对付一皇三公,以三公他们的名望身份,决不肯示弱而先行弄开钢箱,暗查此剑!”
    皇甫维愕然道:“我倒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道理,依你所说,三公没有动过此刻是无疑的了!那么为何剑上没有一点秘诀?难道是圣女放布疑阵?”
    吕东青正色道:“圣女的话,决不会假;也许……”
    皇甫维突然感到心烦起来,冲口道:“我就不信圣女平生没有做错事或者说过一句假话!你别故神其说,把她形容成一个尘世上绝无仅有的圣女!”
    吕东青叹了一声,道:“在下说的话也许公子听不进耳,可是事实上圣女她老人家远在三四十年前已经成名,那时她才不过十七八岁,自后便茹斋礼佛,虽有一身天下莫敌的武功,但毫不自矜。放目当今武林之中,几乎没有一派的高手不是受过她老人家的指点,因而能在武林之中博得盛名!是以她的为人行事,武林无不万分注意,假如说过一句假话或者做过一件错事,天下之人,断无不知之理……”皇甫维摇手道:“算了,算了,其实我对她也敬仰得很,刚才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你倒是说一说,你如何闯过那三公的经过让我听听!”
    吕东青道:“提起来又是奇事一桩,那三公起初听我说是你的手下人.已有放我走之意;但那冷月银狐谷云飞却不相信,出手来试我的武功。这一诗就拆穿我马脚,但不知何故,三公他们却一齐制止谷云飞,反而一派巴不得我快走之意,我迫问过他们,但后来又怕惹翻了他们,所以最后也就离开!公子可想得出其中原因?”
    吕东青啊了一声,眼光无意向岸上一扫,突然楞住。皇甫维也转头遥望岸上,只见岸边有个人不断挥手,敢倩正是他们谈论着的青衣蒙面人。吕东青呐呐道:“她……她不会就是圣女她老人家吧?”
    皇甫维道:“很难说,从她的口音中,已可确定她是个女子,但却听不出年纪来。照时间推算,圣女如今应该是五十至六十之间的人,我们可从年龄上查证一下!”
    他们赶快命船家划向岸边,皇甫维主张戴上人皮面具。不久,船已泊岸,那蒙面青衣人跃上船面。皇甫维哑声道:“请进舱内休息一会如何?”
    青衣人道:“我想悬挂一块白布在桅上,不知两位有没有反对之意?”皇甫维道:“假如不是通知别人来擒捉我们,那就绝不反对!”青衣人道:“你放心,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说着,掏出一条白布,命船家系在桅上。之后,她从容地走入舱中,就在皇甫维面前盘膝坐下。
    她的目光凝定在膝前舱板上那柄白色圣剑之上,良久,良久,才抬头缓缓道:“武林中任何人夺取此剑,都不算奇怪,但你却居然带走此刻,为什己呢?”
    皇甫维眼睛一转,道:“假如你肯把蒙面青巾取开,我一定把理由奉告!”
    她哦了一声,道:“你们可不可以把人皮面具取下来,反正我已知道你门是谁!”
    吕东奇立刻先把面具取下,皇甫维不悦地道:“你何必心急,她不一定就是那晚赠药与你的人!”说时,也把人皮面具剥下来,露出俊美异常的面庞。那青衣人并不搭腔,伸手把圣剑取起来,缓缓举剑出鞘。皇甫维和吕东青好像发现什么似的,齐齐凝目向那剑瞧着。
    他们目光所注之处,却是青衣人捏住剑鞘及剑把上的双手,只见那两双手白皙纤美,一望而知这一双手必是属于一位未曾做过粗工的姑娘。他们发觉那双手的皮肤非常细致柔软,看来除非在二十几岁以下的姑娘.不可能有这种紧密细致的皮肤。
    两人对望一眼,吕东青摇摇头,皇甫维便点点头。他们一个是表示这青衣人不会是将近六十岁的心池圣女,另一个则表示同绝对方的推测。
    青衣人眼光一直停留在圣剑之上,没有瞧看他们,但这时却忽然道:“两位已瞧出什么道理吗?”
    吕东青恭恭敬敬地道:“不敢相瞒姑娘,我们刚才交换意见,乃是表示姑娘你不是我们心中猜想之人?”
    她道:“何以见得呢?”皇甫维接嘴道:“你老是询问我们,不觉得有点不公平么?”
    她这时抬眼望望他,道:“这话说得有理,我不问就是了!”她说得那等柔婉,以致皇甫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跟着又道:“这柄圣剑昔年在它主人身边,曾经折服天下武林高手,也曾经扫荡妖氛,使武林得享二十年和平!这~次出世,皇甫公子作已是它的新主人,只不知你肯不肯仅此到维护人间正义和抑强扶弱?肯不肯不用以妄杀无辜?”
    皇甫维凝望着她的眼睛,心灵间突然又发生那种微妙的震荡,不觉冲口道:“这有何难之有?”他突然住嘴,歇了一阵,才道:“你可是觉得我是个邪恶之辈?”
    她摇一摇头,道:“恰好相反,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好,虽然这感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支持!奇怪,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用感觉去评鉴一个人的好坏。”她说得那么纯真和坦然,使得皇甫维和吕东青都不把她的话当作一个年青姑娘口中所说出的。换句话说,他们一点也不会从她的话中联想出别的意思,按理说,一个年轻的姑娘向一个美少年说出这种话,势必令人感到话中另有含意!
    她接着又道:“二十日内去不去庐州邱家庄?”
    皇甫维沉吟一下,道:“这柄圣剑虽然能够指挥五位掌门人,但我去干什么?那鬼医向公度根本不是好东西,他的阴毒狡诈,恐怕不下于三公!”
    “哦,你没有领导武林的雄心么?”
    皇甫维霍然动容,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寻思一下,又道:“假如我不是身负内伤,哼……”
    青衣人迅速地把圣剑归鞘,然后接起他一只手,轻伸三指,按在他腕上的寸关尺土,细察脉息,过了一阵,道:“你腑脏间积存瘀血,虽然没有大碍,但一年半载之内却无法复原!”
    皇甫维突然想起来,忙道:“那么你的药呢?能不能治好我的内伤?”她道:“当然可以!但现在我却不能随便送给你!除非你答应二十日之内到庐州邱家庄,率领天下武林高手,去和三公对抗,若果你办不到,另外还有一个方法!”
    皇甫维十分急于恢复昔日功力,不禁问道:“还有什么法子?”她道:“你仍须在二十日内到庐州邱家庄,将此剑送还五岳掌门人,并且向他们谢罪。此外,还须对我立誓在恢复功力之后,不得帮助一皇三公残害武林同道!”
    皇甫维哼一声,道:“这算是什么法子?我不需此剑可以,但别的人一定以为我保不住此剑,惧怕有杀身之祸才这样做,哼,哼,要我这样做,我宁可不要你的药!”吕东青突然道:“公子不如把剑送给这位姑娘吧!”
    皇甫维沉吟一下,道:“现在把剑送给她倒是个好法子,可是我又想回家后禀明得剑经过,然后才作决定!”
    那青衣人突然身躯一震,缓缓道:“令尊还健在人间么?”皇甫维眉头轻皱,道:“当然啦!”蒙面青衣人一双眼珠转来转去,又道:“他既然尚在人间一为何二十年都不踏入江湖一步?莫非身患疾病,难以移动?”
    这们题如果是别的人提出来,皇甫维一定毫不犹豫就出言否认。但这个青衣人似是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使他不愿打诳.当下应道:“请你换个话题吧!”
    那青衣人低下头,轻轻地叹一声。皇甫维心中浮起不忍之情,柔声道:“你不要难过,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她仍然低着头,好像怕面.上的表情被人看见,其实她头上蒙着青巾,谁也瞧不见她的面貌和表情,歇了一阵,她站起身,道:“我要走啦!”
    这时,船家已得到吕东青的命令,向岸边靠去。不久工夫,船已到岸。青衣人走出舱去,皇甫维等也跟出舱,放目一瞥,忽然大吃一惊,原来岸上树群之后突然走出十七八个人。他俊目一掠,已看清楚这十七八个人之中,有两个似是与众不同。这两个人面貌长得极为相似,身量颀长,面白无须,约摸是六十岁上下。都是穿着半黄色葛市长衫。眼中神光充足,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他们穿着得虽是斯文,但背上各各插着一柄金光灿然的虎头钩。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余的都是佩戴着刀剑的劲装大汉,个个行动快捷有力,看来都不是庸手。
    那两个颀长老人见到青衣人现身,都恭敬地弯腰行礼。吕东青轻声道:“他们就是左右双钩吴家二老,名望身份不在五岳掌门人之下!”皇甫维心头一凛,道:“他们率了不少人在此处等候,不知有何用意?”
    那吴家二老在岸边听到这话,齐齐抬头瞧他。蒙面青衣人已上了岸,忽然停步转身,道:“我真想知道这位皇甫公子武功的深浅,可是……”吴家二老中右边的一人接口道:
    “如蒙允许,在下乐于效劳。”
    那十余个劲装大汉之中,有一个定声道:“此事何须劳动老前辈大驾?”刚才发话那姓吴的老人双眉一皱,沉声道:“你们都不可随便说话,要知皇甫公子不是寻常之人可比!”
    青衣人道:“请左老转烦在场诸位,立即分头顺游而上,向外人宣称见到一个黄面少年及一个白发老家人,极迅速地向西北方走去。大家可说亲眼见到那黄面少年身上佩着一柄白色长剑。”吴家二老霍然动容,但却不询问,那边左钩老人立即如言嘱咐十余劲装大汉依言行事。
    转眼间岸边只剩下四个人,吕东青见他们四人走向树群后面,便瞩船家等候,然后急忙上岸赶去。穿过密密的树木之后,只见皇甫纸业已和那右钩吴老人交锋,双方都是空手,正以极强内力,换掌硬拼。
    那右钩吴景老人出手迅快,招招都是重手法,掌力之雄浑,手法之精奇,当真是时下武林罕见罕闻。皇甫维开头六七招均以普通手法应付。他天生禀赋过人,资质之佳,万中无一。此时虽是内伤未痊,但内力之强,仍然可以和那吴景老人抗衡争胜。
    江南孤客吕东青看得惊心动魄,他知道皇甫维看上去功力虽强,但吃亏之处在于不能持久,这等硬饼的话,说不定一旦失手,便有丧命之虞。
    十招不到,右钩吴景已无法应付。左钩吴圆面现惊奇之容,道:“噫,这不是一皇嫡传家数么?”
    右钩吴景老人本就怀疑面前这俊美无传的少年使的乃是“一皇”绝艺,但一时又拿不准,此时一听兄弟提醒,立刻运足功力,双臂一圈一撞,跟着疾地纵退。这一招奇妙绝伦,皇甫维四方八面都攻不进去,只好眼睁睁让他退开。
    左钩吴圆老人目光一掠蒙面青衣人,只见她轻轻颔首,立刻道:“大哥,这一位既是一皇传人,我们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但今日如果不好好领教‘一皇’绝艺,这把年纪也就算是白活啦!我们兄弟一齐上前请教如何?”
    右钩吴景老人道:“就怕皇甫公子不肯指教!”
    皇甫维傲然道:“不必客气,区区奉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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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噩耗
    那吴家二老,并肩缓步上前,相距只有五尺之际,右钩吴景首先出手,一掌向皇甫维胸口劈去。皇甫维掌背一拂,化开对方掌势。那左钩吴圆老人长衫飘飘,业已迅快绝伦地从偏锋出掌攻袭,正面的吴景也连环劈出两掌。
    吴家二老突然一齐使出圈臂急撞的一招,完全封住皇甫维的攻势,然后纵出圈外。
    皇甫维眉头一皱,道:“我可要走啦!”
    他说罢也不等别人回答,抱拳向蒙面青衣人遥遥一揖,便转身走出树群。
    那四个少年见他这等倨傲,不禁都讶异万分。要知这左右双约吴家二老在他们心目中;乃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而皇甫维相貌既俊美绝伦,年纪又轻,居然能力敌吴家二老,这叫他们如何能不骇讶交集?这时蒙面青衣人已经徐徐走开,吴家二老大概是忙着跟去,不暇多说,迳自走了。那双桅船走了一阵,皇甫维便向吕东青道:“目下既然所有的人都被骗追向西北,我们不如立刻弃船登岸,兼程赶返!”
    吕东青大表赞成,道:“我也有这个想法,那位青衣姑娘说过替我们掩蔽行踪,准保不会有错,因此我们不如乘这机会,尽速直到钱塘江边!”
    两人决定之后,皇甫维用块布包往圣剑,立即弃舟登陆。他们都放心大意地赶路,倒没有去注意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走了两天,已到了钱塘江边的“富春”,皇甫维带着吕东青向东门走去,到了一座府宅大门前,突然大大得住,神眼发直地望住大门外悬挂着的白色灯笼。
    江南孤者吕东青一看他这副形状,不由得骇了一跳,呐呐道:“不会是发生了不幸吧?”
    皇甫维愣了半天,迈开大步,直闯入去。一个家人刚好出来,见到皇甫维,立刻喊了一声“三少爷”,皇甫维脚步一停,道:“我义父他老人家……”
    那家人应道:“老爷不幸在十日前故世,三少爷如果早点返来,还可以见到老爷一面!”
    皇甫维脑中轰的一声,但觉眼前一片昏黑,向后便倒。那家人惊叫出声!登时有四五个家人仆归出来,团团把皇甫维围住。
    皇甫维哭了一阵,起身向内宅奔去。吕东青连忙跟随着他。穿过四五个院落厅堂,到了一排房间之前。皇甫维正要推门走进石首第一间房间,忽然有个人过来拦住,道:“三少爷等一等,小的有话禀报!”
    皇甫维两眼已红肿起来,望那家人一眼,道:“什么事,快说!”
    那家人缓缓道:“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有严命,吩咐小人等见到三少爷回来,一面去报告他们,一面切切不许让你踏入老爷房间——”
    皇甫维怒气直冲上脑门,厉声道:“我为何进不得我义父的房间?哼,哼,这十多年来,我有哪一天不在这里陪伴我义父?他们在这里的时间,两个人加起来还及不上我的一半,真真混账之至!”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吕东青也跟着人去,只见这房间乃是套间,这外面布置得甚为雅净,窗下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两个大书橱。
    他垂泪走入套间,一切陈设都依旧,在那张大床的对面,另外有张醉汕椅。皇甫维记得自己不知在那醉仙椅上睡过多少夜,有时老人和他读书到深宵,犹自不肯闭目就寝。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床前,轻轻唤一声“爹”,然后跪下来,把面庞贴在床治上。
    吕东青咬咬牙,强自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静静站在一旁。过了一阵,皇甫维嘶哑地自语道:“私底下,我总是唤他做爹爹,他喜欢我这样叫他……”
    吕东青听了,但觉一阵黯然,心想那“一皇”是何等英雄人物!可是有时也不得不迁就环境,而最后还是逃不了“死神”这一关!
    说到“死”的一字,更是无论英雄美人,到头来也不过是三尺孤坟.一堆黄土。像那皇甫孤称霸天下之际,正是以天下武林无人能令他“死”而骄傲,然而大限一到,便毫无声息地死掉,而死后并不比最低贱的人多占一些地方,一切一切都和常人没有分别!
    过了好一会,皇甫维情绪比较平复,墓地起身,含泪道:“我那两个义兄不久就会得到通知赶回来,且趁这个时候,到义父棺前叩别!”
    吕东青道:“大爷棺木还未入土么?这主意很好,不过公子言中之意,似是说在大爷棺前拜叩过之后,就远离此地,可是这样?”
    皇甫维道:“我留在此地有害无益,而且我知道,假如和两位义兄见到面之后,可能言语间发生冲突,那时我如若一时冲动,把他们杀死,岂不是太对不起义父他老人家了么?所以我想早点走开为妙!”
    此时,宅中好些家人听说三少主回来,都来谒见,皇甫维强忍悲泪,告诉他们说老主人既然已经仙逝,他不会久留此地,只等到灵前叩别之后,就离此他去。
    那些家人都知道另外两位少主的为人,情知他们不会让皇甫维留此,分得家产,所以都不敢多说。
    皇甫维带头吕东青,匆匆走入后宅。他也不先去向两位嫂子见面,一运走到一座僻静的院落。吕东青忖度地势,发觉这座院落竟是本宅后面最左边的一个院落,院墙外面,可就是公用的巷子。他微感惊讶,道:“大爷停灵之处,为何要在此处?以他的身世,就算秘密不至于外泄,也应该在尊府邸的中心处建造地下石室,才是万全之策——”
    他们走入大厅,吕东青因心中疑团不解,所以特加注意,忽然发觉这大厅外面左右分别的房间,恰如一个人的双臂,把厅堂会抱在中间,这一来如果发生事故,则只需在两厢的房间屋背安排好两队驾箭手,就足以把大厅内的人完全封住,无法冲出。
    不过他忽又哑然失笑,忖道:“假如皇甫孤大爷的停灵所在传出江湖,则赶来的人,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有两队弯箭手埋伏在两厢屋顶,也无法阻碍这些高手们从厅中出来!况且一个人死了之后,什么事都管不了,皇甫大爷恐怕不会费这些脑筋,我别净是胡思乱想!反倒闹出笑话!”
    由于厅中甚是简单,因此江南客吕东青一眼就瞧出这些大理石制成的桌椅全部嵌在石地内。这一点,又使他感到惊讶起来,转念想到也许此院太过荒僻,平日少有人到此院来.为了避免被小偷光顾,把家俱偷跑;所以不但家具是石的,还要嵌入石地下内,免得那些不肯空手而走的盗贼硬是连大理石的桌椅也搬走。
    这个想法颇为合理,于是便不询问皇甫维。皇甫维走到桌边,双手按住卓面.轻轻一旋,那石桌随手移转,平滑和毫无声息。
    他左旋三匝,继而又右旋五匝,但听‘咔嚓”一声,这张石桌居然移开数尺,地面上露出一个洞口。
    底下有光线透射出来,皇甫维黯然道:“义父有生之时,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去,所以每次我陪他到地下石室时,移开此桌,地道之内总是漆黑无光。可是目下一切都改变了。地道内壁上的长明灯业已依照义父生前所瞩,全部点燃!”
    他开始拾级而下,到了深达一丈的地道,等吕东青也下来,便扳动墙上一支铁棍。上面轻轻响了一声,入口业已封住。
    这条地道宽达五尺,两壁都是一根一根粗约碗口大的木头,密密排列,因此变成木墙。
    靠近人口处的墙上,斜插着一支数尺长的火炬。细看时竟是石头雕成,不是真的火炬。
    皇甫维纵起六尺高,伸手勾住那支石制火炬,探头向炬内一望,立时又松手飘落地上。
    吕东青问道:“怎么样?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是查一查油量,假如不够的话,就得立即设法加满!”吕东青虽然觉得他对此事特别注意未免令人奇怪,却没有出言询问。
    这条地道竟是弧形,向左边弯去,全长约是五丈左右。吕东青略一测度,已知道这刻正是在那大厅之前的院落地面以下。
    眼前一道石门,阻住去路。皇甫维暗运内力推去。一面道:“这道石门十分沉重,必须合三个人以上的力量才推得开。这是义父他老人家前两年才加上的。他说不愿在死后时常有人去打扰他,所以特地把石门加重,这一来每次走入地下石室之内,进去时固然要推一次,但出来时因门已自动关上,又得再开启一次,我两位义兄和其他的人,等闲也不敢走入石室之内,就算非进室不可,也得有四五个人一起才能进出,你说我义父这办法高明不高明?”
    “这么说来,公子两位义兄仍然不知道大爷的身份的了?”皇甫维道:“当然,连我至今也不大明白,何况是他们呢?唉,义父他老人家到底是不是一皇?现在可没处去问得明白了!”
    石门开启,但见门内是个将近三丈之大的宽敞石室,左右两壁各有~支方制火炬,此刻火苗冒得老高,把石室照得十分明亮。
    迎向门口那堵底壁之上,横挂着一面横匾,上面写着“同归于尽”四个字,两边悬着一副对联,右边首联是“垂老相逢渐难别’,左边的下联是“大家期限各无多”。横匾及对联都没有落款署名。
    吕东青颇通文墨,看看匾联之后,不觉在口中低吟道:“同归于尽!垂老相逢渐难别,大家期限各无多……这是什么意思?”
    须知这处地下石室,只是“~皇”皇甫孤自己准备作为停灵之所,故此根匾上写的“同归于尽”这四个字,实在欠通难解之至。
    石棺棺盖此刻紧紧盖住,找不出丝毫缝隙。皇甫维长号一声,匐伏馆前,放声大哭。
    江南孤客吕东青虽然与棺中之久未谋一面,但见到皇甫维这至清流露,也不觉鼻子一酸,希嘘叹息。
    他缓缓踏上石墩,伸手搭在石棺之上,哺响自语道:“皇甫大爷纵横~世,如今武林中威名犹昔。今日虽是身在九泉之上,但也可以满足了!”
    说到这里,顺手去揭那棺盖,哪知纹风不动。心中不觉讶然,潜运内力缓缓一掀,可是那棺盖如有千斤之重,仍然没有掀开。
    他见掀之不开,便打消开枪瞻仰遗体之念,又开始去研究那横匾及对联的意思。
    皇甫维尽情大哭,昏厥了三次之多,幸有吕东青在一旁,每逢他昏厥过去,就拍解穴道。
    良久,良久,皇甫维逐渐收声,坐在石墩上,头背都靠在石棺上,闭目休息。
    吕东青这时才道:“大爷之死,自是难怪公子伤心,这些日子以来,在下已深知公子乃是至情至性的人,这等至减沉哀,实在不易忍受。不过目下却须提醒公子一句,那就是公子本身固然有许多事尚待清理,但最要紧的莫过于为大爷的清白作一活打算!”
    这几句话深深打进皇甫维心坎,他睁眼道:“我的心绪紊乱得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吕东青道:“首先。我们必须查明大爷是否就是昔年威震宇内的第一高手‘一皇’,假如不错的话,那就要设法把最近江湖上传说大爷曾经出现之事加以澄清,洗刷冤枉。试想大爷已经隐居二十年之久,武林之人,都道大爷业已改变作风,可是在他故世之后,居然有人藉他威名,干出残杀之事,我想大爷知道的话,一定很不高兴!”
    “当然啦,义父一定不高兴的!”皇甫维程然道:“哼,那个冒名行凶之人,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但我却奇怪,他从何处学到近似我义父的手法?”
    吕东青为了转移他的悲思,便道:“公子,那横匾和对联可是大爷的意思?”
    皇甫维点点头,吕东青又道:“匾联上的意思实在令人费解,公子可懂汉么?”皇甫维道:“我以前也问过义父,因为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通。但义父曾笑着告诉我说,将来总有一日我会明白其中深意、”
    说时,两人已拉开石门出去,不久就走进上面的大厅。吕东青先走出去。抬眼但见厅中已经有人,细看一眼,却是两个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和几个仆人。
    其中一个青年眉头一皱,手指道:“喂,你是什么人?”这青年面白无须,颧高鼻尖,显然是寡情薄义之辈。另外那个青年长相也差不多,身上都披着一件素服;但吕东青这等老江湖眼力何等厉害,一望而知素服之下,另有衣服,而这件素服也是刚刚加上的模样。
    他心中虽是鄙视这两人,但仍然含笑道:“在下是皇甫维公子的随从,姓吕名东青,”
    那两个青年人都面色~沉,等到皇甫维上来之后,也不理他行礼,便已竣声道:“你带了个随从进家,可是父亲生前的意思么?”
    皇甫维得一下,道:“义父他并不知此事!”
    另一个青年接口道:“我们陆家规矩,用人必须得到父亲允许,如今父亲既然故世,那就得由大哥作主!你怎能这等胆大妄为一胡乱带人回来?”
    皇甫维出乎被他们气得半死,冷冷哼一声,道:“如若不是看在义父面上,嘿一嘿,今日就要……”
    陆大少爷面孔一板,厉声道:“好,好,父亲一死,你就造反了,今日就要怎样?你说!”
    皇甫维长长嘘口气,压住心头之火,道:“对不起,小弟一时失言,实是无心之过,请大哥二哥原谅!”
    大少爷道:“这话还像点样子,你在父亲灵前叩过头了吧?他老人家十日之前,安静地在床上故世,我们遵照他老人家以前所瞩,把他安放在石馆中。那棺盖一合上之后,果然像他老人家所说再也不能开启!”
    二少爷接着道:“你去了什么地方?耽搁了这么久?”
    皇甫维道:“有一日义父忽然记得有个好朋友在洛阳,是个读书人,便叫我去请他来见上一面。义父他老人家说,最近感到身体已支持不住,所以突然想找个老朋友来见见面。可是小弟到洛阳之后,却找不到那位伯父!”
    他说得十分真诚,仿佛当真有那么一回事。那两个义兄都相信了,吕东青在一旁冷眼旁观,暗想如果自己不是知道皇甫维这一次的行踪,只怕也非信不可!”
    皇甫维跟着又道:“义父故世之前,不知可有什么遗命没有?”
    两个义兄神色丝毫不变,齐齐摇头。皇甫维大感失望,喃喃道:“他老人家也许没有想到会忽然故世,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些东西留给我做纪念的!”
    大少爷忽然想起来,道:“啊,父亲有件东西给你!”二少爷接口道:“那不过是张白纸写了几个字,给他也没有什么用处!”
    皇甫维道:“不妨事,义父亲笔墨宝,在小弟看来,比什么都要贵重。大哥请交给小弟吧!”
    大少爷果真取出一张招叠起来的白笺,皇甫维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垂老相逢渐难别,大家期限各无多”等十四个核桃大的字,后面又写明“此书遗赠吾儿皇甫维”。字字写得有如铁划银钩,笔力追劲。皇甫维垂泪道:“见到这些字迹,就好像又看见义父一样。
    但泉壤茫茫,人天永隔,宁不悲哉!”
    大少爷和二少爷走开一旁,各自落坐。江南孤客吕东青沉思半晌,突然贴近皇甫维耳边道:“公子可觉得大爷所留的几个字有点意思么?”
    皇甫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说行不行?”
    吕东青道:“这古怪必在地下石室中挂着的那副对联之上,大爷留此两句,用意就是要你注意那副对联户皇甫维翟然适:“有道理,我们再过去瞧瞧!”
    他们话声甚低,倒不怕别人听见,但由于皇甫维不时瞧着那白笺的动作,却范起那两个义见的注意。
    皇甫维向他们道:“小弟意欲再到义父灵前叩头辞行!”
    大少爷道:“你要离开我家么?”
    皇甫维听到他说出“我家”两字,分明把他当作外人看待,心中一阵酸楚,也有几分很忌,便默然点点头。
    二少爷道:“那么你就进去吧!”
    皇甫维率着吕东青走入地道,两人的目光凝定在墙上的对联,那是在木板上刻了字,然后挂在墙上。
    他们瞧来瞧去,都看不出什么道理。皇甫维但觉头昏脑胀,便坐在墩上,后脑枕着石棺。
    吕东青自语道:“这就奇了,这副对联之上,凭我这对老眼,绝对不会差漏,分明毫无可疑之处。这样说来,莫非大爷要你带走这副对联?但有什么用处?连姓名也没有署上!”
    皇甫维墓地跳起来,叫道:“我好像听见义父叫我,你听见没有?”
    吕东青骇了一跳,道:“没有呀!”
    皇甫维眼圈一红,道:“天啊,我听得清清楚楚,义父用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叫了两次维儿,难道他老人家还没有死?”
    江南孤客吕东青道:“公子你先走一定神,然后告诉我,声音似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
    皇甫维深深吸口气,道:“好像是从上面传下来,但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吕东青道:
    “假如声音从棺中透出来,还可以猜大爷未死!”
    皇甫维仍然不服气,道:“我明明听见的啊!”吕东青道;“一定是你悲伤过度,发生错觉!”他为了要移转皇甫维的注意力,便枪口道:“现在请你过来一下,我们把这副对联取下来瞧瞧。”
    皇甫维果然放开听见义父叫声之事,过去伸手去搞对联
    两人分开各搞其一,刚刚一掀木板,突然间一齐面色大变。
    他们对望一眼,皇甫维首先道:“我感到木板之后好像藏着东西2”
    吕东青道:“我也正有此感。既然皇甫大爷有东西藏在后面,也许他老人家曾经考虑到或有别人先撞破此秘,所以预设埋伏,公子不可不慎!”
    皇甫维一听有理,莫要一时大意,竟被义父防外贼的埋伏弄死。便运起血神功护体,小心地揭起那块木板,只见板后墙上有一处微微凹下,而在板上载贴住一个白色的羊皮封袋,正好嵌在凹处,那木板便不致突起来。
    吕东青那边的情形一样,也是有个羊皮封袋粘在板后,但颜色却是深黄。他们把木板摘下来,然后将封袋撕下。
    他们随手把木板倚在墙上,皇甫维急忙打开白色的羊皮封袋,袋中有两样东西,取出一看,其一是一方白绢,有三尺见方之大,上面绘着四个图样,每个图样都有许多门户和通道,似是什么建筑物的图样。
    其一是张白纸,上面写着麻麻密密的字,皆是蝇头小楷。
    开头便写道:“绢上龙蛇虎豹四图乃余平生所得秘宝之一,依任何一图兴建住所,虽天下英雄云集,亦可高枕而无忧,维儿得此,须慎藏守秘。除龙图之外,其余三图,曾分别传与舒涛、佟雷、冷央三人;但亦不过传以每图十之六七耳!余停灵之所,另有奥妙,不可不察。倘有生前仇人欲毁吾尸,维儿可任之长驱直入,越多越好,不论是在厅上或此室之内,俱可置之不理。候开棺毁尸者猛掀棺盖,其时两座火炬即自行喷油起火,或有觉得墙上‘同归于尽’之横匾不顺眼者,妄图击毁,触发消息,则亦将陷身火海。
    此间地下甬道均经特别设计,大火一起,整座大厅自行塌陷,同时成为火海。所有犯余尸体之人,绝无一能生还!”
    那张白纸到此已经写满,皇甫维顺手把那幅白绢收在囊中,把白纸递给吕东青阅看。同时取过那个黄色封袋,打开看时,封袋之内只有一张白纸,皇甫维取出来,阅读笺上的细字。
    开头写的是:字示吾儿皇甫维知悉之句,敢情当真是留给皇甫维的遗嘱。皇甫维~阵悲怆,举手指试掉眼中泪光,再读下去。
    遗书上写道:“余之身世,一直未曾告汝。余实为多年前武林第一高手一皇三公中的皇甫孤,平生恶孽,难以胜数;晚年甚感忏悔,但往事如烟,已无法补偿。汝天性甚为奇特,集正邪于一身,有时纯真仁慈,有时凶狡毒辣,愿汝知而警惕.勿步为父后尘。”
    他接着看下去,纸上写道:“身外之物不足一顾,武功诀窍已尽传于汝;唯有采补内经一册,存于心地圣女处。采补之道,乃邪中之邪,殊不足学。
    如得机与她相见,可告以余之遗言,请她将该册内经焚毁。”他刚刚看到这里,突然石门缓缓移动,他连忙把遗书收入囊中。
    石门一开,赫然出现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有两名壮健的仆人。
    大少爷眼睛一转,阴声笑道:“好啊,敢请我爹还有藏私,在这副对联之后留了一笔给你!”
    二少爷冷笑道:“这是爹他老人家早年所藏,那封题着这副对联的手书也是以前写下,可算不得是遗嘱。也许他老人家临终之前,已经改变心意。”
    皇甫维一听他们的话,怒火立时升起来,暗想义父他老人家昔年纵横天下,是何等英雄人物?却想不到身后遗下这等贪鄙的犬子。
    他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冷冷道:“义父只给我留下两封信,没有半点财物。你们爱信就信,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大少爷狡笑道:“就算我们都相信你的话,但还得把那些信件取出来大家瞧瞧才行!”
    要知那一皇皇甫孤的那两封信内,提及昔年隐秘之事,与及此间地下石室的种种布置,万万泄露不得。
    这时石门业已自动关上,皇甫维沉下面色,远向石门走去。那两名健仆挡住去路,皇甫维瞪他们一眼,发觉这两仆都未曾见过,竟然是他的义兄们新近所用的人。
    大少爷喝道:“皇甫维,你识相的就把信件交出来,免得伤了兄弟和气!”
    皇甫维回转头道:“我不交出来又怎么样?”
    二少爷冷笑一声,道:“你们把这厮捆起来,带上去慢慢收拾!”
    那两名健仆齐齐应一声,伸手便抓。皇甫维哼了一声,那两名健仆四双手掌刚刚碰到他的衣服,修然腾腾腾猛退开去,好像被人暗中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
    皇甫维冷冷道:“我若不是看在义父面上,今日早就把你们处死!现在我再警告你们,若然再触犯于我,那时我可能忍不住怒气,把你们活活打死!”
    说罢,伸手拉住石门的把手,毫不费力地拉开那道沉重已极的石门。
    他的义兄见他气力如此之大,骏得双眼发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甫维和吕东青走完地道,正要出去。吕东青突然道:“公子且慢,你的两位义兄实在不能让他们留在石室之内。否则一旦误触机关,便活活烧死!”
    皇甫维停住脚步,道:“这两个家伙烧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仁皇甫大爷遗灵也在室中,照大爷遗函上所说,火势一起,因是要与一干高手同归于尽,所以四处都同时起火,连大厅也得塌陷。这一来大爷的遗体岂不是也不能保存了?”
    皇甫维道:“这话有理,他们若果财迷心窍,硬是要去揭起那块同归于尽的横匾,我义父的遗体就要毁在两个不肖子的手中了!”
    于是他又往回走去,走到石门之前,皇甫维突然停步回头道:“吕兄,你以为这世上有没有鬼魂之事?”
    吕东青楞一下,道:“鬼魂之事传说甚多,有等见过之,言之鉴鉴;但在下却从来未曾见过。以我想来,这鬼魂之说不大可信,纵然偶有奇异感,但可能是一个人死后,短时期之内精神未散而已!”
    “那么我义父刚才的声音,也是精神尚未散去之故了?”
    江南孤客吕东青道:“大爷年事已高,又是久病缠绵的人,恐怕殁后不会还有精神留存!”
    皇甫维道:“不然,假如义父他老人家死得不甘心,那就会留存下魂魄,要我查出之后为他报仇!”
    “公子这话在下不大明白!”
    皇甫维深沉地道:“我离家之际,义父虽是不能起床,但他有延续性命之药,决不至于在短短个把月内突然逝世!因此我觉得义父之死很可疑!”
    吕东青缓缓道:“他们不敢这等大胆,干出谋杀亲生老父之事吧?”
    皇甫维道:“我们暗暗访查也可以查出义父死因!”说时,伸手一推,那道石门轻如无物地应手而开。
    两人目光到处,只见对面墙下人影乱闪,原来那两名被他以内力震昏的健仆已经回醒,此刻正在墙下面对面勾肩搭臂,变成一个架子,那大少爷则扒上去,双脚踏在他们手臂之上,正伸手去搞那面横匾。
    皇甫维厉声喝道:“不要动!”
    那边四个人为之一震,大少爷的手只差一点便摸到那块横匾,吃他一喝,顿时停住去势。
    皇甫维冷冷道:“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是也不是?”
    二少爷这时不敢强硬,堆起一面狡笑,道:“三弟何你何必这样?我们不过想瞧瞧爹爹他有没有遗书给我们?”
    皇甫维生涩地道:“这样说来,义父他弥留之际,你们都不在旁边了?”二少爷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呐呐道:“不,我和大哥都在爹的床边!”
    大少爷接口道:“爹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咽气了!所以我们瞧瞧匾后可有遗书给我们?”
    皇甫维见他手又伸去,登时大喝道:“叫你别动就不要动!想死还不容易么?”
    大少爷笑道:“三弟你何苦火气这么大呢?我们都是兄弟嘛!这匾后可是有东西藏着?”
    他那种贪婪好狡之态,气得皇甫维脑门发昏。他实在想不透义父之等英雄人物,怎会生出这等可耻的儿子?江南孤客吕东青一跃上前,迅疾地推开那两名健仆,上面的大少爷直掉下来,刚好碰在二少爷身上,两人都摔得哎叹直叫。
    皇甫维突然叫道:“吕兄,我又听见义父喊我,你也听见么?”这话一出,登时把大二少爷等人都骇呆了。皇甫维他这刻满腔俱是悲忆之情,心绪震荡十分剧烈,那样了看起来既令人感到他情感之真挚丰富,又觉得他表现得有点可怖。
    江南孤客吕东青深恐他出手杀死那两个义兄,虽然此刻杀了不觉得怎样,可是日后定然十分追侮,因为他义父仅有这末两个亲生儿子,若果把他们都杀死了,岂不是绝了他义父的后嗣?但他又知道皇甫维为人感情用事,行事偏激,如若贸然拦阻,他在情绪激动之际,可能连自己也一齐杀死!脑筋一转,纵到皇甫维那两个义兄身边,疾然出手向他们胸前各各戳了一下,同时又迅速地点了那两名健仆的哑穴。之后,他面孔一板,严厉地对那两个健仆道:“目前你们已经变成哑子刚刚说了这一句,那两名健仆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一片呷很哑哑之声.他们这一惊简直难以形容,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吕东青厉声道:“你们得知今日这种种秘密,本来要取你们性命,目前不过变成哑巴而已!”
    旁边那两个少爷骇得浑身哆喷,他们心中真想试一试自己是不是也哑了,可是偏偏骇得连试图说话也办不到!
    只听吕东青又向那两名健仆严厉地道:“你们好好听着,一个月后,你们就恢复说话机能,但如果哪一个敢在外面提及今日之事,就算只说了一句,都要处死,听清楚没有?”
    那两名健仆一听竟不是一生都变成哑巴,登时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江南孤客吕东青转面向那两个少爷道:“你们从今日起,半身不遂。这不过小小惩罚,教你们在家中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如若诚心改过,则自然能够行动如常。假如还不谈改,那就一生一世都要瘫卧床上。”
    皇甫维本为满脸杀机,但见了吕东青这等处置,杀机不知不觉下去。使眼一转,怒声道:“你们还不赶快把少爷们抬走?”
    那两名健仆如奉纶旨,连忙夹手夹脚把大少爷二少爷背起。吕东青过去拉开石门,让他们出去。
    吕东青拉门之际,突然想起一计,便对皇甫维说了,并且道:“这一来除非是内力极强之人,普通的人谁都进不来!”
    皇甫维笑道:“亏你想得出这等主意,真是最好不过,我们这就动手……”当下他去找来一根粗如姆指的木棍,吕东青在门上用一小段铁线轻轻箍住木棍。皇甫维则取出圣剑,在石门关上时室内靠门边的地上挖个洞。这时只要把石门关上,那根木棍掉下来落在洞中,便变成木柱挡住石门开启之路。
    弄好之后,试验过果然很灵,于是皇甫维又向石棺叩别,含着两泪眼泪走出石室。吕东青等门关上,试了试知道内里已被木棍控死,这才放心地跟着皇甫维出去。
    一到了上面大厅,皇甫维猛可见到一群女人,不觉骇了一跳,低低对吕东青道:“幸好我当时没有把他们杀死,这是我两个嫂嫂……”
    那群女人有的是仆妇待婢,只有两个素服少妇,此时满面泪痕,一见他出来,就上前拦住皇甫维,都嚎陶大哭起来。
    皇甫维显得手足无错地发呆,他不必细听也知道她们含糊不清的话,乃是求他放过两个哥哥。当下连连答应道:“好,好,嫂嫂们别这样,冲着你们两位,小弟只好……”他话也说不完,就叫吕东青赶紧跟她们过去内宅,自己却讲明在外面等他。当下匆匆走出大门,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个华服少年的背影,他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什么人。那个背影转瞬间已在巷子转角处消失不见。皇甫维细一思,记得这趟到江湖去好像没有和什么少年打过交道,于是释然地笑一下,想到:“或者是右左邻舍相熟的朋友,我这一趟出门,居然连此地许多熟人都给忘啦!”
    他在大门石阶上跪了几步,一想不对,连忙冲下石阶,奔出巷子。外面就是大街,人来人往,一时找不到那华服少年的背影。
    皇甫维俊面上流露着怒气,心念疾转,仅着熟识本城街道,穿街过巷,一忽儿就奔到西门。
    原来大凡不从水路走的人,总要由西门出去。当然北门也可以走,但是束维已记起那背影乃是那天和吴家二老印证武时,突然出现打岔的四个少年之一。因此他想如果他们乃是奉了吴家二老或那蒙面青衣人之命而跟踪的话,此刻要去回报,定从此门经过无疑。
    他等了一阵,精神陡振,原来他已瞧见两个少年,施施然走出来。
    那两个少年他记得正是大力神翁唐世一关门徒弟万里,另一个是他同门师弟李龙书。他们面上都显出得意洋洋的样子,皇甫维心中怒火更盛,暗想不管他们是奉谁差遗,总要先宰了这两个少年,然后才找那主使之人晦气。
    万里和李龙书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在暗中很根地瞧着他们,仍然扬长前奔。大约走了七八里路,四下人烟渐少。转过一片树林,李龙书哎了一声,停住脚步,呐呐道:“师兄,你看那不是他么?”
    万里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丈许之处,一个人背向着他们。他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皇甫维,不觉也骇了一跳!
    皇甫维倏然转身,冷冷道:“两位少侠到何处去?”
    万里眼珠一转,尽管心中暗暗惊惧,但面上却若无其事,遥遥抱拳道:“我们师兄弟要到临安的玲珑山去!”
    皇甫维淡淡一笑,道:“玲珑山?找什么人?”
    万里道:“我们奉命去谒见朱师叔。”
    皇甫维道:“姓朱的是什么人?”
    万里道:“他就是我师弟的师父,由于家师有事外出,也许短期间内不会返山,是以命我们送讯师叔,请他回衡山坐镇!”
    皇甫维颔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经过此地,但我也奇怪,为何你这等谦恭,有问必答?”
    万里毫不动容,道;“第一点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知道,第二点我们亲见你力敌吴家二老,武功奇高,自问绝不是敌手。第三点我此行任务,无瞒人之必要!有这三个理由,何必得罪于你?不过这些理由都是其次,还有~个理由才真的使我们不得不从实把此行原因说出……”
    皇甫维见他停嘴,便道:“那是什么?”
    万里道:“对不起,这个理由却不能奉告!”
    皇甫维冷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倒是狡猾得很。我且问你,假如你不说便死,你说不说?”
    万里终是经验稚嫩,面色为之一变。定一定神,才道:“就算死也不能说出来!”
    皇甫维倒被他挑起好奇之心,想了一下,缓缓道:“此处乃是官道,时有行人,你们且跟我到树林中说话!”他当先向树林内走去,李龙书拉一拉万里衣袖,向前面呶嘴,意思说放腿快跑。但万里却摇一摇头,狡澳地笑一笑,却跟着皇甫维走入林中。
    皇甫维本是试他们一下,以他的想法,这两个少年并非一身硬骨毫不怕死之辈,假如他们真是奉命跟踪自己的话,这刻势必分头逃跑。如果敢跟人林内,那就差不多可以证明他们并无奉命跟踪之事!
    那两个少年跟入树林内之后,皇甫维面色显然和缓许多。他向两个少年看了一阵,淡淡一笑,道:“在此地把你们杀死,路人都不会晓得!”
    李龙书颤栗一下,万里却勉强笑道:“皇甫公子真的要杀死我们?”
    皇甫维道:“你们的尸体躺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很快就会腐烂,直到有一天,偶然被樵子发现,但那时已无人认得出你们的面目身份……”
    那两个少年不禁打个寒嗟,更加觉得面前这个人十分可怖。只因这种生死之事何等重大,但他说时却好像漫不经心,有如和朋友闲谈普通事情一般!
    皇甫维又道:“刚才我瞧见你的背影!”他指一下万里,接着道:“就在我家门口,是也不是?”
    万里道:“但我没有见到公子你,而且他们告诉我的那一家,我在附近打听过,不姓皇甫而姓陆。那些人说,陆家的老太爷前十日已经死了……”
    他突然住口,望着对方,过了一会,才又道:“糟糕,我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啦!”
    皇甫维面色一沉,缓缓道:“当然你们会猜到改姓这一着,我且问你,谁告诉你就是那家宅院?”
    万里掩嘴道:“没有谁呀,我们无意碰上的……”
    皇甫维只哼了一声,万里便急忙道:“我不说也不行啦,就是黄山卓一公的两位公子!”
    李龙书失声叫道:“师兄……”皇甫维讶然看他,直觉地感到似是那万里打诳而李龙书想阻止他。
    万里已接着道:“师弟,你要明白在我们面前这一位乃是皇甫公子,既然事实上我们是经过本城时碰到卓家兄弟,听他们说起才到皇甫公子门前瞧一瞧,本来就没有别的用心,为何不老老实实说出呢?你试想想,假如日后发生了事情,皇甫公子误会我们不要紧,连我们师门也遇到飞来横祸,此罪我们如何当得起?”
    李龙书低下头去,不再出声。皇甫维听他说得理直气壮,不觉相信大半。只听万里叹了一声,道:“若然我们师兄弟毫无牵葛,就算代人受过,也只好认了。可是我们不止两个人,师弟你说对不对?”
    李龙书低着应道:“师兄说得是!”
    皇甫维这时已十足相信,道:“你既已把内情说出,我也许不伤害你们。刚才你说的卓家兄弟,可就是那天晚上和你们在一起的两个少年?现在他们呢?”
    万里面上露出惭色,道:“皇甫公子日后千万别把今日这事告诉别人!那卓家兄弟早已离开,大概一个去向吴家二老报告,一个急赶庐州……”
    皇甫维哼一声,道:“他们纵然是分路而走,但我不信他们能走多远去厂万里道:“那也不然,他们有家传神行之术,目下只怕已远在一二百里以外啦!”
    皇甫维冷冷道:“不用你管,现在你们可远赴临安玲珑山,但必须一齐发誓不把我的住址向任何人提起!”
    万里连忙命李龙书一同赌咒,然后跑掉。皇甫维也不耽搁,放开脚程向西南方赶去。他的脚程非同小可,到了傍晚之际,他在一个镇上打听一下,便又在暮色中追去。不久已见到大路上有个矮小的人影徒步奔驰,脚程之快,真不愧“神行”两字。
    皇甫维加点勤,兜个大圈截在前面。那道人影迅疾奔到,他仰天冷笑一声,从路边走出来,拦在路中。
    那条人影正是卓家兄弟中的弟弟卓亮,他一见皇甫维突然现身拦住去路,不由得大骇,抹转头就跑。但跑了数步,眼前人影一闪,皇甫维已面含冷笑,阻住去路。
    皇甫维冷冷道:“你怎么这时才来呀?你那个兄弟呢?莫非是分道扬镖,各奔前程?”
    卓亮呐呐道:“你为何拦住我去路?”
    皇甫维迫前两步,和他相距不过三四尺,冷笑道:“你为何见我就跑?害怕些什么?
    说!”
    卓亮哑口无言,要知他年纪甚轻,平生又饱受严父黄山卓一公的训诲,不善打诳。这时当真说不出一言半语。
    皇甫维眼珠向天空一翻,冷笑不已。卓亮正在无计可施,忽见他不看自己,登时心中一动,暗想如不趁此机会把他去倒,恐怕再无脱身之望。此念一生,立刻悄悄运足功力,突然飞起一脚,猛踢对方腹下“中极穴”,同时左掌疾劈出去,迅袭前胸。
    他的掌脚发出,对方仍然翻眼向天嘿嘿冷笑。转瞬间脚尖已踢正对方脸下“中极穴”,右掌也结结实实劈在对方胸前的“璇玑穴”上。
    皇甫维突然洪声大笑,震耳笑声中,卓亮宛如被人猛力一推,震开七八步之远,一跤跌在地上。
    皇甫维缓步过去,眼中射出森森杀气。卓亮在地上连连喘息,他内脏虽已受伤甚重,但神智仍然清醒,一见皇甫维眼光中的杀意,便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他到底还存有天真稚气,这时冲口问道:“你一定要杀了我,是不是?要怎样才不杀我呢?”
    这一问大大出于皇甫维意料之外,假如对方骇怕求饶,或是英雄地破口骂他,都不足以令他回心转意,但这么稚气的一问,皇甫维反而浮起奇异之感,满腔杀机消灭了一大半。
    他想一下,道:“有倒是有,但只怕你办不到!”
    卓亮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道:“你说出来听听可以么?”
    皇甫维忽然踢他一脚,把他踢得一连打了三个滚,因此一头一脸和全向都是尘土。
    卓亮心中暗暗骂道:“你这狗狼养的,我如果死不了,誓必报复此仇……”他可没有发觉到被对方踢了这一脚,登时血脉平复许多,也不再喘息了。
    皇甫维缓缓道:“你发一个毒誓,就说你日后不论是什么人问起你一皇的住处,你都矢口回答不知,我今晚就不取你性命!不过你能不能再活下去,我可就没功夫管啦……”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是易做之至,但其实如果卓亮乃是奉命来探一直住处,那吴家二老问起他时,他实在难以回答说不知道。
    当然主要还是皇甫维杀机已谈,有意放过他,所以出这么一个题目难他一下。假如他不肯答应,那也没有什么可以传惜的,举手把他击死就是。
    卓亮满腔仇恨之心,支持住他求生之念。同时又想到还有哥哥卓澄可以向别人说,自己不说也无所谓,便赶快答应,狠狠地发个毒誓。
    皇甫维还得去堵截前赴庐州的卓澄,便飘然而去。
    且说那赶赴庐州的卓澄,一路急急奔驰,直到天亮时分,已抵达一位武林名家铁网神刀李幸的住处。
    卓澄因父亲卓一公与李幸交情甚笃,是以经过宣城之际,便到李府谒见李幸,详细说出他兄弟两人仗着神行之术,跟着一皇的儿子皇甫维到达富春一家府第,虽然主人姓陆,而且陆家老太爷刚死十日,但从邻舍打听所得,却可以确定皇甫维自小在陆家长大,而且日夕奉传陆家老太爷。
    因此,他们兄弟认为已经摸准“一皇”老巢,便在城门等候那万里李龙书两人,等到之后,把一切告诉他们,当时大家决定由他兄弟分头报信,那万里和李龙书则负责监视是南维动静。
    铁网神刀李幸在密室中聆取这个重大消息之后,不由得大为震动,当面大大夸奖卓港一番,然后着卓澄休息一会,就回转富春,路上不必急赶,以便他和庐州那些高手赶上会合。
    卓澄如命休息了一阵,由于不必赶路,便只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就离开李家。
    他还未走出城外,突然间有人迎面拦住,冷冷道:“你走错路啦!这不是往庐州的方向……”
    卓澄举目一看,那人竟是俊美无涛的皇甫维,不由得猛可一怔。
    他征完之后,眼珠一转,心想这皇甫维武功绝高,实在远不是他的敌手,可是目下在大街之中,行人甚多,他总不至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怎样吧?也许趁机会窜入人多之处,再仗着人小年少,随便闯入哪一家之内躲藏,他一来不见得就找得到自己,二来他不见得敢在通行大道,施展轻功身法?这念头刚刚转过,皇甫维已经晒道:“小孩子心眼倒是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转什么念头么?”
    卓瞪大大不服气起来,道:“你若果猜得中……”皇甫维接着道:“猜对了也不是什么希奇之事,这就说出来叫你心服口服!我先说答案好了,我这人大不理会旁人,所以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敢出手把你杀死。至于你想到那些逃走的诡计,哼,我肚子内多的是,有得出卖哩!”
    这几句话当真把卓澄说得服服贴贴,世骇得手足无措。敢情眼前这个敌人,不但武功强绝一时,而且智谋出众,简直把他的心看穿看透!
    皇甫维冷冷一晒,又道:“你还是乖乖跟我来吧,不然的话,就算你到达庐州,也会觉得后悔!”
    卓澄左想右想,也想不透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维道:“你不懂么?太笨了,试想想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庐州的?”卓澄微一寻思,道:“是不是因为五岳掌门人都在庐州之故?”
    皇甫维摇摇头,卓澄道:“是不是你已见到万里李龙书了?”皇甫维心中一怔,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问道:“他们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卓澄道:“他们就是那天和我们兄弟一块儿见到你的那两个同伴!”他停一下,接着高声道:“一定是他们,你不用骗我,他们就在富春嘛!”
    皇甫维略略一跺脚,心想自己当真上了一个大当。
    要和皇甫维想到的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假如万里李龙书两人当真是路经富春,要到临安玲珑山去的话,以时间推论,他们应该早就离开富春,怎会后来又在自己家门前现身?同时这卓澄怎会一口咬定就是他们?不用说这些都显示万里李龙书两人根本就是和卓家兄弟合谋,只不过万里太没骨头和义气,把一切推到卓家兄弟身上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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