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在天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决斗飞鼠崖
    怪形钢刀拔在手中,成浩迎着月光左右一抡,潇洒厉烈的斜身向一侧缓缓迈出三步。
    另一面,“长腿追魂”淡云“锵”的一声龙吟中,一把上尖下宽的双刃尖刀早暴指右前方,他在成浩的移动中,反方向的也移动着,光景是要把劳爱围在中间了。
    是的,风雷未动,他手中的那把泼风砍刀却抱在胸前,秃顶上闪闪发亮似已见汗。
    劳爱的长剑未出鞘,但已竖在她的胸前,她心中十分明白,面前这三个魔头一个也不好惹,自己绝对不能稍存大意,因为只要有一丝一毫差池,便真的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憾事!
    他沉静不移的挺立着,宛似成竹在胸。
    劳爱这时在想,姓风的绝对不能叫他死得早,因为他是一条线索,他的那匹“一条鞭”可是不会错的。
    风雷缓缓的举起刀来,边沉声道:“臭丫头,你也未免过份猖狂了。”
    星目怒视中,劳爱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便在这笑声里正充满了极度的讽刺与嘲弄,宛似一把无形的穿心箭而令面前三个混身战栗而愤怒得连连抖颤!
    于是——三个枭霸缓缓在劳爱身子四周走动,直到呈三角形而后站定。
    冷冰冰的一声沉喝,风雷道:“劳丫头,形势如此,你确令人服了你的胆识,但你再怎么定与静,也绝对难逃我三人联手一击。”
    高贵的一挺胸,劳爱道:“今日我一人之力斗当今三大高手应是此生值得骄傲的事了。”
    阴酷的一声哼,淡云道:“我们到死方休!”
    劳爱道:“好,各位出招吧!”
    突然空气似凝结住了,没人再开口说话,也没有人移动,甚至连呼吸也在小心的自我抑制,四个人,八只眼睛全瞪得几乎欲凸出眼眶外。
    劳爱渊停岳峙的卓立着,长剑的剑把在握,只是未曾拔出鞘。
    圆月照得风雷的光头上一片透明,山风吹得他那三绺柳须偏向一边,泼风砍刀已被他双手高举——于是,脚步下有了碎石的声音传来。
    声音中劳爱突然发难,她闪电般的一跃而扑向风雷。口中却平淡地道:“小心了,姓风的!”
    空中一连发出三声如一声的脆响,便在一溜寒芒喷洒中,劳爱一个腾翻,人已自风雷头上越过。
    “长腿追魂”淡云见劳爱猝然扑向风雷,双刃尖刀平举而上,不料还是慢了半步,尖刀已自劳爱足下越过,等他抽刀回击,劳爱已侧翻两丈,一溜寒芒迎上横拦的成浩。
    成浩原是抱定认准下手原则而不即出招,今见劳爱横里杀来,忙举怪刀连挡带钧,劳爱冷笑一声,十三剑并成一剑狂抖而上,手腕暴翻,身形在空中倏变中,又是九剑斜劈,她剑剑杀着,式式连贯,宛如一尊腾跃的千手佛般,望之全身上下皆是剑芒——是的,劳爱开始运用“追魂十八式”绝活了,她每出一剑便是九式,那剑光却似布成一面纵横交织的罗网,把自己严密的编织在里面。
    劳爱这是以先发制人的手法,以求快中取胜,她十分明白跟前三人非等闭之辈,是以她必须采取速战速决战略而绝不能拖泥带水的长此拖延。
    突然间,风雷与淡云二人狂叫一声自两个方向已杀过来,双刃尖刀平削如半个扇面般发出极光一片,而风雷的泼风砍刀上撩下压带起激流回荡,就在成浩怪刀拼命抡击中,三把兵刃已向一点汇来——当然那一点便是劳爱。
    冷叱一声劳爱拔地而起,长剑一招“苍龙摆尾”,就听得她足下一阵金铁交鸣,火花飞洒,她却借力而弹向圈外。
    这时距她最近的是淡云。
    淡云尖刀削空,见劳爱空中闪向身后,暗中一声冷笑,身子方向不变,双刃尖刀却快不可言的自身后劈去,同时他使个十分怪异身法,一下子便闪到劳爱面前。
    这淡云人称“长腿追魂”,步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劳爱也为淡云这种怪异身法一栗,她想不到这瘦大个子如此一晃之间便阻在自己面前。
    “追魂十八式”不假思索的闪电般以一招“遮天兜魂”,刹时叮当之声连绵响起,硬生生把对方刃尖刀的攻势封架在身前三尺之地!
    于是,便在淡云的又是冷笑声中,风雷与成浩二人适时的围扑而上。
    劳爱原本制造的先机,至此已全部尽失。
    于是,目眩神迷的狂劈猛杀,四人一下子激战在一处,果真是难分难解!
    缠斗搏杀中,淡云不时的发出尖吭的怪叫声!
    风雷却边杀边沉声道:“成兄、淡兄,今日我等必得把这姓劳的女子撂在这飞鼠崖上,她可是比她老子还难斗十分呢!”
    劳爱听着,心中当然气恼不已,但她却是不敢稍存大意之心,是以只听得她咬牙咯咯,不时的吐出一声断叱!
    风雷等三人如今品字形的把劳爱围在中央好一阵狂砍猛劈,然而劳爱的“追魂十八式”每招九式,式式精奥,一时间三人也不敢有所轻视。
    不轻视便不敢过于逼近,一时间似是个对峙局面。
    但劳爱心中明白,长此下去,自己终将要吃大亏,面对三个老奸巨滑高手,自己若不出奇制胜,必为他三人所乘无疑!
    她一念及此,暗中一紧手中长剑,霹然暴飞而起,同时一招“普渡四方”全身上下紧紧裹在一片刃芒中。
    不料劳爱弹起半空三丈高,却见风雷三人仍然品字形的也同时跃起半空中—
    —于是就在半空中一阵金铁交鸣,火花狂洒中,劳爱又落下地来。
    淡云尖声骂道:“臭丫头,今夜你走不了啦!”
    成浩也嘿嘿笑道:“先宰了你,再找上六盘山去。”
    劳爱闻言,冷笑一声,道:“凭你三个老鬼?”
    话声中她突的一矮身形又起,手中长剑如旋风般在她的身下激荡着——风雷狂叫一声,道:“你还想逃?”
    成浩便在这时奋力劈出一刀直往劳爱的剑芒中击去,于是一声“当”与“咚”
    声中,劳爱的剑芒被成浩的刀尖上三角形阻滞而几乎把长剑钩脱出手。
    劳爱又是身在空中,她知道胜负便将在这一瞬间要出现了,因为她无法去阻止风雷与淡云二人的夹击。
    一咬牙,劳爱的剑不再施力抽回了。
    非但不抽回,而且顺势直往成浩胸前送去——成浩以为自己得手,得手于替风雷、淡云二人制造了搏杀劳爱的机会。
    不料他尚未收回怪刀,便见劳爱的长剑距离前胸不到半尺,一惊之下拼命往左侧打横。
    但劳爱一心拉姓成的垫背,是以她的剑尖流光一现的便送上成浩的身上。
    便在这时候,泼风砍刀斜劈如电,“咻”的一声,但见劳爱立时披头散发,泼风刀竟自劳爱头皮一寸地方砍过。
    那本是砍头的一刀,只因劳爱未曾退缩的空中欺身直逼成浩,而凤雷的杀招已现,是以逃过一劫。
    然而劳爱却未曾躲过淡云的一刀,她在一刀插入成浩胸侧时候,本能的往成浩一侧闪过,躲过风雷一刀,而淡云的双刃尖刀却“咻”的一声劈向她的肩与背上。
    刹时一阵刺痛穿心劳爱猝然旋身,长剑一招横摔落叶,剑速之快无与伦比,刚把淡云的第二刀荡开,而余力却扫中淡云胸腹。
    成浩抛刀掩着肚子,鲜血仍自他的指缝外溢,他哈着大气,身子摇了几摇硬是拿桩站定!
    淡云双刃尖刀力阻刹那间,但觉胸腹之一阵撕裂的痛,暴退一丈低头看,早见衣衫已破,尺长的一道伤口只差半寸便开膛剖腹,心中也是吃惊的忙着撕开衣衫去扎。风雷见劳爱肩背受伤淌血,也不顾淡云与成浩二人伤势,早狂叫着挥刀向劳爱砍去!
    劳爱伤的实在不轻,虽左肩背处受的伤,可是连右臂也觉得不听使唤,又见风雷狂劈而上,只得边阻边躲!
    风雷见劳爱这般光景,忽的仰天大笑,道:“臭丫头,你今夜认了吧!”
    也就在飞鼠崖的近崖边处,劳爱还在考虑是否往水中跳呢,因为下游不远处她尚命贝老九的小船藏在附近呢,不料突然闻得一声清叱声:“果真三个欺一个,越老越不要脸!”
    风雷已将劳爱逼在崖边,他绝对相信不出十招必然得手无疑,今突闻得声音,不由一怔回头,只见一团灰影中一个人挥剑向自己刺来。
    月光下,劳爱看的真切,不由得一阵愣然不语。
    泼风砍刀横里挡中,风雷怒喝道:“朋友,哪条道上的,为何半途来越混水?”
    一连劈出三剑,那人嘿然,道:“你大概就是叫风回子的吧?”
    风雷沉声道:“风家寨风雷便是老夫,朋友,看你年纪不大,江湖规矩必然不清,这儿不管你的事,一边站着去。”
    年轻人收剑一站,道:“成,我可以不再出手,但却有个不情之请。”
    风雷道:“只要你不出手,什么请求风大爷必不令你失望。”
    年轻人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风雷道:“当然。”
    年轻人指着劳爱,道:“我要把她带走。”
    风雷一听,怒道:“你知她是谁?”
    年轻人道:“我知道她已身受重伤,如此而已!”
    风雷沉声道。
    “她是个女魔,青龙会的当家,我们这是约斗,双方到死方休,年轻人,这你该知道了吧!”
    年轻人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不是约斗,是欺斗,说句半点不假的话,你们这是以大吃小,以多为胜,老树没皮,死不要脸。”
    风雷狂叫着骂道:“好个张狂小儿,你又是什么东西!”
    喘着大气的淡云戟指那年轻人喝骂道:“滚,这儿没你小子的事,快滚!”
    年轻人“啧啧”两声,道:“姓淡的,你要是再喳唬不休,一旦用力过猛,肚皮崩裂,老命立刻完蛋操!”
    淡云叫道:“风兄,杀了这乳臭未干不长眼睛的狂妄小儿!”
    泼风砍刀宛如下压狂卷的巨浪,风雷鼓起牛蛋眼厉裂的和身扑击而上,口中且喝骂道:“哪里会冒出你这个浑小子,老子独劈了你!”
    青芒便在这一刻之间一颤猝闪,年轻人身形快得无可言喻的侧闪中,暴闪的剑芒似千百丝夺目彩霞般,丝丝自下压向巨浪中连番闪耀,凌厉之势足以令风雷收招疾退!
    风雷见对方出招凌厉怪异,气得双目尽赤,他一口钢牙咬挫,浑身热血冲击,恼恨与忿怨一时间令他难以自制的大叫一声,挥刀二次砍去,边骂道:“狗东西!”
    青芒又再挥洒中,但闻“当”“当”声中,年轻人长啸一声抡剑如麻,剑风狂飚,一轮快刺,几乎把风雷逼下飞鼠崖去!
    风雷双手把刀,鼓起余勇,直欺而前,他欲旋身,准备把这小子逼向崖边,不料突然一声“嗖”中,风雷顿感右臂自上到腕一凉,惊异之下侧闪一丈低头看去,只见衣袖已被割开,一条血印已现,这才感到一阵刺痛。
    虽说伤的不重,但见眼下情势,面前这小子不知是何来路,看来今日实难得逞。
    青钢剑斜指地上,年轻人冷冷道:“朋友,下一剑你绝对会躺下去,而且也必然比之他二人更惨烈,阁下可要一试?”
    风雷怒道:“年轻人,算是你中,可是你为何一定要救这姓劳的女子,她……”年轻人一拦,道:“我最是不喜多说话的人,两条路,一是我带她走,二是你再挥刀重上,如此而已!”
    望望斜躺在石地上直喘大气的成浩,月光下成浩面色如灰,灰得如同刚自明月下飘过的一片浮云!
    再看看淡云,只见他极力以布带来束腰,双刃尖刀拄地而立,血尚自在流……
    风雷似是泄气皮球般,突然沉声道:“年轻人,我们做一次买卖如何?”
    年轻人望着劳爱。
    劳爱正以布巾按在左肩上,似是以药敷上,只是,自己无法包扎,但这时劳爱还冷眼望过来。
    冷冷的,年轻人道:“我开出的两个条件便也算是一桩生意,而且是任阁下选的买卖,除此,我想不出还有何可谈的。”
    “有!”风雷忙接道:“年轻人,从衣着上看,你不见得是个公子哥儿有钱的,这么办,我答应送你一千两银子,只买你立刻走路,你看如何?”
    仰天哈哈一笑,年轻人道:“我只要拍屁股走人便是一千两银子,哈……”
    风雷双目一亮,道:“你答应了?”
    年轻人道:“拿来!”
    风雷一怔,道:“拿什么?”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道:“一千两银子呀!”
    风雷跺脚怒道:“什么?现在就要?”
    年轻人怒道:“原是空口白话一句呀!”
    风雷怒道:“年轻人,风大爷这是来拼斗的,可不是来做生意,谁会这时候把千两银子带在身边的!你……”年轻人冷笑,道:“哼!你以为年纪老经验辣,真把我们这些年轻人当傻蛋呀!先是骗了这位女子,然后又想欺骗我,好个不长眼睛的老狗,你休想叫我上当!”
    风雷咬牙举刀,发觉右臂已痛的难以举刀,忙将泼风刀转向左手,早又听得年轻人冷叱道:“老小子,你可要小心,我这第一招必挑出你的一双牛蛋眼!”
    话声中他右手青钢剑力挽五个剑花,激荡的剑尖喷洒出窒人的剑芒,右腿一抬正欲扑击而上呢!
    风雷闻得对方要挑出自己的双目,又见对方抖剑仪态潇洒,心中一怔间,忙沉声道:“等等!”
    年轻人怒道:“你有何话说?”
    风雷道:“今晚风大爷认栽,小子,你总得留个名号吧!”
    年轻人一阵冷笑,道:“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随便一个名号你信不信?”
    风雷沉声道:“你这下三滥——”
    年轻人嘿嘿笑道:“虽是下三滥,却又比之你们这些老狐狸高尚的太多大多了。”说着,他抬手一招又道:“看来我只有带这位姑娘走了。”
    劳爱本想再战,因为她在急速的敷药后痛苦力减,她自信必能再与风雷一拼。
    但她见眼前这种情况,不由先是一声冷笑,星目怒视着风雷三人,道:“这场比斗尚有续幕,三位好生回去养息,约期再战。”
    风雷沉声道:“下次必不轻饶,姓劳的,你会同你那凶残的老爹是一个下场的!”
    淡云吃力地骂道:“劳丫头,你走他娘的狗屎运,半路上冒出这么个狗操的救了你!”
    劳爱一声冷哼,道:“是吗?我以为是这位朋友救了你们,嘿!也许你三人以为我已失去战力,其实你们全错,如果这位朋友退向一边,三招之内我送三位上路,可要试?”
    风雷怒道:“臭丫头,你唬不了风大爷,刚才若非这小子出手,只怕你早死在这飞鼠崖上了。”
    这时只见年轻人走近劳爱面前,目光闪耀着无比关切,但关切中似在暗示什么。
    劳爱一看便知。
    早又听得年轻人道:“路上似是有几位黑巾包头大汉在往这里扑来,也许是你青龙会人来了。我们迎上去,我也好回中原了。”
    年轻人的话可并非是说给劳爱听的。
    果然,风雷知道,青龙会的人是黑巾包头,这时闻得有青龙会人往这儿来,心中大吃一惊,不再多言,立刻吃力扶起成浩,三个人跌跌撞撞的下得飞鼠崖。
    那成浩的小船便在附近河岸,没多久,三人便消失在渭水河面上了。
    一手扶着劳爱,年轻人道:“劳当家的,你不会怪我吧!”
    劳爱俏目一眸间,笑笑,道:“我为什么要责怪你呢?”
    年轻人道:“你是单刀赴会,我却中途插一脚呀!”
    劳爱小嘴一撇,道:“你尚未正式加入青龙会,再说嘛,你刚才又未坦白承认识我,而又及时的援助,我应该感激你的,怎会怪罪!”
    年轻人哈哈一笑,道:“劳当家可能骑马?”
    劳爱道:“先到小船上去。”
    年轻人道:“小船?”
    劳爱道:“是呀!一艘小船。”
    年轻人困惑地道:“可是个老者?”
    劳爱点点头,道:“不错,就在前面矮林河边藏着。”
    年轻人摇头道:“别去了,那老者早撑走了。”
    劳爱道:“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本来在风雷三人围杀劳当家时候我便要出手相助的,不料就在我刚欲跃身自另一峭壁上下跃的时候,早看到一条人影捷如灵猿般扑来,我见那人身法奇高,遂暗中加以监视,不料那老者持髯看了一下,遂回头跑向河岸撑船而去,我这才跃下飞鼠崖来了,所幸尚及时呢!”
    劳爱不解地道:“刚才你示意的目的……”年轻人道:“及早离开,我怕那老者不怀好意。”
    劳爱满腹狐疑的自语:“贝老九!他为何弃我而去?”
    年轻人扶着劳爱下得飞鼠崖,荒林中他寻回他的坐骑,立刻扶劳爱坐上去,道:“劳当家的,我们这就回六盘山?”
    看看自己的伤势,虽说敷上药痛苦已减,但一条左臂仍是动弹不得,不由紧皱双眉,道:“不,先找地方去歇一宿,我这身上尽是血,也得洗擦干净才能上路。”
    年轻人道:“可以去驻马镇?”劳爱想了想,道:“不,驻马镇暂不能去,倒是附近有个高原,那地方有个伍家祠堂,地方简陋,倒也清静。”
    骑在马上,劳爱低头道:“你不是回西凉槐山了吗?”
    是的,这年轻人正是方敬玉,本来他在六盘山的时候,就要加入青龙会的,但当他听得劳爱拒绝祈老八与石冲几个的建议而要决心独往应约时候,他改变了心意,且当时便离开了六盘山。
    方敬玉原是个有心人,他一心要暗中支援劳爱,于是他早几天便到了飞鼠崖,且把地形认识以后,找了个僻静地方,取出师父交给自己的《降魔剑法》不停的加以揣摸苦练,他本来就有相当不错的根基,几天的苦练中,终被他钻研出《降魔剑法》上的第一招。
    一招七式,全是杀着,反复演练那“魔鹰扑击”,他已是融会贯通。
    刚才在飞鼠崖上,方敬玉便是以那一招“魔鹰扑击”而震慑住风雷。
    当然,风雷是不知道方敬玉竟是一招闯天下了!
    这时方敬玉见劳爱问及,不由笑道:“其实属下只是个借口罢了。”
    这“属下”二字一出口,马上的劳爱一笑,道:“好,六盘山青龙会欢迎方兄加入。”
    方敬玉忙施礼道:“劳当家多提拔。”
    微微一笑,劳爱道:“刚才我见你挥剑出招十分辛辣,不知是什么剑法!”
    方敬玉笑道:“我师临走留给我的手抄《降魔剑法》,这几日我也才苦练了那么一招而已!”
    劳爱道:“一招之间伤了风雷,当知此剑法了得,但不知比我的‘追魂十八式’来又如何?”
    伸手入怀中取出手抄《降魔剑法》,方敬玉道:“当家的也可以看嘛!”
    劳爱摇头,道:“不,只希望你往后多加磨练,也许有一天我二人便以这两种剑法打击魔鬼呢!”
    方敬玉收起那本《降魔剑法》,一手拉着马往前走,前面已是渭河的一条支流,方敬玉正将走入水中呢,早听得马上的劳爱,道:“上来吧!”
    方敬玉一怔,道:“这小河水不深,属下趟水就行了。”
    劳爱道:“骑马过河又有何不好?也免得弄的一身水湿,走起路来也不舒服。”
    方敬玉尚在犹豫,劳爱早又道:“上来吧!”
    方敬玉遂点头跨上马背,伸手接过僵绳,那劳爱背上尽是鲜血,肩背上的刀口足有半尺长,月光下隐隐然但见嫩肉翻卷,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浸入方敬玉的鼻子里,苦辣辣的几乎使他打个喷嚏。
    那小河不深也不宽,十几丈宽转眼即过。
    方敬玉又待下马,劳爱道:“二人骑马走的快,那伍家祠堂还在十二里外呢!”
    方敬玉也知道伍家祠堂,因为他就是在伍家祠堂里认识劳爱的。
    遥望向远方,高原隐隐的矗立在五里外的蒙蒙大地上,圆月已西,更残漏尽,如果再一步步往前走赶,只怕到了伍家祠堂就会天亮一阵了。
    劳爱在马上端坐着,方敬玉却正襟危坐的不敢稍存失礼,因为他十分明白劳爱这是因处境才如此,说得明白些,她这是在爱惜部下了。
    一马双跨,果然天不亮便到了伍家祠堂。
    方敬玉小心的扶持劳爱下得马来,更十分小心的把劳爱扶进伍家祠堂。
    劳爱一进院门,极目望向院子里,这才发现伍家祠堂的一地死人全被人运走了,只是一团团的血迹仍在。
    劳爱想到蓝风如果见儿子惨死之事以后,又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了。
    方敬玉把劳爱扶进祠堂里,神案上的残烛点上,这才细审劳爱的伤处。
    劳爱忍着痛,立刻又自怀里取出一包药来,道:“我这刀伤药出自六盘山土制,对出血十分灵验,你快把我的伤口擦拭干净,上药包扎吧!”
    方敬玉几次未敢把劳爱的上衣往下拉,不料劳爱却十分大方的双肩一晃,上衣已脱一半,她那件粉红色的小衣已露出来。
    呈现的是两种颜色,劳爱的衣内皮肤白得如外面皎洁的明月,而露在外面的却有着浅红。
    方敬玉怦然心跳中,忙镇定下心来,取出自己的布巾,便将伤处四周细心擦拭,指肤相接,方敬玉一脸发烫不已!
    淡云的一刀原本是招呼上劳爱的颈项间,却适时的被劳爱闪过,双刃尖刀这才削过劳爱的肩背之间。
    如今劳爱脱去上衣,方敬玉才看清楚劳爱的肩胛骨已外露,伤的着实不轻。
    方敬玉一把扯下自己衣衫,匆匆的编成长带,又把一块丝帕取出,把一大把药粉倾倒在巾上,这才按向劳爱的伤口上。
    全身一阵痉挛,劳爱咬牙没有作声,面上冷汗涔涔而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
    方敬玉忙把连好的布条往劳爱身上缠去。
    劳爱左臂稍提,任由方敬玉的手在她的腋下胸前把布缠好——而方敬玉已是满头大汗了。
    凄然一笑,劳爱道:“你该闭闭眼歇一下了。”
    方敬玉忙道:“不,属下不累,倒是当家的急需歇息……”他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又笑道:“马鞍里我还有些吃的,我先给当家的取来。”
    劳爱一笑,她望望方敬玉,心中突然产生异样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又是她从来未有过的。
    方敬玉已走出祠堂去到院子里了。
    劳爱却已陷入一片迷惘。
    不旋踵间,方敬玉提着一袋吃的走来。
    取出几样吃的菜,劳爱一见甚喜,接过方敬玉递来的一块酱肘子,竟大吃起来。
    方敬玉也取了些陪着劳爱吃——祠堂外面,月儿已西,中秋月圆之夜,便在这充满血腥中渡过。
    直到第二天正午。
    直到劳爱醒来,方敬玉才走近劳爱道:“当家的,你感觉如何?”
    劳爱一笑,伸手摸摸一头乱发,道:“好多了,只是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难看!”
    方敬玉望望劳爱的头,头上的秀发被刀削去一大片,中间成了巴掌大一片半寸长短发。
    方敬玉一笑,道:“当家的可要听实话?”
    点点头,劳爱道:“当然要听实话呀!”
    方敬玉笑笑,道:“损失一绺头发,并未减去当家的美貌容颜,属下只望当家的早日伤愈!”
    劳爱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方敬玉道:“全是心里话。”
    只见劳爱右手上抬,左手一抬又落下来,原来肩伤痛的她难以抬起来。
    方敬玉一看,笑道:“且由属下来吧!”说着,只见他双手在劳爱头一拢,立刻便把边沿长发拢在中央。
    方敬玉还打量了一阵子,这才抽下自己束发带把劳爱的头发扎起来。
    “嗯!更见漂亮了!”方敬玉说着,又在劳爱面前一阵端详——劳爱道:“只要不难看便好了,谁还管他漂不漂亮的。”
    是的,劳爱早已把自己看成了男子汉般的,她从不把自己当成女儿身,否则,她又如何面对青龙会帮众?
    而现在——她原也是极端大方的,但方敬玉的举动影响了她,她那种木讷、紧张、含羞、拘谨,这些全是劳爱平日所没有的,而今一旦与这个人相处,心理的防线自然会崩溃,而且是令人尴尬的羞怯呀!
    毕竟劳爱在说了这句话以后还是低一了头。
    方敬玉当然看得出来。
    他淡然一笑,道:“当家的有何打算?”
    劳爱道:“精神已恢复不少,我要去渭水河去找贝老九去。”
    方敬玉道:“就是昨晚上溜掉的那个老头子?”
    点点头,劳爱道:“是的,我的枣骝马尚在他那儿呢!”
    方敬玉点头,道:“好,且找去再说。”
    于是方敬玉脱去自己上衣替劳爱披上,遮住左肩上的伤处,而劳爱的左手吊在布带上。
    未再听从劳爱吩咐,方敬玉早拉着马僵绳大步在马前走头,不时的回头马上看一眼,心中那股子甜,还真的同蜜似的别提多叫人愉快的了。
    每次,方敬玉回头看,马上的劳爱必及时的浅浅一笑而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光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走下高原,往驻马镇南面的一片老柳林走去,劳爱在马上对方敬玉道:“顺着河带五里地,渭水河有处大湾,那儿便是贝老九经常呆的地方了。”
    方敬玉遥望过去,一大片石滩,附近尽是杨柳树。
    果然顺河走了四里远便见一个大河湾,有个大山脚下面,两排老柳树。
    方敬玉与劳爱二人一到达柳树下,早见到贝老九的那艘小船。
    劳爱人在马背上,贝老九已自矮舱爬出来,他似是一怔之间,旋即匆匆跳向河岸,边走边叫道:“劳当家的,果然菩萨保佑,劳当家终于平安无事的脱险了!”
    劳爱并未下马,她看了贝老九一眼,道:“昨夜怎的突然离去了,为什么?”
    贝老九急道:“我的姑奶奶,你说我能不走吗,好像那宇文山去了飞鼠崖呢!”
    劳爱沉声道:“宇文山去飞鼠崖与你何干?你为何不等我?”
    贝老九道:“我是怕被那宇文山认出来呀,你知道干上我这一行的要少暴光多认人,所以我不能不走,而且……我也肯定风雷三人绝对奈何不了劳当家的,如今果不其然!”
    劳爱心头一亮,但她却淡然的笑笑,道:“拉我的马来。”
    贝老九立刻转入一处林子里,没多久便把劳爱的枣骝马牵出林来。
    劳爱换过马,低头向贝老九,道:“贝老九,狼山那面的情形如何?”
    贝老九忙回道:“劳当家的,狼山三道沟、双飞瀑,风家寨便在这两个地方之间,不过贝老九已经探听出来了,那风雷连夜已回风家寨了。”
    劳爱冷笑一声又问:“可知成浩与淡云二人如今怎样了?”
    贝老九道;“这两个可真伤得不轻,二人全暂时住在尚武山庄,那成浩听说肋骨被扎断两根,只差分毫没伤到心肺,可也够这老东西受的了。”
    劳爱一笑,拨马就走。
    方敬玉便骑上自己的马紧紧的跟上去。
    不料贝老九突然高声道:“劳当家的你请等一等如何?”
    劳爱已驰出十几丈远了,闻言勒马回头,道:“你还有事?”
    贝老九急步上前,道:“有件事情想向劳当家打听。”
    劳爱面色一寒,道:“何事?”
    贝老九道:“驻马镇上天宝赌场的大公子被人杀了,而且还有天宝赌场的五个打手全被杀死在伍家祠堂,这是一桩无头公案,谁也不知道何人下此毒手,所以我在想……”劳爱冷笑一声,道:“可是那蓝风找上你了?”涎脸一笑,贝老九道:“一百两银子找凶手,我没答应呀!”
    劳爱道:“一千两银子还差不多。”
    贝老九笑道:“姓蓝的银子全是黑的,我也有此意。”
    劳爱突然面无表情地道:“那么,这一千两银子你赚定了。”
    贝老九一愣,旋即笑问道:“敢情这件事劳当家的知道了?”
    劳爱淡然地道:“何止是知道,老实说,这件事根本就是我做的。”
    贝老九惊异地道:“如此贝老九只有三缄其口了。”
    劳爱道:“不,你可以告诉蓝风,因为一千两银子终非是小数目呀!”说完调转马头,哈哈笑着消失在远方了。
    而贝老九——贝老九也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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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血泪交织情逾手足
    劳爱与方敬玉二人跨马直驰六盘山,不料距离六盘山不过半日马程时候,劳爱竟发起高烧来了。
    方敬玉一看便知道是疲累过度加以受伤而起,四下环视,这一带竟连个人家也没有。
    枣骝马上,劳爱已是目迷头晕,左右晃荡。
    方敬玉连忙问道:“当家的,我们找地方荫凉一下如何?”
    劳爱满面泛红,嘴角泛紫,她摇头道:“回……回……六……盘……”不料她话未完,双手一松人便要往马下跌下去——方敬玉一见,长身而起,腾跃中暴伸双臂,就在距离地面一尺处托住劳爱身子。
    方敬玉不用再摸试,已知劳爱烧得厉害,匆匆抱着劳爱找到一棵大柿子树下面,先给劳爱解开衣扣,取下水壶忙着给劳爱弄些水入口。
    然而,劳爱双目紧闭,嘴不能动,四肢瘫软,形同半个死人。
    有道是,好汉也怕病来磨,别看劳爱平日生龙活虎,到了这时候也只有哎唷的份了。
    正午的日头当头晒,秋老虎依旧热坏人,四下里山石树木荒草之外,实在没有可以遮阳的地方。
    方敬玉好一阵思忖后,只得抱着劳爱骑上马,缓缓往六盘山驰去。
    这半日马程可真叫方敬玉辛苦,有时劳爱会发出呓语,似清楚又含混不清,似乎是说:“你……们……谁也……别……想……”方敬玉知道劳爱内心痛苦,现在她吐出心声,那是平日久已积压在心中的郁闷。
    不时的,方敬玉见劳爱口干欲裂,便忙着往劳爱口中滴水,怀中抱着如花似玉的劳爱,却因为劳爱这种伤痛病苦又发高热,使得方敬玉紧张得杂念全消,一心只想着早点赶到六盘山。
    夕阳已洒下一抹嫣红,六盘山尚在二十里外呢,而方敬玉怀中的劳爱却蠕动了一下,无力的睁开眼睛来:“我……好渴……”方敬玉立刻又取出水壶送到劳爱口边。
    一连喝了几口,劳爱这才稍稍清醒些,道:“我……我……这是……在哪里呀……”听口气辨声音,方敬玉知道劳爱被烧昏了,忙低头小声在劳爱耳边,道:“当家的,我们快到六盘山了。”
    劳爱道:“六……盘山?”
    方敬玉又小声道:“当家的,你已昏了半天,如今还是在发烧呢!”
    劳爱想直起身子,却又被方敬玉一手搂紧在怀,道:“当家的忍着点,闭起眼睛歇着,就快到了。”
    劳爱无力的一头倒在方敬玉的怀里。
    蹄声“得得”,远处已是六盘山的入山口,骑在马上的方敬玉低头看了一下劳爱,想起昨日当家的还只是受了伤,今日突然发病,实在令人难以预料。
    所幸终于把当家的送回来了。
    方敬玉抱着劳爱骑在马上,也才刚刚接近山道:尚未开始往第一座山前那条青石道登去呢,突然一声沉喝:“站住!”
    方敬玉忙高声道:“劳当家在此,你们快来迎接!”
    方敬玉语音刚落,立见一阵衣袂声从三面围来,明亮的月光下,只见二三十黑巾包头大汉,兔起鹬落,刹时已把两匹马围祝其中人一冲而到了方敬玉马前,急切地问道:“你怀中可是当家的?”
    方敬玉道:“不错,当家的正发高热,你们快找人带路回总堂。”
    只见那人伸头月光下望向马上的劳爱,大惊之下遂放高声狂叫,道:“放箭,如今是余爷前山守夜,快往上禀告。”
    不旋踵间,便见一支带着火焰的响箭射向高空。
    山头上也立刻发出一支火焰响箭。
    要知火焰响箭是青龙会紧急时候才施放的信号,如今响箭升空,早听得半山上,一声雷吼,道:“山下面什么事情不得了的,竟施放火焰箭。”
    是的,这正是余唐的吼声,他见山前并未来什么大批人马,心中自然生疑,是以边往山下冲来,双手握着板斧狂叫连连……方敬玉见来了余唐,忙高声道:“余兄来了,山上可有大夫?”
    余唐一怔,奔近方敬玉面前一看,道:“是方家兄弟来了,你怀中抱的何人?”
    方敬玉道:“是当家的,她受了伤又发高热,已经大半天了,得快找大夫医治呀!”
    余唐一听,又见方敬玉抱着当家的,早吼道:“快快快,找到石冲再说。”
    方敬玉一听,立刻策马登山,直到山后的大茅屋把马留下来,才又抱着昏迷的劳爱过了吊桥,奔到青龙会的正厅上,这时石冲等人早已得到信息全赶过来了。
    把劳爱平放在那张长方桌上,早有人取出棉被来,只是劳爱肩背伤的很重,只得垫起来躺着。
    方敬玉吁了口气,道:“总堂可有会岐黄之士?”
    石冲看看天色,道:“一般药物是有些,但当家的如此病重,那得要快去请大夫了。”
    祈老八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伤了我们当家的?”
    方敬玉道:“太多的话我会对各位细说,眼下还是先救当家的才是要紧呢!”
    石冲点头,道:“对,对,我去取药来。”
    青龙会也存了些丸药之类,石冲立刻命人取来温水替劳爱服下。
    这时大元对石冲道:“石冲管,我连夜下山去一趟,想法子请来大夫再说。”
    石冲道:“不,你们守着当家的,由我前去请大夫。”
    韩彪气呼呼地道:“我就说嘛,赴约的事不可独往,偏就当家的——”余唐怒道:“这时候你老韩还放这种闲屁呀!真是的。”
    韩彪一愣,听那石冲道:“距离我们最近的也只有平凉镇,快马加鞭天亮我便能赶回程,你们各位可得细心的照顾当家的了。”
    余唐早叫道:“老石呀!你可要快呀!我看当家的还真是烧得够呛,真担心……”祈老八怒道:“别尽往坏处想,当家的不是短命相。”
    石冲沉声道:“你三个没一人说出好听的,我走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方敬玉似是喘过气来,见石冲欲走,忙招手,道:“石总管等等。”
    石冲回头,道:“方兄弟有事交待?”
    方敬玉道:“当家的先是受刀伤一二天发病高烧不退,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大夫也好开方。”
    石冲点头,道:“我记下了。”
    石冲匆匆下山走了。
    他是赶往平凉镇的。
    方敬玉这时候才低声问一旁的大元,道:“如今可有什么吃的,上午到现在我是滴水未进呢!”
    大元一听,一拍脑袋,道:“大伙见当家的这般光景,倒把方兄搁在一旁了。”
    余唐早吼叫道:“进来个活人!”
    早见一个大汉走进来,道:“余爷吩咐。”
    余唐道:“快叫灶上弄几样吃的送上来,方爷这里还饿着肚皮呢,叫他们快点弄来。”
    大元又问道:“方兄,当家的这是怎么会折腾成这般样子?”
    韩彪也道:“趁当家的刚服过药,方家兄弟且细说来我们听听。”
    祈老八与余唐二人早拉过椅子坐在方敬玉身边,就等方敬玉细说从头了。
    不料方敬玉环视各人一眼,笑道:“对不起,这时候我才感到连说话的精神也没有了,各位仁兄还是稍待片刻,等我有了力气再说,如何?”
    方敬玉这话真是一些不假,他其实连午饭也未曾入口,劳爱一发病便来势汹汹的好不吓人。
    要知一个不常生病的人,一旦发病便是这样。
    方敬玉为了劳爱,早已手忙脚乱的忘了自己,更连吃喝也不顾的只是一心要把劳爱送回青龙会。
    现在——方敬玉见大伙全副精神对准劳爱,而把出力气的人冷落一旁,当然也就不再客气的向大元讨要了。
    可也真够快的,灶上的人本也准备睡下了,听说当家的受伤回来,全都起来了。这时听吩咐做吃的,还以为当家的尚能吃喝,便立刻做了些细软可口的送上来。
    方敬玉也不管送上的什么,拿起来便一扫而光。
    推开碗筷,方敬玉这才缓缓地道;“那日我说要回西凉槐山,其实只是个借口,因为当家的不许你们任何人跟去,而我却觉得当家的涉险不值得,所以事先我便去了渭水河的飞鼠崖。”
    余唐道:“你去飞鼠崖,当家的必不高兴!”
    摇摇头,方敬玉道:“直到那时,我方敬玉尚不是青龙会一份子,即算当家的见了我也是无话好说了。”
    祈老八哈哈一笑,道:“方兄弟高招,怪不得那日你定要槐山回来再加入我青龙会,原是有心人呢,哈……”方敬玉道:“前晚确也十分惊险,狼山风雷尚邀了关洛杀手淡云一人不算,暗中还有个‘渭河怪叟’成浩呢!”
    韩彪怒骂道:“这算他妈的什么对决单挑斗,风雷老儿简直就是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嘛!”
    方敬玉道:“一开始我暗中尚见当家的抢得先机,可是三个老东西全是老狐精,他们似是早有默契,三十回合以后便开始抢攻,这时候……”余唐道:“你出来了?”
    方敬玉摇头,道:“我本想出手的,可是忽然远处人影一闪,我知道必是对方来的,是以准备迎击来人,不料那人在遥望一阵后,刹时又走得无影无踪,这时我再往飞鼠崖望去,唉……当家的重伤成浩与淡云以后,自己也受了伤。”
    韩彪怒道:“是谁伤我们当家的?”
    方敬玉道:“从刀口上看,似是伤在淡云那双刃尖刀之下。”
    韩彪怒骂道:“奶奶的,姓淡的王八蛋死定了。”
    余唐道:“这以后……”
    方敬玉道:“风雷见当家的伤重,得意到极的与当家对杀,而当家的已到危崖边,我见情势危急,立刻一冲而出。”
    大元道:“当家的见你出现,不见得会高兴!”
    方敬玉点头,道:“当家的未开口,我也以不认识当家的硬是横插一腿作风,气得姓风的三人大骂不绝,所幸我还是把当家的救出来了。”
    一掌拍在方敬玉背上,祈老八笑呵呵地道:“好兄弟,未入会便先立下大功一件,祈老八第一个先向你方兄弟贺。”
    方敬玉一笑,道:“即算是不入青龙会,我也会插手管这件事的,要知我辈习武之人,平日习武强身,遇有不平,才是我辈份内而无所塞责之事。”
    “蔼—”劳爱又在长方桌下蠕动一下……正厅上几人立刻围上前去。
    石冲连夜快马下山,那平凉就在六盘山正东不过五七十里,三更天他便一马冲到平凉镇外,这平凉镇只是两丈高的城墙,有些地方尚且破陋,南北守城的也只是摆摆样子而不太管事。
    因为这平凉虽也算是官道要街,只是驻守的人不多,平日里维持个地方安宁可以,如遇大股犯匪便只有任人洗劫一途,而使得这地方的人看来全是穷猎人,但其实不然,因为平凉地方的人皆把金银财宝藏于地下了。
    三更天石冲赶到平凉,他也知道叫不开城门,干脆他找了个树林子把他的两匹马藏好,然后取出了包银子往腰里一塞,他的叉形钢刀未带,却取出一把短匕插在靴筒内,转身便到了城墙下。
    石冲也只是稍作打量,立刻拔地而起,“嗖”的一声已上得城墙上。
    他是到过这地方的,不论是办油监,添药材用品等,有时还会赶办些糖什么的,三条大街他全熟悉。
    现在,他站在街口稍作打量便展开身法往正东那条街上摸过去。
    平凉镇的平安堂药铺便是在这条大街上。
    石冲一路摸到平安药铺门口,有个石狮子张着大口,月光下那狮子的眼睛正发着灰芒,那是平日里人们在狮子头上摸得油光所反射的。
    石狮子正上面,挂了一块长方形匾,黑底金字写的是,“平安堂药铺”。
    石冲正要伸手扣门,一想这时候不定会叫开门,何不直接进去找人也来得快,要知这救人如救火,一点也耽搁不得的。
    石冲仰面望了药铺房顶,双肩一张人已登在房脊,稍作忖度便立刻往后院跃过去。
    就在他准备往院内飞下呢,突见有火光一闪,有个黑影手中托了个油灯缓缓走出肩门来。
    这人右手托灯左手在光亮后挡风,缓缓而又小心的往一间厢房走进去。
    石冲见这人似是十分神秘样子,立刻暗中跟去,只见那人已走入厢房门放下油灯,小心的又关上厢房门。
    石冲掩近那厢房隔窗望去,只见这间厢房内全是堆的草药,浓浓的味道不时的飘出来。
    这时石冲才看清这人原是个五十来岁老者,正在用力的移动一架切药铡刀。
    那具铡刀是安装在一个半尺厚三尺宽的大木头架子上,平日里铡药用,但这老者拼命推那大铡向屋子正中央,便在一阵沙沙响中,那具座底很大的重铡刀移到一边,于是有个两尺半长的地洞露出地面。
    石冲看的撇嘴想笑,但他很快的自己捂住了嘴巴。
    早见那老者上身紧贴地面,右手在下面施力一拉,一具木箱被他拉在地面上。
    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老者十分小心的把箱上的锁打开来,这才又把油灯取在手上。
    那老者摸着箱内黄澄澄白净净的金银,表现出满足与十分安慰样子,然后又自怀中取出几锭银子,谨慎而又小心的全塞放在小箱子里——尚未合起厢子呢,老者身后面石冲哈哈道:“不少嘛!”
    老者吓得几乎跳起来——实际上老者并未跳,而是爬,他本能的全身压在那小箱子上面,回头上仰,颤声道:“谁?”
    叉腰咧嘴,石冲宛似钟魁般的龇牙咧嘴一笑而未开口。
    老者面色惊白,他哪里会见过这个大个子的,还以为是天神下凡尘呢!
    “你……你是神是鬼呀!我……”
    石冲嘿嘿笑道:“全不是,我是人呀!”说着,他缓缓的蹲下身子来伸手轻拍着老者又笑笑,道:“这箱子里装的可真不少呀!”
    老者急道:“大王爷,老汉一生积蓄尽在此箱中,遂请大王高抬贵手吧!”
    石冲道:“我是个大王,不错,算得是山大王,不过我这位山大王不是来抢银子的,说得明白些,我是来送银子的。”说着,他自怀中取出那包足有百两的银子往老者面前一晃又道:“看到了吗?是送银子来的。”
    老者一惊,低声叫道:“你原来是财神爷降临呀!”
    石冲一笑道:“认真说来,自己也算是你的半个财神爷了。”
    老者稍一思忖,忙又道:“不管半个也好,只要你不抢我的箱子,你叫我怎么便怎么的。”
    石冲一笑,道:“我问你,平安堂的大夫呢?”
    老者道:“我,我就是平安堂的大夫,也是这平凉唯一的名大夫,不信你去问。”
    石冲道:“我问谁呀!只你是大夫便好。”他望望老者压紧的木箱,笑道:“快收起来吧,呶!这一百两银子也全是你的了,快一齐收着。”
    老者一愣,道:“你真的不是抢我的箱子?”
    石冲道:“谁骗你?”
    望望石冲手中的银子,老者又道:“你不但不抢我的银子,还送我一百两?”
    石冲已不耐地道:“是呀!”
    老者突然沉声道:“不,显然你是在骗我老人家,你是骗我起来,好拾我的箱子便跑,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呀!”
    石冲抛下手中银子,道:“这你该信了吧!”
    老者摇头,道:“除非你走,你离开平安堂我才信得过你。”
    石冲被这老汉一罗嗦,不由怒道:“妈的,好人也不好当呀!”“斗”的一声拔出匕首来。
    老者一见,面色立刻由白变青地道:“你要杀人?”
    石冲怒道:“起来!”
    老者见石冲手上短刀尽在自己面前激闪不已,不由得哆嗦着,道:“好汉爷,你可得多少为我留下些呀!”
    石冲一声冷笑,一脚把那木箱踢入地洞中,同时又把自己的一包银子提起来,对老者道:“大夫,你可要看清楚了,我这里可是一百两银子,也全送给你了!”
    石冲的银子提得高,他手一松,便听得“叭”一声,那包银子也落到地洞里了。
    老者惊又喜地道:“我的大王爷,你若不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便是在发烧,要不就是我在做梦了。”
    石冲一笑,道:“你没有做梦,当然我也未发烧,倒是我们当家的在发烧,而且身上也有地方不对劲,老实一句话,我这是请你去治病的。”
    老者一听,胆气又壮,指着那座切药材大铡刀对石冲沉声吼道:“可好,嗯!
    你原是莽汉呀,叫我去看病何不早说?吓得我几乎脱尿,快!把铡刀替我安放好。”
    石冲一笑,道:“这会儿你他娘又是二大爷了,我操!”施力推好铡刀,石冲道:“大夫,银子你已收了,该跟我去看病人了吧?”老者道:“你得说病人害的是什么病,我也好准备药物呀!”
    石冲立刻把劳爱先伤后烧的事说了一遍……大夫点头,道:“这是劳伤郁结,肝火攻心,不难用药。”说着,领着石冲走到前面药柜前,自己亲自调配起来。
    石冲看着大夫在忙,边问道:“大夫贵姓呀?”
    大夫一怔,道:“平凉地方谁不知道赛华陀钱通的。”
    石冲一笑,道:“原来是钱大夫呀!”
    大夫望望石冲,道:“我似乎未见过你这大个子嘛?”
    石冲道:“我家在西边几十里地方。”
    大夫道:“西边几十里地有人家?”
    石冲道:“有。”
    大夫道:“还得走几十里呀!”石冲道:“有马呀!”
    大夫一惊,道:“你是……你是……”迟迟未说出口,但心中已在发毛哆嗦了。
    石冲坦然一笑,道:“快包吧,完了提着你的药箱我们上路了。”
    钱大夫道:“如果你是青……青龙会的……”石冲脸色一沉,道:“怎么样?”
    钱大夫道:“如果你是青龙会的人,那百两银子打死我也不能收。”
    石冲冷冷道:“可是觉着青龙会银子血腥重?”
    钱大夫忙摇手,道:“不,不,老汉可不是这意思。”
    石冲道:“你说,是什么意思?”
    钱大夫道:“平凉地方有几句儿歌,不知你可曾听过?”
    石冲道:“什么儿歌?”
    钱大夫道:“西面有虎不伤人,高原野狼扰坏人,几曾见虎掠人银,野狼随处闯进门!”
    石冲愣然,道:“什么意思?”
    钱大夫道:“平凉镇西面六盘山,住的全是青龙会人,多少年来未曾见青龙会来平凉打劫行抢,倒是别处流窜的深入把平凉洗劫过几次,所以地方上便编出这儿歌来了。”
    石冲哈哈一笑,道:“别他娘把青龙会当成了山大王,你还是快收拾上路吧!”
    钱大夫道:“你等等,我得去把那一百两银子取回来。”
    石冲一把扣住钱大夫,沉声道:“别罗嗦了,只要你跟我上一趟六盘山,只要你名不虚传的真能如华陀般治好病人,别说是百两银子,千两我们也会奉送,而且这平凉地方的安全,也由我们青龙会给你们保下了。”
    钱大夫一听,满面笑容地道:“好,只你这最后一句话,我便随你上路。”
    这时二人的讲话早把店伙计吵醒,那大夫对伙计只是交待几句,也不管店伙计惊异,立刻跟着石冲,二人匆匆到了城门下,只见一把铁链加把大锁,守城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石冲骂道:“王八蛋们全是吃冤枉粮的。”
    钱大夫道:“这便如何是好!”
    石冲弯腰指着背,道:“我背你出城呀!”
    钱大夫一怔,道:“城墙两丈高呀!”
    石冲一笑,道:“便三丈高也难不住石大爷。”
    钱大夫提着药箱只得搂紧石冲脖子。石冲先是左手反搂,双脚施力腾空而起,右手只在城墙边一按,他已背着钱大夫上得城墙上。
    低头望向城外,一轮明月照得野外一片银色。
    石冲足蹬城跺子,早飞身落在城外面。
    钱大夫惊异地道:“怪不得你会人不知鬼不觉的进得平安堂,原来青龙会尽是能人呀!”
    匆匆找到马匹,石冲扶着钱大夫,笑道:“四更天了,我们得赶快了。”
    钱大夫点头,道:“救人如救火呀!”
    不料石冲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那马扬起四蹄狂奔而去。
    石冲一笑,也立刻跨马直追,刹时两匹马消失在夜幕里不见。
    劳爱四更天睁开眼来,她已是满身发寒,直要人替她加棉被,而一张脸却是红嘟嘟宛如熟透了的一只大苹果。
    青龙会的正厅上,谁也未曾合上眼皮,见当家的这般痛苦,祈老八几乎急得直跳脚……余唐沉声指天大骂:“娘的,我余唐愿意减寿十年,老天爷,你就别再如此折磨我们当家的了!”
    大元一旁也是直拿拳头砸脑袋。
    只有方敬玉,他在一阵极力挣扎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是的,他也实在太累了。
    身体发寒,面色又红,这是高烧现象。
    果然,祈老八在摸了劳爱额头后,大叫,道:“我的妈,像个火疙瘩!”
    韩彪一听,指着厅外便骂:“石冲这个王八蛋,平日里看他娘的够机灵,怎的到了要紧节骨眼上,却是磨蹭起来了,四更快完了还不见他人影,敢情他娘的半道上睡着了吧!”
    这时候一批批青龙会兄弟也不时过来探听,见当家的仍然昏迷,全都急得直搓双手。
    这处已有了鸡叫声,听起来就在十里外似的!安淮恚?咽俏甯?炝恕?
    睡在长桌上的劳爱,突然啊了一声!立刻,便见祈老八四人围上前去,连方敬玉也一惊而围上前。
    “水!水!我……要喝水!”
    方敬玉立刻取过一碗水,低声道:“当家的,你喝水!”
    劳爱无力的睁开眼来,她像是从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回来似的,眼珠子尽在眼眶里打转……于是,两颗晶莹的泪珠被她转出眼眶外。
    祈老八等几曾见过当家的落泪?
    即使老当家的死,也未见她落下一滴泪!
    方敬玉伸手去擦拭,却发现更多的眼泪落下来,嗯!这不是劳爱的,而是余唐四人在落泪!
    是的,青龙会哥们这种血肉相连,骨肉般相亲,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情感,已致超越至亲境界。
    现在,大元呜咽着冲出正厅,一路奔向吊桥,边还断续的泣道:“石冲,你怎的这时还不见回来呀!”
    大元才刚绕过半山腰,吊桥已在望了,早见两条人影匆匆的向这边路来。
    大元拭泪细看,果见石冲同个老者往这里路来。
    轻叫一声,大元道:“石总管!”立刻飞跃着迎上前去。
    石冲见大元流泪,一惊之下,急问:“当家的怎么了?”
    大元道:“仍在昏迷呀!”
    石冲一听,似是放心不少。
    不料大元见钱大夫跑的不够快,一把托起钱大夫展开身法往山上跃去。
    钱大夫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刹时到了一处高墙下,墙里面,好大一片小红瓦屋子。
    大元直把钱大夫送进了青龙会的正厅上。
    余唐见石冲天亮才赶回来,不由大骂,道:“王八操,叫你去请个大夫,娘的你这时才回来,敢情你找地儿寻乐子去了!”
    韩彪也怒道:“老石呀,你要是误了当家的,这笔帐我就同你没完没了!”
    石冲一听,双拳直抡空的吼道:“奶奶个熊,我石冲这是出力不讨好呀!我马不停蹄赶到平凉——”他一顿,又问:“喂!你们知道东边的那个平凉镇吧!”
    没有人反应一声,因为几人骂了石冲以后,全围着钱大夫——而钱大夫呢?
    钱大夫却不慌不忙的拉过劳爱一手,搭上腕脉闭起眼睛,好一阵他没开口。
    正厅上的空气似是凝住了!
    正厅外面的广场上不少人蹲着,没有一人开口说上一句话,全都是一脸的焦急!
    钱大夫切过劳爱的脉,又翻开劳爱一目看了又看,不由怔怔地道:“好像是中了毒嘛!”
    方敬玉一听,道:“她中的什么毒?”
    钱大夫忙又翻开劳爱的伤口看,不由沉声道:“你们看,她这伤口在开始溃烂,肉也在发乌,显然是毒气攻心所有的现象!”
    这时天已大亮,几个人围过去看,只见劳爱那里的布带下面,果然刀口发乌,显然是中了毒。石冲怒骂,道:“王八操,姓淡的那把刀上还浸有毒呀!”
    钱大夫找出病因,立刻取出药箱,只见他先叫人取出一碗清水,把十粒红丸一次化开,全叫劳爱喝下肚,边对石冲道:“单就我这护心保命丹,就值你那百两银子了。”
    一旁大元道:“大夫,你只要治好我们当家的,青龙会不会亏欠你的,准叫你笑着走下山!”
    钱大夫取出一把明晃晃小刀,先把劳爱伤处敷的药拨去,又以烧酒把刀浸过,这才在劳爱的伤处缓缓的割开来,众人望去,只见那半尺长的刀口尽墨,深及骨头。
    所幸劳爱昏迷着,钱大夫便在劳爱的肩骨上一阵刮,那肩骨发出“沙”声而令观看的人直哈大气!
    又是一阵擦拭,钱大夫这才吁了口气,道:“还好,这些毒并没有急速扩散,总算把毒按出体外来了。”
    原来劳爱在中了淡云一刀之后,发觉一阵刺痛之后便不再有太大痛苦,怀疑姓淡的刀上有毒,忙运功把伤处固起来,是以当时她迟迟未开口说话了。
    后来直到中午时分,部分毒已游离,劳爱才发起烧来,方敬玉还以为当家的劳累的。
    钱大夫把劳爱伤处又上了几样除毒药粉,这才替劳爱细心包扎好。
    祈老八第一个上前追问,道:“大夫呀!你看我们当家的几时会好起来!”
    钱大夫不稍思忖地道:“毒除尽,烧自会退,伤口要是愈合,只怕得十天半月以后了。”说着回头对石冲笑笑,道:“看到这位姑娘的伤势,我心里已经不再怪你逼我连夜快来了,如果天明再来,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石冲一听,冷冷的望向骂他的余唐与韩彪一眼,嘴巴绷得可真够紧的了。
    余唐与韩彪当然心中明白,二人哈哈一笑的走前,那余唐拍着石冲肩头,笑道:“我就说嘛,青龙会这总管一职也非你老石莫属了。”
    韩彪也笑道:“我同意老余的话!”
    不料石冲双肩一晃,晃掉余韩二人的手,“哇”的一声,捂面走出正厅外,他活脱像个大孩子似的哭了……不错,石冲一肚皮的委曲,他的这种发泄也算得十分正常的了。
    本来那平凉在六盘山东面五七十里,一个来回也会百多地,加在还得找大夫,天不亮能赶回程算是够快的。
    只是余唐等几人一夜苦等,自然也是满肚皮火气。
    所幸劳爱在钱大夫的细心诊治下,面上渐渐由红变白,显然有了生机!
    这一夜对于青龙会而言,比之任何一场拼杀都来得令人紧张、痛苦、艰辛!
    这时候全都感到极端疲累,只是当家的未醒来,谁也不轻易离开——当然,方敬玉也是守在正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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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降魔追魂
    从昨夜到天明,如今已过了中午,青龙会的正厅上余唐几个仍然守在那张长方桌四周,几个人连水也未进,因为劳爱还躺在那儿双目紧闭,一动未动呢!
    钱大夫又看过劳爱几次,觉得劳爱在一阵挣扎过后,如今正是熟睡的时候。
    当然,恢复体力的最佳途径便是睡。
    又是掌灯时候了,青龙会的正厅上,劳爱先是蠕动一下,紧接着“氨的一声睁开眼来。
    石冲等立刻围上前去,只见劳爱眨着一双无力眼神尽向围着她的人望!??钡剿?吹搅朔骄聪掠褚院笳獠怕冻龈銎嗔沟男σ狻?
    方敬玉忙低声问:“当家的,你感觉如何?”
    劳爱只是一个苦笑,道:“肩上有些痛,也很饿!”
    余唐早叫道:“好了,好了!快叫灶房弄吃的送来!”
    这时钱大夫一捋灰髯,道:“弄碗蛋花面汤,可不能多吃,且容我再看看她的伤口再说。”
    方敬玉石冲二人帮着把劳爱扶好,钱大夫解开布袋,只见那布带已黑了一块,而伤口已见到红嘟嘟的血肉。
    钱大夫笑道:“行了,我这里再替她换上生肌长肉的药,三五天便没事了。”
    劳爱再看几人一眼,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石冲忙道:“当家的,这是正厅呀!”
    劳爱欲撑身而起地道:“送我回后楼去,怎好睡在这里。”
    石冲几人这才想起来,当家的是应该在后面楼阁养息,只因为几人一见当家的昏迷,全没有注意的才临时把劳爱放在这青龙会的议事正厅上。
    如今经劳爱一说,石冲立刻命人抬来一张架床,匆匆把劳爱送到后楼去。
    钱大夫把劳爱的伤处又洗后敷了药,且又仔细的包扎好,这才对守在一旁的石冲,道:“石爷,你们当家的已无大碍,她烧已退,只需休养三五日便没事了,我这里再留下些补身子的药丸,早晚服下便行了。”
    石冲接过钱大夫的药,道:“怎么,你要走?”
    点点头,钱大夫道:“你们当家的已经好了,我已尤必要留下来,还是早些回平原。”
    余唐大怒,道:“混帐东西,才来一天便要走呀!”
    韩彪也怒喝道:“他娘的,老子最是清楚你们这些江湖郎中,一个个见钱眼开,没本事医,便说什么病入膏盲,遇人小病却又夸大其词的猛敲竹杠,说穿了一句话,得要钱处且要钱,没得银子翻白眼,是吧?”
    钱大夫哪见过这几个大毛汉发火,如今经余唐韩彪一吼,早吓得一哆嗦,道:“二位爷误会了。”边指着石冲忙又道:“不信二位可以问这位石爷,压根我就是不要银子的,这时便更是不会向你们要了。”
    祈老八一听,一个箭步冲上前,簸箕般的大巴掌扬在半空中,左手已提起钱大夫,吼道:“好哇,你这老奸巨猾的即中,你原是怕爷们银子脏又硬的不敢拿了,所以你才要急急的离去是吧?祈大爷一巴掌劈了你这身老骨头,看你还要走不走!”
    锦罗绣帐内,劳爱吃力地道:“你们在干什么?怎可以对大夫如此无礼?”
    祈老八回来道:“当家的,你说这老小子可不可恶,他要溜了呢!”
    方敬玉忙走到床前,道:“当家的,你歇着别再多说话了。”
    劳爱望了方敬玉一眼,道:“方兄,谢谢你了!”
    方敬玉道:“属下分内事。”说着走近祈老八,道:“祈兄且放下钱大夫,由我来说如何?”
    祈老八冷的放下钱大夫,道:“你给我安心住下来,我们当家的哪天下得床来,你哪天才能离去。”
    钱大夫吓的直点头不已!
    其实昨日劳爱那种模样,青龙会上之下之全吓呆了,好不容易请来个大夫,而劳爱才见起色,他们如何会放钱大夫走的。
    这时方敬玉轻拍着钱大夫笑笑,道:“钱大夫,害你受惊了!”
    钱大夫忙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
    方敬玉道:“其实你还清楚,他们几位全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天下最热心的人了,你别怕,只等我们当家的有了起色下得床,我这里亲送大夫回家,且少不了你的出诊费,如何?”
    钱大夫道:“石爷曾说过,只要你们当家病好,平凉地方的安全就由贵会担待了,所以,这诊费我是分文不能收的。”
    余唐哈哈大笑,道:“我操,这原是小事一桩,放心吧大夫,往后有谁再敢动一动平凉一草一木,只管着来人说一声,青龙会准会连本带利的替你们找回来。”
    看到这种情形,钱大夫知道一时间是不能走了,遂点点头,道:“也好,各位能拍胸脯为平凉地方安危保证下来,我钱通自应感思图报把你们当家的伤治好,我住下了!”
    韩彪早哧哧笑道:“这才象话!”
    其实钱大夫只在青龙会多住了一日,因为第二天劳爱便能起身下床了。
    劳爱除了伤口尚有一点痛之外,精神已好多了。
    她本来身体好,一个练武的人底子硬朗,只要烧退,身体便立刻恢复过来了。
    这天过午,劳爱便着人封了银送那钱大夫回平凉去了,临行,钱大夫又留下许多治毒药丸。
    又一日过去了!
    一早起来,劳爱便立刻来到青龙会那间议事正厅上。
    劳爱带伤坐在那长方桌一端,她先是望望方敬玉,这才对祈老八等五人道:“这次同风雷老儿决斗,我才发现他们连手时候的威力,怪不得我爹连脱身机会也没有!”
    石冲道:“当家的这次实在太冒险了!”
    劳爱道:“当初我的用意便是要一试他们的手段,我原以为应有四到五个,不料三个便令我难以应付了,所幸……”她望向方敬玉又接道:“所幸方兄及时赶到,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方敬玉一笑,道:“属下绝对想不到当家的是中了姓沈的毒刀,还以为当家的受了伤呢!”
    劳爱笑中带羞地道:“还是多亏方兄沿途照顾,不然那晚我已遭他们毒手了呢!”
    祈老八五人忙一齐站起身来向方敬玉抱拳,那祈老八且正言伟举地道:“方兄弟,青龙会都感谢你了!”
    方敬玉忙起身还礼,道:“一家人还言什么谢,青龙会容我方敬玉加入,我总得有所表现吧!”
    也就在这时候,早有人走进正厅向劳爱禀报:“禀报当家的。有个叫伍大海的人要见石爷呢!”
    石冲一笑,对劳爱道:“我去见见这老偷儿去。”
    劳爱道:“带他进来吧!”
    石冲一招手,那人早又走进大寨门口来到正厅上,伍大海正在翘首往里面看呢。
    跟着那汉子,伍大海匆匆走入青龙会正厅上,只见地上那张老虎皮,虎头冲着正厅的门,虎牙暴出,比之自己的大龇牙更厉烈可怕。
    哈腰走近长桌边,伍大海忙对劳爱施礼,笑道:“劳当家的,金安,各位爷们可好!”
    劳爱一笑,道:“可是缺少赌本了?”
    伍大海忙摇手道:“不,不,不,自从石爷一句话,伍大海便决心戒赌了,而且我连天宝赌坊大门口也不经过了。”
    劳爱一笑,道:“你真的能悔改?”
    石冲早笑道:“属下告戒他,在为我办事期间不许进赌场,至于以后嘛,谁又能管得了的。反正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他是难以悔改的了。”
    伍大海相当哭丧地道:“石爷呀!我伍大海已是悬崖勒马,浪子回头!”边入怀掏出些银子,又道:“石爷给的银子我还有呢!”
    劳爱道:“说吧,你匆匆赶来六盘山干什么?”
    伍大海道:“我伍大海受石爷之托,自然是要忠于石爷之事,这些天我尽是在大散关附近遛马腿,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算是把主儿碰上了。”
    石冲道:“可是那匹‘一条鞭’吗?”
    伍大海道:“是、是!”
    石冲一笑,道:“我们已经知道那匹马的主子了!”
    伍大海有些惊讶与泄气——劳爱却笑问伍大海,道:“说说看你所遇见的?”
    伍大海道:“那日渭水河岸我同石爷还有个贝老九三个在柳林下,贝老九把我支走以后,我便又骑马往大散关去了,后来一连两三日也没有看到那匹马,不料昨日却被我碰个正着,各位猜那骑马的是何人?”
    石冲道:“风雷!”
    不料伍大海摇头道:“不是风雷,是个女的。”
    劳爱一愣,急问:“怎会是个女的,她长的什么模样?”
    伍大海道:“这女的四十上下,却长了一副娃娃面,那双眸子似会说话,骑在马上直转动,她身后面还有个年轻女子,那女子长得很俏,野店打尘,那俏女子向那另一女子叫娘,我才分清楚原来是母女二人。”
    劳爱道:“她们往哪儿去了?”
    伍大海道:“驻马镇北五里的尚武山庄。”
    劳爱冷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女人必是风雷老婆,人称‘狐仙’贺三娘便是她。”
    石冲沉声又问伍大海道:“现在呢?”
    伍大海忙道:“我来此报信时候,她们尚在驻马镇呢!”
    石冲怒道:“快去盯着她们呀!”
    伍大海正要告退,劳爱早又把他叫住,道:“伍大海你等等。”
    伍大海道:“当家的还有吩咐?”
    劳爱一笑,遂命石冲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伍大海,道:“伍大海,你不是我青龙会人,但你却在为青龙会做事,我们当然不会叫你白忙一场,这些银子你收下,别再往赌坊跑了。”伍大海一怔,道:“当家的意思是……”劳爱道:“别再去盯那匹马了。”
    伍大海怔怔地道:“当家的可是嫌伍大海办事不力了?”
    摇头笑笑,劳爱道:“不是,我要你暗中去盯住另外一个人。”
    伍大海精神一振,忙又趋前笑哈哈地道:“只要有事忙,我伍大海便不会去想那三十二张,当家的,伍大海在伺候你了!”
    劳爱道:“打从今日起,青龙会月支你五十两银子,直到我告诉你停止盯那人。”
    在场诸人全都不知当家的要伍大海去盯什么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直视着劳爱……轻声一笑,旋即满面寒霜,劳爱沉声道:“这件事你们全得要口风紧,只当没有这么回事。”
    祈老八等六人,彼此互相看着。
    劳爱对伍大海也厉言疾色地道:“我只要你暗中盯人,绝不能被他发现你伍大海在盯他,只等我找你去问,你也不能到我这里来。”
    伍大海忙点头,道:“是,是,伍大海记住了。”
    劳爱这才道:“给我盯牢‘包打听’贝老九。”
    此言一出,一室惊呼,连伍大海也愣愣地道:“贝老九还用人盯他呀!”
    劳爱道:“我只问你,对于我托你的这件事你可愿意做?”
    伍大海连忙点头,道:“没问题,劳当家的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伍大海准能把贝老九每日吃的什么饭,何时睡的觉,拉的什么屎全替当家的摸他个一清二楚。”
    劳爱一笑,道:“去吧!支五十两银子你便立刻上路。”
    石冲闻听劳爱如是说,当即起身对伍大海道:“跟我来吧,伍偷儿,这可是我们当家的对你恩典,往后只要你能好好干,青龙会吃香喝辣便少不了你一份。”
    伍大海忙向劳爱施礼告退,跟在石冲身后,低声:“石总管你这就放心吧,伍大海这是心甘情愿的为劳当家办事,虽说青龙会在道上人的眼里是狠了些,但却狠得令我伍大海拍手,叫我佩服,没话说,我是决心替劳当家把这件事办好的。”
    石冲低头望了伍大海一眼,笑笑道:“我今领你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你小子可别有了银子忘了人,双手捧迸天宝赌坊哟!”
    伍大海道:“石总管怎么又来了,天宝赌坊我是不会去了,你尽管放心吧!”
    突然,他又呵呵一笑,道:“石总管你知不知道那天宝赌坊这几天关上门在演丧戏呀!”
    石冲道:“还有演丧戏的?”
    伍大海道:“怎么没有,演的全是哭丧戏,像是李陵碑、哭墓、大报丧、五阎殿喊冤,他娘的单就是一支喇叭口就吵得天宝赌坊那条街上三天不太平,那个蓝风的老婆还直拍棺木痛哭死去活来十几次呢!”
    石冲早已不耐地道:“赌坊正开演的什么戏,蓝风死了?”
    伍大海笑了,道:“不是‘灰面太岁’蓝风死人,而是他那个独生子蓝大少爷,不知怎的被人杀死在我们伍家祠堂里,娘的老皮,害得我这些天就是不敢回祠堂向我的列祖列宗报个到。”
    石冲闻言惊异地道:“那蓝风可是同尚武山庄有勾通,谁敢惹他们?”
    伍大海哼了一声,道:“什么勾通呀,我看他们就是一家亲。”
    这时石冲已把伍大海领到一处三间房屋门口,那石冲走进去叫道:“帐房在吗?”
    里面已有人应道:“石爷来了,石爷,当家的好些了吗?”
    石冲在里面应道:“好了,当家的叫支五十两银子,这是送给伍大海的,帐上你记明白就成了。”
    不旋踵间,有个老者把石冲送到门口,伍大海望去,只见这老者是个小个子,身材比自己高不了半尺,却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露出一脸精明,这种人在商场上定是管帐能手。
    伍大海接过五十两银子,笑道:“石总管,你替我上去谢谢劳当家的。”
    石冲道:“记住,可要盯牢那贝老九呀!”
    就在吊桥边,石冲送走了伍大海,但他却满肚子狐疑的匆匆回到了正厅来。
    正厅上,劳爱缓缓的对几人道:“有许多事情,必须假手他人才能办得圆满,像是我们所须的几处地方之情况,那得去叫贝老九打探,如今再由人盯上贝老九,伍大海就是适当人选,如果我们的人去办,便不容易了。”
    石冲正走进去,闻言笑道:“不知当家的为何要伍偷儿盯上贝老九的……”
    劳爱道:“因为我渐渐发觉贝老九不简单,有必要派人盯住他,当然,我不希望贝老九有什么事情被我料中,因为当年老当家的对他十分信任,应该不会……”
    余唐道:“如果贝老九是个奸诈小人,当家的一声吩咐,我便把这包打听的头提回来。”
    劳爱轻声一笑,道:“暂不去理那贝老九的事吧。”
    石冲这时又道:“当家的,另外有件消息顺便向当家的报告。”
    劳爱道:“是听伍大海说的?”
    点点头,石冲道:“伍偷儿说驻马镇上天宝赌坊这几日大唱哭丧戏,是蓝风为他的儿子办的。”
    劳爱一笑,望望一旁的方敬玉,因为劳爱曾对贝老九言及,蓝大少几人是她干的。
    这时听得石冲提起,早又嘻嘻笑道:“这件事我早知道的,因为蓝大少几人是我杀的。”
    此语一出,石冲几人一愣——劳爱便把那晚伍家祠堂的事述一遍……祈老人一听骂道:“他妈的这叫捞不到回头咬,明着赌不赢,暗里要人命,姓蓝的这叫活该,遇上当家也算他小子恶贯满盈,痛快!痛快!”
    劳爱这时才对众人道:“本来我在飞鼠崖时候便要逼问那老回子风雷的,因为我们已知道了那匹马是他风家寨的,可是当时的情形对我不利,一旦说出来,必然会令风雷老儿惊异,如此一来,他便会以此为由,重施故技的把当年那些人的力量集中起来,这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
    余唐道:“就算那些人重聚一起,青龙会也不怕他们!”
    劳爱摇头,道:“不,我要各个击破他们,如果任由他们组合,那会造成我青龙会太大的损失了。”
    方敬玉这时轻声道:“当家之言极是,已知姓风的是七人中一份子,事情便由姓风的身上开始着手才对。”
    劳爱点点头,对方敬玉道:“本来原是要方兄暂去长安展堂主的第一分堂,但眼前形势有变,暂时就不派你去了。”
    方敬玉道:“方敬玉但听当家的调派。”
    劳爱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我十分想见见那位‘鉴玉老祖’玉匠水连天,我想还是方兄再辛苦一趟如何?”
    方敬玉面有难色地道:“当家的吩咐,方敬玉自当从命,只是这水连天十分怪僻,一生从未离开槐山一步,而且大半生都是在龙舌沟活动,他就曾戏称自己是个玉石精,要他离开槐山,只怕不太容易。”
    劳爱道:“如果许以重金呢?”
    方敬玉摇头道:“一个年逾八十的老人,银子只怕对他不太起什么诱惑的了。”
    这时石冲道:“当家的这时去找那水老头做甚?”
    劳爱道:“目前尚未成熟,但我觉得有去见这水老丈一面的必要,如方兄之言,我考虑自己去找他。”
    方敬玉道:“如果当家的要找水连天老人家,方敬玉自当为当家的马前卒。”
    劳爱俏目望了方敬玉一眼,道:“看来只有麻烦方兄了。”
    余唐一边也道:“狼山风家寨呢?”
    劳爱冷冷一笑,道:“我不会叫风家寨过太平日子的。”
    石冲道:“何时行动?”
    劳爱道:“我早已想妥了,余唐兄先领五十骑快马,三更天便在风家寨附近一阵鼓噪,三更天便回程,然后在第二夜同样时间,韩彪兄也领五十骑快马驰往风家寨,同样的三更天退回来,第三日再由祈老八的五十骑快马去骚扰!”
    她冷笑一声,又道:“先叫这群家伙不得安宁,等到第四日,你三人都在正午时候,一齐围向风家寨,但要记住,如果风家寨出寨迎战,你们便立刻回马远去,但在夜间再一次的骚扰之后,便领着人马回山寨来。”
    祈老八道:“单单骚扰不攻击呀!”
    劳爱道:“这叫先击溃他们的人心士气,以后如何决战,便全操之在我了!”
    韩彪道:“风家寨距我们这儿不过百六七十里地,只是对这群家伙闹得心慌慌,好办!好办!”
    余唐也道:“何时开始呀!”
    “明日你们便开始。”
    石冲道:“我这就去叫马房把马匹备妥。”
    劳爱点点头道:石冲立刻走出正厅往前山去了。
    这时劳爱问大元,道:“你选的人够了吗?”
    原来劳爱的卫士二十人已伤亡十人,她已命大元在六七百名青龙会兄弟中再选十名。
    这时大元闻说,立刻向劳爱禀道:“已经选就了,只是几日正在练他们轻功呢!”
    劳爱点点头,这才对方敬玉道:“我叫人替方兄叨拾了一间房子,只等我的伤愈,倒想知道方兄的那式剑法呢!”
    方敬玉忙笑道:“当家可是说的那晚飞鼠崖属下一剑震慑住风雷的那招‘魔鹰扑击’?”
    劳爱道:“那晚见你出招,就知风雷难以抵挡,果然,一招之间伤了那老家伙。”
    方敬玉笑道:“师父临行交给我的这册《降魔剑法》,如果当家的与属下共研,彼此必然大有进境。”
    劳爱本也是练剑的,而且剑上修为也已是高手之列,那峨嵋龙师太当年行侠江湖,便是以“追魂十八式”击败不少武林恶魔,如果再参研这《降魔剑法》,自然是容易融会贯通而水到渠成了。
    这时候劳爱点点头,笑道:“对于方兄这番感情,我先谢了,要知武学一途武林中人视如心宝,谁不存私,而方兄竟对我如此厚爱,真令人雀跃……”她自觉有些说漏嘴,面色含羞的忙又道:“也许有一日面对七魔的时候,我二人便以这‘降魔追魂’两套剑法,痛歼那七个恶鬼。”
    方敬玉点头,道:“只等当家的身子复元,属下便与当家的共研这套《降魔剑法》吧!”
    这时劳爱已有些疲累,见石冲又走回来,便立刻起身走回后楼去了。
    方敬玉早由石总管带到正厅右面一间干净房中。
    石冲笑指房中陈设,道:“方老弟看这室中陈设如何?”
    方敬玉见这房间除了光亮鉴人的桌椅床帐之外,尚有个书柜上摆了些玩物玉器之类,一座乌脚铜灯宛似黄金般闪着亮光,床头上的枕头上还铺了一张狐皮,这一切酷似有钱人家的爷们的书斋。
    哈哈一笑,方敬玉道:“山里还有这种派头,倒是出人意料呢!”
    石冲笑道:“只方兄弟满意便成了,我得去分派人手喂马匹了。”
    石冲原是去前山马厩叫人准备的,只是一下子要出动一百五十匹马,管马的五人一时来不及,他才又匆匆回后山总堂来派人手。
    方敬玉见石冲忙碌,就把石冲送出门外,他就着那张红木桌子坐下来。
    双目立刻呆视着前方——不!前方原是窗子,但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啊!
    是劳爱,是的,是劳爱。
    方敬玉几乎伸手去推窗户了,但他却又缩回手来,因为他在一怔之下,知道劳爱这时候不会来。
    啊!是自己在虚无飘渺的幻想了。
    而劳爱呢?劳爱她回到了后楼——后楼原住着妈与阿正弟,但现在除了自己已无他人了。
    望着二楼阁房中,珠帘银灯,锦衾绣榻,独自孤眠,连个细诉衷肠的人也没有,长夜绵绵中除了想及老父身中三十八刀惨事之外,那种情意绵绵,儿女情长的意境,似是与自己脱了关系!
    如今,方敬玉的出现,自己心中明白,那正是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生波浪。
    躺在床上,劳爱想及自己脱衣由方敬玉替自己裹伤的情景,不由面上一热又笑—
    —还有——还有二人共乘一骑,自己斜倚在方敬玉那有力的怀中,耳边所得他有力的紧张呼吸,啊!
    人之千里有缘来相会,难道这方敬玉便是同自己有缘?看他的人木讷却颇具丈夫风范,这是青龙会中难以找到的人材,但不知——劳爱心中想着,面上也不时起着变化,因为她总是把事情想到好的地方以后,便立刻又思及槐山来——槐山是老父丧命地方,如果这件事情不能解决,那又何必谈什么儿女情长呢!
    又是一个响晴天,万里无云——天上无云,但地面上却现出一溜灰云激荡飞旋着腾跃上半天空,半晌未被风吹散,却又是一阵阵的连续着飞扬,飞扬在蹄声的震动里,也激荡在人们的心头!
    是的,青龙会的五十铁骑出动了。
    余唐一马奔驰在最前面,五十名黑中包头大汉,各背着牛皮套砍刀,飞马紧跟着冲下了六盘山。
    当然,余唐是领着这些兄弟们赶往狼山的。
    不只是余唐,再等六个时辰,韩彪也会率领五十人赶往狼山。
    而祈老八的五十骑,那得等到第二天早上了。
    狼山,大散关南面的终南山里。
    这儿原来住了一帮远自西北边迁徙来的回子,他们原本是在西北贩马的,道上人全知道狼山风家寨的人十分排外,想在狼山生根住下来,先决条件便是这人必须是回子,否则有时即使想进风家寨找口水喝也不容易。风家寨就在大散关西北方三十里处,附近有个大草坡像是半个扣在地上的西瓜皮般墨绿一片,当年风雷便是看中这一大片青草山坡,才决定在这儿定住下来。
    原来回子们牧牛放羊,很注重草地,当然风家寨也养了不少牛羊。
    越过这足有一里长的草坡,隔条小河,对面高山下面便见一大排巨木拦起的栅,那即是风家寨。
    风家寨寨主老回子风雷领着风家寨的子弟在道上混生活,平日老一辈看起来以畜牧为生,实际上却暗中贩盐与毛皮,遇到有利可图,自然也会干上一票。
    由于银钱上的往来,风雷与尚武山庄也拉上了关系。
    自然飞鼠崖一战,风雷不敢多在外逗留,匆匆的赶回风家寨,正遇上老婆要出门。
    那风雷老婆“仙狐‘贺三娘见当家的回来,立刻迎上前去,但见风雷右臂一条血槽,大惊之下忙问:”你的坐骑呢?怎的走回来了,这伤……“风雷边往寨中走,边道:“老婆子,大事有些不妙了!”
    贺三娘愣然,道:“你们没有撂倒姓劳的女子?”
    风雷一叹,道:“本来是要得手的,谁他娘会知道半道上还真有那么个程咬金冒出来,硬生生的把人救走了。”
    贺三娘一惊,道:“你怎么任其被救走呀!”
    风雷已进了正门,更有不少风家寨的弟兄也围到风雷住的那个大院来。
    走入屋子里,风雷喘气坐下来。道:“那人剑法犀利,为我生平仅见,我不放人成吗?这臂上的伤就是那王八蛋留下来的!”
    贺三娘忙亲自为丈夫敷药,边又问:“淡云成浩他们呢?”
    风雷道:“他们去尚武山庄了,两个人也伤得不轻,淡云若非机警,只怕早被姓劳的女子开了膛,成浩更惨,被捅了一剑,差一点没要了老命。”
    贺三娘缠着布袋,边急急道:“这么说来,姓劳的只怕不会就此罢休了!”
    风雷道:“老淡在姓劳的女子身上也砍了一刀,十天半月的她不见得会好过……”说着他又冷冷一笑,道:”你是知道的,老淡的那把刀可是浸过毒的,不定姓劳的女子已伤重毒发而死,也说不定!哈……”贺三娘道:“姓劳的真要死掉,青龙会不定会大举找来狼山为他们的当家报仇呢!”
    风雷道:“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因为青龙会有几个狠角色,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贺三娘道:“眼下我们必须全寨戒备,另外我同女儿走一趟万宝山去把兄弟请来助阵,顺道也把‘一条鞭’骑回来。”
    风雷道:“骑马以后,绕道尚武山庄,看看那边情形如何,若得宇文兄大力相助,便不怕六盘山的青龙会了。”
    于是,贺三娘匆匆与女儿风萍离开了风家寨。
    这件事看来紧张,贺三娘路上自然也不敢多耽搁,却不料回程时被伍大海遇上,立刻把骑“一条鞭‘的人是谁,一口气送上了六盘山的青龙会去了。
    夕阳已落山,风家寨前面的那座大草坡上,大群大群的老绵羊刚刚被赶过小河,有一半尚在寨门外呢,远处已听得如雷轰声。
    似打雷,但天上无云,风家寨的人忙着寨门边挤着往那大草坡上望去——早听得寨楼上有人高声道:“不好了,是青龙会的人马呀!”
    风家寨中也有几个狠角色,除了风雷以外,二寨主风雹是风雷堂弟,这人当年在西北也是个横字辈人物,一把三尺尖刀杀人也宰牛。
    另外那大力士段宏能把一头牛弄翻在地。
    风雷站在寨门边叫道:“先关起寨门来,快把羊全赶进寨里。”
    一旁风雹早狂叫道:“哥,你我也是横吃一方的,怎的让青龙会这些王八蛋耀武扬威到我们寨门口来了。”
    大力士段宏也抡拳,道:“且让我出去会会这些狗操杂种!”
    风雷抚抚臂伤,道:“你们懂什么?青龙会又岂是易与的,快关起寨门再说。”
    这时羊群全进了寨,高大寨门也关起来,风雷刚往高处望去,那段宏已叫道:“寨主你看,他们只不过数十骑嘛!”
    风雷冷笑道:“姓劳的丫头可恶,她这种诱敌之计也想在老夫面前卖弄,门都没有。”边哈哈一笑,道:“寨上多备弓箭,余下的人尽去安歇,别理这群东西。”说着,他竟也回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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