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剑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佳丽斗狠俏妖娆
    这个人年约三旬,相貌老实,身上的装束显示他是地道的庄稼人。
    朱一涛也停下脚步,心想此人突然出现,正好是自己经过之际,可见得他的出现,与自己必有关系。加上那两匹坐骑,这里面必有文章。
    所以他很笃定地望着对方,等他开口。
    那庄稼人果然开口道:“大爷你找什么人?”
    朱一涛摇摇头道:“你找我才是真的。”
    那人怔道:“我找你?”
    “如果不是找我,我可要走啦!”
    那人见朱一涛露出拔脚要走的姿势,立刻道:“不,大爷等一下,我家夫人想见见你。”
    “你家夫人多大年纪了?”
    那人道:“大概二十多岁吧!”
    “那么我还是不见她为妙。”
    “大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口味一向喜欢年纪稍为大一点儿的。”
    他略略凑近了一点儿,又道:“你是个老实人,也许还不懂得。女人定须年纪过了三十,才是最好的时光。”
    那人道:“大爷的话小的不懂,只不知您可要进来见见夫人?”
    朱一涛问道:“你家夫人可曾见过我?”
    那庄稼人摇摇头,答道:“夫人有没有见过您,小的可不知道了。”
    朱一涛道:“你真糊涂,她当然没有见过我。”
    那人发愣地瞧着他,显然他们说了这一阵子活,可把这个老实的庄稼人弄糊涂了。
    朱一涛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突然间已站在那人面前,相距得那么近,几乎互相碰到。
    他迅即压低声音道:“你快跑,找一面铜锣用力的敲,你们家里的人就可以平安无事。”
    他的声音虽低,说得又快,但却是字字清晰,送人那个庄稼人耳中。
    朱一涛不等他表示,一手把这个人拉出来,往外一推。这个庄稼人不由自主地冲出七八步,已到了路中心。
    他只怔一下,便冲到对面的人家屋子里。朱一涛在这刹那间,目光向门口扫瞥一下,但见里面是一片宽广的院子,两厢和下面皆有房屋。院落内间无人迹,却有两匹马系在左方的屋门前。
    朱一涛冷笑一下,迅即闪退,躲到隔壁一条小巷子内。
    霎时间已听到当当当的锣声,以及那个庄稼人高叫之声。是以片刻间家家户户都出来了人,男女皆有,闹哄哄的询问那个庄稼人什么事情。
    那庄稼人大声嚷叫说有强盗,登时更为喧哗,大门很快被打开,男男女女的村民涌了进去。
    朱一涛在巷子里冷笑一声,走出来夹在人丛中,挤人那户人家内。只见成群的村民直冲正面的堂屋,自然是由那庄稼人领头,而他手中还敲着铜锣,人得堂屋内,只见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者,直挺挺坐在扶手椅上。
    除了他之外,别无他人。但这个老者见到这么多的人闹哄哄冲人,居然动都不动,只瞪视着大家。
    一众村民都停了步,最后面一名小伙子喊道:“裕三爷,你怎么啦?”
    那个庄稼人奔上去,丢掉铜锣,也叫道:“老爷,老爷……哎,老爷怎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
    此时另外有人上前,伸手触摸这个乡绅老者道:“裕三爷还是活的,为什么不会动?”
    朱一涛一瞧之下,发现这个老者被人点了穴道,但仅仅是麻穴而已,一个时辰之后自能复原。
    当下抬头四望,锐利的目光,在四周甚至屋顶扫来扫去。
    他自家也不知道在找寻什么,但他高度的警觉能力使他自然而然地视察四下的情况,尤其是在他使出手段,似乎使对方很狼狈之时,警觉性更不可减弱。
    他的心突然猛烈地急跳一下,敢情在屋顶右方角落,隐隐有金光闪动。而且他那敏锐异常的听觉中,也似乎听到异声。朱一涛不暇寻思,摸出最后一粒五雷珠,一抬手向屋顶角落发射出去。
    五雷珠到处,发出轰的一声爆响,鳖片屋角都被掀起。在碎瓦砖屑漫天飞舞中,五雷珠的火势笼罩了整个被爆炸洞穿空间。
    朱一涛目力何等锐利,一瞥之下,已发现有一小群吸血金蝇,在烈火中倏然消失。
    这一声巨大爆炸,以及强烈的火势,使得原本纷乱喧噪的厅堂,更为纷乱。
    朱一涛迅即冲人厅后,但见人影乍闪,隐没于通人第二进的门内。
    他更不迟疑,施展开身法,像一阵狂风似的卷去。就在内进的院子中,果然追上了他预料中的敌人。也就是施放吸血金蝇的马国栋,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却是艾华也在这儿露面。
    朱一涛手中长剑发出阵阵森寒剑气,宛如惊涛骇浪般向二十余步外的两名敌人涌去,气势强大之极。
    在那两人当中.反倒是马国栋被剑气迫退了一步,艾华含笑着,手挽花篮,望着朱一涛。
    她的笑靥显示一片天真纯洁,可爱之极。如是单革以貌取人。决计想不到这么美丽可爱的一个少女,竟是心机叵测,手段毒辣的女魔头。
    马国栋喘一口气道:”朱一涛,今日总算见识过你的本事啦!”
    艾华接口道:“其实他若是比起俞百乾,还差了一截。”
    朱一涛冷冷道:“可惜俞百乾不在此地,否则他一定非常高兴。”
    艾华道:“我说的是真话,你看,闹了半天,真正到了拼命的时候,便剩下我们,俞百乾却不知藏在哪儿看热闹。”
    朱一涛一面听她说话,一面潜心推想和查看。因为他不相信这而人乃是无法逃走而迫得与他对垒决斗。
    只听艾华又道:“况且朱一涛你曾经被我们所擒,可见得你的厉害,有一个限度。但俞百乾却宛如千变万化的魔鬼一般,永远无从捉摸。”
    朱一涛道:“这仅仅是一种比较的说法而已,目下你们两人体想逃出我的剑下。因此,对你们来说,我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马国栋显然感到这个敌人的凌厉气势难以抵受,而禁不住又退了~步。艾华不悦地斥道:“马兄,你如若完全被他气势压制,只怕我们今日当真要丧生在他剑下。”
    马国栋一挺胸,道:“艾姑娘说得是。”
    艾华又道:“我们快点儿收拾了此人,然后去对付俞百乾……”话声中花篮一扬,居然举步向朱一涛迫去。朱一涛心头现出警兆,因为她此举显然大是违反情理。
    马国栋也挥动长刀,跨步订三。他与艾华略略错开数尺,变成犄角之势,可以互相呼应。
    朱一涛宛如渊亭岳峙地站着不动,面上全无表情,教人无法猜测出他的心意,不过他剑上的凌厉威势,却丝毫未减。
    双方迫近到六七步距离之内,朱一涛的剑势,跃跃欲发。虽然他的长剑井没有固定指向哪一个,然而他心中知道,这一剑定是首攻艾华。换句话说,在这一场拼斗中,他将以艾华作第一敌手,基于擒贼先擒王的原则,艾华便是第一目标。
    他居然仍不发剑,使得艾马二人,都觉得惊奇。但正因如此,他们更觉得位个敌人,实是无法测得透。
    原来朱一涛已在这堪堪出手之际,猛可醒悟一事,念头电转,忖道:“这两人竟敢露出挑衅之意,已是违背常情之事。而再瞧他们目下的情况,却又分明作坚定的打算,可见得在他们心中,根本不打算在武功上取胜,也就是说,他们另有制我之道。”此念一生,他当然不肯马上出手了。要知他单身孤剑,纵横天下多年,从未失手过一次。
    固然是由于他剑术精湛,功力深厚。但他临敌之际的机警,以及过人的决断,皆是他不败的重要因素。
    艾华面上的笑靥已经消失了,因为朱一涛的剑气,强大无比,与他对垒之人,实在不容易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朱一涛冷晒道:“艾华,你为何不再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呢?是不是你心中充满了杀机,所以现出妖巫般的真面目?”
    艾华和马国栋都领教过这个当代高手的滋味,是以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稍有分心,马上死于他剑下。
    朱一涛突然长啸一声,剑光暴涨,还隐隐挟着凤雷之声,出乎意料地向马国栋攻去。
    马国栋固然全力挥刀招架,使艾华亦不敢因对方没有正面攻击她而稍有松懈。她娇叱一声,挥篮自侧面扫挂敌人。
    这智慧门的两人,本是采犄角相依之势,故此在一个人守,一个人攻的情况下,形成莫大的威胁。
    朱一涛左手一拍,抵住艾华攻势,右手长剑,已劈中马国栋的长刀,铬地大响一声,把马国栋震开两步。
    艾华继续疾攻,朱一涛只用一只左手抵挡,右手长剑如疾风般劈刺,一连三剑,把个马国栋迫到墙下,连喘一口气的机会也没有,情势危殆之极。
    要知以朱一涛剑术之精奥凌厉,若是没有艾华从旁干扰,这数剑疾攻之下,马国栋的情况,定然更为不妙。
    半空中忽然出现数点金星,电泻而下,扑人战圈。这数点金星,还带来一阵异响,来势绝快。
    朱一涛眼角余光扫瞥瞧见金色光影,连想郁不想,已使出移形换位的身法,一错眼间,他的人已移到另一边的墙下。
    但见那数点金垦,正是可怕的吸血金蝇。
    朱一涛这时心头又惊又恨,惊的是这种世上罕见的怪虫,实是不易对付。恨的是智慧门只派出这么几个人,就已经把他弄得手忙脚乱。假如智慧国师亲自出马,情况更不知将会多么的糟呢!
    那数点金星嗡的一声,又向他飞射而至,一共有七八只之多。
    朱一涛激起了凶横之性,竟不闪避,口中厉啸一声,左手一挥,掌力挥出,挡住了其中的三只。右手长剑一劈一绞,有两只立时跌坠地上,然而还是有三只金蝇,扑中他胸口。
    但见朱一涛胸前的衣服,突然鼓起,好像衫内有风力激荡,撑起了外衣。当然这么一来,那些金蝇纵是附在衣上,亦无法伤得了他。
    只是目下情势没有这么简单,除了尚有三只叫他掌力挡住的金蝇之外。还有两个武林高手,虎视一侧。
    朱一涛在这霎时之间,可就明白了艾华和马国栋二人为何要与他动手之故。敢情是算准了吸血金蝇无法伤了他,所以出手缠住他,以便让金蝇趁隙攻人。他凶心陡起,暗想:我拼着被吸血金蝇所伤,也要立毙你们而入于剑下。
    但见他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精虹,向艾华、马国栋两人激射而去。破空飞去之际,竟发出一阵刺耳的风声。
    这一剑非同小可,堪堪已到了驭剑的地步。尤其在身剑合一这一刹那间,吸血金蝇根本无法迫近,在他衣上的三只金蝇,亦被剑气弹落地上。
    艾马二人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威强绝世的剑术,都骇出一身冷汗,急急全力抵挡。
    剑光一闪而过,但见三人分三个方向错开。朱二涛本身是倏然升起,飞上墙头站稳。
    艾华抓着花篮,身形如陀螺般疾旋荡开,不由自主地旋转着冲出六七步。马国栋则是注人带刀向另一边飞开,砰的一声,憧在墙上,这才停住。
    艾华方一稳住身形,便见到马国栋背脊挨着坛壁,滑向地面,终于一屁股坐下了。他眼睛发直,喘息急促,手中的长刀也跌落地上。
    她一望而知,马国栋已经受了重创,命在须臾。是以目下只剩她一个人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当下急急向墙头望去,却见数点金星,正向朱一涛侵袭。敢情由于吸血金蝇的进攻,才使朱一涛无暇再施毒手。
    马国栋双眼一闭,不再动弹。艾华心知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马上逃走,一是再向朱一涛攻击。
    这时朱一涛高跨墙顶,虽然有好几只金蝇,从四方八面向他侵袭,飞行神速如电,但他已有了应付的经验,全身衣衫不住地起伏鼓荡,只须严防头面和手脚受袭就行,转眼间他已劈死了两只金蝇。
    艾华恨恨地头叫一声,刷地跃起,摔篮向朱一涛攻去。
    朱一涛反而一怔,不明白这个美女捣什么鬼?何以在这等劣势之下,居然不急急逃遁,反而亡命出手攻到。
    几个答案在他心头一掠而过,一是这个智慧门中的美女,认为吸血金蝇尚有足够的威胁力量,所以她还希望获得最后胜利。二是艾华的花篮,尚有妙用未曾发挥,现下乃是作最后一拼。三是她这一下攻势,只是障眼法而已,真的企图只想安然逃脱。
    朱一涛对这些答案都不满意,故此他圈剑一弹,震回艾华之际,并没有施展杀手反击。
    仅余的三只吸血金蝇,仍然形成严重威胁。由于艾华的出手捣乱,使得那三只金蝇都牢牢地附在朱一涛外衣上,虽然由于他运气鼓起了衣服,使金蝇无法施虐,但他知道这不是办法,一旦他换气泄劲之时,便难逃恶虫吸血之厄。
    艾华轻功甚佳,在墙头上一手挥动花篮,另一只手提着一柄短小的药锄,凌空飞舞,疾攻不休。
    朱一涛一连数剑,把她劈退,但她也像吸血金蝇一般,死缠不舍。
    人声已戮送过来,大约将有不少村民会涌人来查看。
    朱一涛刷地跃落地上,放步疾奔。
    艾华仍不干休,紧紧追去,倒像是她已击败了朱一涛一般。
    朱一涛几个起落,已出了这座住宅,才奔出数丈,背上传来一阵攻心剧痛,使得这个铜皮铁骨的人物,也禁不住痛得惨哼一声。
    他在百忙中恨恨地回手一掌,拍死背后那一只。但另外的两只,竟不知停附在身上那个部位。看来只好等到被吸血发生剧痛时,方始得知。
    虽然让他拍死了刺痛他的那只金蝇,但余痛犹在。而且早先彼这种恶虫叮过的地方,亦疼痛不已。
    使得朱一涛大是烦躁,猛可停步,回身盯住艾华。
    他们已站在空旷的田地中,贬骨的寒风,呼呼劲刮。
    艾华吃惊地刹住前奔之势,敢情朱一涛满面凶气,后来十分可怕。
    她却看得见那只吸血金蝇,一是在他左臂下的腰部,另一只在他背后。那是刚才在后面追赶时看见的。
    朱一涛一面运气使全身衣服鼓起来,一面含怒瞪视这个美女,叱道:“看来我若不杀了你,你总是不识进退了。”
    艾华不能不佩服这个男人武功的精妙深厚,一来他激出真气鼓起衣服时.尚能开口说话。
    二来他显然已被金蝇叮咬了几口,居然还熬得住。据她所知,任何强悍之人,只要被金蝇咬了一口,三日三夜之内,休想停得住呻吟呼痛之声。
    她摇摇头道:“我是迫不得已,非这样对付你不可。”
    朱一涛更加生气道:“哈,你对付我?就凭你那一点点本事,敢说这艾华道:“好啦,你动手把我杀死就是,何必如此生气。”
    朱一涛恨声道:“我为什么不生气,明明你是应该逃走之人,却反而变成追逐的一方。”
    他一面发怒斥责对方,暗地里却没有忘记查看附身的两只恶蝇。
    但奇怪的是他已运用至为灵敏的感觉,查返遍身,居然还没有友现金蝇附着之处。
    艾华紧紧皱起眉头道:“我已承人不对,也叫过你动手,你为何不杀我?”
    “用不着你催促。”
    朱一涛发出令人心寒的冷笑声道:“我就算杀死一百个像你这种女子,也不会手软。”
    由于艾华相距得近,并且保持着攻击之势,随时随地都能凌厉袭到。
    而她的武功亦相当高明,此所以朱一涛没有法子可以抽出余暇,移开注视敌人的眼睛以寻找金蝇。
    他脑筋转转,突然间向左方奔去。
    艾华拔步便追,居然还不放松。
    朱一涛恨得牙痒痒的,心中向自己发誓定要好好的收拾这个不识进退的女子。不过当急之务,却是如何除去身上的吸血金蛹。
    他奔出十数丈,果然己绕回村后,也就是他来时走过的路。当下加快速度,急奔疾驰。
    艾华心中也十分迷糊,一点儿不明白这个强绝一时的敌人,为何奔逃得如此迅急。难道他不明白这等飞奔法,不出一里,就非得换气不可。他一换气,自是难免被恶虫叮咬之厄。
    朱一涛这一加急冲刺,霎时已把她抛下数丈之远。前面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池塘,阻挡了他的去路。
    艾华尖叫道:“朱一涛,等一等……”
    叫声刚刚送人对方耳中,但见朱一涛呼的直跃,像一支劲箭般射人水中。
    艾华赶到一瞧,但见池上涟漪四散,却不见朱一涛浮起。
    她乃是智慧门中的高手,当然一望而知朱一涛打的什么主意,当下禁不住泛起又佩服,又惊惧的感觉。
    要知朱一涛在这等天寒地冻之际,不惜跃入水中,为的是对付身上那两只金蝇,他刚才以火攻之计,得脱大难。
    如今又使用水的力量,可见得他的机智应变,何等高明。
    艾华见他计谋百出,又善于利用所有的条件,只要他曾经看过经过,这些资料,他便能充分运用,这一点使她不能不大大佩服。
    她惊惧的是朱一涛分明有杀她的决心,所以才暂时不管她,先去掉身上的恶物。这等做法,显然是准备以全力来收拾她。
    在冰冷的池水中,朱一涛一面潜泅,一面迅快扯开长衫,就在水中脱掉。
    他冒起来时,已剩下一身湿淋淋的短打装束。假如不是身怀绝艺,这一离水被冷风一吹,非马上冻僵不可。
    朱一涛跃出水面之时,第一眼就看见那艾华还在池塘边守候。
    这一下,无名火直冒脑门,恶狠狠地提剑行去。
    艾华既不逃去,也没有迫上来。一望而知她已改变心意,似是不打算与他动手拼命了。
    朱一涛大步走到她面前,呸一声吐掉口中的池水,道:“你想怎样一个死法?”
    艾华道:“你这一辈子,相信没有比今日狼狈的了,对不对?”
    朱一涛点头道:“不错,今日的遭遇,正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但好在还有你可以消消火气。”
    他又迫近一大步,凌厉森寒的剑气,已笼罩往对方。
    艾华苦笑一下道:“在动手以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只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你有一个要求?”
    朱一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凭什么提出要求?”
    文华道:“你不答应就算了,何必如此生气。”
    朱一涛道:“你已经是第二次劝我不要生气了,可见得这两次都是你惹我生气的。”
    艾华道:“好,我承认就是。你肯不肯听听我的要求?”
    朱一涛沉吟一下,才道:“你说。”
    艾华道:“假如你有机会见到敝主上,请你间间他,今日本门派出七八个人来对付你们,这些人全都算得上是高手了。你间他,我们这批人马无一生还的结局,是不是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
    朱一涛表示出兴趣地道:“但如果你也死了,我到何处去告诉你?”
    艾华淡淡一笑,却很认真地道:“我们在黄泉下相逢之时,你就可以告诉我啦!”
    “你不嫌等得太久么?”
    “不会太久的,你见到敝主上时,就是毙命之日。”
    朱一涛仰天一笑道:“你是真心相信这等可能呢?抑是智慧国师命你施展的攻心之计?”
    艾华一本正经地道:“我是真心相信的。”
    “那么你也深信今日难逃我的毒手了,是也不是?”
    她点点头,轻轻叹一口气。
    朱一涛冷冷道:“既然你知道难逃一死,刚才你何以不趁机逃走?”
    艾华道:“我方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去,你瞧我还活得成么!”
    朱一涛耸耸双肩,冷冷地道:“就算你回去也活不成,但好歹也好可多活些时候呀!”
    艾华道:“我宁可死在你剑下,一来我也许能侥幸取胜,因为刚才你尚为吸血金蝇所困扰,所以我尚有一线的机会。二来我就算不能取胜,亦可以得一个痛快。”
    朱一涛道:“我不相信你回去非死不可。”
    艾华道:“你不相信,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我没有要你相信的意思。”
    朱一涛道:“这样说来,我倒是非要留下你的性命不可啦!”
    艾华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一来我打算活着回来,告诉你那智慧国师的答案,二来我也许真的信了你的话,让你回去受本门的严惩。”
    他说完之后,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又道:“你把兵器丢在地上,转过身子。”
    艾华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朱一涛道:“倘若你所言皆实,则你早已连性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更大的损失不成?”
    艾华道:“你说得对,我先依你的话,做第一件事。”
    她把花篮和药锄丢在地上,双手垂下,表示决不抗拒,然后又道:“在我背转身子之前请问一声,假使我豁出性命,以‘五将争锋’的手法,向你连攻三招,这时我定能略略占到一点儿优势,这话对不对?”
    她一边说,还边比手势,使对方能充分明了她的招数。
    朱一涛颔首道:“不错,你可以占到优势,但为时甚暂……”
    “我知道为时甚暂,其时我改使’左右逢源’之式,你如何拆解?”
    朱一涛随口道:“我以‘破竹式’把你的攻势尽行封出外门.同时施以反击。”
    “我改用‘卯龙抱珠’之式,力求稳住以得的优势。”
    “我用‘隐微’式破你。”
    他亦挥剑比划,因为对方虽是知道这一招,但其中精微奥妙,不一定两相符合。
    “我改使火内莲花之式,你瞧……”
    “不行,我略一变化,就改为寸心千里的手法,你非连退十步不可。”
    她想了一下,忽然面露喜色,道:“我此时就落败了,是也不是?”
    朱一涛道:“那得看你以什么招式图稳阵脚了。”
    艾华道:“我当然是用荆山采玉的招数,全力防守。”
    “这一招还不错,但已扭不回大局啦,我使出五气朝元之式,这样连攻五剑.你在第五剑之时,非得向我跪下,才逃得过咽喉开洞之危。”
    艾华道:”我一跪倒,重心已失,岂不是被你一手擒住?”
    “不错,但这是对一般人而言。若是对付你,我决不这样做。”
    “你怎样做法呢?”
    朱一涛摇头不答,艾华接着又以哀求的声音,再问他一次,他还是不答。
    艾华道:“你说了半天,不把结局说出来,还不是等如白说。”
    “你猜得对,这是我的要着,假如你不说出问我这番话的原因,我也不把结局告诉你。”
    艾华认真地考虑了一阵,终于表示让步地叹口气道:“我知道了答案,则万一你把我释回,我或可尚有活命之机。”
    朱一涛道:“这话怎说?”
    艾华道:“因为我若说是从你手中逃走的,主上一定详询经过,不但每一步都要无懈可击,同时更须得显示出我已尽了全力,并没有临阵脱逃。所以我一定要看清楚你在我穷追之下如何去掉身上的吸血金蝇,也须得描淬最后一战的经过,如果你不告诉我结局,我如何交侍?”
    朱一涛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禁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他道:“这个结局,你自己想一个方式搪塞就是了。”
    艾华忙道:“不行,敝上一定晓得你的反应和决定。但我却不行,我自问没有能耐可以测度出你的想法。”
    朱一涛道:“这倒有趣,你口气之中,好像老早就算定我将会释放于你,如若不然,你何须苦苦追问答案?”
    艾华以笑靥相向,她那甜邪的面上,青春焕发,极是可爱动人。
    卜涛瞧着她,凝视半晌道:“你的相貌,的确可爱得教入不忍向你下毒手,想来这是你最后的武器了。”
    艾华摇摇头道:“对别的人,我或许有这种想法。但在你面前,我岂敢有这等妄念?听说你是个心肠最硬的人,多少年来,还没有任何女人羁绊得住,是也不是?”
    朱一涛道:“这话倒是不假,你可是要试试你的魔力?”
    艾华忙道:“我不行,在这一方面,我向来比不上别人。只不过是好奇问一问罢了。”
    她轻轻一摆头,把数络头发甩到后面,动作活泼优美。她的言谈举动,处处都流露出少女之美的味道,与娇媚妖艳完全不同。
    朱一涛不能不承认自己很被她吸引,但他又深知智慧门下之人,决不简单,所以他决不肯妄涉遁想。
    艾华又道:“你杀死了我,于你无益,于我有害,所以……”
    朱一涛接下去道:”所以咱们不妨谈谈条件,是也不是?”
    “为什么不呢?”
    “我看还是不要的好,而你在世,对我害处可大啦!”
    艾华忙道:“朱大爷,我保证一定对你有益无害。”
    “保证?哼……”朱一涛冷笑一声道:“你的保证,岂能作数?”
    艾华道:“讲来讲去,你还是要取我性命了?”
    朱一涛道:“你瞧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艾华突然怒起来,跺脚高声道:“好,你杀死我吧!”
    她说完这话,丢掉花篮,面庞微微的仰起,双眸却闭起来,摆出一副不设防的姿态。
    朱一涛老实不客气的逼前去,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粉颊,内家真力从五指指尖拂拂透出,已把这个智慧门的美女完全制住。
    艾华又跺脚道:“杀呀,你为何还不杀我?”
    朱一涛道:“现在我可以放心与你谈谈了。”
    “我不跟你谈。”
    她说得很是坚决,朱一涛不觉一怔道:“你当真想死么?”
    艾华闭住红润的嘴唇,显然已不打算回答他任何话了。
    对于她这等态度,朱一涛平生经验虽丰,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禁愣了一下,才道:
    “我捏死你,有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你别以为我不会下手。”
    艾华美眸和朱唇紧紧闭起,一声不响。
    朱一涛道:“得啦,你别摆出这副样子,你刚才说过有条件,快点儿说来听听。”
    艾华心里向自己说道:“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虽然表示让步,但我还是不理他,死也不理他……”
    原来她目下对付朱一涛的态度,竟是完全出于真性情,并无作伪。
    朱一涛见她还是不理,当下五指一紧,但见这个少女面色马上涨红起来,旋即又变为惨白。
    过了一会儿,她娇躯挣动起来,就像是杀鸡到了血流到差不多时,鸡身子那种摇动一般。
    朱一涛放松了指力,让她呼吸得以畅通,血液亦得以运行,转眼之间。她的面色又恢复鲜艳。
    但她还不睁开眼睛,朱一涛微微一笑,指上一紧,再度捏紧她的颈子。只见这个少女面色又变为惨白.身子亦挺动挣扎起来。
    朱一涛看看差不多了,便又掣回指力,等到她刚一恢复,又再度捏紧。他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目前这种游戏,玩的是她的性命,他只不过花点几时间而已,所以不妨一直玩下去。
    到了第六次他收回指力时,艾华又大见软弱,好像有点儿站不稳、而且面色恐不能恢复起初那等鲜艳光彩。
    她突然睁开眼睛,道:“唉,你别捏啦!”
    “不行,谁叫你招恼了我。”
    “啊,你饶了我吧,我给你叩头赔罪都成。”
    朱一涛冷冷道:“你这么快就求饶了,使我很失望。”
    艾华双手扳住颈子那只坚强有力的铁手道:“我不是怕死,如果你干脆杀死我,倒也罢了。”
    “我就是喜欢瞧你半死不活的样子。”
    “现在什么时候了?”
    朱一涛一怔道:“你想记住丧命的时刻么?”
    “当然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转眼望向天空,那时隐时现,全无暖意的太阳,已经斜斜挂在天边了。
    她啊了一声道:”时间到啦!”
    朱一涛道:“闭嘴,你装神扮鬼,也休想活命。”
    艾华道:“我不是装神扮鬼,照敝上的推测,那个千面人妖已经陷入天罗地网中啦!”
    “哪一个千面人妖?可是秘寨的俞百乾?”
    “是的,你如果不信,不妨前去瞧瞧。”
    “我一点儿也不信,我也不去瞧。”
    “你怕被我所骗么?”
    朱一涛一笑道:”你想激我前去么?我不吃这一套。”
    “我没有激你,要不是你在当中乱搅,我们一定能抗杀俞百乾的。”
    朱一涛摇头不信道:”俞百乾真可以当那千面人妖之称,而凭你们这几块料,休想动得他一根汗毛。”
    艾华道:“敝上这次已精心筹算过,步步紧迫,不愁俞百乾不掉落陷讲中。”
    她声音中流露出坚强的信念,似乎不是作伪。
    朱一涛心念一动,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赶去,定可看见陷阱中的俞百乾了,是也不是?”
    “见是一定见得到他,但那儿已没有陷阶啦!”
    这是什么话?为何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了?”
    “唉,你千不该插入这当中,使敝上的算计一早就落空了,在酒肆中那几个人手,已经被炸死,他们本是发动陷饼威力之人。不但这几个人死了。连特别留下来的马国栋他们.也无一幸兔。’’
    朱一涛仰天一笑道:“智慧国师难道就对我毫不防备?”
    艾华道:“我也觉得奇怪,因为他好像认定了你还在京师,所以没有一句话提到你会出现。”
    朱一涛心中信了几成道:“好,咱们瞧瞧俞百乾去。”
    艾华道:“见他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朱一涛爽快地道:”你若是带我找他,我马上释放你。”
    说时,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艾华自是明白对方乃是防她还有火器,故此加以搜查。
    但朱一涛搜查太彻底了一点儿,使她有点儿不好受。
    敢情朱一涛不但翻遍她衣服的任何一条缝隙,然后还伸人衣服内.在她光滑的肉体上全都摸了一遍。
    最后,她的头发和鞋袜也搜过,在这两处,搜出了三件可疑之物。一是她头发上缩着珍珠金细钗。另两件是她绣鞋尖的两块玉块。
    这三样物事,朱一涛认为可能是火器,是以摘了下来,通通丢到池塘内。
    他终于放了手,但却捡起了那只以金丝银线织成的花篮,细加检视。发现这个花篮制作得十分巧妙,篮底一共有三支盈尺的金丝,可以伸出。针尖都淬毒,只要刺中敌人,即可子毒杀。
    这件武器,防守时还可以作为小型轻巧的盾牌用,加上那三根吞吐如意的毒针,当真是攻守兼备。
    他把花篮还给她道:“走吧,请别怪我刚才无礼。”
    艾华皱皱鼻子,却大有娇俏风情。
    一面赶步行去,一面道:“你这个人太精明了,我就算没有人要,也决不嫁给你这种人。”
    朱一涛笑道:“得啦,区区在下亦不敢娶你为妻。”
    两人穿过田畴吁陌,不久又走回早先那座市镇。但见镇内人来人往,隐隐还有公人走动。
    艾华绕路而行,一面说道:“刚才的爆炸案已惊动了全镇,我们如果被公人看见,势必引起无谓的麻烦。”
    朱一涛亦同意她的话,因为他历经水火两关,身上长衣也没有了,而且还是湿淋淋的,加以头发散乱,这副狼狈形状,当真够瞧老半天的了。若被公人觑见,还有不把他当作游民查办的么?
    他们行到市场的另一端,艾华闪在墙角,也把朱一涛拉到身旁,才道:“转出墙角,就是一间庙字。据敝上推断,他如不逃经郭家庄,就一定会隐匿此庙之内。”
    朱一涛道:“贵上可曾进一步推测俞百乾已经变成什么身份?”
    艾华道:“有,他已恢复三仙四佛之一的面目。”
    朱一涛登时血脉责张,大为兴奋道:“好极了,只要知道他是三仙四佛当中哪一个,这个收获就了不起啦!”
    艾华道:“敝上的说法,与你一样。”
    朱一涛沉吟一下道:“贵上还有什么指示?”
    艾华没有马上回答,灵活的眼睛轻轻闪动,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敝上的指示,虽然说不十分幽深曲折,可是缤密无比,每一个步骤,都有丝丝入扣之妙。”
    朱一涛笑道:“你不必替贵上吹嘘了,我老早就承认他才智过人,有料事如神之能,你还猛吹个什么劲儿呢?”
    艾华道:“我的意思想告诉你,敝上费了如许心血,定下严密计划,却让你坐享其成,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呢?”
    朱一涛道:“这话也是,你若不想说出来,我不怪你。”
    他这种温柔通达的态度,使得艾华芳心感动起来,微笑道:“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想跟你打个商量。”
    “行,请把你的意思说出来。”
    “假如我们依敝上之计而行,得以看破了俞百乾另一种重要身份。则这个消息,你不得加以封锁,总得让我设法通知敝上。”
    “使得,咱们一言为定。”
    两人握一握手,算是订了约。
    艾华欣然道,“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回去,我也可以将功折罪,大概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朱一涛道:“还有一个办法,假如此去失败了的话,你不要害怕.我让你擒回去,这个功劳定也不小,对不对?”
    艾华吃一惊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果你在失去抵抗力状态之下,被我擒了回去,你休想有逃走之望。如果你是假装被擒,哼,我们人还来到京师,敝上老早就瞧破啦!”
    朱一涛立即盯上去道:“原来贵上身在京师,什么居庸关都是假的。”
    艾华只好承认道:“是的,可是你别泄漏,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算出是我泄秘的。”
    朱一涛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在短期内.不找他麻烦就是。”
    艾华宽慰地透一口大气道:“奇怪得很,你好像有一种力量,使我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你。”
    朱一涛捏捏她透着鲜艳光彩的玉颊,笑道:“别拿话套住我,有时我也靠不住的。”
    这两人在谈笑之中,各用心机,斗个不亦乐乎。但表面上却融洽得很。
    艾华白他一眼,转过话题道:“那座庙字之内.原有三名僧家,其中一个是小沙弥,一个是香火道人,现在主持僧已被撵走,那沙弥和香火道人亦换了我们的人手。如果我们进去,发现有主持的僧人,那便是俞百乾了。”
    朱一涛道:“为什么不要主持僧,只保留另外两个的身份?”
    艾华道:“敝上说,这是一个空隙,好让俞百乾安心稍候。假如有主持僧,则俞百乾考虑到万一被人盘查之时,马上被看破是刚来挂单的。但没有主持僧的话,必要时他还可以混充一下,由于有此空隙,他才肯留下。”
    朱一涛听了,心中大是惊服,暗想:那智慧国师的确名不虚传,像这等上乘的攻心之术,看似平凡,其实奥妙无比,错非是智慧国师,谁也不能考虑得如此周详。
    他点头赞叹道:“贵上这等心计,实有神鬼莫测之机了。只不知咱们下一步如何进去对付他?”
    艾华道:“敝上定下两计,一是继续攻击之法。另一则只要查知俞百乾改变的身份,便回去报告,这两条计策,要看情况决定,假如我方人手已经损失了,就用后一计。”
    朱一涛道:“俞百乾狡猾如狐,武功又高,你们人手纵在,只怕亦无力杀他。”
    艾华笑道:“谁说我们不能杀他?你还记得在店里我方的几个人么?他们如果未遭损失,则马上取出预先备妥的衣服,化装为公人捕快,一齐吃吃喝喝的涌人庙去,他们只须依方位围住俞百乾,加上挤在俞百乾身边的小沙弥和香火道人,个个身上怀有大量火药,一下子连人带庙,完全给炸为飞灰。”
    朱一涛皱起眉头道:“这一投岂不是须得牺牲许多人命?”
    艾华道:“若不如此,我的火器再厉害,也无法炸死俞百乾,刚才已经试验过啦!”
    朱一涛道:“现在此计已经不能使用,咱们只好改采第二计,但我还要失请问一事。”
    艾华道:“朱大爷不用客气,有话便请下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朱一涛道:“俞百乾如果逃到郭家庄,你们又用什么方法收拾他?想来不是使用火器了吧?”
    艾华道:“当然不是,我们将利用一座五遁阵法,加上吸血金蝇,使他不得不全力护住全身,这时我们再环伺四周,伺机出手,只要他稍有差他,立刻把他击倒,丧命吸血金蝇的毒吻之下。”
    朱一涛想起那些吸血金蝇,背上登时又隐隐作疼,暗想这些恶虫果然厉害不过。如果在有限的空间中,任何高手迟早也将被这些金蝇弄死。
    他点点头道,“幸亏我不是在贵上预算中的人,所以马国栋他们没有及时施展此计。”
    他们又谈了一阵,艾华便首先出去。
    在墙角的另一方,果然有一座破旧庙字,只有两进;规模不大。
    庙内第一进的佛堂中,隐隐传出了梵呗。
    但这个诵经的僧人,忽然停止了,回头一望,但见一个少女,手挽花篮,己跨入佛堂内。
    他回头注视之故,是被一个沙弥的叫声惊动的。
    那个提篮少女正是艾华,她迅速四看,接着锐利地注视着那名僧人,但见他年约五旬,双眉己有一半灰白,身量既矮且胖,面貌朴拙。看来与瘦高的俞百乾,简直找不到丝毫相似之处。
    那沙弥跟人来,嚷道:“喂,你是谁?”
    艾华不理他,凌厉地瞪着那个矮胖老僧道:”你可是此庙当家和尚?”
    她问了这一句,不等对方回答,便又继续间道:”你法号叫什么?”
    矮胖老僧微微一笑道:“出家人无拘无碍,女檀枪喜欢怎样称呼,老僧都无所谓。”
    艾华眼中透出不安的光芒,狠狠地道:“少跟我胡扯,我再问你,你法号叫什么?”
    矮胖老僧道:“好吧,老袖向来被人叫做卧云禅师,但法号也不过是便于辨认而已,其实有无均可……”
    艾华不耐烦地道:“住口。”
    她侧耳听了一下,便又道:“这庙里还有几个人?”
    卧云禅师道:“还有一个香火道人。”
    艾华目光四闪,突然间蹿到香案前,一面掀起帐慢,一面道:“我躲一躲,一会儿有人来问,你不要提到我。”
    卧云禅师道:“老衲可以遵命,但这个小徒弟……”
    艾华怒声道:“你不会吩咐他么?”
    卧云禅师道:“好,好,老衲吩咐他就是。”
    艾华柳腰一扭,钻入案下,帐慢随即垂下遮住了。
    佛堂内表面上恢复了宁溢,那小沙弥和香火道人都躲到后面去了。只剩下卧云禅师,喃喃持诵经咒。
    过了片刻,艾华掀起帷慢的一角,向外窥看。但见卧云掸师跌坐在蒲团,面向神案,也就是向着她这一边,但双目瞑目,念经不辍,态度十分安详,胖而圆的面孔,使人觉得很慈祥。
    她望着他那矮胖的身子,心中暗暗怀疑起来。忖道:“虽然我已得到暗示,确知此僧是刚刚来到的。但他很可能碰巧游脚至此,而不是我们追搜的俞百乾。”
    转念又忖道:”俞百乾这个千面人妖,若不是具有这等测不透的神通,如何能使天下之人惊服?所以这卧云法师愈是不像俞百乾改变,就愈发合理。”
    她侧耳听去,听听这个卧云禅师到底在念诵什么经文,这也是测破底细的诀窍之一。要知人的外形易变,内在却不容易配合。俞百乾踪迹向来隐秘,化身千百,不拘扮作一种身份之人,都不困难,但如果他变作书生。多少也须懂四书五经以及诗赋之类,变作僧人,便不能对佛门经典全无所识。
    但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终究有限,世上各种学问浩瀚如海,岂能尽识,所以从内在考察此僧的真假,乃是上乘手法。
    艾华一面细听,一面想道:“如果此僧是俞百乾所扮,则他开始之时。念诵的经文一定中规中矩,决无错误。但念了这么一阵,识得的都念过了,往下就只好胡乱念诵了。”
    只听卧云禅师道低沉的声音,抑扬有致地念道:“心者轻躁动转,难捉难调,驰骋奔逸,如大恶象,念念迅速如彼电光。躁扰不住,犹如猿猴。乃是一切诸恶根本也……”
    艾华听了,暗自点头,忖道:“这话不错,想那心之为物,确实像恶象,像电光,像猿猴……”
    她出身于智慧门,平日讲才论智,以博杂为能事。是以对于佛家论说。颇有所得。当下说道:“大和尚你说得不对。”
    卧云禅师愕然睁眼,问道:“贫僧念的是涅盘经,哪一点错了?”
    艾华道:“心之为物,虽是如恶象之奔逸,如电光之迅速,如猿猴之躁扰。但如缺此一物,人亦如兽。故此不能说是诸恶之根本。”
    卧云禅师微微一笑道:“女擅抛也谈佛理么?”
    艾华道:“我只谈宇宙之理。”
    卧云禅师道:“若是从宇宙着眼,生死成毁,往灭有无,都是自然发生,无可讲究。”
    艾华道:“这话有点儿意思,我们就谈谈佛理吧!设若无心这一物,亦无人身可言,请问佛理更向何处讲求?”
    卧云禅师道:“正因有心此一物,故吾人不得不专精讲求,佛门弟子对此并无爱憎,只求如何善处。”
    艾华道:“大和尚辩才无碍,似非凡僧?”
    卧云禅师道:“女擅抛过奖了,老袖出家数十载,见闻已多,是故答得上来而已。”
    艾华道:“以大师看来,我是个好人抑是坏人?”
    卧云禅师道:”以女檀糊的才智风华,恐怕不解易为世俗之人所容。所以是好是坏,要看从何说起。”
    艾华道:“我常闻人家言道,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假如我投入佛门。也有希望成佛的了,是也不是?”
    卧云禅师道:“是的,女檀抛若发宏愿,定可参得佛果。”
    艾华伸出面庞,向卧云禅师甜甜一笑道:“假如我是个狐狸精,也能够成佛么?”
    卧云禅师道:”女檀抛灵秀蕴硫,乃是不折不扣的才女,如何会是狐狸精呢?”
    艾华道:”若是我的行为有如狐狸精一般,则虽然是人身,却与狐狸精有何分别?”
    卧云禅师沉吟一下道:“女檀榴进来时行动慌张,急急躲到香案之下。大有求庇的意思这原本不足深怪。可是目下却和老袖谈起佛理来,这与你刚才的行动,好像很不相衬?”
    艾华道:“刚才有一个人苦苦追赶,想杀死我。这个人行动如电,使人没有喘息的机会。我已躲过了这一阵,还不见他赶到,说不定他这刻已经在千百里之外,所以我才有心思跟你说话。”
    卧云祥师道:“原来如此,女檀松既然请求我佛庇护,一定可以渡过劫难,你放心好了。”
    他话声中,有一种令人相信的力量。艾华分析一下,心知这是因为说话之人,坚信自己所说的活,所以他的信心形成一种无形的力量,能感染得别人相信了。
    她道:”照大师这话说来,任何罪孽满身之人,只要躲到佛门中,都可以躲过报应了,是也不是?”
    卧云禅师一怔,才道:“以佛门的力量,的确可以如此,但女檀椒如果存心而为,这就不对了。”
    艾华笑道:”不管对不对,结果还是可以躲过劫难,是么?”
    卧云禅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是的,但老袖却要劝你不要这样想。”
    艾华道:“只要终于能够脱难,那就行啦!”
    她突然缩回香案下面,动作甚是匆这。
    卧云禅师见了她的动作,已经有悟于心.便不言语,喃喃地诵起经文禾。
    过了一阵,他背后响起一个粗旷的声音道:“大法师,你念的是什么经?”
    卧云禅师回头望去,但见一个男子,手持长剑,站在门口,此人年约三旬左右,一身短打,湿皱不整,但仍有一股迫人的豪迈之气。
    他徐徐答道:“老衲念的是法华经,施主有何见教?”
    那人摇摇头道:“我找寻一个女子,此女心毒如蛇,性狡如狐,貌美如仙,只不知大师可曾瞧见?”
    卧云禅师微微一笑道:“老衲眼中已分不出妍姥美丑,更何况心性狡毒方面,必须相处日久,始能得知,难道一见之下,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那人道:“大法师说得有理,在下朱一涛,还未请教法号。”
    卧云禅师说了,又道:”朱施主英姿勃发,显然不是凡俗之人,老衲不妨奉告一声,你所要找之人,老衲无法答复。”
    朱一涛道:“这等尘俗怨孽之事,自是不该打扰法师,适才骚扰之罪,还望不要见怪。”
    卧云禅师道:“朱施主好说了,老袖怎敢有嗅怪之心。”
    朱一涛目光转动,上下打量过这间庙字,又问道:”卧云禅师可是此庙主持?”
    卧云禅师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朱施主这一问,倒教老衲无法奉答了。”
    朱一涛居然感到满意道:”大师这话甚是,这等俗务,原是不须多说。只不知大师从前驻锡何处较久?”
    卧云禅师道:“老衲向来行脚天下,说不上哪一个地方呆得久些。”
    朱一涛抱抱拳道:“大师既不是凡俗缎流,在下层层读问,实是不该。就此别过。”
    卧云祥师合十道:“朱施主言重了。”
    朱一涛一转身,离开了此庙。
    过了一阵,艾华从神案下钻出来道:“多谢大师遮瞒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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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佛堂森杀飞白刃
    卧云禅师道:“老衲没有特地为女檀相做过什么事,何谢之有。”
    艾华笑道:”大师果然是有道高僧,与寻常之人不同,着是别人,一定不肯推却这等功劳的。”
    卧云禅师淡淡道:“女檀松好说了,刚才那位施主的话,你想必都听见啦?”
    艾华道:“我都听见了。”
    卧云禅师道:“朱施主对你的评论,十分不客气。如若女擅糊非是如他所说,不免会挺身而出,与他辩个水落石出。”
    艾华反间道:“我辩给谁听呢?你大和尚不会管这等闲事,听了他的诽谤,亦等如没有听见一般,所以我由得他嚼舌头去。”
    卧云禅师微笑道:“这话说得也是,倒是老袖有欠考虑了。”
    他指一指庙门.又道:“女檀樾打这儿出去么?”
    艾华道:“我叫做艾华,我自然从这儿出去。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卧云禅师道:“朱施主既要捕你,目下料必还在门外等候。”
    艾华道:“大师怎会作此猜想?”
    卧云禅师道:“可惜我是出家之人,不便打赌。否则你如不相信老袖之言,便可以赌个输赢了。”
    文华格格娇笑道:“赌一次也不妨享呀,我说朱一涛不会在外面。”
    卧云禅师道:“这是绝不可能之事,老衲的心灵感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艾华看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可做赌注的没有?但别拿破烂的袈裟,脏兮兮的念珠等东西出来。”
    卧云禅师道:“老袖是出家人,决计不能与你打赌的。”
    “那么我走啦……”艾华的身体向庙门移动一面道:“朱一涛那个家伙,我敢用任何东西打赌,他这刻至少已经在数里之外。”
    卧云禅师举步相送道:“艾姑娘不信老衲之言,吃亏就在眼前。但这是你自家的事。”
    他已到了靠近庙门处,突低声道:“瞧,他就站在外面。”
    艾华虽然和朱一涛串通好的,但也不免吃一惊,心想他怎可站在门外,让这个假扮为僧人的邪派领袖看见?这不是自己暂时不能离开么?
    卧云禅师又说道:“艾姑娘,你个子长得小,只要小心点儿移到老衲背后,就可以看见朱施主,却不怕被他发现。”
    艾华如言移到他身后,向外面望去。
    但见庙外除了道路、树木和田野之外,还有稍远处有些房屋,此外就没有什么物事了,当然也没有人影。
    她大为惊讶,问道:“朱一涛在哪里?”
    卧云禅师道:“艾姑娘的眼力,如何这般不济?”
    艾华用心瞧了一阵,才道:“没有呀,我真的瞧不见,除非他已躲在那些房子里面。”
    卧云禅师回转身子,布泛起慈祥的笑容道:“你当真瞧不见么?”
    艾华道:“我可以发誓。”
    卧云禅师道:“发誓只对普通人有用,若是以智慧自矜之人,根本不信任何玄妙的现象,包括鬼神在内,都是不相信真有其事的,你发了誓却有何用?”
    艾华道:“我可不是当真要发誓,只不过是强调我说的话的确是真真实实的。”
    卧云禅师笑容一敛道:“你用的只是肉眼,所以看不见朱一涛,但老衲的慧眼,却看见他和你站在一起。”
    艾华一怔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卧云禅师淡淡道:“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
    艾华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卧云禅师道:”你早知爷爷是谁,何须再问。”
    这一句答话,已露出他另一副面目。如若不是邪教中人,面对一个美貌女子,哪有自称爷爷的?
    艾华可真怕他自认是俞百乾,因为这么一来,他势必出手对付自己。而目下没有朱一涛之助,情况之危险,不间可知。
    她早先与朱一涛约好,进来看这庙中的和尚,如果是俞百乾的话,暂时不必动他,原因是一来还没有必可擒杀的把握。二来他既是三仙四佛中的一个,则查出他的假面目后,已经是了不起的收获,大可以借三仙四沸其他的人手,把俞百乾收拾掉。
    因此朱一涛看过之后,便须远远走开,好让艾华不着痕迹离去,所以朱一涛现下不会在附近的。
    卧云禅师又道:“老袖已经反问过自己,何以你与朱一涛,都知道爷爷躲在此处?”
    艾华甜甜地笑道:“你想出原因了没有?”
    卧云禅师道:”我正等你告诉我。”
    艾华道:“我恐怕也没有办法奉答。”
    卧云禅师道:“也罢,你且告诉我,朱一涛何以形状如此狼狈?”
    艾华道:“这一点我知道,他乃是被敝门一位高手,全力追击之下,经历了好些艰难,才告脱险,但已吃了不少亏。”
    卧云禅师笑道:”这些危险,本来是我该遭遇的,是也不是?”
    艾华道:“可以这么说。”
    卧云禅师道:“艾姑娘和朱一涛,虽然都是当代的杰出之士,但却有一件事大错特错。”
    艾华道:“我们什么做错了?”
    卧云禅师道:“那就是你们低估了我的眼力,以为只须看过我的另一副面目,就可以徐图后计。殊不知我已看破你们乃是伪装追逐,其实已联成一气。”
    他仰天长笑一声道:“我俞百乾著是在朱一涛与你合力围攻之下,自是不敢说有必胜之把握。但目下只对付你一个,嘿!嘿!”
    艾华现在反而冷静下来道:“你意思说,我们错在不该放过你,应当早下毒手,是也不是?”
    卧云禅师道:“正是如此。”
    “好吧,我们暂时不谈这个。”艾华说:“我只要请问你一件事,只不知你可肯回答于我?”
    卧云禅师道:“什么事?”
    艾华道:“据我所知,三仙四佛之中,有几位是无名无姓,例如四佛之中,世间所知,也不过是法华上人和无爱尊者两位而已。如果你是四佛之一,则三个有了着落,只不知第四个是谁?”
    卧云禅师道:“第四位是个行脚头陀,永远行踪不定,法号戒刀。”
    艾华道:“多谢你的指点,哦,对了,你怎生瞧出我与朱一涛已经联成一气的呢?”
    卧云禅师道:“你躲在香案下时,还与我絮咕了好久。假如不是不怕朱一涛岂敢如此疏忽,因雌我便想,你唯一能不怕朱一涛之故,便是因为已发现了我,讲好一同来对付我。”
    他态度非常闲豫暇逸,又道:“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老衲以慈悲为念,总教你不要怀着一肚皮的疑问去向阎王爷报到。”
    艾华道:“你不怕朱一涛口转来么?”
    卧云禅师冷笑一下道:“你以为自己可以抵挡得住我几招?哼,哼,除非朱一涛现在就冲进来,不然的话,你定必横尸于此庙,无有生还之望。”
    艾华心中升起了软弱无力之感,不由得面色发白,神情沮丧。
    要知这个化身为四佛之一的邪派领袖俞百乾,布置周密无比。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使人感到他是一个无法击破的敌手,此念一生,斗志大为削弱,自然更加无法再抗衡了。
    她唯有作最后一次的努力道:“难道对于你来说,我已没有利角价值了么?”
    卧云禅师眼中射出阴毒的光芒道:“不错,一点儿可以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侧门人影晃闪,艾华不必瞧看,也知道是那个小沙弥,还有一个香人工,这而人虽是智慧门之人,可是在全无胜算之时,他们决什不会出手相助。此所以艾华根本不打算叫他们帮忙。
    艾华摇摆一下手中的花篮道:“若是如此,我只好作困兽之斗了。”卧云掸师双眉竖掀,面上顿时布满了凶悍杀气。整副形貌,完全改变。艾华震惊地退了两步,自己也感觉得到斗志之消沉,已快到了延颈就戮的地步了。
    这并不是艾华天生胆气太弱,而是因为她智力商人一等,所以环境,形势,武功等因素,她衡量得特别清楚。以卧云禅师(俞百乾)表现过的实力,的确可以轻易击杀她。而她既处于一种无人援救的形势,复又困于死角,无法逃遁,故此被绝望的情绪所淹没。
    卧云禅师从宽大的袍袖内,掣出一把精光四射的月牙刀,虽然长度不足三尺,却好像已刺到寻丈外的艾华身上。
    艾华打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凝视那把锋快的月牙刀,想到马上就将被这口凶器斩杀,不觉又打个寒嗲。
    卧云禅师冷冷遣:“本座这一口月牙刀,虽然不是神兵宝刃,但多年以来,已砍过上千的人血,所以刀气特别凶厉。”
    艾华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忽然间感到好过得多了;敢情敌刀这一出鞘,她当真感到绝望,便自然而然地把心一横,把生死大事置诸度外。
    这个倚年玉貌,含着纯洁味道的少女泛起一个微笑道:“我在你眼中。是不是与其他的刀下冤魂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卧云禅师道:“不错,等你身首异处,那时较之任何一个最丑的活着的人,更要难看。”
    艾华道:“你预算几招便杀得死我?”
    卧云掸师道:“以你目前的状况,不出三招,你将尸横就地,这是因为你已失去斗志之故。”
    他的冷冷笑容,充满了自信。
    艾华听了,露出寻思的神情。
    卧云禅师又道:“你的斗志,已经没有法子提得起来,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艾华讶道:“这倒要请问你了。”
    卧云祥师道:“因为你太聪明,几事也预想到结果,而目前的情势,你拼上三十招三百招,其结局与三招并无分别。你看得大清楚了,所以怎样也激不起斗志。”
    他分析推论:精微透辟,使人无法不服。
    艾华点头道:“不错,我也知道自己躲不过你第一刀。”
    卧云禅师不等她解释,使接口道:“你根本不打算出手抵御,本座老早算好听!”
    艾华垂下花篮,叹一口气道:“你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可曾想象得到死的滋味如何?”
    卧云禅师道:“死亡之为物,想象中比实际的痛苦,超出千万倍之多。所以本座奉劝你一声,根本别去想它。”
    艾华道:“不想行么?”
    卧云禅师道:“这得靠修养之功了,本座老早就练成了绝不想象死亡滋味的本事啦!”
    他的样子已摆明要动手了,艾华至此仍然没有防御的迹象,可见得她当真已放弃抗拒之想。
    她淡淡道:“等一等,我还有一个疑问横亘胸中。”
    卧云神师道:“那就快快说吧!”
    艾华道:“这间庙中,还有一个沙弥和香火工,你杀了我之后,是一径离开呢?抑是还要对付他们?”
    卧云禅师晒道:“你何以忽然变得如此多情,临死之前居然还想到他们的安危,但本座不妨告诉你我怎么办?本座将下手取他们性命,叫他们永远缄默。”
    艾华道:“这却是为了什么原因?”
    卧云禅师微感奇怪,暗想这等显浅道理,何须再间,但他仍然回答道:“为了灭口,杀了最是妥当。”
    艾华道:“那么你非下毒手不可,决不更改了,是也不是?”
    卧云禅师点点头,艾华接着又这:“假如我告诉你,这两人都是敝门之人,你岂不是更不能放过他们么?”
    卧云祥师道:“当然啦,但……”
    艾华发出格格的娇笑声,状甚欢愉道:“但是他们不可能是敝门之人,你可是这样说?”
    卧云禅师不做声,但一望而知他的脑子中,正忙碌地活动。
    艾华又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敝门之人,反正你都不会放过的。我敢用性命担保这话不假。”
    卧云禅师微讶忖道:“她这话好像说给沙弥和香火道人听的。”
    他背后传来一阵步声,显然共是两人,因为其一阔大沉重,另一个步声矫捷轻灵。卧云禅师回头瞧看,也知道脚步轻的是年轻沙弥,步声重的,是那个好像又聋又哑的香火道人。
    却见艾华已经提起花篮,森森待敌,美丽的眸子中,闪耀着得意的光芒。
    她的目光,使卧云禅师十分气恼,面色上变,那张圆胖慈祥的面庞,忽然拉得又瘦又长,杀机森冷,甚是骇人。
    艾华道:“你已露出俞百乾的真面目.可惜杀我的时机,如电光闪露,已经远去。”
    俞百乾仰天冷晒道:“想我俞百乾雄踞武林数十年,岂是你们几个气候未成的小辈,能够抗手的。”
    艾华应道:“话虽不错,但我等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同心合力,拼命支撑下去,定可挨到朱一涛赶来。”
    俞百乾见她心思敏慧,借着答活,指示机宜,叫另外那两人不可贪功。同时又提起朱一涛这支援兵,使他们奋起斗志。心想,此女实是不可多得之才,比之元丽似是还高一筹。
    他一面分析敌方的情势,一面已查听清楚背后两人的位置,心念电转间,已决定先以杀手,除去那步声沉重的香火道人。
    要知在他身后行来的两敌当中,虽然个别的武功造诣尚未得知。但就整个情势看,艾华是以轻灵跳跃见长,则配搭之人,自以擅长硬攻为佳。所以俞百乾若要先行除去其中一个,定须选择步声沉重的;以便使艾华失去最佳的搭配。
    他听得步声沉重之人停脚在他左后方,当下耸身跃起,像头大鹰似的翻身扑去,手中月牙刀划出一抹冷电,疾攻敌人。
    这一下,出手不但迅急,而且有雷霆万钧之势。只是目光到处,竟是年纪很轻的沙弥。
    换言之,刚才这两人行来的步声,居然与他料想的不同、俞百乾烧是身经百战,才智过人之上,这时也不由得为之心头大震,手中刀势,不觉减了几分威力。
    原来年轻沙弥手中兵器是一柄三尺青锋,那香火道人则拿着一根粗重的钢杖。在这两般兵器上,已显示出这两人的武功路数:果然是一刚一柔,可是俞百乾却找错了对象。
    这个情形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对方这两名敌人出身于智慧门.果然不同凡响。行来之时,已经用上心机,明明是阴柔武功路数的沙弥,故意加重脚步,使他单凭听觉判断之下,找错了敌手。
    俞百乾震惊的是一则智慧门中之人,果然名不虚传,个个心计过人。二则他这一弄错了对象,使的手法,本是克制刚猛武功路数的,如今拿来对付阴柔路子,效力自然大打折扣。
    但见那沙弥人随剑走,轻轻挡了他一下,便滑开七八尺。身法之滑溜。剑术之精妙,实是不同凡俗。
    右方的香火道人咳目大叱一声,钢杖横扫,挟着劲厉风声,潜力山涌。迅猛攻到。
    文华也在那边娇喝助威,使俞百乾不得不顾虑到她的袭击。
    好个俞百乾,临危不乱,月牙刀去势一挫,硬架敌杖,一碰之下;发出骼的一下响声。
    他左手骄指,翻过来向身后遥遥戳去,一股指力激射而出,发出啼的一声。艾华晓得此是隔空伤人的恶毒指力,急急侧身避让,但觉一股锐利如剑的劲道,从身边擦过。
    那小沙弥已经挥剑扑来,恰是从香火道人杖势已尽之处攻到。这一招不但是顷补同伴杖招的空档,同时亦等如是杖势攻击的延续,配合之妙,实是值得喝彩激赏。
    自然俞百乾没有赞赏的心思,他袍袖一挥,拂中剑光。那沙弥身形震退了数尺,不禁瞠目。
    艾华道:“这一袖是华山金刚扇神功,可见得俞百乾你是货真价实的四佛之一。”
    俞百乾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爷爷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话声中,月牙刀随手一劈,架开迅猛扫到的钢杖。
    那香火道人见他那柄月牙刀,又轻又薄,可抵挡他刚强的攻势之时,却毫不费力,不觉心下骇然。
    艾华道:“你今日一定要杀了我们灭口,不然的活,你花了无穷心血才当了四佛的角色,就没得玩啦!”
    俞百乾心知她乃是要激起沙弥和香火道人他们的斗志,是以指出非拼命不可的形势,当下以釜底抽薪之法,破她此计。
    “那也不一定非杀你们不可,反正朱一涛已经得知你爷爷的秘密r你们若想活命,还有一条路可走。”
    艾华迅即接口道:“得啦,我们三人同心协力对付你,未必就会落败被杀,再说朱一涛见我没去与他会合,马上就会寻来。”
    俞百乾目光闪过沙弥和香火道人,见他们都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当下道:“朱一涛赶来了便又如何?你们难道相信他会出手相助么?哼,哼,他不站在一旁瞧热闹才怪呢。”
    艾华道:”胡说,他不趁这机会擒杀你,更待何时?”
    俞百乾道:“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但却是在你们通通被杀之后。”
    沙弥哼一声道:“他这话不无道理。”
    香火道人道:“朱一涛等咱们被杀之后,俞百乾也多少负点儿伤。这时他才出手赶杀,自是一举两得之汁。”
    俞百乾道:“瞧,事情一定如此演变。你们若是为自己打算,还是当机立断的好。”
    艾华道:“胡说八道,我宁可向朱一涛投降,也不跟你谈条件,谁听过与虎谋皮之举行得通的?”
    俞百乾心想这个少女伶牙俐齿,实是不易应付。念头一转,当下迅即说道:“当然啦,朱一涛向有风流之名.你身为女子,长得也不错,他多半肯放过你,可是他们却不同啦!”
    那沙弥和香火道人一听,都微微变色。要知在武林的传说中,孤剑独行朱一涛的心狠手辣,那是比俞百乾大得多了。
    故此两人一则感到朱一涛能容艾华之言不假。二则他剑下无情的名声极盛。不觉大力心动,有意向俞百乾妥协。
    俞百乾及时提出条件道:“你们两位武功不俗,只要答应加入我秘寨之中,从现在起,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智慧国师方面,我自有法子交代,”
    沙弥间道:“请问您怎么一个交待法?”
    俞百乾淡淡一笑道:“智慧国师如果发现艾华和你们的尸体,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香火道人道:“一时之间,哪得有合适的尸体可用?”
    俞百乾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你们怎么说?”
    艾华百万想不到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恶劣。但她与沙弥、香人道人是同门.却从未见过,是以感到难以扭转劣势。事实上,正因为他们从未相识,没有感情,所以俞百乾才得以趁机施展分化离间的手法。
    沙弥和香火道人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
    俞百乾心中大喜,但面上一点儿也没流露出高兴的情绪。
    艾华却没有法子掩饰心头的震惊,尖叫道:“你们怎么啦?给他三言两语,就成了反叛之人么?”
    沙弥冷冷道:“我等以智慧自保,几时反了?”
    艾华道:“你们加入秘寨,不是反叛是什么?”
    沙弥道:“反过来说,我们若与朱一涛合作,跟他同声共气;这就不算反叛么?”
    艾华顿时语塞,无可反驳。但她脑筋灵变,智什百出,马上说道:“俞百乾的允诺,岂可相信。他利用过你们之后,只怕仍然不放过你们。”
    俞百乾应道:“笑话,横竖爷爷的和尚身份,已经泄了秘密,我得到他们加盟,有益无害,何必加害他们?”
    香人道人说道:“俞大爷,在下等现在该怎么做?”
    俞百乾道:“你们分头在前后把风,待我收拾此女,咱们立时离开。”
    香火道人躬身应道:“是。”
    他身子一摇,脱下了身上破旧的外衣,丢在地上,那沙弥也脱掉自己那件,随手丢在一边。
    两人分头奔去,依言把风。
    俞百乾闹着艾华,冷笑道:“你若不想死得太惨,那就丢了花篮,侍我给你一个痛快。”
    艾华长长叹一口气,心想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智慧国师的罗网安排的多么巧妙,仍然被意想不到的波折破坏了。
    她的叹息实是发自真心,敢情在地上两件衣服,内藏古怪。前文说过,这沙弥和香火道人身上,都暗藏大量火药。这两件衣服的夹层中,都铺满了火药,假如艾华手中尚有五雷珠,则今日的局面,她可以胜券在握,无奈她身上的火器,都被朱一涛搜完了。因此,俞百乾这个大敌,虽然站在衣服旁边,她亦无能为力。
    那沙弥和香火道人,答应投降之举,真真假假。临去时给艾华一个机会,可惜的是艾华火器尽失,无法施展毒手。
    俞百乾挺刀向她迫去,长长的面孔上,上片冷酷杀机,叫人一望而知,这个人心如铁石,绝对无情感可言。
    艾华满面惊惶之色,望着对方,脚下一步步后退。
    霎时间,她已退到墙边,身子被墙挡住,再也无法后退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五指一松,那只花篮掉在地上。
    就在这个美丽少女,弃械待死之时,俞百乾的月牙刀,已经快如闪电般吐出,抵住她胸口要害。
    他发出嘿嘿的冷笑声,心中十分愉快。
    艾华这时讶然睁眼,见他面上杀机已消,奇道:“你为何还不下手?”
    俞百乾道:“爷爷喜欢什么时候杀你,就什么时候杀你。”
    艾华测不透此人心意,只好默然不语。
    俞百乾又道:“爷爷不杀你好不好?”
    艾华心想:当然最好不过,但她又知道这个魔头杀人不眨眼,决不至于忽生慈悲之念,烧了自己一命。所以对于他的话,并不存有任何幻想。
    她慢慢地道,“好是好,怕你有些方法,会比死更折磨人的。”
    他左手疾伸,指力射出,闭住了艾华的穴道。
    艾华但觉真气一岔,全身四肢百骸都失了知觉,丝毫动弹不得,像一具僵尸般,靠墙站着不动。
    俞百乾像一阵风般卷出庙外,转眼间,隐隐传来一声闷哼。不一会儿。他反而是从后面进来,手中挟着一个人。
    艾华看时,原来是香火道人。俞百乾把香火道人丢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接着走出前门外,又带回一个人。
    艾华情知这一个定是年轻沙弥,目光转过去,果然是他。
    俞百乾把他扔到香火道人身边,然后向艾华望去,冷冷道:“现在你可明自我的意思?”
    艾华试一开口,居然能够发声,便应道:“我不明白。”
    俞百乾道:“我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杀死你。”
    艾华道:“他们干吗要杀死我?”
    俞百乾道:“别的道理不说,爷爷的命令,他们敢不听么?”
    艾华道:“那可说不定,如果我是他们,反正你的任何允诺,都等如放屁,何必听你的命令,难道还指望你会放过他们么?”
    俞百乾道:“爷爷除了命令之外,倒是还有一个理由,使他们怀恨杀你泄愤。”
    艾华这时反而冷静如常,微微一笑道:“这话听来倒是新鲜得很,只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了?”
    俞百乾道:“因为你被我擒住之后,嘴已明明没有堵上,但我去对付他们时,你居然不发出警告。”
    艾华道:“照他们离弃我的情形来说,我借你之手加害他们.亦不为过。”
    俞百乾见她随口反驳,头头是道,心想此女的辩才,实是少有。
    他泛起一个残忍的笑容,过去掀起年轻沙弥,月牙刀一落,登时斩了一条手臂,那条断臂掉在地上,还发出清脆的吧嗒之声。
    这等景象虽是残酷可怕,但艾华仍然全神瞧着,面上表情毫无变化。
    俞百乾随即解开沙弥的穴道,那沙弥这时才惨叫一声,踉跄走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此时他伤口中血流如注,如是寻常之人,非马上晕倒不可。但这沙弥习过上乘武功,还挺得住。
    他举目向墙边的艾华望去,眼光中充满了怨槽仇恨。
    俞百乾呵呵笑道:”你若是想杀死她,这儿有刀子。”
    他摸出一口匕首,寒光闪闪,显然十分锋快。随手丢去,那沙弥伸手一抄,抄在手中。
    艾华心中大骇,虽然她彼这个沙弥杀死,与死在俞百乾手中,并无区别,但只怕这沙弥流血过多,伤疼影响,以致不能一下子就结果了她。又或是这沙弥恶性一发,故意慢慢的在她身上刺戳,不伤到要害。这等情况,自是极为可怕。
    那沙弥向艾华行去,但步伐不稳,显然已经十分衰弱。
    俞百乾的笑声回旋在庙堂中,听起来就像黑夜中的枭鸣似的,甚是阴森可怖。
    他边笑边道:“你若是先把她的嘴巴割开,她不但变得很难看,而且永远不能花言巧语。”
    那沙弥一步一步走近艾华,他面色既青白,又因痛苦而曲扭,面颊上的肌肉,更为难看。
    艾华在惊骇中,仍想说什么话,可是当这个断了手臂之人,迫到面前之时.她也懒得开口了。
    只见那沙弥举起匕首,作出欲刺之状。接着他深深吸一口气,身子马上挺亘,一望而知他已运集全部残余的气力,作此一击。
    俞百乾瞧得十分过痛,尤其是这沙弥的动作不快,更增加了戏剧性的效见使他极为满意。
    只见那沙弥匕首疾落,刷一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俞百乾和艾华为之愣住,俞百乾旋即勃然大怒,跃到那沙弥身边,只见他身子仍然站立,那把匕首,已深深插入左胸要害,必死无疑。
    但这沙弥尚未身亡,眼中射出嘲笑的光芒,瞧着俞百乾。
    俞百乾一手揪住他衣领,连掴他两个耳光,怒声道:“你为何不杀她?”
    那沙弥居然泛起笑容,随即头颅软垂,不再动弹,俞百乾一挥手,这具广体飞开丈许之外。
    这等挫折虽然算不了什么,可是那个智慧门之人,不但乘机得到解脱,而且还留下一个谜,使敌人不得安心,这一着实在高明得很。
    俞百乾道,”艾华,你猜爷爷怎生收拾另外一个?”
    艾华叹一口气道:“你虽是四大邪派的首脑人物,残酷成性,乃是理所当然,但你另一方面又是四佛之一,难道那些佛家教义,竟不能收潜移默化之功,稍稍减少你的残酷性情?”
    俞百乾低头望望身上的僧服,耸耸肩道:“你还是第一个提起这问题的人。”
    艾华道:“当你以卧云禅师面目出现之时,如无高僧胸怀,岂能瞒得过道行高深的和尚们?”
    俞百乾道:“当爷爷变作四佛之一时,的的确确是满怀慈悲,胸无杂念。”
    他停歇一下,又道:“但当我恢复本来面目之时,便又不知慈悲为何物了。这等变化,在我甚是自然,一点儿也不必勉强。”
    艾华道:”你一身之中,具有两种极端相反的性格,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俞百乾仰天冷笑道:“你情与不信,也改变不了事实。”
    文华道:“在理论上,你一身兼具两种矛盾性格,各自发展到最尖锐之时,你就无法把持得住,非变成疯子不可。”
    俞百乾淡淡道:“你这话不错,可是爷爷自有分寸,决计不会变成疯子,你放心好了。”
    他回身行去,以月牙刀抵住香火道人的咽喉,这才踢他一脚,解开了穴道。
    那香火道人斜眼望着阴森森的白刃,面色如上,动也不敢动。
    俞百乾道:“你在死前,可有什么话说?”
    香火道人道:“在下心中有两个疑问。”
    俞百乾道:”你说出来听听,我反正要等候朱一涛。”
    香火道人说道:“第一个疑问是你既然己答应我们投入秘寨,何以又改变主意,竟然做出食言而肥之事?”
    俞百乾冷冷道:”问得好,那是因为你们脱衣之时,尚未真心投降,是以爷爷也用不着守信。”
    香火道人道:“何以见得我等不是真心投降?”
    俞百乾道,“你们把衣服丢到我脚下,衣服中尽是火药,这等居心,不问可知。哼哼,你们以为爷爷好骗的么!”
    香火道人倒抽一口冷气道:“原来那时你已知道了。”
    俞百乾道:“不错,爷爷早就晓得啦!”
    香火道人道:“但你没有马上避开,难道你不畏烈火和爆炸之威?”
    俞百乾笑道:“假如你们早知道艾华身上的火器,全被朱一涛弄光的话,你们就绝不会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香火道人叹一口气,团目不语。
    俞百乾道:“你不是还有一个疑问么?”
    香人道入沮丧地道:“不必问啦,反正不免一死。”
    俞百乾道:“你倒也干脆,爷爷给你一个痛快。”
    他手起刀落,把香火道人劈得飞开丈许。
    艾华听到尸体落地之声,实有不忍卒睹的悲惨感觉,当下闭上星眸,等候死神降临。
    俞百乾没有走过来,仍然站在当地,凝神查听。
    过了一阵,艾华睁开眼睛看着他,讶道:“你为何还不向我下手?”
    俞百乾道:“你真是讨厌得很,舌长话多。”
    艾华一怔道:“从来没有人骂我说话多,你还是头一个。”
    俞百乾冷冷道:“别的男人悦于你的姿容,所以发现不到你这个讨厌的毛病。””
    艾华被他骂得直发愣,不敢做声。
    沉寂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阵步声,随风传来。
    这阵步声,极为沉稳,虽未见来人,已可感到一阵咄咄迫人的气势。
    俞百乾定睛望着庙门.片刻之间,人影已现,果然是当代高手孤剑独行朱一涛。
    他虽是衣杉湿涌涌的,头发散乱,可是他的气派威势,竟不受外观的影响,仍然那么强大猛骛。
    俞百乾见他脚步停住,这才松一口气道:“朱一涛,你已如愿以偿,看见我的真面目啦!”
    朱一涛道:“这话宁可信其假,不可信其真。”
    俞百乾道:“你永远也不会相信我显现的面目是真的,对也不对?”
    朱一涛道:“不错。”
    他一面说话,一面观察。迅即得知两件事,一是艾华仅仅穴遭受制,并未丧命。另一件是此地除了俞百乾和艾华两个之外,就别无其他活人了。
    俞百乾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不远走高飞,是么?”
    朱一涛道:“是的,你说出来听听。”
    俞百乾道:“我打算与你拼个胜负高下。”
    朱一涛像一头喜欢争杀不知畏惧为何物的豹子人般:眼中射出慑人的凶光,凝视着这个老和尚。
    俞百乾道,”在咱们未动手之前:倒是有几句话,不妨先交待一番。”
    朱一涛同意道:“请说吧!”
    俞百乾道:“我已见识过你的功力造诣,是以突然醒悟一件事,那就是智慧国师安排的好戏,让你穷年累月地追逐幻府一娇乔双玉。敢情他的用心,乃是不让你有功夫和心情,参研武功。”
    朱一涛心头一震道:“这活很有道理。”
    俞百乾道:“你现下尚是壮年,兼以天资绝世,若是有心情有时间参研武功,定必与日精进不已,这是智慧国师最为忌惮之事。”
    朱一涛道:“这样说来;你敢是认为由于我的耽搁,你则大有精进,是以特地与我放手一拼么?”
    俞百乾道:“不错,假如今日本人赢你不得,则这一辈子,休想还有取胜之日了。”
    朱一涛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
    俞百乾道:“咱们这一战,非同小可,一则生死所系,性命交关。二则等如争取与智慧国师对抗的资格。咱们拼斗的结果,不是伤亡,就是远飘千里,以后难有说话的机会,所以趁未出手之前,把话说完。”
    朱一涛道:“我想不出咱们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俞百乾道:“咱们暗斗了许久,以我想来,你应当有些疑问要问我,我亦同样有疑问要向你请教。”
    朱一涛道:“只要分出胜败存亡,这等疑问,也就不算得是一回事了。”
    俞百乾道:”好,抛开咱们之事不提。本来我想问一间你从前如何会泄露行藏之后,复又烂醉如泥,以致被敝寨擒获的,你既不想多谈,咱们改个话题,谈谈智慧国师这个人如何?”
    朱一涛道:“关于我被擒之事,你不是向人家透露过,说是智慧门的手脚么?”
    俞百乾道:“从前是那样想,现在又改变啦!”
    朱一涛耸耸肩道:“关于智慧国师,有什么好谈的。”
    俞百乾道:“咱们与他斗了许久,你对他有何所知?”
    朱一涛道:“原来你想与我交换情报。”
    俞百乾道:“此举于你利多,于我利少,这是你自家也知道的。”
    “很抱歉,本人对智慧国师,可说是毫无所知。”
    俞百乾讶道:“哦,这话可是当真?”
    朱一涛道:“当然是真的,最近我才查悉敢情是你全面封锁此消息所致,智慧国师得你掩护,才得以成为无形无声的最有势力的家派。”
    俞百乾道:“我承认曾经封锁有关的消息,可是绝对没有想到连你亦给瞒住了。要知智慧国师已经与我暗斗了十几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怎会连你亦仍无所知。”
    朱一涛道:“假如他一直不下手对付我,可能再过十年八年,我还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说穿了也很简单,那是因为我极少与人往还之故。”
    俞百乾道:“不错,乔双玉虽是早已得悉有这么一号强敌,但在你追杀不已的情况之下,没有泄漏的机会。”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我对智慧门却颇有所悉,你要不要听听?”
    朱一涛沉吟不语,眼光中有意无意地瞥视了艾华一下。
    站在墙边,穴遭受制的艾华突然开口道:“朱大侠,贱妾可不可以请间一声?”
    朱一涛道:“假如俞老兄不反对的话,兄弟无所谓。”
    俞百乾道:“艾姑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艾华先说一声谢谢,这才向朱一涛问道:“请问朱大侠,你在三十多年的生涯中,除了练武、仇杀和游荡之外,还做了些什么事情?”
    朱一涛一愣,转眼向俞百乾望去道:“俞兄,这个问题,大有份量。”
    俞百乾淡淡道:“这是因为你只有三十来岁之故。”
    朱一涛讶道:“这与岁数有何相干?”
    俞百乾仰天一晒道:“一个人如果已活了七八十岁,则他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对是错,都不会有人再劝告他改变了。”
    朱一涛恍然大悟道:“你竟有劝我改变生活方式之意么?”
    俞百乾道:“你不妨听听是不是?”
    文华道:“俞大爷才智绝世,洞测人心;果然猜得不错。”
    朱一涛道:”著是劝我改变生活方式之言,你就不用费心了。”
    艾华道:“劝说只是附带的,贱妾想知道的是,朱大侠身负奇艺,字内无双,似你这等人物,可曾想过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俞百乾插口道:”朱兄当然想过。”
    艾华道:“朱大侠想过了么?”
    朱一涛道:”不错,我想过了。”
    艾华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朱一涛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答案。”
    艾华道:“那怎么行,朱大侠岂能如凡夫俗子一般,迷迷糊糊地活着。”
    朱一涛道:“那么你告诉我,应为什么而活呢?”
    艾华道:“我就是不知道,才向你请教呀!”
    朱一涛一愣,没有做声。
    俞百乾道:“若依我佛的说法,那就不难回答了。”
    艾华道:“俞大爷虽然精寇佛理,但并没有身体力行,可见得你活着之故,另有见地,但不知你肯不肯指教?”
    俞百乾道:“这却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朱一涛道:“这话甚是,像如此的一个大题目,若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才是奇事呢!”
    艾华失望地道:“这样说来,朱大侠对于活着的意义,竟没有一个鲜明的目标了?”
    朱一涛审慎地道:“不但没有鲜明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理由可言。你可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生命的本身,已具有足够的力量,使你千方百计维持下去,根本不须要找出理由来。”
    俞百乾喝彩道:“说得好,这才是真确不移的道理。”
    艾华道:“假如找不出理由则快乐地活着固然可以,如果痛苦地活下去,那就大可不必了,对也不对?”
    朱一涛道:“这是价值问题,因人而殊,恕难作答。”
    艾华道:“难道这个问题,竟无人能解答么?”
    俞百乾道:“当然啦,谁能解除,若是寻求生存的意义,首先须得探究生命的本源,而欲知生命之本源,又须探究宇宙的本体,一个大回子兜下来,徒然发掘出无数不可解的问题,对于原本的问题,仍无补益。此所以我说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但朱一涛兄刚才所说的活,深合至理。大凡有生之物,都以各种方法维持生命,此是不折不扣存在的事实,本来就不必理由。如果你一定要有理由,方肯活下去,那么反过来说,你首先须得愿意毫无理由的死亡。如果你不肯无故丧生,那么你就不必硬找一个活看的现由。”
    艾华呆了一阵道:“不错,这话难辩得很,我没有办法证明不对,可是我心仍不得宁恬,这亦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朱一涛笑笑道:“你不妨尽力去探究,反正不会有任何损失、只是很对不起的是,在下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俞百乾道:“艾姑娘不愧是出身于智慧门中人物,所谈的话,都是足以叫人想个老半天。也许直至老死之日.仍然再想。”
    这位身为四大邪派之首,又是四佛之一的当代高手,话声停歇了一下,又道:“最妙的莫过于这个问题丁但能够发生很多其他疑问,同时亦阻止了很多问题的追究。”
    朱一涛讶道:“引起问题,兄弟能够理会得,但阻止追究一些问题,却使人听不懂了。”
    艾华道:“是啊,阻止了些什么问题呢?”
    俞百乾道:“例如说你在未求得力何活着的答案之前,至少不会进一步深究努力的方向,因为你既不知道要不要活下去,如何谈得到应该如何活下去才有意义,是不是?”
    朱一涛恍然道:“对,对,这个问题好像是个圈套,叫聪明才俊之士钻了进去,就无暇想到其他的问题了。怪不得以艾姑娘这等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又是饶于才智之人,居然杀人不眨眼,毫不感到残忍,亦无悲悯之心,敢情是你认为生命存在重要与否,尚无定论,所以虽然加以毁灭,亦不动心了。”
    俞百乾笑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而已,以我看来,艾姑娘本性中的残忍,已被智慧国师以种种手段,训练得十分强大。另一方面在理智上。又有悬而不决的问题,所以能杀人不眨眼,我说得对是不对叩
    朱一涛连连点头道:“不错,她一定很残忍。”
    艾华凝目寻思,没有做声,倒像是默认这一评语。
    朱一涛与俞百乾两人目光相遇,都坚定锐利相注视。
    俞百乾道:“朱兄今日的武功,若是只保持昔日的水准,只伯难免败亡之危。”
    朱一涛道:“兄弟不妨但白奉告,近年来,在武功上的确没有什么进步。”
    俞百乾道:“那很好,你如是落败身亡,那是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如果与俞某人不分胜负,则咱们当可以暂时联合,一同先对付那智慧国师。”
    朱一涛道:”俞兄口气之豪,与平日不一样,谅必心中很有把握,更说不定算准有援兵可以及时赶到。”
    俞百乾仰天一笑道:“朱兄未免把咱们身价贬得大低了,试想;以咱们今日的修为,一旦拼上了,还有什么人能够插手?”
    朱一涛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当下更不多言,挺剑向俞百乾迫去,顿时寒气弥漫,潜力旋卷,气势极是强大威厉。
    这一场对整个武林局势,将发生莫大影响的一战,看来已经是不可避免。
    俞百乾长刀起处,摆开门户。但见他气度森严,神韵高远,一望而知这一招大有来历深奥难测。
    朱一涛冷冷道:“俞兄到底使出南华寺的心法绝艺啦,这一招‘日重轮势’,放眼天下,恐怕只有你使得出来。”
    俞百乾道:“朱兄的渊博,实在叫人感到难以置信。”
    艾华听了这话,忍不住插嘴道:“他识得这一招,何奇之有?”
    俞百乾道:“这一招南华派的心法,数百年来,未曾在外人之前抖露过。是以朱兄居然认得出来,实是教人感到费解。”
    朱一涛淡淡一笑道:“俞兄既是四佛之一的卧云禅师,兄弟由此猜出是甫华寺的绝艺,有何费解,虽说这一招从未在武林中显露过,但南华派的武功心法,外间仍有传闻。”
    俞百乾摇头道:“别的功夫也许外间有得传闻,但这一招,俞某知道确实没有外人得知。”
    朱一涛道:“你盯牢这个话题,似是另有弦外之音,是也不是?”
    “不错。”俞百乾点点头道:“除非你曾向南华寺方丈大师探听,而他居然也肯泄密的话,你才得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解释。”
    朱一涛道:“就算是我到南华寺查探得悉的,便又如何?”
    俞百乾道:“笑话,你如何见得到南华寺方丈?”
    朱一涛反间道:“我为何见不到他?她又不是深居宫禁中的皇帝。”
    俞百乾道:“他虽是一方寺林的方丈,但他在十五年前,已经闭关下见方外之上。”
    朱7涛道:“我见得到他与否,跟目下的局势,全不相干。闲话少说,我要出手啦!”
    俞百乾冷笑一声道:“很好,朱兄请吧!”
    他嘴唇一闭,马上全神贯注,森严待敌。
    朱一涛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追开两步道:“南华寺铁衣大师果真在十五年前,就已经闭关谢客了么?”
    俞百乾道:“不错,而朱兄出道也不过是十来年光景,如何能在出道以前,向我铁衣师兄探询密传心法?”
    艾华乃是智慧门中之人,何等机灵,听到此处,已明白此中的奥妙,当下说道,“朱大侠,你可是对破拆这一招的手法,心感疑惧么?”
    朱一涛道:“我不必打诅,果是如此。”
    艾华道:“由此可知,把南华寺这一招传与你的,不是南华派之人无疑。”
    朱一涛道:“当然不是啦,除非南华寺铁衣大师的闭关,不是真事。”
    艾华道:“朱大侠就算不敢肯定这一招应该如何破拆,但以你的功力,何须疑惧。难道你若是认不出他这一招之时,便简直不动手了么?”
    俞百乾接口道:“这话由俞某回答可好?”
    朱一涛道:”俞兄请说。”
    俞百乾道:“假使朱兄根本认不得对手的招式,那倒简单了,只须以他本身精修的武功手法,加以试探便可。但如若他以别人门派的手法破拆,则定须丝毫不讹才行。不然的话,后果自是十分严重。”
    朱一涛连连颔首,表示同意。
    但文华却斥道:“胡说八道。”
    俞百乾温声道:“你说什么?”
    艾华道:“我说你一派胡言。”
    俞百乾道:”哼,哼,你胆敢如此放肆,不须多久,你将遭受应得的惩罚。”
    艾华道:“是不是你的点穴手法,不久就生出可怕的反应?”
    俞百乾道:“你如此聪明,猜猜看是不是呢?”
    艾华道:“但你的确是胡说呀,如果朱大侠的彼拆手法有误,你立时获益无穷,何以自行说穿?对你有何好处?”
    朱一涛接口道:“这话不错,俞兄自该守口如瓶方是。”
    俞百乾淡淡一笑道:“我说穿了自有道理,一来能从铁衣师兄口中间出这一招之人,定然身份甚高,是以波拆之法,大概错不了。二来以朱一涛的深厚功力,就算破拆手法略略欠妥,亦未必逃不过我的反击;三来我必须知道一点儿资料,以便推测探得秘密之人是哪一个。这数点理由,你们满意不满意?”
    朱一涛应道:“满意是满意了,只不知俞兄可曾猜出那个人没有?”
    俞百乾道:“本人心中颇有印象,但还须设法查证,方知是否正确。”
    朱一涛道:“俞兄目下向我查证,岂不更为简捷了当。”
    俞百乾沉吟道:“朱兄难道肯说实话么?”
    朱一涛仰天而笑道:“俞兄如果有时间查证,定能得知那人是谁。是以兄弟只不过把揭破秘密的时间提前一点儿而已。”
    俞百乾道:“这话有理。”
    他想了一下,才又说道:“在十五年前,到过南华寺,并且与我那铁衣师兄相好之人,只有一位最适合各种条件,那就是四佛中为首的那位法华上人了。”
    朱一涛不答反间道:“法华上人乃是源出少林的高憎,俞兄为何把他拖入咱们这场浑水中?”
    俞百乾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他身为四佛之首,既然得知四佛之中。有一个是本人混迹,他岂能不全力侦查。”
    艾华插嘴道:“不对,一定不是法华上人。”
    俞,朱二人都讶然看她。还是由俞百乾间道:“你何以知道不是法华上人?”
    艾华道:“因为十五年前,你俞大爷还无人怀疑是四佛之一之故。”
    俞百乾更为惊讶,问道:“你如何得知十五年前,有没有人怀疑我是四佛之一这回事?”
    艾华道:“因为是国师爷告诉我的。他说俞大爷你的隐遁秘藏能力,天下古今,罕有其涛,因此他曾穷多年之力,细加推详,在天下武林名家中,找寻可能是你作掩护的身份,最后认定是三仙四佛之中的人。”
    她停歇一下,又道:“国师爷透露说,三仙四佛不但是释道两门的一流高手,同时又个个都是道深德高之人,因此,俞大爷既是四邪之首,定必是以极端相反的另一种面目出现,方能一直不被人识破。”
    俞百乾不由得喝彩道:“精辟之至。真不愧是当世的第一位天才人物。”
    艾华道:“国师爷说,他推详出这个结论,便通知有关之人。”
    朱一涛间道:“智慧国师在什么时候把这消息传出来的?”
    艾华道:“确实时间他没说,识知是几年前的事而已。”
    朱一涛接口道:“这样说来,十五年前,还没有人知道三仙四佛之中,竟有一个是四大邪派的领袖这回事了?”
    艾华点点头,应道:“正是如此。”
    朱一涛道:“既是十五年前无人得知此事,则法华上人决不能在十五年前便做下预先对付俞兄的行动了。”
    俞百乾缓缓颔首道:“如果艾华之言属实,则显然不是他了,但除了他之外.实在没有一个人够得上这等资格的。”
    朱一涛道:“此事在目前不算十分重要,只要你今日能过得兄弟之剑,你还有很多时间调查此谜。”
    俞百乾身子一摇,那件僧袍飞开数尺,坠在地上。但见他一身劲装疾服,腰间系着一条宽达四寸的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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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文士赠马亮风骚
    在皮带上,除了三把飞刀之外,显然还藏有不少物事。而这些零星东西,一定具有种种妙用,否则以俞百乾这等身份和功力,焉会带着平凡的东西在身。
    艾华发出警告道:“朱大侠。注意他腰间的皮带,一定有古怪。”
    朱一涛道:“我正要领教领教四大邪派领袖人物的本事,他若是悉数施展,正合我意。”
    俞百乾冷冷一笑道:“这个丫头,恨不得咱们两败俱伤,最好一齐丧命,那就更合她心意。朱兄可别以为她在帮你。”
    朱一涛道:“承蒙关照,兄弟记住就是了。”
    他提剑指住这个强仇大敌,虎目中威棱四射,霎时间剑尖轻颤,发出一阵奇异的声响。
    俞百乾不问便知对手已经运集全力,这阵剑尖颤音,正是蓄满了至强的内家真力时的现象。放眼当今天下,达到这等造诣的人,大概数不出五个。
    朱一涛沉声道:“俞兄小心了。”
    说时身子向前欺迫,刷刷刷连跨三步,接着长剑嘶风,斜挑疾拂。
    这一剑攻势虽快,可是旁人看来,仍然感到十分清楚,生像是出剑很慢一般,但其实却迅快如电。
    这种情形,好比有些人说话歌唱,不论声音高低快慢,都能咬清字音。叫人听得分明,分辨出每一个字。
    但见俞百乾长刀一圈一扫,铿的一声,已架开了敌剑。这一刀手法之奇奥,以及时间拿捏之准,具属上乘之作。
    两人相距四五尺,虎视鹰顾地对峙。
    朱一涛冷冷道:“俞兄,咱们之间,并无一点儿仇恨,对也不对?”
    俞百乾道:“不错,咱们之间,谈不到仇恨。”
    朱一涛道:“你虽是四大邪派之首,恶孽如山,但我并非替天行道的侠义之上,而是孤行独往,与世人不打交道之人。”
    俞百乾道:“是的,咱们虽然气味不投,却也没有什么瓜葛。”
    朱一涛道:“可是咱们今日却须决一死战,除了你我之外.别人必定感到人惑不解。”
    俞百乾道:“别人也会很快的领悟此中道理。”
    艾华直到这时,才插口道:“请问两位,究竟为了何事无法相容,非拼出生死不可呢?”
    朱一涛道:“你若是能够生还,去问间智慧国师,他便知道。”
    俞百乾道:“智慧国师也许知道,但也许不知道。除了咱们心里头明白之外.别的人须等着咱们有结果之后,方能加以推测。”
    朱一涛道:“这样说来,除了表面上你知的理由外,你还有其他的个人的理由了?”
    俞百乾道:“不错,咱们两人之间,表面上是正如俗语所言一山不容二虎,所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但细一推究,堪作敌手的,实在没有几个他的话声夏然中断,敢情朱一涛已驭剑刺到。
    艾华只看得目瞪口呆,因为朱一涛宝剑在仅仅数尺的距离之内,就有六七种变化之多。
    若论剑法变化多端,虽是十分难得,却还不算希奇。艾华乃是智慧门中之人,耳听目见之丰,比寻常门派之人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她也被这一剑深深震撼,可见得朱一涛的剑术,另有惊世骇俗的地方。
    原来朱一涛在剑法变化之际,例如由攻击下盘改为高袭门面要害等每一个企图都有如白纸上写上黑字,明显之极。
    换言之,他剑势在一连串变化中,每一个企图都鲜明无比。而在时间上,却只有那么一刹那。在空间上,只有短短的数尺距离,由此可见得他精神力量之强大,剑术的出神人化,配合起来,竟能把每一意向,清清楚楚的传达出来。
    俞百乾要破拆如此神奇的一剑,自是不易。但见他左手在腰间皮带上一拍,跟着向外一挥,一件物事,呜地飞出。
    俞百乾左手发出的物事,发出刺耳的呜呜声,竟不是向朱一涛直接射击,而且略略偏右,射向朱一涛身后。
    同时之间,他右手长刀一抖,使出直砍横劈两种手法,凌厉反击。
    朱一涛的剑势全然不曾受阻挡,如若他继续攻击,定可立毙敌人于剑下。只是此时发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俞百乾的长刀,贡是凶毒进攻的手法、朱一涛就算愿意与敌人来个两败俱伤,但至少也得稍稍避开要害才行。
    说得迟,那时快,朱一涛剑上的森寒之气,已沾上俞百乾胸口要害之时。但见他突然退后了数尺,恢复了原先未动手时的距离。
    这么一来对方刀上的凶毒威势,不拆自破。
    鸣的一声,那件已经飞出两丈的物事,突然转个大弯,竟向他们立处飞回来。
    这件物事速度虽快,可是朱一涛和艾华目下都有时间瞧看,是以瞧出了是一只形如蝴蝶的钢制物事,两片翅膀,闪耀出耀目的光芒。
    俞百乾左手一抬,把这只蝴蝶状的东西接住。但见他这只左手,已戴上一只皮制手套,掌心好像还有一件金属的东西,是以接住那蝴蝶时,还发出得的一声。
    两人又恢复对峙姿态,朱一涛道:“俞兄这只蝴蝶镖,看来不但有回转袭人之力,而且尚有无坚不摧的妙用。比起武林中以蝴蝶镖扬名数十年的浙江飞蝶门,似是还要更胜一筹。”
    俞百乾道:“朱兄乃是当世武学宗匠,看得出此镖的厉害,也不足为奇。”
    朱一涛道:“俞兄的武功,果然有神鬼莫测之妙,兄弟不能不感到佩服。”
    俞百乾面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道:“朱兄过奖了,你这一剑,已集千百种剑法之大成,若无出奇手段,实是无法保持对峙之局。”
    艾华见他傲然言来,心下不服道:“俞大爷化拆的这一招,妾身却不觉得是上乘佳作。
    因为这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法,多半是秉性凶残之士使用。在武林中有一派宗主身份之人,也要用这等手法,岂能教人心服。”
    俞百乾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
    他声音中,居然并不温怒,可见得他的确认定艾华不懂,是以才不生气。
    朱一涛道:“艾姑娘你说错了,俞兄的这一招,无论在武功上,在智慧上,以及在信心上,都通过了最严格的考验,并不是一般的凶残手法可以相比的,换言之,他的确是用至为凌厉的抗击手法,化解了兄弟的奇奥剑势。”
    艾华听了朱一涛的解释,登时大有所悟道:“这样说来,俞大爷在这一瞬间的正确反应,乃是朱大侠你感到佩服的原故了?”
    朱一涛道:“正是,要知我这一剑,已仗着平生精修之功,妇全部力量压缩在这一剑中施展出来。当然这是别人办不到的事,由此可知,我这一剑之成,实有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奇效。当此之时,俞兄已不能追,亦才能破拆,唯一可行之路;只有以攻代守。”
    艾华道:“这一点我明白啦,但所谓把全身力量聚于一剑之中,那是什么意思?”
    朱一涛道:“比方说,你用一根铁朴,想在柔软不受力的布上穿洞,自然是不可能之事,但一枚小小的钢针,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穿过这块布。可是这一枚钢针,却没有铁柞那种击碎物事的力量。”
    他停歇一下,但见俞百乾连连颔首,当下又道:“在武功上,亦遭遇同样的困难;你有铁杆的打击力,应当能同时具有钢针的刺透力。比方你懂得百数十家的剑法,但动手之时,每一招只能使用一种,不能把许多家派剑法的妙用,一齐施展。”
    艾华哎地惊叫一声道:“但来大侠你自家说过,你能够办得到这一点呀!”
    朱一涛点头道:“不错,正因为我的精修之功,将全身的力量迫缩一剑之内施展出来,是以俞兄只有采取以攻代守的手法,你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当时选择的方法错误了,或是武功上的修为不能达到反击的要求。又或者他信心不够坚强,出手时尚有一线的迟疑,则他焉能全身而退?”
    艾华道:“像你们这等一流高手拼斗,只换了一招,就有这么多的讲究,说出来别人只怕不能相信。”
    俞西乾道:“智慧国师如果单凭武功的话,相信他老早就死在我们手底下了。”
    艾华同意道:“是的,他的智慧,往往能预测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她转眼向朱一涛望去,又道:“朱大侠,你今日如果得胜,最好也不要去找国师爷,最好远远避开。”
    俞百乾道:“只要到了面面相对之时,智慧国师面对的不论是朱兄或是俞某,亦绝难活命。”
    艾华道:“不,绝对没有这回事,你们不膏用什么方法见到他,每一步的行动,以及当时心中的念头,全部都在国师爷算中。”
    对于艾华的话,俞百乾发出一声轻晒,朱一涛则冷冷一笑,都不置一词。
    艾华发现这两人虽然说了不少的话,可是双方对峙着的强大凌厉气势丝毫不曾减退。
    她倒是能了解这一点,心想:“原来他们正在比斗各方面,像气势的持久力,也是拼斗项目之一。”
    忽然俞百乾道:“朱兄,谅你心中也有数,情知俞某今日特地在此相候,竟不趁你未到以前躲开,可见得我必有所恃,对不也不对?”
    朱一涛冷冷地微笑;不作一语。
    俞百乾又道:“设若我身披兵刃不侵之宝衣,手持无坚不催的宝刀,只怕朱兄不但无能取胜,还将命丧此地了。”
    朱一涛凝望着他,目光转动,竟不向对方身上衣服或手中兵刃望上一眼。”
    倒是在一旁的艾华,用尽目光,查看俞百乾的衣服和长刀,瞧瞧是否有如他所说的可能。
    朱一涛突然探手入羹,接着把两件物事,分别丢在俞百乾左边和右边的地面上,居他大约有五六尺,是以不致惹起对方以为是暗器的误会。
    左边的物事掉在地上时,发出一阵瓷器玻碎的清脆声音。右边的那一件物事;却响起一阵清远悦耳的金属声会,一听而知,必是纯银质料的东西,才会具有这种独特的悦耳声响。
    对于那碎脆瓷响,俞百乾理都不理:但银器触地的声音,却目光微闪,但亦没有移动眼睛去瞧。
    艾华讶然注视着这一处,但见左边破碎为片片的小瓷瓶之处,洒了一片白色的粉未痕迹。
    至于右边的地上,则是一个小银鼎。
    她疑惑地想道:“假如这也是武功中的一种手法,那一定是旁门左道的手法无疑。”
    朱一涛仰无长笑,声震屋瓦,极是雄壮。
    艾华一听,又发现猜想得不对,像朱一涛这等敢做敢为之人,怎会使用旁门左道的邪法。
    但见俞百乾在朱一涛震耳惊心的笑声中,耸然色变。等到笑声二落,紧接着厉声间道:
    “朱一涛,我俞百乾哪一点有隙可乘,而使得你气势陡然增加了许多倍?”
    朱一涛没有回答,长剑挥处,光芒连连打闪。同时之间,他口中大喝一声杀呀,但见他身剑合一,宛如奔雷掣电般向俞百乾卷去。
    俞百乾的身形被强烈的剑光一冲,骼的一声,违入带刀飞开丈许。但见朱一涛如影随形般追去,剑光化作一道长虹,耀眼生辉,还带着轰轰拱洪之声。
    此时俞百乾亦舞出一片刀影,招式精妙森严,大有天堑难渡之势。
    朱一涛剑光形成的长虹,与俞百乾的刀光触处。
    但见剑虹一绞一卷,刀光立时化为千百点碎片,宛如新年常见的焰花一般,煞是好看,并且还发出连珠爆响。
    俞百乾在满屋光影碎片中.惨啸一声,身形如电,已出了庙外。余音摇曳中.可以听得出他已忽然远逝。
    文华只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朱一涛收剑人鞘,庙内的森寒剑气和耀目光影完全消失,她才清醒过来。
    地面上散布着许多碎片,那是俞百乾百炼精钢的长刀,被朱一涛绞碎的残余。
    此外,还有一滩血迹,在血迹当中,有一只手掌,还握着刀柄,看来触目惊心,甚是可怕。
    艾华边:“恭喜朱大侠,从今以后,天下堪作敌手之人,已少了一个啦!”
    朱一涛转眼向她望去道:“俞百乾虽然断去一手,但武功损失有限。而且他的势力尚在,今后只怕更是我的心腹大患。”
    艾华道:“这一点妾身可不敢苟同了,今日之事,传出了江湖之后,俞百乾往昔建立于四大邪派的势力,很快就自行瓦解啦!”
    朱一涛道:“他当然得损失一部分势力的,但他从今以后,将不择手段的跟我干,这倒是更令人感到头痛之事。”
    艾华点点头道:“朱大侠说得是,俞百乾以前尚有身分地位等拘束,一切谋图和行动,总有轨迹可寻。如今他连四佛的身份也被揭露,完全无所顾忌,果然叫人生出暗箭难防之感。”
    她停歇了一下,又问道:“刚才俞百乾曾经问道,朱大侠发现了他什么空隙破绽,以致气势陡然增加了许多倍,现在他已落败远逃,这个谜底,朱大侠肯不肯揭晓?”
    朱一涛道:“你也知道,我们一直以最强大的气势对峙,虽然说了很多话,其实外弛内张,双方气势都不曾减弱。最后他施展攻心之计,提到假如他身披宝衣,手持宝刀的话,我便奈何不了他。”
    艾华道:“不错,他正是这样说过。”
    朱一涛道:“他认为才智过人之上,如若提出须得用智慧解决的难题,多少可使对方因寻思而分心。但殊不知我胸有成算,只要我能达到最强力一击之时,就算他身着宝衣,可御寻常兵刃,亦无法受得了我一剑之威。是以我对这个问题,根本不加考虑。”
    艾华连连点头,满面俱是佩服的神色。
    现在有关别人的话,已经说完。艾华发现朱一涛冷冷地凝视着自己,不由得一阵惊悸,娇躯微微发颤。
    据她所知,朱一涛这个人,平生独来独往,手段狠辣之极。此外,他又是个不受女色迷惑之人。
    因为所有的资料中,朱一涛对任何美貌女子,都不迷惑,甚至可说是十分无情,他向例是一度缠绵之后,就不顾而去,永远不再见面:
    只听朱一涛淡漠地道:“你有什么打算?”
    艾华瞪目望着他,过了一阵,才会开口道:“我……我没有打算。”
    朱一涛道:“假如你没有打算,我只好越诅代疙了。”
    艾华叹口气,软弱地道:“在这等情况之下,正是妾身未分明,叫我从何打算起呢?”
    朱一涛道:“在你是智慧门中之人,居然说得如此愚蠢。目下虽说你不知我的意向,但也不外三两种处置方法而已,你可以说出假定我释放你,便如何打算?又假定我不放你,又如何自处?这么简单之事,也想不到么?”
    艾华忙道:“好,好,假定你杀死了我,那是什么打算都等于役气且不说它。假如你释放了我的话……”
    艾华沉吟一下,显然是借这机会,加以考虑。
    朱一涛冷冷地瞧着她,等她说下去。
    艾华终于说道:“假如朱大侠剑下留情,居然肯释放了我。我没有别事可想,首先须得设法破解俞百乾施于我身上的穴道禁制。”
    朱一涛道:“这倒是当急之务,只不知你如何破解法?”
    艾华道:“贱妾任务完全失败,所有本门之人完全被杀,竟无人生还。在这等情况之下,若是回去得见国师爷,罪责难逃,等如回去送死。所以破解穴道之法,绝对不能寄望于国师爷。”
    朱一涛道:“你这番分析,不外想说动我不杀你而已。但我不相信智慧国师不能容你。”
    艾华道:“国师爷纵然不马上降以死罪,可是我说任何活他都不会相信的。”
    朱一涛道:“这却是何缘故?”
    艾华道:“因为只有我一个活口回去之故。”
    朱一涛点头道:“这话虽说得通,但他信与不信,有何相干?反正你说的是实话,任他如何调查,也变不出别的样子。”
    艾华道:“可是我身上的穴道禁制,等他慢慢调查清楚,只怕纵是俞百乾亲自出手,也难挽救了。”
    朱一涛听她提到俞百乾亲自出手这句话,目光一转,落在地上血泊中那只手掌上,心中不觉一动。
    艾华又道:“此所以妾身必须争取时间.寻求破解穴道禁制之法,是生是死,就看这一点了。”
    朱一涛道:“你去吧。”
    艾华一愣,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道:“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朱一涛不耐烦地道:”我叫你走,你最好快点儿走,免得我改变了心意。”
    艾华连忙举步行去,眼中流露出惴惴惊慌的神色,她可真怕这个人会变卦,尤其他这个决定,实在太没有道理。
    直到走出庙外,朱一涛还没有改变心意,因此艾华大大透一口气,认一认方向,朝西北方疾行而去。
    她行出里许,忽然隐隐听到暄噪之声,随风传来,回头一望,只见浓烟冒上半空,显然是一场凶猛的火警。
    艾华从方向与距离上,判断必是那座破庙起火。心中顿时叫声音也,加紧脚步向前急行。
    原来她聪明过人,一看朱一涛已用一把火收拾干净决斗场地,则下一步定必跟踪追来。
    若在平时,她还可施展某种手法,摆脱他的跟踪。但这些手法,都必须用武功配合。目下她连走快些也办不到,如何使得这些手法。
    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蹄声。
    艾华眼睛一亮,马上幻想到自己骑在马上飞驰的景象。这是唯一的绝处逢生的希望,她死也不肯相信朱一涛肯饶她一命,所以非得逃出他的魔掌不可。她连忙放步奔去,才走了数十步,已经气喘吁吁。几乎透不过气来。但还好的是已经及时赶到,大道上一骑正要横起而去。马上之人见她奔来,不禁惊讶地勒住坐骑。艾华尽力奔去,到了切近,已经喘得不成样子。
    马上之人,是个白面书生,年约二十余岁,他惊讶地问道:“姑娘,你怎么啦?”
    艾华摇摇欲跌,青年文士赶快落马,伸手把她扶住。艾华极力的压制着气喘,道:“后面……有一个……强徒……”
    那青年文士听了这话,神色反而镇定下来,还笑了一笑。艾华又断断终续地道:
    “哦……我得赶快……躲起来……不要被他看见……”
    青年文士道:“姑娘不要怕,她且躲到那边树后。”
    艾华伸手扳道:“不……不行……我骑马走远一点儿。”
    她吃力地扳鞍上马,那青年文士既不好强拉住她,甚至有不忍拒绝之感,糊里糊涂,还托了她一把,使艾华顺利上了马。
    他这时才醒悟过来,忙道:“姑娘,你光跑也不是办法呀!”
    艾华道:“我到那边躲一躲,那强徒来时,一定间你,请你指向相反的方向。”
    青年文士道:“但……但我正要赶去延聘大夫治病,也不能耽误时间呀!”
    艾华哀求地道:“请你先帮帮我的忙吧,我会永远感激你。”
    青年文士似乎无法拒绝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的哀哀恳求,发愣地望着她,不知怎样说才好。
    艾华合掌作出向他拜求的姿势,青年文士不觉放松了马鞍,旧中说道:“好吧,但你别跑太远,我还等着牲口要用,请你记着,这也是关系着一条人命的急事。”
    艾华直到这时,才看清楚这个青年文士,有着一副很端正的相貌。而且他神字清朗,声音坚定有力,予人以气度不凡之感。
    他那真诚恳切的语气和表情,竟然有某种力量,一直烙人她心中。
    她随即骑马转入岔道,迅快驰去,转眼蹄声已远。
    青年文士自个儿站在路中,愣了好一阵,这才定定神,跌足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我这是怎么搞的?糊里糊涂把坐骑借给她……”
    但他还是在路上等候,没有离开。过了不久工夫,大路那一头奔来一人,转眼间已走近、青年文士忖道:“这人一定是强徒了。”
    但见来人衣服又湿又皱,头发蓬松,手中提着一口长剑,体格壮健,面颊上有一道疤痕,使他更增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这人正是孤剑独行朱一涛,他看见了路边的青年文士,只匆匆一瞥,就马上停下脚步,再度打量对方。
    青年文士不愿与这种神色凶悍之人对望,是以目光避开他。
    朱一涛走到他面前,拱拱手道:“在下朱一涛,请问兄台高姓台甫?”
    青年文士可想不到他居然很有礼貌地探询,当下也回了一礼,应声道:“不才夏少游。”
    朱一涛道:”原来是夏兄,幸会得很。听夏兄口音,不是本地人氏,只不知何事来到此地?”
    夏少游微笑道:“朱兄猜错了,不才乃是本地人氏,说到口音这一点,是因为不才自幼受业异地,十年下来,不觉乡音已改。”
    朱一涛哦了一声道:“在下竟然猜错了,还望夏兄不要见笑。”
    夏少游道:“朱兄好说了,不才哪敢如此无礼。”
    他彬彬道来,自然而然有一种持重的君子风度。朱一涛念头一转,问道:“夏兄敢是刚刚行到此处?”
    夏少游道:“是的,朱兄此问是何原故?”
    朱一涛道:“夏兄是不是顺着这条大路行来的?”
    夏少游道:“不错,朱兄问个不停,一定别有原委,只不知可不可以见告?”
    朱一涛道:”在下正在寻找一位姑娘,假如夏兄乃是一直沿路行来,相信曾经碰见她。”
    夏少游啊了一声道:“不才正在奇怪,不料恰遇朱兄问起。只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何以面带惊慌之容,单身乱走?”
    朱7涛道:“这位姑娘姓艾名华,她的来历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完。只不知她过去了多久?”
    夏少游摇摇头道:“如果朱兄不肯赐告找她之故,恕不才也难以奉告。”
    朱一涛道:“夏兄的要求亦殊为合理,但如果你知道文华就是使用火器炸毁镇上一些房屋的人,相信你就不会袒护她了。”
    夏少游一怔,问道:“她炸毁了镇上的房屋么?”
    朱一涛道:“不错,在下落得如此狼狈,就是她的党羽爪牙弄的。这个女子,表面上好像纯洁无邪,美丽动人,但假如你晓得她的所作所为,你一定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这一番话没有一点儿证据可言,但却有极强大的说服力,也许是他但然道来,同时他的声音语调,都有侵人的魔力,故此形成了说服力。
    夏少游道:“她已避开了大路,唉,我真不知道对你的话应该信是不信?”
    朱一涛道:“夏兄最好相信,并且告诉我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夏少游脑海中泛起艾华的倩影,还仿佛看见她合掌拜求的动人姿势,当下伸手一指道:”她向那边去的。”
    他所指的方向,恰与艾华所取的方向背道而驰。如果朱一涛往那方向追去,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夏少游指点过之后,总算做一个决定,不管对与不对,心中却泛起了如释重负之感。
    但见朱一涛动也不动,目光如电,由头到脚打量他。
    夏少游虽然极不擅说谎,但事到临头,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尽力应付了。
    他的神色和态度上,没有丝毫可疑之处队朱一涛看了又看,却不移步。
    夏少游等了一阵,忍不住问道:“朱兄为何不追去,敢是不信不才的话?”
    朱一涛道:“夏兄沿此路行来,大约已走了多久时间?”
    夏少游随口应道:“大约有大半个时辰了。”
    朱一涛冷冷一笑道:”既然是如此,何以夏兄的鞋子以及长衫下摆,都很干净,竟没有走过路的迹象,咱们有目共睛的是这条大道灰尘甚多,夏兄能够干净至此,岂不奇怪。”
    夏少游竭力保持平静如常,道:“不才不明白朱兄说什么?”
    朱一涛道:“此处尚有清晰蹄迹,可以看得出是刚刚印下的。以夏兄如此干净的情况推测,我敢断言夏兄本是骑马的,但因某种原故,坐骑被人借走了。”
    他说到后来,声调冰冷,加上他那股无生凶悍之气,就好像马上要动手揍人似的。
    夏少游愣了一下,才道:“没有,在下没有骑马。”
    朱一涛跨前两步,已迫到三尺之内,伸手可及,他沉声道:“你真是个愚不可及之人。”
    夏少游居然一点儿不怕他的汹汹气势,胸膛一挺,道:“朱兄最好别出言不逊。”
    朱一涛哼了一声道:“好在艾华也逃不到哪儿去,为了证明你的愚蠢。我拼着糟蹋时间,陪你在这儿等候。”
    夏少游讶道:“等候什么?”
    朱一涛道:“自然是等候艾华回来,但我告诉你,她不会回来的。像你这种自作多憎的傻瓜蛋,她才不屑一顾,咱们这就等等看。”
    夏少游独自愣了一会儿.才道:“你准知不才在此地等候她么?”
    朱一涛作个请行的手势道:“假如我猜错了,夏兄请便。但当然只限往前走,免得有通风报信的可能。”
    夏少游直皱眉头,心中觉得十分不解,问道:“何以朱兄猜测不才将在此等候呢?”
    朱一涛道:“因为你须得等着要回坐骑,其次,她一定曾经花言巧语,保证把马匹还给你。”
    夏少游忖道:“此人猜得十有九中,不过那文华姑娘可没有说过要还马给我,而是我请她交还的;假如她果真转来,可见得她是个好人,因为是我告诉她说,等曹此马去延聘大夫治病。”
    朱一涛已退到一边,看来果真是陪他等候的样子。
    夏少游又忖道:”这位朱兄如果是穷凶恶极之人,则既然明知我暗助艾华,岂有不勃然大怒,向我施暴行凶之理。但他居然不动手,证明他不是凶恶强横之辈。”
    他不想还好,越想越糊涂了,闹不清到底哪一边才当真是坏人。
    朱一涛见他一副呆了的模样,心下大悦,不觉现出江湖面目.呸地吐一口唾沫,皱起鼻子道:“自作多情的傻瓜,像艾华这种女人,陪我睡觉我也不要。”
    夏少游听了初时相当恼火,但旋即平静如常,微微一笑道:“朱兄请了。”
    朱一涛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夏少游道:“朱兄既是追赶丈姑娘之人,倘若艾姑娘居然回转,但远远见到了你,岂肯走近前来。”
    朱一涛道:“这个容易,我藏起来便是。但如果你向汕发出暗号示警,我就只好把你当作她的同党看待了。”
    夏少游决然道:“朱兄放心.不才决不会有任何异动。”
    朱一涛立刻躲藏起来,但仍然在暗中监视这个青年文士的一举一动。他们静悄悄地等了老大一会儿工夫,朱一涛正要起身,突然听到一阵极微细的蹄声,从岔道那边传来。
    这位才智过人的当代高手,至此也不由得傻住了,心想:“难道艾华真的守信,把马匹送回给他?”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恰好有别的马匹经过,所以朱一涛睁大双眼,向那边望去。
    不一会儿,岔道上出现了一骑,远远望去,马上之人,正是一个女子。
    朱一涛眼力何等锐利,一望之下,也瞧出那马背上的女子,正是艾华。
    他心念连转,忖道:“自然艾华可能是特意因转来,认为我可能认定她业已远飘,所以回转来反而安全些。但此说有一点不通的,那就是她明知我若是受了夏少游之愚的话,追了一程,猛可觉醒,定会回头找夏少游的晦气。是以她这等虚实手法,在目下的情况中,全然用不上。”
    剩下来还是有个疑问,那就是她既已有了脚力代步,又后无追兵,为何不趁机尽力跑远些。
    片刻之间.艾华已来到大道上。
    夏少游满面欢容道:“艾姑娘终于回来啦!”
    艾华眼珠一转,应道:“是呀,你不是说等着此马去请大夫救命么,我哪能不送还马匹呢?那个强徒来过了没有?”
    她这一问,自是明知故问,因为夏少游一开口就称呼了她的姓氏,可见得朱一涛不但来过,还把她的姓名告诉了他。
    夏少游道:“你可别慌,那位朱兄还在此地。”
    这一下实是出她意料之外,哪能不花容失色。夏少游马上又道:“你别怕,都有我呢!”
    艾华听了这话,虽是在惶急震骇之中.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她索性不露一点儿凶相道:“唉,他是什么人物,你一点儿也不明白。”
    夏少游慨然道:“我说你用不着惊恐,要知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若说动手搏斗。我也练过多年武功,凭他区区一个人,谅也不是我的对手。”
    一阵动荡震耳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接着朱一涛走到大道上,晒道:“刚刚我听夏兄说,谅我不是你的对手,是也不是?”
    夏少游凛然道:“不错,不才正是这么说的。”
    朱一涛点点头道:“夏兄气概大有威凛之势,这倒是很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但说到胜负强弱,却须得真功夫真本事才行。”
    艾华接口道:”朱一涛你把我拿去就是,别扯上他。”
    夏少游挺身道:“这件事我非管不可,艾姑娘你等着瞧就是了。”
    朱一涛道:“你们可能是同党,也可能不是。不管你们怎么说,本人决计不能轻易放过了此人。”
    艾华惊道:“他的确不是我方之人,请你务必相信。”
    朱一涛轻晒一声道:“你不会当真冀望我相信吧?”
    艾华一愣道:“唉,我这是白费唇舌,你当然不会相信。”
    夏少游迎着朱一涛行去,一面说道:“朱兄,不才虽修习了多年武力,但若非迫不得已,决不动手。如果朱兄肯化干戈为玉帛,不再欺迫艾姑娘,那就万事皆休。”
    朱一涛不耐烦地吐一口唾沫,道:“我没有闲工夫听你的废话。”
    夏少游道:“好,看起来不才不动手是不行的啦!”
    他凝立大道中心,静静望着对方。
    朱一涛突然一怔,闪目打量对方。只见他仅是气定神闲的站着,毫无弩张剑拔之态,可是却使人感到好像是一座深这高远的山岳一般,隐隐有不可摧拔的潜威。
    他眨眨眼睛道:“艾华,你瞧见了没有?”
    艾华又惊又喜地瞧着那个青年文士,口中应道:“我瞧见了,但我对天发誓,他既不是我的同党,亦非素识。假如你志在得我,我跟你去就是。”
    朱一涛道:“别作违心之论了,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这位夏兄的惊世绝学么?”
    夏少游徐徐道:“朱兄,在动手之前,不才想请问一件事?”
    朱一涛对他观感大改道:“夏兄要问什么?”
    夏少游道:“不才只想知道,这一场拼斗,是点到为止,抑是须得有一方伤亡方能罢手?”
    朱一涛双眉一耸,豪气腾涌,大声道:“自然有一方伤亡,方能罢手。”
    夏少游只简短地应道:“好。”
    他从开始至今,态度如一,总是那么宁静安详,倒像是动心忍性功夫已到了家的得道之士一般。
    这种气度,连朱一涛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禁大为激赏。当下把长剑抛在地上,大步向夏少游行去。
    他每一步都显得坚强有力,声音虽是很细。可是在夏少游和艾华耳中。却感到好像他踏在巨鼓上一般,发出震人耳膜的巨大声响。
    双方已接近到可以出手攻击的距离。夏少游退了半步,便极为自然地摆出门户,但见他的气度丰神,更为宁恬诺远,简直是漂然有出尘之致。
    朱一涛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可是他眼神剽悍凌厉之气,却是有增无减,艾华瞧得真切,已知道朱一涛看出这夏少游的武功来历,有了制胜把握,才露出那一抹微笑的。
    艾华自间的确与这夏少游毫无瓜葛。另一方面,她实实在在被这位心肠厚道热诚的青年文士所感动,故此急得热汗直冒,竭力叫道:“朱一涛,请你暂勿动手。”
    她一面叫,一面甩橙落马。
    朱一涛退了一大步,直到艾华奔到他们之间,才道:“艾华,你知不知道我为何退了这一步?”
    艾华这时已是六神无主,道,“我不知道,但请你相信,夏兄是个地地道道的君子之人,与我毫无勾连。”
    朱一涛道:“你叫声之中,透露出你所含的至情,为此之故,我退了这一步。”
    夏少游双眉一皱,疑惑地道:“你们两位的活,的确使不才感到迷惑不解,只是有一宗,两位竟忽略了的,那就是不才自信还不至于落败。只不知艾姑娘何以如此焦急,朱兄何以这般自信,似是稳握了胜券?”
    这一番质问,艾华无法回答。她虽然敢肯定朱一涛必胜,但说将出来,无疑极伤夏少游的自尊心。
    朱一涛仰天一笑道:“夏兄问得好,但以我看来,关键不在你我谁胜谁败,而是在于我认为你是不是她的同党?”
    夏少游道:“朱兄这等解释,实是比天书还要难懂。”
    朱一涛道:“要知艾华同党之人,俱非善类。故此我如认为你是她的同党,则必定全力与夏兄一拼,夏兄自然也瞧得出,在下的修为,亦非泛泛。是以与互兄力拼之下,正像两虎相斗,终有一伤,艾华既然不想使你受累,自然深怕形成这等局面了。”
    夏少游想了一下,发现果然归根结底关键是在他非是艾华同党这一点。走此却可推知朱一涛虽是凶悍,形状虽是不顺眼,但却是好人无疑。
    他躬身一揖道:“多蒙朱兄指点,不才如梦方醒。”
    朱一涛拾起地上的长剑道:“夏兄言重了,世上的误会,如果都能像这一宗般消释,想来必可平静不少。”
    夏少游道:“朱兄之言,皆含有至理,不才佩服无已。只不知艾姑娘身在何门何派,如何开罪了朱兄?”
    他这么一说,显然是不肯罢手。换言之,如果朱一涛不说明白以前便要带走了艾华,他是不容易答应的。
    朱一涛道:“这位艾姑娘,乃是智慧门中之人,这一门派在江湖上虽是鲜为人知,但像夏兄这等奇人异士,想来可能听过这一门派?”
    夏少游道:“不才没有听过智慧门之名。”
    他收剑归鞘,欠身施了一礼.又道:“但无论如何,朱兄刚才说得对。如苦迫得朱兄全力出手,势必造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局面。”
    朱一涛见他的态度变得太快,反而有点儿不信,问道:“夏兄的意思,敢是让兄弟带走艾华么?”
    夏少游道:“不错,朱兄即管带她走,不才决不拦阻。”
    朱一涛道:“如此甚好。”
    他虽然心有所疑,但以他的名望,以及一向自负是才智过人之士,这刻已不便再向此人追问。
    艾华松一口气,转面向夏少游嫣然一笑,随即向朱一涛望去道:“朱大侠居然肯放手退让可以算得是一件大大的奇闻。据妾身所听到有关你的传说,莫不认为孤剑独行朱一涛的宝剑一出鞘,定须见血方收。”
    朱一涛淡淡道:“由此可知天下间的传闻,大多不尽不实。”
    艾华道:“朱大侠于我这一点情分,那是一定要还的,妾身只能再次奉劝一声,万万不可前去找寻国师爷。”
    朱一涛道:“得啦,你替自己多操点儿心吧,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
    他心下相当恼火,因为以他所表现过的机智和武力,艾华居然还不信他斗得过智慧国师,是以言语态度都十分粗野。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深知艾华表面纯洁,其实比千年老狐还要狡猾,所以她的劝说,很可能是一种攻心之计,并非当真为他着想。
    换言之,艾华劝说之言,可能是使他在心理上感受到智慧国师的威胁。如此一旦面对智慧国师时,定将过度小心而失去机先。这便是艾华口蜜腹剑的伎俩,世上尽多坏蛋使用这等手段,朱一涛哪能不知。
    可是他粗鲁的态度和不怀好意的声音,却激怒了旁边的夏少游。这个青年文士双眉一耸,沉声道:“朱兄对艾姑娘好心之言,何须如此无礼,朱一涛斜目隼视,心想:“这家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啦,我本来就不相信他肯就此收手走开的。”
    他口中淡淡应道:“无礼便如何,夏兄是不是想替她出头?”
    夏少游点头道:“正是此意,不才今日如若不向朱兄付教几手,相信歧见难以消除。”
    朱一涛冷冷地阮视着他道:“好,你亮兵刃吧。”
    夏少游果然又掣出长剑,但见他一剑出手,浑身都似是透出了滞洒空灵之气,这等印象,感人甚深。
    朱一涛左手一拨,旁边的艾华被一股潜力托起,呼一声飞开七八尺以外。但见他同时之间,长剑斜划,虚比了一招,却已迫得夏少游连退三步之多。
    他仰天一笑道:“夏兄虽是功力深厚得令人奇怪,但成就仍是有限,如若兄弟这一剑只能把你迫退一步,咱们就可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他不必再往下说,已清楚地表示说,由于他须得连退三步,故此剑术上的造诣,相去悬殊,决计不是敌手。
    夏少游道:“朱兄这一剑果然已达出神人化之境。不才在未亲眼目睹之前,万万不能相信剑术中尚有如此神妙的招式。”
    他口中虽是承认对方的高明,可是无论在表情上或在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儿罢手之意。
    朱一涛眼中闪过慑人的杀机,冷冷道:“夏兄如若还是坚持动手的话;兄弟就不客气了。”
    夏少游踏前三步,回到刚才的位置上,说道:“朱兄如果再用方才的剑式,而能把不才迫退三步的话,不才马上弃剑认输。”
    朱一涛己被这个青年文士缠得心烦起来,当下便不打话,挥剑斜划,果然再度使出刚才的一招。
    只见夏少游身边弹射出一溜银虹,封住了门户,敢情他也运剑出手,而剑式之精巧洒逸,世间罕见。
    双方剑光堪堪相触,夏少游身子一震,退后了一步有多。
    朱一涛惊讶凝目.打量这个貌似书生的一流剑客。艾华更是失声惊嗜,面上泛起忧喜交集的神情。
    幸而夏少游也是满面惊愕之色,朱一涛心中略感安慰、跨步欺了上去,“夏兄好高明的剑法,再接我一招。”
    夏少游摇手道:“朱兄等了等。”
    他的话声说到了一半便咽住了,敢情朱一涛的长剑,己如奔雷闪电般分心刺入。这一剑气势之威猛,就算当世第一流高手,用尽全力,亦不容易招架,何况夏少游又摇手又说话的分了心神。
    只这么瞬息间,剑光已到了夏少游胸前要害,剑还未到,已有一股森寒难当的剑气,笼罩着夏少游。
    夏少游全身几乎冷得僵木了,虽然他忽然感到敌剑来势已停,但他却不敢动弹,以免触发敌剑追击的反应。
    原来到了高手境界,一招使出,若是得手制胜,则虽是中止了招式,但仍然紧紧扣住局势。只要对方略有动作,马上受到感应而触发杀手,所以当此之时,受制之人最重要的是不可使敌人误会而发出招式。
    这等紧张情势,双方纯以心灵感觉指示行动,已经来不及运用理智。夏少游站得笔直,全身纹风不动,两跟睁得大大,望住朱一涛的长剑。
    艾华叫道:“朱大侠剑下留情。”
    夏少游听到她的声音,精神一振,迅即恢复平静,微笑道:“朱兄这一剑虽是威不可挡,可是不才却不服气。”
    朱一涛道:“我知道你不服气,才中止了剑势。”
    夏少游道:“那么朱兄何须还用此剑抵住不才的要害?”
    朱一涛道:“这样我觉得舒服些,你最好别介意。”
    夏少游道:“朱兄何不收起贵剑,不才深知你目下决不肯一剑刺死我的。”
    朱一涛冷冷道:“你大自信啦!”
    夏少游道:“若是不才猜错了,朱兄何以尚不用事实证明?”
    朱一涛狠狠瞪他一眼,又皱皱眉头,果然撤回长剑。
    以他见闻之博,经验之丰,现在心里竟然一片迷乱,无法测得透这个青年文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得正确一些,就是朱一涛对于这个潇洒青年的武力,实在测不透。
    从这两招的过程中,朱一涛确知对方功力精深浑厚之极,大有修为了数十载的火候造诣。可是在他的剑式上,却又相当的不成比例。比方说第匕剑他曾经全无破拆之法而连退三步。
    可是第二次卷土重来之时,夏少游竟能马上封拆,手法极是精妙,可见得他是马上就悟出破拆抵御之法,所以仅仅退了一大步。
    这等情况,好像是夏少游仅是一时灵智蒙蔽,所以到朱一涛第二次重施剑式时,已有办法封拆。
    但朱一涛却想到一些疑问,一是夏少游最后受制的那一招,大大的显出他缺乏战阵决斗经验的弱点。二是他的剑术和功力之间,若是如此的不平衡,难道他从未碰过狠毒的敌手:
    趁机击败过他?三是在武学理论上,功力与剑术之间的不平衡,只能略有差异,决不能像夏少游如此距离悬殊的。
    他心念一转,收剑人鞘,也不说话,大步行去,一径掠过了夏少游。把这个发愣的青年文士抛在身后。朱一涛很快就远远去了,夏少游这时才惊醒,回头瞧望。
    艾华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他已经走啦!”
    夏少游困惑地道:”是呀,但为什么呢?”
    艾华道:“我也不憧,但这个人的外号叫孤剑独行,夏兄难道没有听过这个外号?”
    夏少游的目光收回来,落在艾华面上,摇头道:“不才没有听过。”
    艾华笑一笑道:,‘以你这等身手,可知必是出身名门.居然没有听过孤剑独行朱一涛的名头,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
    夏少游道:“姑娘若是不信,不才也没有法子。”
    艾华道:“老实说,我心中却相信你役说假活。但此中道理,叫人测不透就是了。”
    夏少游道:“这位朱兄,虽是豪悍迫人,但并不是鲁钝之辈,相反的他似是智慧过人,姑娘,不才说得对不对?”
    艾华道:“对呀,朱一涛机变百出,才智和武力都是当世无双的。”
    夏少游道:“既然他是很有才智之士,则他突然不颜而去,一定含有很深的用意。”
    艾华道:“谁说不是?但问题是我们没有办法猜得出他的用意何在?”
    夏少游收起长剑,游洒地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好啦,他反正走了,用不着再为他伤脑筋啦。”
    他陪艾华向坐骑行去,还伸手扶她上马。
    艾华只做出上马的姿势,其实没有动,她的左臂被这个青年文士握住,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夏少游讶道:“姑娘为何不上马?”
    艾华道:“上了马之后,到哪儿去呢?”
    夏少游道:“你……你没有地方好去么?你家在哪里?”
    艾华道:“天下虽大,妾却无家。”
    夏少游一怔,定眼望着她,同情地道:“那么姑娘在何处长大的?”
    艾华道:“从前虽有一处,是妾身长大的地方,但现在回到那儿去,却等如自寻死路。”
    夏少游从她认真的口气中,听出了事态严重,不禁大为因惑。
    艾华观察他的表情,晓得他正因为许多的事情因惑不解而感到烦恼。然而只不过刹那间,她又忽然惊异地发现,这个青年文士突然恢复平静,似是已得到了解决的方法,是以疑虑全消。
    艾华试探地问道:“夏兄敢是悟出了朱一涛突然离去之故?”
    夏少游摇头道:“不是。”
    艾华道:“那么你一定是猜到妾身的行止了?”
    夏少游道:“也不是。”
    他放开手,微微一笑,又道:“不才差点儿忘记了延医之事,这就须得动身。”
    艾华啊了一声道:”是的,夏兄快快乘马去吧。”
    夏少游道:“那倒不用了,姑娘既是精通骑术,这匹坐骑,便送给你代他欠身施了一礼道:“艾姑娘,不才告辞啦!”
    艾华伸手拉住了他道:“不,你骑马去吧,反正我一定逃不出朱一涛的掌心,大概他也看准了这一点,才突然不顾而去。”
    夏少游作了一揖,飘然行去。艾华一松手,茫然地瞧着这个青年步伐潇洒的背影。
    过了一阵,艾华暗自叹一口气,但觉身了不大舒服,小问可知那是穴道被制的后果。她当即跨上了马,随手抖抖缰绳,旋即江得坐骑行去,心中一片茫然。
    直到马匹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来,她才从恍惚的心境中回醒。转眼打量一下,但见这是一座前后两进的房子,四周都是园林,目光所及,除了这间屋子之外,别无其他他的屋舍人家。
    一个大男孩从屋子跑出来,大约十三四岁,长得十分健壮,相貌甚是老实,衣着也很朴素。
    这个大男孩一眼见了艾华,登时怔住。
    艾华觉得不大舒服,口中不禁哼卿了一声。
    大男孩吃惊地叫了一声我的老天,随即转身人屋,砰一声把屋门关上。还听见上闩之声。
    艾华初时心情一愣,继即心头火起,从马背跨下来,走到门边,抓住门环一阵敲扣。
    那大男孩的声音在门内透传出来道:“敲门的可是骑马的姑娘?”
    艾华没好气地道:“是的。”
    大男孩道:“你到别处去吧。”
    艾华道:“不行,我口渴死啦,非喝点儿茶水不可。”
    那男孩嘀咕了一声,步声移开了。但很快又回转来,呀一声打开大门,只见他伸手托着一碗茶,道:“喝吧,但你别进来。”
    艾华不接他手中茶碗,说道:“我偏要进来歇一会儿。”
    那男孩子张大嘴巴,一时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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