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角雄风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人伦惨剧
    众人照着刚才魏猛泥地上所画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折折的山径,拐向“丫角峰”的背山。
    敢情若非猎户魏猛画出这样一个地点,眼前众人就无法找来背山……抬脸看去,一块迤逦而上,却又十分平坦的山坡地。
    孟达“哇”的叫了起来,指着前面,道:“这块偌大的山坡地上,是谁植下稻禾秧苗,菜果诸类东西的?”
    不错,绿油油苍翠一片,跟前面猎户所居之处,完全不一样,那是一幅农庄的景色。
    众人跟孟达有同样的感受——柳天鸣侧脸一瞥,道:“宗老弟,这里一片田地,可能就是那位‘老渔翁’楚云九所拓辟成的。”
    一笑,宗元甲道:“世外桃源,别有洞天,柳门主,这位楚云九老人家,远离尘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微微一顿,又道:“这位老人家不但是‘渔翁’,还是一个‘耕夫’呢!”
    连连点头,柳天鸣道:“不错,世人都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再有兵祸之灾,争名夺利之事发生了!”
    众人渐渐走近前——僧浩一指前面,道:“那边山坡地上,有个人偻着腰在干活儿呢!”
    宗元甲纵目看去,是个背影,头戴一顶笠帽,一身短衫袄裤,腰间束着一条布带……
    那人听到话声传来,挺起腰,转过身——不错,就是老渔翁楚云九,但现在已是个庄稼耕夫了。
    楚云九目注众人,看到其中的孟达时,脸色微微一怔。
    当目光投向“乾坤双飞”柳天鸣时,脸上却露出一缕笑意来。
    刚才柳天鸣听那个猎户魏猛说,楚云九已年届八九十岁高龄,又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隐世异人,是以他踏前一步,躬身一礼,道:“晚辈柳天鸣偕同武林同道来访,有扰清静,犹希楚前辈包涵!”
    楚云九哈哈一笑,道:“这声‘楚前辈’担当不起……‘寒川门’柳门主偕友莅临,倒使小老儿感到十分意外!”
    柳天鸣听来暗暗诧异——这位隐居“丫角峰”背山的楚云九,如何认得自己?
    心里暗暗猜疑,柳天鸣将“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等三人,替楚云九又引见一番。
    楚云九哈哈笑道:“原来这位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两位掌门人连袂光临小老儿荒山蜗居,倒是十分难得!”
    陪同四人来到一栋泥墙灰砖的屋子——屋子大门顶端,龙飞凤舞,笔劲浑雄,写着“蒲云茅庐”四个大字。
    楚云九肃客入屋,宾主在堂厅坐下……宗元甲欠身一礼,道:“宗某冒昧失礼之处,希楚前辈海涵……”
    微微一笑,楚云九道:“宗盟主大驾光临,何有失礼之处?”
    一指孟达,宗元甲道:“此宗某护卫之一的孟达,那天在‘山脚桥’河岸边,曾冒犯了您老人家……”
    楚云九含笑接口道:“小老儿长线不用渔钩钓鱼,惊世骇俗,才引起你宗盟主的注意……”
    脸一红,宗元甲不得不承认下来,解释似地道:“楚前辈出手‘铁袖神功”,宗某才知道您老人家是位不露真相的前辈高人。”
    柳天鸣困惑问道:“楚前辈,您老如何知道区区柳某,是‘寒川门’门主?”
    楚云九一笑道:“‘寒川门’总坛‘松鹤园’庄院,离此咫尺之间,小老儿久居‘丫角峰’……柳门主,这事就不值得令人感到意外了。”
    微微一顿,楚云九又道:“老夫息影‘丫有峰’多年,已退出是非江湖……老夫欢迎你两位来此,但请二位以后用‘楚老丈’相称,不必再用‘前辈、晚辈’此类称号……两位掌门人意下如何?”
    躬身一礼,宗元甲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楚老丈。”
    由“蒲云茅庐”外的一片菜园田畦,“乾坤双飞”柳天鸣突然想到一个人身上——此人身怀绝技,却善于庄稼农作,以“耕夫”自称。
    但柳天鸣想来又认为不可能,这是武林中传闻,迄今已有一段悠久岁月,不可能是这位楚老丈。
    心念游转,柳天鸣试探地问道:“敢问楚老丈,您昔年武林中如何称呼?”
    楚云九含笑道:“柳门主,你问到这桩阵年老古董的事上,若老夫拒而不答,未免失礼……早年武林中有‘南山耕夫’此人,你可知道?”
    这一听,“乾坤双飞”柳天鸣不禁为之一凛,一愕……不错,果然是这位老人家,以其年岁算来,此老已在百龄左右了。
    “南山耕夫”楚云九说出自己昔年江湖称号,宗元甲也想了起来,接口道:“楚老丈,昔年您有‘南山耕夫’之称,另外有位‘北江渔隐’池欣池前辈,您可认得?”
    楚云九哈哈一笑,道:“如何不认得……老夫这手长线无鱼钩钓鱼,就是昔年这个老渔翁教我的……”
    移到一个话题上,柳天鸣不见外的道:“楚老丈,您老人家孤零零一人,住此地‘丫角峰’背山,难道不觉寂寞?柳某‘松鹤园’庄院厅宇衔接,不会嫌多了一个人,您住去柳某庄院如何?”
    虽然简短的数语,但已蕴含了浓浓的人情味——楚云九缓缓一点头,道:“柳门主,难得你有这份心意,但老夫闲云野鹤,数十年来,过的就是如此生活,只有心领了……”
    微微一笑,又道:“若是住去‘松鹤园’庄院,老夫岂不徒负昔年‘南山耕夫’称号?”
    宾主谈过一阵后,“乾坤双飞”柳天鸣,“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等四人,向这位“南山耕夫”楚云九告辞离去。
    下山途中,柳天鸣困惑不已道:“宗老弟,柳某还不知‘丫角峰’住有这位隐世异人,但那位‘南山耕夫’楚前辈,却知道我是‘寒川门’门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柳门主,就是刚才那位楚老丈所回答的话——他老人家久居‘丫角峰’多年,跟‘松鹤园’庄院,相隔仅在咫尺之间。”
    孟达接上一句,道:“人的名,树的影……柳门主,您不认识‘丫角峰’上的猎户,可是他们已知道你是谁了。”
    四人由“丫角峰”山麓走到官道上,宗元甲一指那座“山脚桥”道:“宗某和僧浩、孟达两人,就是在这里遇到这位‘南山耕夫’楚老丈的……”
    柳天鸣听到这话,却想到另外一回事上,道:“宗老弟,从‘山脚桥’去株州镇上,要比回‘松鹤园’庄院,近了大截路,现在已是午膳时分,我们往株州镇街上一游,顺便解决了这顿午膳如何?”
    提出这样一个主意,宗元甲不由笑了起来,点点头,道:“柳门主有此雅兴,区区宗某奉陪就是!”
    四人走来镇街上,孟达一指前面,道:“盟主,那家‘天香楼’酒店很不错,我们不妨再去一次……”
    朝他望了眼,宗元甲含笑道:“我说孟达,其他事情不会引起你注意,提到‘吃喝’两字,马上就进入你耳朵了。”
    颈子一直,孟达不以为然道:“本来嘛,盟主,做人就是为了这张嘴巴,嘴巴就是用来吃喝的!”
    柳天鸣含笑点头道:“宗老弟,孟护卫说来也有道理……若不是为了这张嘴,天下就太平了!”
    他们天南地北谈着时,已来到株州镇西街的“天香楼”酒店……走进店堂,宗元甲回顾一匝,上次来这里的那张靠花窗的桌座正空着,含笑一指,道:“柳门主,我们还是坐老地方吧。”
    四人坐下桌座,柳天鸣吩咐店主端上酒莱——酒菜端上,他们吃喝聊谈中,孟达视线落向敞开的花窗,突然两眼一瞪,“哦”了声……
    宗元甲抬脸看去,花窗外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孔,口水从嘴角一滴滴直流下来……原来是个小要饭。
    孟达挥挥手叫窗外小要饭离去,宗元甲马上阻止……
    从袋囊摸出一块碎银,给了这名小要饭,接着十分和悦的道:“请你们分舵主贺刚,来这里‘天香楼’酒店——这话你听了知不知道?”
    花窗外的小要饭点点头,拔腿飞奔离去。
    柳天鸣不解的问道:“宗老弟,你请贺刚来有什么事?”
    宗元甲一笑道:“我们既来株州镇上‘天香楼’酒店,不妨请‘星狐”贺刚来吃喝一顿,顺便问问他有关时骥行踪的事,是否有了进一步的消息?!”
    不多时,这位身腿魁梧,长了一张黑黝黝脸孔的丐帮分舵主“星狐”贺刚,已来“天香楼”酒店。
    施过一礼,贺刚问道:“宗爷召唤小的贺刚?”
    宗元甲吩咐店主添上一副杯筷,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含笑道:“贺刚,你坐,我们来株州‘天香楼’酒店,请你来一聚……”
    替他杯中斟下酒后,问道:“有关时公子行踪之事,可有一点端倪?”
    沉思了下,“星狐”贺刚道:“这位时公子可能已远离此地,说不定已不在湖南省境内了……”微微一怔,柳天鸣问道:“此话怎讲,贺分舵主?”
    贺刚道:“丐帮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丐帮弟子耳目,同时消息传递也快……但这些时日来,并没有发现有关时公子行踪的消息……”
    目光投向宗元甲,又道:“宗爷手执帮主‘如意令’,如帮主本人亲临,小的已分向附近各省联络,探听有关时公子行踪之事!”
    宗元甲不安的道:“贺分舵主,为了探听时骥行踪的事,多辛劳你了……”
    话题一转,贺刚问道:“宗爷,可曾探听出“丫角峰’那位隐世异人?”
    宗元甲道:“我等刚从“丫角峰’山上下来……”
    把访着“南山耕夫”楚云九的那段经过说出,接着又道:“这位楚前辈远离尘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酒过三巡后,“星狐”贺刚不敢有扰桌座众人,道谢一声,躬身告辞离去。
    酒中聊谈,话题又移到“龙爪”时修爱子失踪的事上宗元甲问道:“柳门主,‘龙爪’时修老夫妇俩膝下,就只有时骥这个孩子?”
    轻轻呼了口气,柳天鸣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时修中年丧偶,远在二十多年前,他妻子吴茵,在病中去世……”
    宗元甲对这位“龙爪”时修的情形,当然并不清楚……但他听到这话后,不禁喟然,道:“幼年失怙,中年丧偶,以及老年丧子,俱是人生一大痛事……”
    微微一顿,又道:“照此说来,时骥来到这世界不多久,慈母就撇下他而去?!”
    没有很快回答,柳天鸣若有所思的迟疑了下,才道:“骥儿这孩子,我那位时兄弟虽然百般疼爱,但并非是他生身骨肉……”
    这句“并非生身骨肉”此话,宗元甲听来感到十分意外,不由重复的问了出来:“柳门主,并非是时修妻子吴茵生的孩子?!”
    柳天鸣慨然道:“那时吴茵业已去世,没有留下一子半男,时修从外地回‘卧龙庄’,臂弯里抱了一个胖嘟嘟的幼儿……”
    静静听着的僧浩,接口道:“柳门主,‘龙爪’时修的府邸,取名‘卧龙庄’?!”
    一点头,“乾坤双飞”柳天鸣道:“不错,时修的府邸正是‘卧龙庄’……”
    视线投向柳天鸣,宗元甲问道:“这幼儿就是后来的时骥?!”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是的……时修把这孩子抱回‘卧龙庄’,替他取个单名‘骥’,后来就用‘骥儿’两字,作为这孩子的小名……”
    带着浓浓的感触,柳天鸣又道:“骥儿虽非自己生身骨肉,但时修在这孩子身上,却付出了不少心血——视若己出,百般疼爱!”
    宗元甲听来也感慨不已,不禁问道:“时骥是否知道自己身世来历?”
    柳天鸣摇摇头,道:“不知道……时修处理这件事,十分周密小心,生怕这事日后泄漏出来;当时哺育骥儿奶娘,不是‘溪口集’镇上的人,还是从县城叫来的……。
    微微一顿,柳天鸣又道:“卧龙庄这座府邸中,除了老管家时旺外,所有的底下人全部遣散,又换了一批新人……”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问道:“柳门主,时骥原来又是谁家的孩子?”
    柳天鸣道:“时兄弟跟老夫无话不谈,他曾悄悄告诉老夫,骥儿原是穷苦人家孩子,爹娘无力扶养,时兄弟化了一笔银子,把这孩子领养下来的……”
    牛眼一直,孟达插嘴进来,道:“穷苦人家的孩子,该是脸黄肌瘦,怎么又会长得胖嘟嘟的?!”
    僧浩接口道:“‘鸡蛋里挑鱼骨’,我说孟达,你可别向节骨眼中挑剔——穷人家的爹娘,同样也是爹娘,怎么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一笑,柳天鸣又道:“骥儿这孩子老夫也着实疼他,老夫曾跟时兄弟说过,日后这孩子要娶媳妇,‘一挑二’,老夫也替他娶一房……”
    听到这些话,宗元甲不期然中脱口道:“照此说来,这一年来,时骥又去了哪里?!”
    这话听进柳天鸣耳里,脸上笑意骤然消失,轻轻呼了口气,道:“这就叫人百思不解。”
    四人在株州镇街上那家“天香楼”酒店吃喝一顿后,回来“松鹤园”庄院。
    丐帮湘东分舵主“星狐”贺刚,找来“松鹤园”庄院——“乾坤双飞”柳天鸣,见他一脚跨进大廊,“无事不登三宝殿”,敢情骥儿行踪有了端倪?
    请他坐下后,柳天鸣含笑道:“贺分舵主,为了骥儿的事,真辛苦你了……可是已找出一点头绪来?”
    贺刚道:“就是一年前在株州镇街,看到时公子和一位美貌年轻姑娘的那个丐帮弟子说的……”
    宗元甲接口问道:“时骥和那年轻女子,已有行踪出现?!”
    “星狐”贺刚道:“据那名弟子说,他在株州镇西端的‘长亭铺’镇上,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就是一年前株州镇街上看到的小俩口,他们亲亲密密走在一起……”
    一皱眉,柳天鸣问道:“不会看错吧,贺刚?”
    贺刚道:“小的也向这名弟子问过这话,据这名弟子说,不会错……只是时公子身上原来长袍,已换了一身英姿飘然的劲装……”
    一脸不解之色,柳天鸣道:“‘长亭铺’离开‘卧龙庄’的‘溪口集’镇上,没有多远路,这孩子干吗不回家……即使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儿女之事,相信他老爷也不会不答应的……”
    目注贺刚,宗元甲道:“这是多久的事,贺分舵主?”
    贺刚道:“那名弟子找到小的,说出这段经过后,小的就赶来‘松鹤园’庄院,算来该是上午的事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向柳天鸣道:“柳门主,说不定时骥带了那年轻姑娘,此刻已回‘卧龙庄’了!”
    含着一缕苍老的音韵,柳天鸣道:“但愿如此……本来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时兄弟也可以含饴弄孙,臂弯里抱个小孙子了!”
    贺刚躬身一礼,道:“小的告辞,如有时公子行踪线索,随时前来‘松鹤园’庄院。”
    “星狐”贺刚离客厅而去,宗元甲想到柳天鸣刚才那句话,试探问道:“柳门主,‘龙爪”时修对儿子时骥的婚事,挑剔十分厉害?”
    脸上展出一缕笑意来,柳天鸣道:“这也难怪时兄弟,骥儿人品出众,气宇轩朗,称得上人中之龙——据老夫所知,就有不少人去‘卧龙庄’谈亲事,时兄弟都没有答应下来……”
    时在五更左右,天色尚未放亮,一阵迫切的敲门声,把卧房中的柳天鸣,从床上惊醒过来……
    拉开房门,老门房柳忠一个踉跄跌了进来……柳天鸣一手把他扶起,问道:“柳忠,怎么啦,这样慌张,敢情‘松鹤园’庄院发生了事?!”
    老门房柳忠呐呐道:“不……不是这里‘松鹤园’庄院,‘卧……卧龙庄’发……发生了命案……‘卧龙庄’的老管家时旺,现在外间大厅……”
    听到”卧龙庄’发生命案”这话,柳天鸣暗暗吸了口冷气——“卧龙庄”中谁遇害了?
    柳天鸣披上长袍,急步来到大厅,“卧龙庄”老管家时旺看到柳天鸣,一声悲嚎,屈膝跪到柳天鸣跟前。
    “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三人,已从客房来到厅上。
    柳天鸣把这个七十多岁的老时旺,扶到椅子上坐下,问道:“时旺,‘卧龙庄’发生什么变故?”
    时旺流泪道:“柳爷,我家庄主遭人所害……惨,头颅被砍,尸分数块……”
    旁边宗元甲听到这话,心头不禁一凛,一寒……
    柳天鸣胸窝就像结结实实挨上一拳,接口问道:“凶手是何人,时旺,你可曾看到?”
    泪水直流,时旺道:“公……公子爷……”
    柳天鸣听得不由骇然一震,但再一想——时旺年岁已七十开外,禁不起这样重大的打击;同时骥儿出走一年有余,“卧龙庄”中所有人莫不耽心这孩子行踪,此刻在神智不清之下,时旺才会说出“公子爷”三字。
    拍拍时旺肩膀,柳天鸣道:“时旺,你神智清醒些,告诉柳某,谁杀害了你家庄主?”
    衣袖一抹泪眼,时旺道:“公子手握一把长剑,把庄主连斩数块,小的亲眼看到……”
    听到这话,柳天鸣虽然还是怀着浓浓的疑团,但心头不禁为之一沉——骥儿杀了他父亲,会有这等事?
    不厌其详的,时旺又道:“公子深夜,露脸‘卧龙庄’,穿的已不是离家时那件长袍,换上一套劲装……”
    时旺这话出口,柳天鸣已知道这老人并非神智昏糊,信口胡扯,昨天丐帮分舵主贺刚,就曾说过这样的话。
    边上宗元甲心头一阵震惊——时骥离家一年,行踪不明,此番回返,居然逆伦弑亲,这是出于何种原因?
    略思片刻,柳天鸣道:“时旺,你先回去,老夫衔尾赶来‘卧龙庄’!”
    “卧龙庄”老管家时旺,流着泪,出大厅而去。
    目光投向宗元甲,柳天鸣道:“骥儿这孩子竟然逆伦弑亲,宗老弟,真叫老夫百思不解……”
    宗元甲尚未接口,柳天鸣喃喃又道:“难道出于儿女间的婚事,时兄弟坚持不答应,骥儿凶心一横,把他父亲杀了?”
    眉宇轩动,宗元甲道:“柳门主,我等先赴‘卧龙庄’看看发生命案的现场,可能对当时情况,会有若干了解!”
    从“松鹤园”庄院到“溪口集”镇上,不到二十里脚程……柳天鸣、宗元甲,和“金戈双卫”,匆匆赶到。
    “龙爪”时修,血溅七尺,横尸卧房……
    就像老管家时旺说的,死得甚惨——首级断下,尸分数块!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经过不少大小惨厉刺目的场面,此刻看到地上块肉分尸的“龙爪”时修尸体时,不禁道:“柳门主,这并非是‘凶心一横’所造成的命案,而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才能将‘龙爪’时修,造成这般惨状!”
    听到“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此话,柳天鸣震惊之余,却又不禁疑团重重道:“他们父子之间,难道还有解不开的死结?”
    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宗元甲答非所问,道:“凶手时骥业已逸去,稍等官家会来验尸,我等不必牵入此漩涡,不如暂且离开此地——时修身后之事,柳门主,你以后再来料理。”
    听来有理,柳天鸣和宗元甲等三人,回返“松鹤园”庄院。
    又提到“卧龙庄”那个话题上,柳天鸣百思不解道:“宗老弟,难道他们父子间,还有解不开的死结?”
    至少眼前来说,宗元甲找不出这个答案来……边上孟达突然冒出一句,道:“盟主,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脸黄肌瘦,不会白白胖胖的!”
    宗元甲倏然想了起来——当年“龙爪”时修,抱回一个胖嘟嘟的幼儿,这幼儿就是眼前逆伦弑亲的“玉哪吒”时骥。
    心念闪转,宗元甲道:“任何一桩变故的发生,都有它前因后果……柳门主,时骥逆伦弑亲,将父亲尸分数块,这重要的关键,可能在他昔年的身世,来历……”
    指着孟达,宗元甲又道:“就是刚才孟达说的,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脸黄肌瘦,不会白白胖胖的!”
    众人正在谈着时,老门房柳忠进大厅来,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庄主,株州镇街上卖烧饼的小胖儿求见!”
    听来出奇,柳天鸣道:“柳忠,那卖烧饼的小胖儿,何事找上老夫?”
    老门房柳忠道:“小胖儿说,有人托他送一个布包来‘松鹤园”庄院,要庄主您亲自收下。”
    柳天鸣心中猜疑不已,道:“柳忠,你叫那个小胖进来!”
    不多时,一个矮矮胖胖,二十左右,身穿短袄的年轻人进来大厅,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庄主爷,镇街上有位大爷,赏了小胖儿一块碎银,吩咐咱替您送来一包东西……”
    小胖子臂弯提着放烧饼的篮子,篮子上放着一包尺来见方的布包,就把布包放到桌上。
    柳天鸣心里暗暗猜疑之间,宗元甲问道:“小胖儿,这布包是何等样一位客人,要你送来的?”
    小胖儿嘻嘻一笑,道:“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公子爷!”
    柳天鸣已猜出对方身份,挥挥手道:“小胖儿,你回去吧!”
    小胖儿弯弯腰离去……柳天鸣见卖烧饼的离去,一指桌上的布包,道:“宗老弟,时骥派人送来这包东西,不知是何物?”
    柳天鸣拆开布包看去,原来是过去替时骥订制,那袭天蓝色,襟领绣有“松鹤献寿”纹图的长袍。
    布包附着一纸,上面写着“恩断义绝”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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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屠门之劫
    看到时骥送回这袭长袍,又看到布包里留下一页写有“恩断义绝”四字的纸笺,“乾坤双飞”柳天鸣惊怒之余,不禁愕然道:“时骥送回长袍,又附上这四字的纸笺,宗老弟,这是何种含义?”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可能这是一桩血淋淋的谜,有人揭开这个谜底,但时骥认为你柳门主,知道这件事的内委真相,却并不据实告诉他,时骥才送回长袍,还附上这四个字。”
    “血淋淋的谜”这句话,听得柳天鸣两条浓眉连连轩动,道:“老夫和‘龙爪”时修,不啻同胞手足,他将时骥扶养长大,爱若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是老夫目击的事——一此‘谜’又从何而来?”
    微微一顿,柳天鸣又道:“此番血溅‘卧龙庄’,极可能为了儿女之间的婚事,时修并不同意,这畜生受了那年轻女子所怂恿,才下这逆伦弑亲的毒手……”
    倏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道:“柳门主,上次听您说来,时骥一身武技是‘龙爪’时修所传,当然并未至别处入门拜师——但即使父子之间,受到对方袭击时,自卫抗御,乃出自本能,时修又怎会遭时骥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目注柳天鸣,宗元甲又道:“时修遇害,是丧命在一种威猛激厉,一招数式的‘快剑’剑法之下……柳门主,时骥曾学过这种剑法?”
    脸色一怔,柳天鸣一时回不出话来。
    宗元甲又道:“时骥犯下‘逆伦弑亲’大罪,固然天涯追踪也要他交出一个公道,但前后演变的情形无法连贯起来,其间可能尚有其他曲折的隐情。”
    柳天鸣惑然问道:“其他曲折的隐情?”
    静静听着的孟达,突然插上一句,道:“那时骥不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宗元甲缓缓一点头,接口道:“不错——柳门主,宗某就有此想法……”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从时骥在时修身上下手的残酷、毒辣,宗某有了这样一个猜测——昔年‘龙爪’时修,可能有个夙仇死敌的仇家,为了要了断这桩公案,时修不惜溅血屠门……”
    “溅血屠门”四字,听得柳天鸣脸色一凛,一寒,接口道:“杀害仇家的满门?!”
    目注一瞥,宗元甲道:“目前真相未明,宗某只是猜测而已……‘龙爪’时修杀害仇家满门,最后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幼儿,不忍心将此幼儿杀害……认为不曾有人发现这桩秘密,就将此幼儿抱回家……”
    脸色神情接连数变,柳天鸣道:“此幼儿就是后来的时骥?”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不错,此幼儿就是后来的时骥……天理循环,因果不爽……这桩灭门惨案,还是在时骥手中了断!”
    两眼直直的望着宗元甲,柳天鸣道:“会有这等事?!”
    宗元甲慨然道:“还是刚才宗某那句话,目前真相未明,只是作如此的猜测……”
    一顿,又道:“后来有人揭开昔年这桩灭门惨案的真相,时骥才知自己二十多年来,认贼作父,作了不共戴天之仇人的儿子,心头忿然之余,才将时修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脸肉起一阵抽搐,半晌,柳天鸣问道:“宗老弟,丐帮弟子两次看到,跟时骥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又是谁?”
    宗元甲道:“这年轻女子的身份,目前无法加以断定——可能是时骥后来邂逅结识的女伴,也可能牵涉到时修块肉分尸的惨案上面……”
    怀着浓浓的感触,柳天鸣不胜缅怀的道:“老夫与‘龙爪’时修,何异同胞兄弟,想不到时兄弟先我而去,结束他生命的,竟是他自小扶养长大的儿子时骥……”
    愤怒中满含着凄怆的音韵,又道:“天涯追踪,老夫定要搜找时骥的行踪下落,老夫要这小畜生交出一个公道!”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不错,柳门主……宗某虽然刚才作了那样的猜测,但还是要找出这桩逆伦弑亲的惨案的底细真相!”
    视线移向宗元甲脸上,柳天鸣道:“您我一见如故,宗老弟……我时兄弟惨遭逆子所害。落个块肉分尸,希望您在这件事上,对老夫慨施一臂之助……”
    慨然一点头,宗元甲接口道:“愿效绵薄之劳,柳门主,您我不妨结伴同行,搜找时骥的行踪下落……”
    老门房柳忠进大厅来,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柳爷,‘卧龙庄’的老门房时旺求见!”
    柳天鸣道:“柳忠,快请他进来。”
    时旺进来大厅,施过一礼后,道:“柳爷,我家庄主遗体,已由官家衙门查验过,官家行文缉捕弑亲逆子……庄主身后之事,尚希柳爷协助料理……”
    柳天鸣连连点头,道:“好的,时旺,你先回去,老夫立刻就来‘卧龙庄’。”
    时旺躬身一礼,出大厅而去,柳天鸣道:“宗老弟,您我再次往‘卧龙庄’一行如何?”
    宗元甲一点头,道:“使得,柳门主……僧浩、孟达,你两个就留在‘松鹤园’庄院!”
    两人来“卧龙庄”协助料理”龙爪”时修身后之事,一番折腾过后,柳天鸣吩咐时旺找来时修族中近亲,就便照顺“卧龙庄”。
    有条不紊安排一番过后,柳天鸣偕同宗元甲回返“松鹤园”庄院……两人进入大厅,发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原来是“星狐”贺刚。
    贺刚向两人施过一礼后,又向宗元甲问道:“宗爷,小的听丐帮弟子传闻,‘溪口集’镇上‘卧龙庄’发生命案?”
    宗元甲把经过情形概要的说出后,又道:“‘玉哪吒’时骥行方不明,离家一年,此番回来‘卧龙庄’,竟做下逆伦弑亲的暴行。”
    贺刚听到这经过后,感慨之余,接口道:“宗爷,据小的看来,情形不会这样单纯,可能另有内委真相……”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不错,‘玉哪吒’时骥犯下‘逆伦弑亲’之罪,为天下武林所不容,但可能另有曲折隐情才下此毒手。”
    这位丐帮分舵主贺刚,似乎有他的看法,又道:“宗爷,从前后经过的情形判来,与时骥结伴同行的那年轻女子,在‘卧龙庄’庄主遇害的命案中,可能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听来微微一怔,宗元甲试探问道:“何以见得,贺刚,你说来听听?”
    “星狐”贺刚道:“丐帮中弟子两次看到那年轻女子跟时骥走在一起,一次是年前时骥行踪不明时,后来那一次,就是最近附近小镇上,接着就发生了‘卧龙庄’庄主‘龙爪’的命案……”
    微微一顿,贺刚又道:“小的大胆放肆说出此话——一年前时骥失踪,就是那年轻女子把他带走的,一年后再度附近小镇出现,也是那年轻女子把时骥带回来的,可能出于她的授意,才使时骥犯下逆伦弑亲之罪。”
    听到这些话,“乾坤双飞”柳天鸣缓缓一点头,道:“不错,贺刚,你这话说得有理——那年轻女子不知是何等样身份的人物?”
    “星狐”贺刚道:“‘卧龙庄’庄主昨夜遇害,当然时骥和那年轻女子尚未远离,小的吩咐丐帮中弟子,探听他们两人行踪,一有风吹草动,小的立即前来‘松鹤园’庄院。”
    宗元甲道:“如此就辛苦你了,贺刚。”
    “星狐”贺刚告辞离去。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道:“刚才贺刚所说的,柳门主,我等尚未想到那回事上……—不错,一年前时骥行踪不明,是那年轻女子带走的,一年后她又带了时骥回来,时骥才犯下逆伦之罪,将时修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乾坤双飞”柳天鸣又把这句话说出嘴来。
    “宗老弟,据您看来,此年轻女子是何等样人物?”
    宗元甲摇摇头——至少眼前来说,他无法找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
    “乾坤双飞”柳天鸣,邀集包括“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在内的所有“寒川门”中弟子,搜找“玉哪吒”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的行踪下落。
    分拨而行,向“寒川门”中弟子嘱咐一番后,柳天鸣道:“宗老弟,现在有丐帮弟子,和“寒川门”中人,二批人手四出搜找,如果还未有时骥和那年轻女子行踪出现,我等再向偏远处找去。”
    宗元甲点点头道:“不错,柳门主,看来他们两人,行踪不会远离。”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我说僧浩,‘松鹤园’庄院里的酒,你喝下后感觉如何?”
    听来出奇,僧浩道:“不错啊,又醇又香,不下于玉露琼浆!”
    笑了笑,宗元甲道:“如果跟株州镇西街那家‘天香楼’酒店一比,就相差远了,是不是,孟达?”
    咧嘴一笑,孟达道:“如果说不是,盟主,那是我孟达骗您了!”
    朝窗外天色看了看,宗元甲道:“孟达,你若想松松筋骨,我们就走吧!”
    三人来到外面大厅,宗元甲向柳天鸣打个招呼,带了僧浩、孟达两人出来,三人徒步来到株州镇街——现在虽然离午膳时分尚早了些,但开酒肆、饭馆的,不会关上门,不做买卖。
    似乎已有了这个习惯,三人进来“天香楼”酒店,还是坐在靠花窗那张桌座。
    宗元甲吩咐店主,端上吃喝酒菜……店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张桌座上三个客人。
    一掀鼻子,孟达重重“哼”了声,道:“时骥这小子也够歹毒了,入娘的,怎么狠得起这心肠,一剑把他二十多年来扶养长大的老爷,斩成数块?!”
    僧浩接口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就是这年头……”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我说僧浩、孟达,尚未知道真相底细前,你两人别妄加断语——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它前因后果,所谓‘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三人正在谈着时,一响洪亮的声音在道:“杜兄,就是这张桌座吧,一边吃喝,一边可以看看窗外街上景色。”
    侧目一瞥,宗元甲见邻桌坐下了一胖一瘦,四十左右的两个中年人。
    两人坐下,那个杜元向店伙叫了酒菜后,问道:“周胖子,真有这回事?!”
    那个周胖子回答道:“假的不能真,真的假不了……咱‘肥龙’周冲几时说过不着边际的话?!”
    瘦个子杜元道:“‘银谷修罗’沙风黑道上赫赫有名,就是凭我‘石蛇’杜元,也不敢碰他一下,竟被这么一个小娘儿撂倒?!”
    “肥龙”周冲“嗤”的一笑,道:“你‘石蛇’杜元算得上老儿……人家这个小娘儿才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宗元甲等三人,听到邻桌胖瘦两人,提到“银谷修罗”沙风此一名号,不期然都注意起来……
    “银谷修罗”沙风,在湘鄂两地黑道绿林中开山立柜,称得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是以此刻听进三人耳中并不生疏。
    眼前“天香楼”酒店,客人不多,店伙很快把两人酒菜端上桌来。
    “肥龙”周冲又道:“那小娘儿仗着一套‘子母风雷剑’剑法,照面不过三五回合,就把‘银谷修罗’沙风撂倒在地!”
    “石蛇”杜元在桌上两只空杯里斟下酒后,接口问道:“这是多久的事,周胖子,这小娘儿在哪里栽下‘银谷修罗’沙风的?”
    “肥龙”周冲道:“没有多久的事,就在湘鄂交境的那一带……”
    一口酒送进嘴里,这个“石蛇”杜元又问道:“这个小娘子有多大,周胖子,你知不知道她的来历?”
    喝了口酒,“肥龙”周冲道:“当时有人目击,这小娘子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江湖传闻,这年轻女子来头可不小,据说是‘北江渔隐’池欣的入堂女弟子。”
    听到“北江渔隐”池欣这一名号,宗元甲立即想到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丫角峰”背山,“蒲云茅庐”中跟“北江渔隐”池欣齐名的“南山耕夫”楚云九。
    “石蛇”杜元殊感兴趣的问道:“周胖子,这小娘儿叫什么名字?”
    沉思了下,“肥龙”周冲道:“对了,名叫‘梅香吟’,外号是‘彩鹰’两字……”
    轻轻“哦”了声,杜元道:“师门来历不小,这名号却少有听闻,看来这个‘彩鹰’梅香吟,混在江湖上没有多久……”
    酒中聊谈,天南地北没有固定话题——溪口集离株州镇没有多远,这一胖一瘦来“天香楼”酒店的客人,可能也是附近一带的人。
    话题移转,“肥龙”周冲道:“前些日子,‘溪口集’镇上发生了一桩命案……”
    眼前这两人,显然也是打滚在江湖上的角色……到处都有命案发生,但他们现在谈的,是江湖上风吹动之事,是以杜元见周冲说到这里,就接口道:“你是指‘溪口集’镇上,‘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
    周冲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位时庄主……‘龙爪’时修竟丧命在他儿子‘玉哪吒’时骥剑下,不但震惊江湖,更令人百思不解……”
    石蛇“杜元”接口道:“这情形看来并不单纯——逆伦弑亲,是江湖上令人不齿的,凶手如被衙门官家抓到,六阳魁首必定被斩落地上,这情形‘卧龙庄’少庄主‘玉哪吒’时骥,相信他不会不知道……”
    醉眼一瞪,“肥龙”周冲接口道:“照你这么说来,他们父子两人,难道还有解不开的死仇?!”
    他们吃喝谈着时,这家“天香楼”酒店店堂里的客人渐渐加多,已占八九成座头……两人酒中谈着,不会注意到“隔墙有耳”。
    这边桌座上的宗元甲等三人,并非有意窃听别人谈话,但相隔咫尺之间,邻桌的谈话声,自然地传进三人耳中。
    听到周冲问出这话,“石蛇”杜元“嘿”的一笑,才道:“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有解不开的死仇这是另外一回事,但‘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看来道貌岸然,骨子里可不是那回事……”
    这边桌座上的宗元甲,这些话听进耳里,不禁为之暗暗一怔……“龙爪”时修难道有不可告人之事?!
    “肥龙”周冲把杯中剩下的酒,一口气送进嘴里,提起酒壶斟下满杯,两眼一直,道:“杜元,你倒说来听听。”
    “石蛇”杜元一抹嘴边酒渍,道:“毋道人之短,毋说人之长,周胖子,咱杜元话先说个清楚,咱们是酒中谈话,打发时间,可不是暗中在批评人家……”
    “肥龙”周冲一笑,道:“酒中聊谈,酒醒也就忘个一干二净,谁还会牢牢记在心头……你说,‘龙爪’时修又是怎么回事?”
    一口酒送进嘴里,“石蛇”杜元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何一件事到了最后,没有不被人知道的……周胖子,有个‘焦奎’此人,你知不知道?”
    嘴里念出“焦奎”两字,周冲缓缓一点头,道:“那是一二十年前了,湘鄂江湖上传闻有‘焦奎’此人,使用一条银晃晃的软鞭,是以又有‘银鞭’焦奎之称,后来就不知所终,没有再听到他的名号了……”
    “石蛇”杜元道:“那个‘银鞭’焦奎,就丧命在‘龙爪’时修之手……”
    微微一怔,周冲接口问道:“时修跟那焦奎有夙仇新恨?”
    杜元摇摇头道:“没有一丝纠葛,更谈不上夙仇新恨……”
    周冲诧然道:“并无过节恩怨,时修因何要将‘银鞭’焦奎置于死地?”
    “石蛇”杜元道:“这件事说来有十五六年,湘东‘石树湾’‘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鹏’石玉,以武会友摆下擂台,请‘银鞭’焦奎任擂台主……‘银鞭’焦奎果然有西下子,可以用上‘所向无敌’四字,没有人能赢得焦奎一拳一脚,都给焦奎败下擂台……”
    听到这里,“肥龙”周冲已意会到怎么回事,接口问道:“后来败在‘龙爪’时修之手?!”
    “石蛇”杜元道:“上擂台本来生死认命,谁也怨不得谁,但‘龙爪’时修出手,有欠光明磊落……双方在擂台上拳掌交手几十回合,彼此未见胜负,时修突然跳出圈外,哈哈一笑,向焦奎拱拱手,说:“‘焦朋友拳掌功夫,时某已经领教,果然高明,你我后会有期了!’”
    “话落,就下了擂台,当时‘银鞭’焦奎,并未有所异状,经有一二时辰,已回‘虬云庄’正待用膳时,焦奎突然吼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地死去……”
    心头一震,“肥龙”周冲酒意醒了几分,眼皮一翻,道:“中了‘龙爪’时修的暗器?!”
    “石蛇”杜元道:“‘虬云庄’发生这一变故,连庄主‘海天飞鹏’石玉在内,都感到十分奇怪,后来请来湘东几位著名拳师,将焦奎尸体,细细一番研究察查,才知道‘龙爪’时修在擂台上,暗中使用了一手‘黑煞掌’功夫……”
    怔了怔,“肥龙”周冲问道:“黑煞掌又是哪门功夫?”
    “石蛇”杜元道:“据当时江湖传闻,‘黑煞掌’乃是属于密宗内家功力绝技之一,练到精微之处,可在对方不知不觉之中,将其置于死地——焦奎在擂台上跟时修交手时,被时修用‘黑煞掌’击中,结果丧命对方之手。”
    胖瘦两人,边喝边谈……话是谈不完的,但酒喝多会醉。
    “肥龙”周冲,连打酒嗝,“石蛇”杜元挥手叫来店伙付了帐后,两人踉踉跄跄离去。
    两人刚才酒中谈话,都是“隔墙有耳”,一字不漏,进入宗元甲等三人耳里。
    带着一份感慨的口气,僧浩道:“擂台上照面交手,固然生死认命,但全凭真力真枪真功夫,盟主,‘龙爪’时修在台主‘银鞭’焦奎身上,暗中下了毒手,真是有欠光明磊落……”
    孟达接口道:“入娘的,那个‘银鞭’焦奎,死得可冤枉!”
    “赤麟”宗元甲,却进入一片沉思中……
    “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龙爪’时修磊落厚道,从不轻易得罪于人。
    但,这位将“龙爪”时修视作不啻同胞兄弟的“寒川门”门主,显然尚未透切的了解时修的另一面。
    这“了解”,可能还包括了“逆伦弑亲”,时骥杀害时修的这一页。
    心念游转,宗元甲目注孟达,道:“我说孟达,肚子里酒虫杀了没有?”
    咧嘴一笑,孟达道:“酒醉饭饱啦,盟主。”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你酒醉饭饱,这就行了,我们走吧!”
    付了帐,宗元甲带着僧浩、孟达两人,离开株州镇西街的这家“天香楼”酒店,往镇郊方向而来。
    又想到那回事上,僧浩道:“盟主,‘乾坤双飞’柳庄主,派出‘寒川门’所属,搜找‘玉哪吒’时骥的行踪下落……能不能将时骥找着?”
    宗元甲道:“这次搜找时骥,跟过去一年寻找时骥下落,虽然情形有点不一样,但据我看来,结果还是一样!”
    出株州镇,走来镇郊,孟达遥手一指,道:“嗨,前面已是‘山脚桥’了,盟主!”
    听到“山脚桥”三字,宗元甲想到刚才“天香楼”酒店,那个“肥龙”周冲所说的话上……他自言自语道:“那位楚老丈会不会仍在河岸钓鱼?”
    走在边上的僧浩道:“可能会在,盟主,前两次我们都是现在这时候见到那位楚老丈的……”
    走上这座宽敞的“山脚桥”,孟达朝桥墩的那边一端看去,啊哈笑了声,道:“不错,盟主,那个老渔翁正在钓鱼呢!”
    宗元甲走近跟前,抱拳一礼,道:“宗某见过楚老丈……”
    “南山耕夫”楚云九,抬头朝桥堍的栏杆上看来,含笑道:“你三位从株州镇上回来,宗盟主?”
    宗元甲点点头,道:“是的,楚老丈……今天收获如何?”
    把手中渔杆放到一边,楚云九含笑道:“老夫钓鱼,并非旨在鱼儿收获多少,正似过去‘北江渔隐’池道友所说,钓鱼是桩乐趣之事,可以修心养神,排除心胸杂思……”
    听这位老人家提到“北江渔隐”池欣,宗元甲接口问道:“楚老丈,那位‘北江渔隐’池前辈,门下有位女弟子?”
    “南山耕夫”楚云九,见宗元甲问到这件事上,微感诧异的问道:“池道友门下有女弟子之事,你如何知道?”
    宗元甲就把刚才在“天香楼”酒店,听到邻桌两位客人,谈到“彩鹰”梅香吟的经过说了下,接着又道:“宗某碰巧听到两位客人酒中谈到此事,池前辈又是您老人家昔年武林知己,宗某才问及此事。”
    “南山耕夫”楚云九慨然道:“不错,池道友有一入室女弟子梅香吟,香吟八岁上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池道友修禅养真之处,迄今算来已有十六七年了……”
    听到鄂北落雁峰‘玉甸岩’,宗元甲才知与“南山耕夫”楚云九昔年享誉武林的这位风尘侠隐,他的洞府所在。
    楚云九微微一笑,又道:“香吟确是一个聪明乖巧,令人疼爱的好女孩子……老夫数次上落雁峰,看到香吟渐渐长大,现在已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家了……这孩子一套‘子母风雷剑’剑法,尽得乃师‘北江渔隐’池道友所传……”
    这一听,宗元甲才始发现“彩鹰”梅香吟,能在照面三五招之下,将一个黑道巨煞“银谷修罗”沙风,毙于剑下,那个“肥龙”周冲,并非言过其实!
    心念游转之际,宗元甲问道:“楚老丈,那位梅香吟姑娘,也是武林中人的后裔?”
    见宗元甲问出此话,楚云九脸上浮起一抹黯然之色,轻轻呼了口气,道:“香吟身世很惨,远在二十二年前,一家遭江湖仇人所杀,幸亏香吟当时寄居在一位义伯家,才侥幸逃过此劫……”
    牛眼一直,孟达接口道:“一家遭人所害,那是满门遭人屠杀了?”
    楚云九点点头,道:“不错,孟护卫……”
    视线移向宗元甲,楚云九又道:“香吟那位义伯,知道自己绝非梅家仇人的敌手,那时香吟才是一个三岁的幼儿,他把香吟扶养到八岁,把这孩子带上落雁峰玉甸岩,说出香吟惨痛的身世,求‘北江渔隐’池道友收列门墙,日后让这孩子自己了断此一公案……”
    微微一顿,又道:“池道友本不想收入室女弟子,但听香吟那位义伯说后,激动侠胆义肠,破例将这孩子收入自己门下。”
    宗元甲听到梅香吟的这段身世,自然地联想到逆伦弑亲的“玉哪吒”时骥身上,是以不期然中问道:“楚老丈,香吟姑娘的仇家,是何等样人物?”
    楚云九喟然道:“这是有关日后武林一场腥风血雨之劫,池道友并未提到香吟昔年仇家是谁,老夫就不便动问!”
    话到这里,楚云九把话题转了过来,含笑道:“宗盟主,你三位到‘丫角峰’老夫‘蒲云茅庐’一乐如何?!”
    宗元甲拱手道谢,道:“多谢楚老丈盛意,改日宗某再去拜访!”
    话到此,带了僧浩、孟达两人,向“南山耕夫”楚云九告辞离去。
    走在路上,孟达突然吼了声,道:“入娘的,‘玉哪吒’时骥逆伦弑亲之事犹未了断,又听到这样一桩血淋淋的惨事!”
    走近宗元甲,僧浩道:“盟主,昔年梅香吟一家灭门惨案,会不会跟‘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块肉分尸,遭逆子时骥所害之事,有所联系?”
    剑眉微微轩动,宗元甲沉思了下,道:“江湖上冤怨相报,时有所闻,昔年梅香吟一家灭门惨案,可能又是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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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墓穴中人
    突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向僧浩、孟达两人道:“你们回‘松鹤园’庄院,在柳门主跟前,不必提到有关‘彩鹰’梅香吟的事……”
    一点头,僧浩道:“是的,盟主,免得引起这位柳门主多余的怀疑……还有‘天香楼’酒店,邻桌那个‘石蛇’杜元说的那些……”
    孟达接口道:“这话我孟达不知该说,不该说,盟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你自己先酌量一下,孟达,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免了。”
    直了直颈子,孟达道:“关于‘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的事,盟主,有些地方那位柳门主好像瞒过我们一些。”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道:“不错,孟达,我现在也有这想法……”
    一顿,又道:“这也不是柳门主故意隐瞒,他把时修视作自己兄弟,不该说的话,就留下不谈了。”
    僧浩道:“我有个主意,盟主,不知道您认为如何?”
    投过一瞥,宗元甲道:“你说来听听,僧浩。”
    僧浩道:“逆伦弑亲,给官家衙门抓到,不必再问其他原因,就是斩头的罪名……要想知道时骥为何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就须先了解时骥当年是谁家的孩子……”
    牛眼一瞪,孟达接口道:“废话,你这话说了也像没有说,别说盟主,就是我孟达也早就想到这上面……”
    没有理会孟达,僧浩又道:“盟主,我们不妨找个人探听一下……”
    宗元甲很注意的问道:“你说,僧浩,我们找谁去探听这件事?”
    僧浩有条不紊道:“刚才‘天香楼’酒店邻桌那个‘石蛇’杜元说,十五门年前湘东‘石树湾’‘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玉,以武会友,摆下擂台……后来台主‘银鞭’焦奎丧命在时修‘黑煞掌’之下……”
    听到这里,宗元甲已理会过来,道:“你是说,僧浩,我们一访‘石树湾”虬云庄庄主石玉,当然他是地方上知名人士,对‘龙爪’时修的情形,可能会知道一些。”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这主意不错,僧浩……但我们仅知道‘石树湾’在湘东,不不知道确实地点在何方。”
    僧浩接口道:“刚才‘天香楼’酒店那两个客人,可能也是附近一带的人……那‘石树湾’镇间相信也不会离此地很远,不妨找个本地乡民问问!”
    宗元甲道:“如果‘石树湾’脚程不远,我们就不必回‘松鹤园’庄院,直接取道往‘虬云庄’去了……”
    三人边走边谈着时,迎面过来一个肩扛两捆柴枝的老樵夫……僧浩抱拳一礼,道:“这位老丈请了!”
    老樵夫忙不迭站停下来,道:“这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僧浩道:“老丈,您可知去‘石树湾’的方向走哪一端?”
    老樵夫轻轻念出“石树湾”三字,似乎要找出这个方向来,旋身缓缓回顾一匝,才一指不远处那条横岔的小径,道:
    ”石树湾’离此地有三十里路左右,你三位从前面那条横路,拐向左边,横路尽头又是一条大道,再朝东南方向走去,就是‘石树湾’镇上了。”
    僧浩抱拳道谢,老樵夫扛了一担枯干枝离去。
    虽然深秋落索的季节里,但林木依然苍翠欲滴,浓荫高张,两边树林的中间,是条宽敞的石板路……石板路尽头,一座巍峨矗立的巨宅。
    孟达一指前面,道:“不错,盟主,那座高大的府邸,就是‘虬云庄’了。”
    僧浩接口道:“我们不速之客前去,盟主,是不是冒昧了些?”
    一笑,宗元甲道:“海天飞鸿石玉乃是地方上知名之士,我等慕名拜访,有何不可!”
    三人来到“虬云庄”大门前,宗元甲向孟达微微颔首示意。
    孟达走前一步,轻叩闭上大门的门环……一响“格”的声起,旁边一扇小门张了开来,出来一个青衣服饰的中年家人。
    抱拳一礼,孟达道:“烦请禀报‘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庄主,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前来造访。”
    那名家人听孟达报出此一名号,脸色愕然怔了下,朝向宗元甲这边注视了眼,连连点头,道:“是,是,请稍候片刻,等小的进里禀报庄主。”
    话落,转身疾步进入小门……不多久,一阵“轧轧轧”声中,大门洞开,出来一位削瘦颀长身披一袭华服锦袍,年有六十开外的老者。
    老者向三人游转一瞥,目光落向“赤麟”宗元甲身上,躬身一礼,道:“啸天盟,宗盟主光临,老夫石玉未曾远迎,当面谢罪。”
    宗元甲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宗某来得孟浪,请石庄主包涵……”
    随即将“金戈双卫”引见了下。
    “海天飞鸿”石玉肃客请入大厅,宾主坐下,欠身问道:“宗盟主专程来此,抑是路过‘虬云庄’?”
    宗元甲含笑道:“宗某偕同‘金戈双卫’,自株州镇郊‘松鹤园’庄院专程来此拜访石庄主。”
    “海天飞鸿”石玉哈哈一笑,道:“原来宗盟主是‘寒川门’柳门主座上嘉宾,难得屈驾光临小庄……”
    宾主寒暄过后,“赤麟”宗元甲话题移转,问道:“‘溪口集’‘卧龙庄’‘龙爪’时修,遭其子‘玉哪吒’时骥杀害之事,石庄主是否知道?”
    “海天飞鸿”石玉喟然道:“龙爪时修一身功夫了得,竟被块肉分尸,丧命他爱子时骥之手,端是震骇江湖,从江湖传闻,老夫已知此事。”
    宗元甲坦诚的道:“宗某作客,‘寒川门’柳门主府邸,闻听‘溪口集’发生这桩震惊江湖之事,惊愕之余,却又百思不解……”
    微微一顿,又道:“石树湾和‘溪口集’相隔不远,对‘玉哪吒’时骥逆伦弑亲之事,石庄主是否有独特的见解?”
    沉思了下,“海天飞鸿”石玉才道:“逆伦弑亲,为天下武林所不齿,更是王法所难容,时骥在他父亲身上下此毒手,委实令人百思不解,更是疑团重重……”
    听到“疑团重重”四字,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欠身一礼,道:“敢问石庄主,昔年‘龙爪’时修江湖行止,您是否知道—二?”
    石玉没有很快回答,两条浓眉微微轩动之余,这才道:“时修遭其独子时骥杀害,情形演变,可能并非想像中那般单纯——一桩事实的形成,由于前因,始有后果……”
    缓缓颔首,宗元甲道:“不错,宗某就有如此想法!”
    “海天飞鸿”石玉道:“时骥逆伦弑亲之事,暂且不谈,但以‘龙爪’时修昔年行止为人,也有他惹上杀身之祸的可能……”
    一声轻“哦”,宗元甲问道:“此话怎讲,石庄主?”
    “虬云庄”庄主石玉道:“远在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东南一处‘青岩评’镇间,发生一桩灭门血案,遇害的男女主人‘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两人,俱是武林中知名之士……”
    听到“剑中影”梅铮此一名号,宗元甲心头不禁为之暗暗一震……
    据“南山耕夫”楚云九所说,“彩鹰”梅香吟一家遭到灭门之祸,时间就在二十二年前,这个“剑中影”梅铮姓“梅”,敢情就是梅香吟生身之父?!
    石玉道:“这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浩劫,当时震惊江湖,武林为之哗然。”
    带着试探的口气,宗元甲问道:“灭门血劫中的‘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两人,可有一脉后裔留下?”
    喟然一叹,石玉道:“这件事迄今还是个‘谜’——灭门遇害的‘剑中影’梅铮一家身后之事,俱是梅铮义兄‘开碑手’尤杰所料理的……但梅铮和康颖所生,三个月大的幼儿男孩,却不知其去向……”
    宗元甲内心连连闪转,接口道:“此三个月大的幼儿,未被仇家所杀害?”
    “海天飞鸿”石玉道:“这幼儿若是丧命仇家刀剑,也该有尸体留下……但‘开碑手’尤杰,从义弟梅铮一家被害的男女尸体中,并未发现此幼儿尸体……”
    宗元甲接口道:“此三月大的幼儿,敢情是给人救走?!”
    这个“救”字,宗元甲原来是想用“劫”字,倏然一转念,才将“劫”字换了个“救”字。
    但宗元甲却又有一个百思不解之处……
    灭门遇害的梅家夫妇后裔,该是目前武林有“彩鹰”之称的梅香吟……那时梅香吟已三岁,如何又会是一个三月大的男娃儿。
    此幼童,迄今行踪不明,难道就是……
    疑窦重重,宗元甲百思不解,朝“海天飞鸿”石玉看来。
    石玉慨然又道:“这桩令人发指的灭门暴行,后来经各方查证,就是最近丧命自己儿子之手,被尸分八块的‘龙爪’时修所下的毒手。”
    宗元甲问道:“石庄主,梅铮和康颖夫妇俩膝下,是否尚有女儿?”
    听来感到有点突然,但却又找不出突然的地方……“海天飞鸿。石玉微微怔了下,才道:“宗盟主,老夫刚才说的,都是从江湖传闻中听来,梅铮和康颖夫妇俩,是否尚有女儿,老夫对此事就不甚清楚了!”
    微微一顿,又道:“江湖传闻,‘龙爪’时修和‘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十分知己,此番时修发生此一骇人变故,这位‘寒川门’门主是否已采取行动?”
    点点头,宗元甲道:“不错,柳门主吩咐‘寒川门’中所有弟子,搜找逆伦弑亲的时骥下落!”
    这位“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玉,怀着浓浓的感触,道:“龙爪时修昔年江湖行止不谈,但此番遭其生身骨肉所杀,此子天理难容,国法难恕,需要有个交待。”
    听到“生身骨肉”此话,宗元甲知道“海天飞鸿”石玉,对昔年“龙爪”时修收养时骥之事,也并不十分清楚。
    宗元甲想到中午株州镇上“天香楼”酒店,客人杜元聊谈中的话,试探问道:“石庄主,这位‘龙爪’时修,跟您交往如何?”
    沉思了下,石玉才摇摇头,道:“谈不上——‘龙爪’时修胸襟狭小,虽然‘溪口集’和此地‘石树湾’相隔不远,过去也少有往来……”
    一副聊谈中的神情,宗元甲问道:“石庄主,‘胸襟狭小’四字,您是指‘龙爪’时修哪一方面而言?”
    “海天飞鸿”石玉道:“这件事说来已有十五六年,老夫‘以武会友’,在‘石树湾’近郊设下擂台,礼聘一位湘鄂武林中高手‘银鞭’焦奎作台主……”
    微微一顿,又道:“银鞭焦奎手上果然有两下子,擂台接连数天,未逢敌手……这件事传进时修耳里,却引起他的妒忌,上台与‘银鞭’焦奎交手,暗中使用一种歹毒无伦的‘黑煞掌’功夫……焦奎回到‘虬云庄’正要用膳时,一声吼叫鲜血直吐,仆倒地上立即死去……”
    这虽然已是一桩十五六年前的事,但此刻听进宗元甲耳里,犹是暗暗感慨不已……
    从这一件事上,可以看出“龙爪”时修,昔年在江湖上的行止。
    石玉接着道:“石某为要揭开焦奎暴毙身亡之谜,请来数位跌打损伤的拳骨名医,细细研判之下,才找出‘银鞭’焦奎乃遭了时修‘黑煞掌’的暗算……”
    宗元甲接口问道:“事后又如何,石庄主?”
    虽然事隔已有十五六年,“海天飞鸿”石玉还是一副又是莫可奈何,又是愤怒的口气,道:“擂台上交手,生死各认命——但‘龙爪’时修,并无夙仇新恨,却向台主焦奎暗中施下毒手,真是令人不齿。”
    这次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来访“虬云庄”,是想对“龙爪”时修生前的事有更多的了解,经过这阵子交谈,当然已有了满意收获。
    向“海天飞鸿”石玉道过后会有期,带了僧浩、孟达告辞离去。
    三人走在路上,宗元甲缓缓一点头,十分肯定的道:“不错,‘玉哪吒’时骥,就是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城东南端‘青岩坪’‘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俩的后裔……”
    两颗圆滚滚的牛眼一转,孟达道:“这么说来,盟主,那不能算是逆伦弑亲了?”
    僧浩接口道:“浑人说浑话,一个姓‘时’,一个姓‘梅’,沾不上这个‘伦’字的边缘……”
    说到这里,僧浩向宗元甲问道:“这孩子如何会知道自己身世、来历的,盟主?”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这就要推溯到一年前,丐帮一名弟子在株州镇街上,看到时骥跟一个年轻女子走在一起的那回事上……”
    孟达接口问道:“盟主,那年轻女子又是谁?”
    “照前后经过情形来推断,年轻女子该是‘北江渔隐’池欣的入室女弟子‘彩鹰’梅香吟,也就是这男孩的同胞姐姐……”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二十多年来,这孩子认贼作父的经过,就是梅香吟告诉自己胞弟的。”
    僧浩一副不解的神情,道:“这就怪了,盟主,那个‘彩鹰’梅香吟,不找张三,不找李四,偏偏会找上时骥,认作自己的胞弟?”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不错,这是个百思不解的‘谜’,这要问过‘彩鹰’梅香吟,或是那男孩子自己,才能揭开这个‘谜’……”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又道:“彩鹰’梅香吟离师父池欣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洞府,来湘东株州,不是偶然的,那是专程来寻访劫后余生,分别二十多年的胞弟下落……”
    孟达接口问道:“时骥一年来行踪不明,盟主,他又去了哪里?”
    宛若墨玉似的两颗眸子连连闪转,宗元甲道:“这男孩离‘溪口集”卧龙庄’一年,回来艺技突然驾凌‘龙爪’时修之上,以凌厉,威猛的‘快剑’击杀时修,将其块肉分尸……”
    僧浩道:“这一年来,盟主,敢情是有高人指点?!”
    宗元甲点点头,道:“不错,僧浩,这‘高人’不会是别人,就是他胞姐‘彩鹰’梅香吟的师父‘北江渔隐’池欣……”
    一笑,宗元甲又道:“这门剑法,可能就是‘南山耕夫’楚云九所说的‘子母风雷剑’。”
    直了直颈子,孟达道:“现在已知道这档子事的来龙去脉,盟主,我们是不是再踩进这淌混水里?”
    宗元甲道:“我说孟达,‘踩’要看如何踩法……帮人家动刀动剑也是‘踩’,揭开内委底细,让人家知道一清二楚这也是‘踩’……”
    听出弦外之音,僧浩道:“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寒川门’门主柳天鸣?!”
    摇摇头,宗元甲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僧浩……”
    人浑也有开窍的时候,孟达插嘴道:“现在如果这一说,僧浩,那个柳门主会认为我们脑袋龟缩硬壳里,打‘退堂鼓’了。”
    宗元甲道:“不错,眼前毫无具体凭证之下,我们说了,这位柳门主也不会相信。”
    三人回来“松鹤园”庄院,进入大厅,柳天鸣正跟两个人谈着……那是“旱地蛟”岳申和“云中鹏”田敏两人。
    柳天鸣看到三人进来大厅,道:“宗老弟,我等已发现逆子时骥的行踪……”
    一声轻“哦”,宗元甲问道:“时骥行踪出没何处?”
    吼了声,“旱地蛟”岳申道:“操他奶奶的,这小杂种过去常去‘松鹤园’庄院,就是烧成一堆灰,咱岳申也认得出来……他居然不承认自己是‘玉哪吒’时骥……”
    旁边“云中鹏”田敏,接口道:“我和岳大哥找去湘中,在新化东南端‘青岩坪’镇郊的一块墓地前,看到一对年轻男女……”
    听到湘中新化“青岩坪”这一地点,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
    “石树湾”“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玉曾提到过,那是二十二年前“剑中影”梅铮一家,惨遭灭门之处。
    墓地……又是谁的墓地?
    田敏接着道:“其中那个年轻男子,正是逆伦弑亲的‘玉哪吒’时骥,我们上前招呼,时骥浑然不理,旁边那年轻女子说:“你们找错人啦,他是‘铁翎’梅少琪,不是什么‘玉哪吒’‘金哪吒’……”
    听到“铁翎’梅少琪此一名号……宗元甲对“铁翎”两字十分生疏,但“梅少琪”中这个“梅”姓,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田敏又道:“田某听来出奇,相信不会是看错了人……这弑亲逆子既然连自己‘根’也忘了,我和岳大哥也就不客气,要把他扭回‘松鹤园’庄院……”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操他娘的,这就叫人百思不解……这小杂种过去曾讨教过咱岳申几手剑法招数,墓地前这一交上手,三招两式,就把咱岳申连连击退……”
    听来想笑不敢笑,宗元甲接口问道:“旁边那个年轻女子呢,岳兄?”
    “云中鹏”田敏接上道:“那年轻女子似乎知道时骥稳操胜算,并未上前助阵,只是脸带笑容,作壁上观——田某见岳大哥连连败退,也就不顾江湖惯例,上前助战……”
    两眼直直的,孟达接上问道:“那年轻女子也上阵了?”
    摇摇头,田敏道:“那年轻女子始终没有出手——逆子时骥以一战二,不但无惧色,反而愈战愈勇,把我和岳大哥打个落荒败退……”
    视线落向宗元甲脸上,柳天鸣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道:“时骥身怀之学,老夫十分清楚……宗老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宗元甲简短的道:“这孩子离开‘卧龙庄’一年,可能已经高人指点……”
    柳天鸣接上又问道:“宗老弟,你所指的‘高人’又是谁?!”
    宗元甲沉默下来……并未作进一步的解释,把话题转了过来,带着试探的口气,道:“柳门主,龙爪时修已入土安葬,您准备将这孩子如何处置?”
    柳天鸣感慨之余,却又激起一股怒火,恨恨地道:“老夫与‘龙爪,时修,何异同胞兄弟!时修遭此惨变,岂容这逆子逍遥法外?!”
    顺着对方的口气,宗元甲道:“要将这孩子置于死地?”
    脸色凝重,“乾坤双飞”柳天鸣道:“不错,把这逆子活口擒来,血祭灵堂,以慰时兄弟在天之灵!”
    用了婉转的口气,宗元甲道:“柳门主,这孩子自称‘铁翎’梅少琪,不承认是‘玉哪吒’时骥,这情形又该作何解释?”
    脸上微微抽动,柳天鸣道:“这是逆子时骥,畏罪的借口,以此摆脱逆伦弑亲的的罪状。”
    还是用了试探的口气,宗元甲问道:“时骥冠上‘梅’字此姓,柳门主,是否有他特殊的意义?”
    微微一蹙眉,换上个话题,“乾坤双飞”柳天鸣道:“时兄弟惨遭逆子所杀之事,不能没有一个交待,宗老弟,您陪同老夫湘中一行,如何?”
    微微一顿,又道:“到时活擒逆子时骥,姓‘梅’姓‘桃’让他自己亲口解释。”
    没有拒绝,也未作应诺,宗元甲目光移向岳申、田敏两人,问道:“岳兄、田兄,您两位发现时骥,和那年轻女子在墓地前……他们前往墓地您二位是否看出是为的何事?”
    回忆了下,田敏道:“墓碑前放着纸钱、香烛,敢情是祭拜墓中人……”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这是官道边一块平坦的山坡地,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祭拜的坟墓后面,还有一座大得出奇的半球型坟墓。”
    似乎这一细节使宗元甲注意起来,又道:“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祭拜的坟墓,您二位可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是何等样的姓名?”
    岳申怔了怔,朝田敏看来。
    摇摇头,田敏道:“我和岳大哥发现到‘玉哪吒’时骥行踪,就没有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是谁的姓名。”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目光投向柳天鸣,道:“柳门主,宗某带了僧浩、孟达,陪您赶湘中一行,搜访时骥行踪下落,但尚希岳兄、田兄两位结伴同行……”
    微微一怔,柳天鸣道:“湘中一带老夫十分熟悉,既知逆子时骥出没湘中,不需他两人同行,老夫自会找着……”
    一笑,宗元甲道:“宗某请岳兄、田兄结伴同行,乃是请他们两位带路,看看时骥和那年轻女子所祭拜墓地,墓碑上留下的是何等样人物的姓名。”
    殊感诧异,柳天鸣道:“这有何值得您注意之处?”
    宗元甲慨然道:“一个细节上的疏忽,很可能会造成一件无法挽转的误会……柳门主,您认为宗某说的对否?”
    柳天鸣轻轻“嗯”了声……但并不把对方话意,完全会意过来。
    静静听着的孟达,不期然中冒出一句,道:“按理说,时骥的老家在湘东‘溪口集’,湘中新化郊外,就不会再有他祭拜的祖坟了,”
    已听出弦外之音,宗元甲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孟达……不过我们先看看墓碑上留下的姓名是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孟达和宗元甲的对话,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无法理会,直直朝两人看来。
    官道左边,一大片迤逦而上,坡势平坦的山坡地……山坡地上有大小两座冢墓。
    前面那座,跟一般看到的墓地一样大小,后面那座却大得出奇,敢情还是大堆尸体合葬的墓坟——这里是湘中新化东南端,“青岩坪”镇间的东郊。
    六匹骏骑,在山坡地下端的官道边,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们是来自湘东株州的“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僧浩、孟达,“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旱地蛟”岳申,和“云中鹏”田敏等六人。
    田敏一指山坡地上前面那座墓地,道:“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祭拜的,就是前面那一座坟墓……”
    宗元甲翻身下马,道:“我等前去墓碑一看,便知道墓中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僧浩、孟达也跟着下马——岳申、田敏下了坐骑后,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却是一脸迷惑不解之色,跨下马背。
    宗元甲领前走在前面,衔尾而行的是僧浩、孟达、岳申、田敏,“乾坤双飞”柳天鸣殿后。
    来到墓碑前,宗元甲蹲下身,伸手向旁边泥地上撷下一束草,在墓碑上拭了几下,然后,细细朝矗立泥地已成灰黑色的墓碑看去……
    墓碑中央骈列两行字,左边是先妣康颖,右边是先考梅铮,这两列字的下端,是“合穴之墓”数字。
    墓碑左侧下方,是子“梅少琪”女“梅香吟”两列字。
    宗元甲细观墓碑时,众人已站立后面。
    僧浩问道:“盟主,墓穴中埋的是谁?”
    视线投向“乾坤双飞”柳天鸣,宗元甲嘴里在回答僧浩,道:“梅香吟和梅少琪姐弟俩的父母亲,梅铮和康颖合葬的墓穴。”
    接触到宗元甲投来视线,“乾坤双飞”柳天鸣一副不解的神情,道:“逆子‘玉哪吒’时骥祭拜外姓人墓地,宗老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指着岳申、田敏两人,宗元甲道:“那年轻女子指时骥是‘铁翎’梅少琪,不是‘玉哪吒’、‘金哪吒’……”
    “乾坤双飞”柳天鸣蹲下腰,朝墓碑上看去,嘴里轻轻念出“梅香吟”、“梅少琪”两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凛,道:“时兄弟扶养二十多年的时骥,难道是墓中人梅铮、康颖夫妇俩的儿子?!”
    宗元甲并没有顺着对方话题回答,他虽然已推断出其中内委细节,仍试探着问道:“柳门主,你可知道墓中合穴埋葬的这对夫妇,是何等样人物?”
    一指墓碑,“乾坤双飞”柳天鸣道:“梅铮昔年江湖上有‘剑中影’之称,其妻子康颖,有‘飘雪’的称号,乃是当年一对‘管鲍双修’的神仙剑侣……”
    听到这些话,已知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对梅铮、康颖夫妇俩的渊源底细十分清楚。
    “乾坤双飞”柳天鸣,喟然又道:“二十多年来少闻他们夫妇俩动静,想不到已埋骨此地!”
    宗元甲从这两句话意中听来,似乎柳天鸣并不知道“剑中影”梅铮一家,遭人屠门惨害之事。
    又移转到刚才那话题上,道:“时骥怎么会是他们夫妇俩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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