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续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0章情是何物偏惹恨
    第二天,阮伟起得很晚,外面微微可听人声的喧哗,如在举行盛大的节会,喜气洋洋。
    阮伟出房门便遇见克力兀,克力兀欢愉道:“大叔,不去看乌克伦的勇士大会吗?”
    阮伟听不懂克力兀说的藏话,傻呆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克力兀天真活泼,上前牵起阮伟的手,嚷道:“去嘛!去嘛!大叔一去,兰阿姨才会去,兰阿姨去了,乌克伦的勇士都会感到光荣无比。”
    阮伟见他咕噜一大阵,还是听不懂一句,不知是摇头好,还是点头好?当下窘得讷讷道:“你……你……说什么?”
    克力兀也不懂阮伟的话,以为他在推辞,便诚挚的求道:“大叔劝兰阿姨明天再上看龙山,只要兰阿姨今天不上看龙山,一定会参加勇士大会,往年兰阿姨没有一次不参加的。”
    阮伟虽听不懂,却看出克力兀诚恳的神色,心想只有那位西藏姑娘懂汉语,便道:“你去叫阿美娜来。”
    克力兀听出阿美娜三字,摇头道:“阿美娜不舒服,爬不起来,还是大叔去对阿美娜说,阿美娜一定听大叔的话。”
    阿美娜在转角处,姗姗走出,用藏语道:“克力兀不要麻烦他,他不懂你的话。”
    克力兀讶然道:“他!他是谁呀?”
    阿美娜脸色一红,轻声道,“你先去勇士大会,等会我一定劝兰阿姨来。”
    克力兀不解道:“姐姐,你早上不是爬不起来吗?”
    阿美娜昨晚受寒,但她想着阮伟,抱病来到这里,精神十分脆弱,她低头道:“不要噜嗦,你快去玩吧!”
    克力兀自幼怕姐姐,伸了一下舌头,飞快跑去,跑到那头,回身喊道:“大叔一定要带兰阿姨来参加勇士大会!”
    阮伟笑道:“他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阿美娜情意绵绵道:“你……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阮伟道:“我不知道。”
    阿美娜笑道:“那好,你去向兰阿姨说过几天再上看龙山,兰阿姨便不会带你……离开……离开……我了。”
    阮伟道:“到看龙山做什么?我不去,我要看你笑。”
    阿美娜格格笑道:“我不笑了,你一天到晚都叫我笑,岂不要笑死我了。”
    她这时的笑态更是迷人,阮伟脑筋一受刺激,双手急忙搂住她的香肩,低头就要吻她的脸颊。
    阿美娜娇笑连连道:“我不要你吻,你昨天吻我,好像发疯了,叫我气都喘不过来……”
    阮伟根本听不见阿美娜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吻那令他寝寐难忘的笑靥。
    阿美娜怕他吻,因那吻太热情了,热情得可以熔化她,她轻轻一挣,闪入房内。阮伟失去理智,跟着追进。
    阿美娜昨夜受了凉,身子不好,这时剧烈的一动,精神过于兴奋,陡觉眩眩欲晕,站立不住。
    阿美娜不笑,阮伟神智便恢复,他伸手扶住阿美娜要倒的身体,急问道:“你怎么啦?你脸色怎么那样苍白!”
    阿美娜皱眉道:“我头好痛,你……快抚我躺在炕上……”
    北方人叫床为炕,阿美娜学的是北京话,便管藏人的软床也称为炕,其实炕是用砖砌成的。
    阮伟扶着阿美娜躺在用兽皮制成的较床上,慢慢的把她外面的厚皮衣脱下。
    阿美娜心里误以为是阮伟……
    她一把握住阮伟的双手,放在胸前,不给他再脱衣服,阮伟轻轻挣脱,立时阿美娜心跳如鼓……
    但阮伟并不如阿美娜所想,他把双手放在阿美娜的腹部,然后缓慢的推揉。
    阿美娜顿觉腹部渡进两股热流,流入身内,舒畅无比,盏茶工夫后,阿美娜昨晚所受的寒气,全部被阮伟用内家真力逼了出来。
    阿美娜的头不晕了,反觉比以前更清灵,但她仍闭着眼睛,享受那暖烘烘的热流,在体内游来游去。
    她却不知用内家真力疗伤,耗损阮伟很多的真元,阮伟见她眼睛不睁开,以为还未治好,当下加快推揉。
    再过盏茶时间,阿美娜被他揉得全身酥麻,春心荡漾,她不由娇笑道:“大哥不要揉了……”
    这一声大哥,这一脸笑容,浸人阮伟的脑海里,尽忘了疗伤的劳累。
    阿美娜睁眼看到阮伟满面的汗珠,大惊失色,怜惜痛心道:“你……你……怎么了……”
    她掏出香喷喷的绣帕,无比怜爱的为阮伟抹去汗水。
    阮伟痴痴的道:“不要紧,不要紧,你再叫我一声。”
    阿美娜娇羞的用手蒙住脸,娇声道:“大哥……”
    这“大哥”两字听得阮伟好耳熟呀!仿佛记得以前常有一人,在自己身边,不停的唤着“大哥”。
    于是,他要捕捉那人的回忆,他拨开阿美娜的纤手,如梦般的轻道:“你笑给大哥看,你笑给大哥看……”
    阿美娜的脸比胭脂还红,她羞笑了,笑得那么甜蜜,笑得那么诱惑。
    这笑容使阮伟又疯狂了,于是阮伟俯下身去,顿时如雨点般的狂吻着阿美娜的脸颊。
    阿美娜喘气了,热血涕腾了,但她不满足,阮伟仅吻在那能发出笑容的脸颊上。
    她把颤抖红艳的嘴唇,慢慢凑过去……
    慢慢……慢慢……接近了……
    她的心要跳出口腔,她的血好像要冲出血脉……
    终于粘合了,两片嘴唇牢牢的贴住了……
    阮伟沉浸在回忆的思潮里,他闭着眼睛,并不知是脸颊,还是鲜唇?
    但阿美娜却被焚烧了,女人原始的热力,全部被挑拨出来了,她双手如两条软蛇,缠绕在阮伟的背上……
    她在尽情的享受,享受她少女的第一次甜蜜的吻。
    他俩都进入忘我的境界,却不知他们进来时,并未关闭房门。
    公孙兰来叫阮伟上道,上看龙山让父亲给他疗伤,她已来了很久了,一切她都看得很清楚……
    到了此时,她哪能再看下去,眼泪像流水般的流了下来……
    她蹒珊退了出去,缓缓带上房门,轻得似乎没有声音,没有丝毫惊动他们。
    她一出房门,迎面看到克力兀走来,但她忍不往内心的悲伤,掩面快步走回自己的房内。
    克力兀大叫道:“兰阿姨!兰阿姨!”
    他哪知道兰阿姨已无法停下来和他说一句话。
    克力兀因为等到勇士们已开始争斗比武,还不见兰阿姨来到,这才回来要找姐姐问罪。
    当下,他大声叫道:“姐姐……姐姐……”
    阿美娜听到弟弟在呼唤,顿时惊醒,她不是淫荡的女子,连忙推开阮伟。阮伟自失去记忆以来,严谨的礼教已不能束缚他的心志,但求性之所发,任意所为。
    阿美娜推开阮伟,脸色仍是潮红不退,她不敢再看阮伟一眼,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前,低低的道:“弟弟在叫我,我出去一会。”
    阮伟没有说什么,阿美娜弄平皱褶的衣服穿上,蹒跚而出。
    克力兀一面叫一面走,已走到阿美娜的房前,阿美娜迎上前道:“叫我做什么?”
    克力兀本想兴师问罪,但看到姐姐却不敢发作,笑道:“姐姐,你的病好啦?”
    阿美娜想到阮伟要给自己治病,自己却以为他要……不觉自个儿羞笑起来。
    克力兀哪见过姐姐这种神情,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疑道:“姐姐快去躺躺,我看你的病八成没好。”
    阿美娜笑道:“哪有什么病!根本没病!你快说,有什么事?”
    克力兀道:“草原上的勇士大会早开始啦!姐姐说兰阿姨会去,怎么还没去,好多乌克伦的牧人问我,我说马上就来,但……”
    阿美娜病好了,对于参加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兴致勃勃,忙道:“你快去,我现在就去叫兰阿姨。”
    克力兀笑道:“我等你,我们一起去。”他怕阿美娜骗他,倘若兰阿姨不去,那可是大大丢脸之事。
    阿美娜急急跑回阮伟的房内,见他仍坐在软床上,跟她刚才离去时的姿态一模一样,好像在呆想什么。
    她轻声一笑,上前道:“傻大哥,你在想谁?”
    阿美娜不能笑,她一笑阮伟就迷了,阿美娜低语道:“你在想我吗?”
    阮伟直点头,心里在说:“是的,我在想你的笑,你能再对我笑吗?”
    阿美娜娇羞道:“弟弟要我去看勇士大会,你去向兰阿姨说,叫她也去,乌克伦的勇士都要见见西藏的第一女勇土,我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带兰阿姨来呀!”
    阿美娜甜美的一笑,阮伟又要搂住她,她已急步而出,而阮伟仍迷惑在那令他心动的笑容里。
    好半晌,阮伟才恢复正常,走到中堂,老年藏妇慈笑的带他到后房盥洗,服侍他用罢早餐,阮伟用手势问明公孙兰的房间,便向那里走去。
    公孙兰的房内,布置得和汉人小姐的闺房一样,棉被,绣屏,流苏垂帐,幽香阵阵。
    房角一侧,堆放捆扎好的旅行用具及两副马鞍,想是公孙兰已预备好,今日带阮伟上山。
    阮伟进房,看不到公孙兰,正要出去,忽见放下的纱帐内,睡着一位窈窕女子。
    他轻轻走到纱帐旁,低唤道:“兰姐姐!兰姐姐!”
    公孙兰连忙擦去还在暗流的泪水,掀开纱帐,走下软床,笑道:“什么事?”
    阮伟抬手轻抚在公孙兰微肿的眼泡上,惊疑道:“你哭了?”
    公孙兰抚住他的手,笑道:“我……我……没哭……”
    阮伟道:“你不要骗我,你哭得很伤心,把眼泡都哭肿了,你……你……不要哭。”
    公孙兰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扑到阮伟的胸膛上,那曾拥抱她十数夜的──熟悉的胸膛,她甚至能够辨别出阮伟身上发出的特有的气味,她脸颊贴在阮伟的颈上,星眸含泪,不住的道:“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
    阮伟任他倚在胸前,他已对公孙兰产生微妙的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在他下意识的脑海里,不敢接受,仿佛接受了这种感情,对不起什么人似的。
    公孙兰发泄了内心的愁苦,心境恢复以前的愉快,低声道:“我们走吧!”
    阮伟道:“到哪里去?”
    公孙兰离开他的胸膛,抹去泪痕,笑道:“我们继续我们的行程,到看龙山去。”
    阮伟道:“到看龙山去做什么?”
    公孙兰不愿说出去治他的脑伤,怕刺激他,笑道:“去看我的爹爹,爹爹一定喜欢见你。”
    阮伟道:“过几天再去好吗?”
    公孙兰不愿再停留一日,再说早一日治疗,对阮伟的脑伤也比较好,但她不愿违背阮伟的意思,柔声道:“好……好……”
    阮伟笑道:“我们去看勇士大会好吗?”
    公孙兰自幼每年都参加勇士大会,今年为了送阮伟上山才不参加,既然阮伟不愿马上走,心中也十分想去看看,她还没答出话来,阮伟已牵住她的手,高兴道:“我带你去!”
    他俩走出院子,来到大路上,但见大路附近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显是乌克伦的居民都去参加勇士大会了。
    阮伟并不知在哪里举行勇士大会,他迟疑在路旁,不晓得走哪一条路才好。
    公孙兰看他徘徊不前的呆相,笑道:“你带我呀?”
    阮伟讷讷道:“我……我……不知道在哪里。”
    公孙兰笑道:“那么还是我带你去吧!”说着反牵起阮伟的手飞快奔去。
    勇士大会在乌克伦的意义是,在隆冬后举行比武竞技的大会,以驱逐入冬以来的懒散。
    每年的勇士大会都在城外一块广阔草原上举行,参加比武竞赛的人自然都是年轻力壮的牧人,但老年人也想回味当年的英勇。只要一到此日,全城的男女老幼很少有不参加的。
    草原上歌声、鼓声、喊声,远远听来如地动雷鸣,人头攒动,熙攘往来,一扫冬日衰败的景象。
    阮伟和公孙兰来到,牧人们正要举行一件最最令人注目的运动竞赛。
    大家注意到兰菩萨来了,年轻的牧人们纷纷上前行礼问好,一切的行动都因她的到来面暂时停顿。
    公孙兰走到竞赛的起点,那些参加竞赛的勇士齐都俯身跪下,高声喊道:“欢迎我们西藏的第一女勇士、兰菩萨。”
    要知公孙兰的第一女勇士头衔,是达赖法王颁赐的,全西藏的人没不知晓,乌克伦的牧人更引以为荣,他们常说:“你看呀!西藏的第一女勇士,出在我们乌克伦啊!”
    那还是去年的事情,在拉萨,达赖法王每年要选出一位最伟大的勇士,数十年来乌克伦从未被选到一位,常被别的城部讥笑。
    公孙兰自幼生长在乌克伦,等于是乌克伦地方的人,乌克伦人知道她的能力,在去年便请公孙兰装扮乌克伦的牧人,代表乌克伦参加竞赛。
    公孙兰推却不了乡亲的情意,便去参加,谁知在拉萨竞技场上,四十八位各地来的勇士代表都不是公孙兰的对手,当达赖法王颁赐伟大的勇士头衔时,达赖发觉公孙兰竟是女的,当下便颁赐西藏第一女勇士头衔。
    第一女勇士头衔更胜过最伟大的勇士,最伟大的勇士每年都有,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却只有一个,于是乌克伦在自诩,全西藏的人都在自诩,西藏出了一位第一女勇士。
    于是西藏的男子喊她“兰菩萨”,西藏的女子喊她“兰姑娘”,因她是西藏女子的光荣,喊兰姑娘便亲切多了。
    围在竞赛路线附近的女子,也高声呼道:“欢迎我们的兰姑娘,欢迎我们的兰姑娘……”
    阿美娜也夹杂在女子群中呼喊,她为兰阿姨高兴,也为兰阿姨感到特别的荣耀。
    这时几位孔武有力的青年牧人抬来一架大木笼,笼中装着一匹纯黑色、唯有四蹄雪白的神驹,这马,藏人叫做“白蹄马”,每年乌克仑都要选一匹神异的马,但这匹“白蹄马”却是一位牧人在牧马时无意捉到,献到今年的勇士大会上,增添了今年勇士大会莫大的光彩。
    他们在“白蹄马”的顶上,绑着一顶纯金造成的金冠,当“白蹄马”放出后,若有人能仅凭一己之力捉到它,马是他的,金冠也是他的,然后他可把金冠送给他最尊敬最心爱的女子,那女子一年内将受到任何男女藏人的尊敬与爱戴。
    十里范围内,数百位老藏人骑着马,互相用绳子牵连着,围在广场的四周,以免“白蹄马”跑出去,好让参加竞技的勇士能在这范围内捉到它。
    勇士们骑上自己最心爱的马,只要笼中“白蹄马”一放出,他们便从起点开始紧追,拼力追上那匹能带来无上荣耀的马。
    勇士们都把马驰到起点上,一共十二骑,他们忽然互相交头接耳,然后大家一起高声喊道:“今年的金冠,无论谁得着,都献给为乌克伦带来最大荣耀的第一女勇士──兰菩萨。”
    顿时无论男女老幼,齐都欢声呼道:“把金冠献给第一女勇士,把金冠献给第一女勇士……”
    阮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却知是向公孙兰欢呼,他也为公孙兰高兴,笑道:“你……你……真……了不起!”
    每年勇士大会,公孙兰没有一次不受欢呼,但今年的欢呼,因她得到第一女勇士的荣耀,更胜往时,她被他们的热诚感动了,不觉紧紧握住阮伟的手。
    青年藏女都在低语,她们在说:“你看!你看!兰姑娘有了爱郎。”
    这句话让阿美娜听到了,她心里觉得酸酸的,泪水不觉流了出来,克力兀在一旁,忽道:“姐姐,你为什么流泪?”
    阿美娜勉强笑道:“我没流泪,我在替兰阿姨高兴。”
    霍然掌声如雷,白蹄马放出了,自蹄马一跑,勇士们赶紧猛追,追得好快,围观的人也在为自己的亲人呼喊。
    白蹄马真是神骏无比,蹄跃奋飞,蹄不沾尘,没有一匹马能追得上它。
    若不是四周围着,它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十二位勇士设法追着,便用围困战术。
    他们十二位明明围着它,已令它无法逃走,但它东一窜、西一跳,又被它从空隙中逃出,眼明手快的十二位勇士,竞无法迅快下手捉住。
    十二位竞赛者汗流浃背,想尽办法也无法下手捉到。
    自蹄马向四面观众奔来,附近的老藏人想不到它敢奔向人多的地方,来不及用绳围住,竟被它飞窜而出。
    所有的藏人惊呼了,他们以为今年的金冠将永远拿不到了,这是极不好的预兆,他们惶恐了,没有一人再妄想捉到它,因白蹄马逃得太快了。
    就在这一刹那,阮伟见机立断,展出最绝顶的轻功“百变鬼影”,飞掠追上。
    百变鬼影天下罕见,阮伟竭尽所能,连换三口真气,但见他连点三下,再落下时,恰恰坐到白蹄马背上。
    草原如雷鸣般震动了,大家嘶声呼喊,为阮伟助威。
    白蹄马跑得不像一匹马,好像天上的龙,声势十分骇人。
    阮伟心爱白蹄马,不肯用千斤坠制压它,仅抱住它的长颈,默运神功,顿时身轻如燕,任它如何跳跃,不受一点颠簸的影响。
    跑了将近半个时辰,白蹄马知道遇到了真主,它不跑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声都不长嘶,仿佛没有跑动过一般。
    藏人大声叫道:“它服了!它服了!……”
    阮伟伸手取下金冠,左手轻轻一带鬃毛,白蹄马便随着阮伟跑了回来。
    藏人见他拿下金冠,大家欢呼道:“献给我们西藏的第一女勇士,献给我们西藏的第一女勇士……”
    但是阮伟听不懂他们在叫什么,他策马缓驰,慢慢走回,忽然看到了那令他难忘的笑容……
    那令他脑弦震颤的笑容……
    是阿美娜站在一群藏女当中对他笑,是为他高兴而又骄傲的笑……
    那笑使阮伟停下了马,他翻身下马,于是藏女惊讶了,谁都不知他要将荣耀的金冠给谁?
    阿美娜心跳了,腿在战抖,手握得紧紧的……
    终于,那金冠是戴在她头上,她茫然了,她惊呆了,她流泪了……于是四周的藏女轻声低唱:“孤傲的血花呀!长在冰上。哪一日它才能采下?哪一日它才能采下!那边的一群藏女和声喝道。美貌的阿美娜呀!如冰漠上的血花,到如今才被采下,到如今才有爱郎!”大家在无尽的赞美阿美娜,谁也没注意到公孙兰。等大家想到公孙兰时,已看不到公孙兰的影子,她早已掩面奔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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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道似无情却有情
    阿美娜戴着金冠,脸上是永不休止的笑容,她是幸福的,快乐的偕同阮伟、克力兀走回家里。
    当大家为阿美娜歌舞,为阮伟称赞时,克力兀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深深不解,阮伟明明是兰阿姨的爱郎,却为什么不将金冠献给兰阿姨,会去献给自己的姐姐?
    一路上,他默不作声,他固然十分欣喜姐姐有了爱郎,但却不希望阮伟是姐姐的爱郎。
    阮伟被阿美娜不停的笑,迷惑得忘了自己,只有回忆那熟悉的笑。
    阿美娜甜蜜得根本不愿说话,她不再伯人笑话,一路上牵着迷惘的阮伟的手,真切的把他当作自己的爱郎了。
    他们三人走入院中时,见到老年藏妇在等着他们,阿美娜高兴的喊:“娘!”克力兀却仍不作声。
    老年藏妇神色有点异样的点点头,叫他们回房休息,目光却一直不停的看着阿美娜头上的金冠。
    阿美娜送阮伟回房,体贴的为他送上茶水,换上父亲的便服,她以为阮伟一时不会走了,服侍的就跟自己的丈夫一样。
    直侍候得阮伟舒舒服服,她才含着微笑,回房换衣,洗漱风尘。
    但她一进房,却见母亲愁容满面的坐在自己的床上。
    她欢愉的上前,摘下金冠、笑吟吟道:“娘,你看,今年的金冠被娘担心嫁不出去的阿美娜得了。”
    老年藏妇沉声道:“你真的爱那年轻的汉人吗?”
    藏人性格豪爽,不善做作,阿美娜大胆的道:“我爱他,我第一眼见着他,就爱上了他,娘!他也爱我,你说,这金冠在那么多乌克伦的少女面前,他不送给别人,而送给我,娘!你说,他不爱阿美娜吗?”
    老年藏妇回忆到少女时代,不觉低吟道:“那金冠戴在谁的头上,她便是那勇士的心爱姑娘……”
    阿美娜高兴的笑了。
    但老年藏妇却又叹道:“儿啊!你可知道他是兰阿姨的爱郎吗?”
    阿美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敬爱兰阿姨,情同手足,她决不忍心去抢兰阿姨的爱郎,于是她坚决的摇头道:“不!不!他是看龙山上公孙爷爷的客人,他决不是兰阿姨的……他不是兰阿姨的爱郎……”
    老年藏妇只觉一阵烦恼,她痛心的老泪纵横道:“兰小姐的爹爹待我们恩重如山,从兰小姐长大,娘从未见她哭过,但今天娘见她一人跑回来,痛哭失声的跑进房内,娘惊讶了,西藏的第一女勇士竟哭了,儿啊……”
    阿美娜大惊道:“兰阿姨为什么哭?不会的,西藏的第一女勇士不会哭的,不会哭的……”
    老年藏妇叹道:“但她毕竟哭了,娘感到万分不安,只要兰小姐感到一点委屈,我们一家便对不起她爹爹。娘悄悄进房,问她为什么哭?她见我来到,赶快掩饰,连连道,没哭!没哭!她想掩饰,眼泪却掩饰不住,那泪水好像雅鲁藏布江的江水一般,滚滚淌下。”
    阿美娜被感动得流泪道:“兰阿姨为什么那样伤心呢?”
    老年藏妇叹道:“娘问了半天,她都不肯说,等娘出了房门,娘悄悄走过去,只听她又在痛哭,娘太伤心了,她……受了什么太大的伤痛呀?
    “直等到你们回来,克力兀才偷偷告诉了娘,娘才明白。你知道吗,兰小姐从不接触任何男子,但克力兀却看到他俩从拉瓦山上,手牵着手,身偎着身,亲密的下山;克力兀说,兰阿姨在山里遇到狼群,肩臂被咬伤了,是那位汉人救她下山的,你知道吗?……”
    顿时,阿美娜也明白了,她想起来了:“昨天兰阿姨回来时,自己开玩笑道:一定是兰阿姨未来的……夫婿两字尚未说出,兰阿姨羞得直追着我打,兰阿姨不爱他,怎会如此!兰阿姨平时常说,不让任何不相干的男子碰到她,今天在草原上兰阿姨紧捏着他的手,草原上的女子都惊动了,这……这不就是把他当作有干系的爱郎吗?……”
    阿美娜想通了,嘴唇颤抖道:“那怎么办呀!那怎么办呀!……”
    老年藏妇老泪直流道:“娘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个是我们决不能对她负恩的兰小姐,一个是我心爱的阿美娜,那汉人却是你们俩人的爱郎,这……这叫娘……不知帮谁说才好?”
    突然,克力兀跑进来,气喘道:“兰阿姨走了,她说要去中原办事……”
    阿美娜急道:“兰阿姨去中原做什么,她不是要上看龙山去吗?”
    老年藏妇急道:“兰小姐以往每个月都上看龙山一次,这次离家将近一年才回来,不会不上看龙山又走的。”
    克力兀道:“兰阿姨是不去看龙山,临走时她对我说,姐姐的爱郎脑筋受到震荡,忘记了以前的事,要姐姐尽快把他送到看龙山上去,晚了,怕不容易治好,兰阿姨说话时似乎在淌眼泪,我不敢问她为什么流泪,看着她带着行李,骑着黑马,飞奔去了。”阿美娜惊叫道:“不!不!他应是兰阿姨的爱郎,阿美娜抢了她的爱郎,应该兰阿姨送他上看龙山去。”
    她朝阮伟的房内奔去。
    阮伟正要出房去看公孙兰,问她为何一个人先从草原上回来,不想竟与阿美娜撞个满怀。
    阮伟问道:“阿美娜,什么事那样慌?”
    阿美娜情急道:“兰阿姨走了!”
    阮伟奇道:“她到哪里去?”
    阿美娜泪盈于眶道:“不要问,你快去追!”
    阮伟不知公孙兰为何不告诉自己就走了,当下答道:“我去追她回来。”
    阿美娜抓住他的手道:“你跟兰阿姨到看龙山去。”
    阮伟道:“为什么?”
    阿美娜道:“不为什么,听我的话。”
    阮伟微微点头,他想到去看龙山,将看不到那熟悉的笑容,于是要求:“你笑一个给我看,我才走。”
    阿美娜现在哪里笑得出来,她抹去眼眶中的泪珠,强笑了一笑。
    她要笑给他看,因她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对自己爱郎的笑,以后他不再是自己的爱郎……
    阮伟一看到她的笑,就迷惑了,走不动了。
    阿美娜轻轻推着他离开自己,但他一走开,自己泪水立刻泉涌而下,她颤抖的道:“别了……永久的……别了……”
    阮伟走到院中,克力兀已为他备好黑马,阮伟正要上马,院门拥进几个牧人,连推带拉,才把白蹄马送来。
    牧人齐声道:“这匹马应该属勇士大会胜者所有!”
    克力兀大喜,有这匹马就不怕迫不上兰阿姨,他赶紧从黑马上卸下马鞍,套在白蹄马身上。
    阮伟向克力兀大叫一声:“谢谢小弟!”翻身上马,顿时风驰电掣,奔掠飞去。
    克力兀听不懂阮伟叫什么,但知他是向自己告别,于是举手挥摇,心中默祷着:“愿你快快追上兰阿姨!”
    满怀无比悲伤的公孙兰快马加鞭,极力的策马驰骋,向拉瓦山上奔去,她仿佛要以极快的速度,刺激心里,稍稍忘却如针刺般的痛苦。
    她毅然离开阮伟,却也不愿意的离开阮伟。
    早上以来,她没有进一点食物,直到马背上抽了数不清的鞭痕,才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这时将近黄昏了。
    松林中,一片广阔的地上,白骨处处可见,那些都是她和阮伟杀死的狼,想是她走开后,被未死的狼吃得干干净净。
    公孙兰触景生情,她想起自己独立杀狼,拼力护卫阮伟的孤单,到阮伟加入战斗,她多高兴呀!能和他一块死去,也无遗憾!她又想起阮伟救下自己后,在拉瓦山下,为自己吮吸肩伤,那时他是多么的有情呀!
    而今,短短的一天多工夫,他便把自己全忘了,爱上阿美娜,他对自己根本无情,否则他不会把自己忘得那么快。
    难道自己十多天来与他患难相处,还不及阿美娜与他仅相处一天,便产生那么深的感情。
    不是吗?早上他俩亲爱热吻的景象回溯到脑际,那是铁的实证呀!
    她想到伤心处,跑到一块草地上俯身痛哭,心里一直在不断的道:“他太无情了……他太无情了……他太无情了……”
    黄昏了,她卧在大地上觉得寒意侵体,但她不愿意起来,暗道:“让自己冻僵算了!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突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轻道:“你……你……起来吧!别冻坏了身体……”
    她欣喜若狂,她听出是阮伟的声音,想转身爬起抱住他,但她没有做,想到阮伟的无情,她灰心了,一动也不动。
    阮伟俯下身,扶住公孙兰的肩膀,想把她抱起来,公孙兰反手轻轻推开。
    阮伟看不到公孙兰俯在草堆中的脸,不知道她为何不让自己扶她起来?他想不出道理,干脆呆呆的坐在她身旁,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公孙兰赌上一口气,不管地下的寒气刺骨而入,就是不动,这拉瓦山上日夜温度相差甚大,那地下的寒气越来越重。
    阮伟坐在地上都感到寒冷了,他哀求的道:“快起来吧!你起来吧!……”
    公孙兰这时想起来也起不来了,因她的身体冻僵了,但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咬着牙齿,耐着寒气。
    山的那边响起狼群的巨嗥,顷刻狼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奔向这边。
    阮伟见公孙兰不起来,不敢强拉她,陪着她坐在那里,根本不理那狼群将要来到。
    公孙兰已被狼群吓破胆,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肩上狼咬的伤口,还时时隐隐作痛,现在又听到这可怕的狼群的凄厉嗥叫,哪里不惊,顾不得再赌气,惶惶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快逃呀!你快逃呀!”
    阮伟索性闭上眼睛,缓缓道:“你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他当真端坐不动,一副不在乎的毅然之气。
    狼群的腥风渐可闻到,它们来得好快,已不及百丈距离。
    公孙兰的坐骑骚动不安,但阮伟那匹白蹄马却安然不动,名驹果然不同凡响。
    公孙兰忍不住道:“我起来,你赶快走!”
    阮伟听她要起来,顿时放心,笑道:“没关系!我等你起来一道走。”
    狼群只离他们十丈,白森森的狼牙,已清晰可见,公孙兰急得要流泪道:“我……我……爬……不起来,你快走!”
    阮伟惊道:“你怎么不早说?你伤在什么地方?”
    他边说边迅快抱起公孙兰,掠到“白蹄马”鞍旁,白蹄马不得主人号令,丝毫不动,公孙兰那匹黑马已吓得伏倒地上。
    阮伟伸手去取公孙兰的行李,就这一刹那工夫,狼群扑到,咬住黑马,噬扯起来。
    阮伟却恰好翻身上马,当阮伟一上马,白蹄马即刻飞驰而去,不一会已将狼群抛下很远。
    半个时辰后,奔下拉瓦山,阮伟念到公孙兰的身体,勒住马,取下行囊,打开厚毛毡铺在草地上,把公孙兰仰面放下。
    阮伟俯身亲切问道:“你伤在哪里呀?”
    公孙兰侧过脸去,不理他,阮伟叹道:“你为什么生我的气?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十分伤心,公孙兰被他枯涩的声音说动,低声道:“我被寒气侵入骨髓,动弹不得。”
    阮伟大惊,急忙坐下,运起瑜咖神功,顿时双掌滚烫似火,伸进公孙兰内衣,在她全身缓缓推揉。
    这瑜咖神功治疗内伤,有无比的神效,只顿饭工夫,公孙兰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晕。但要完全逐出骨髓内的寒气却非易事,半个时辰后,天已全黑,月色朦胧,他俩只能隐隐看出彼此的脸形。
    此时阮伟气喘吁吁,显得吃力。公孙兰好生怜惜,但她身体已渐能活动,若叫他停止,前功尽弃,只好把感激之情,隐藏于心。
    阮伟揉到她的胸前,头上的汗珠,滴滴落在她的脸上,公孙兰本已被阮伟的内家真火烧得神智不太清醒,但被清凉的汗水一浸,顿感阮伟推揉的双手,好似有无比的魔力,于是她的心翻腾上下。忐忑不安。
    在这紧要的关头,公孙兰被挑逗起春心,乃是十分危险,阮伟再揉盏茶时间,公孙兰突伸双手要握住阮伟坐起来。
    阮伟大喝一声:“住手!”
    他趁公孙兰神智一惊,停住动弹之时,加快渡过潜在的内家真力。
    不过盏茶工夫,阮伟力已竟尽,手一软,坐不住,倒在公孙兰的身上。
    好半晌,公孙兰慢慢扶起阮伟,情泪簌簌流下,她完全治愈了,阮伟却已软弱无力。
    她紧紧抱住阮伟,颤声道:“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阮伟嗅到公孙兰胸前幽幽的处女之香,他真气耗损过头,定力大减,不觉讷讷道:“姐姐……姐姐……姐姐……”
    公孙兰抚住他的嘴,低下头,冲动的道:“我不要做你的姐姐!我不要做你的姐姐!我要叫你大哥,我要叫你大哥……”
    她想到早上阮伟愿意阿美娜喊他大哥,自己情意一动,女子的矜持全失,她疯狂的吻着阮伟,不知吻了多少次,不知吻了好多遍!
    阮伟过分疲劳,在公孙兰的热吻中,甜蜜的睡着了。
    公孙兰慢慢放下他,然后迅快的支起帐篷,升起一堆火,她睡在他的身旁,默然的看着他的睡姿,心中暗道:“他哪里无情呀!他的情意可比日月,我再也不气你了,明天我带你上看龙山,爹爹会很快治好你的伤……”
    夜静悄悄的过去。四野寂静无声,黎明快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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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终生求剑求无剑
    第二日,阮伟与公孙兰共骑“白蹄马”直往看龙山,本要三天的路程,但他们翌日午前便抵达看龙山麓。
    公孙兰本要急求其父恢复阮伟耗损的功力,故而驮着阮伟,策马甚急,哪知到了看龙山麓,阮伟却已自动运功恢复全部功力。
    看龙山山势不太高,虽在冬季,气候不见特别寒冷,但因道路曲折,高地湖泊太多,行走不便,所以牧人很少来此。
    他俩爱惜“白蹄马”,下马登山,公孙兰熟悉山路,看来无路可登,她却能曲曲折折、东转西弯,找出羊肠小径。
    他俩一路谈笑,走到山脊上回转而上的山道,这山道十分狭窄,仅容一马来往,公孙兰在前带路,阮伟牵马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前面转弯处,山石突出,形成一块丈余见方的岩石空地,空地上站着五位星冠羽衣的黑髯道士。
    公孙兰暗道,哪来的道士,莫非是爹的访客?
    她走近前,见那五位道士只是看着,却不说话,但又并列挡在路中,阻断他俩上山的通路。
    公孙兰笑道:“请问大叔们,来看龙山作甚?”
    一位面目白净、身材中等的道士道:“两位上山作甚?”
    公孙兰被反问,微微一怔,阮伟即道:“我们上山去游玩。”其实他并不知上山作甚,只是随口帮助公孙兰回答而已。
    道士道:“山上有什么好玩?依贫道之劝,两位还是下山去罢!”
    公孙兰道:“大叔怎知山上不好玩?”
    白面道士一句话被问住,好半晌,才迟迟道:“这……这山地处荒僻,行路艰险,若是好玩,自有游客,没有游客自是不好玩了。”
    公孙兰道:“大叔可曾上过山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白面道士即刻回道:“没上去过。”
    公孙兰道:“大叔错矣!这山上好玩的地方可多啦,若说没有游客,五位大叔不就是游客吗?”
    白面道士道:“姑娘怎知山上好玩的地方很多?”
    公孙兰笑道:“我曾在山上住过,自然知道得清楚,五位大叔若不识路,我可带五位上山一游。”
    另一位面目漆黑的道士大声道:“公孙求剑是姑娘何人?”
    公孙兰正色道:“是家父!”
    五位道士脸色齐变,白面道士道:“原来是公孙姑娘,失敬!失敬!”
    公孙兰笑道:“大叔可要上山去玩玩吗?”
    白面道士讷讷道:“家师……命贫道们守在此地……不得命令,贫道们不敢上山。”
    公孙兰道:“令师在山上吗?”
    白面道士道:“正是!”
    公孙兰笑道:“那失陪了。”说着牵起阮伟,向白面道上面前走去。
    白面道士被公孙兰喊了几声大叔,不好意思再阻拦,侧身让过。
    又一位面目苍黄的道士举步拦住公孙兰,厉声道:“请公孙姑娘下山!”
    公孙兰脸色微变,不悦道:“为什么?”
    黄面道士道:“不为什么,就是请两位下山去!”
    阮伟脸色勃然大变,忿然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这山难道是你们自家的吗?”他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声调苍劲,入耳震颤。
    五位道士听他随口露出一股气功,霍然惊动,“哐郎”数声,一一拔出背上宝剑。
    但见五把宝剑,光芒不一,白、黑、黄、青、红,分作五种颜色。
    一位红面道士手持红芒宝剑上前道:“就是没有道理,今天也只有委屈阁下!”
    阮伟失去往事记忆,火气很大,就要给他迎面一拳,公孙兰见机甚快,一把握住阮伟的手,和颜笑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山?”
    白面道士很是过意不去,连忙道:“师父有令下来,贫道就会让姑娘上山。”
    公孙兰道:“假若令师一月不下命令呢?”
    未曾开口的青面道士生得脸色幽青怕人,他忽然道:“那两位就是一月不能上山!”
    阮伟气得大声道:“假若一年不下命令呢?”
    红面道士嘿嘿笑道:“也只有请两位一年不能上山!”
    阮伟霍然大怒,举起另一只手要向红面道士打去,公孙兰急忙拦住,柔声道:“你不要生气。”
    阮伟放下手,忍住怒气,默默不言。
    公孙兰神色一变,严肃道:“风闻武当清规甚严,门下弟子行道江湖,莫不是侠义为怀的人物!”
    五位道士当面被捧,本是紧张的神色,不由齐都放了下来,白面道士更觉过意不去,脸色微微透出红色。
    公孙兰又道:“尤其是五色道士,五色剑法令人可佩,其行径更是可佩可赞!”
    白面道士脸红得如柿子一般,低声道:“姑娘不要说了,今天五色道士天大的胆子,也不会让你们上山,请两位下山去罢!”
    公孙兰急道:“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让上山呢?”
    黑面道士道:“贫道们也不知道,只是师父命令不让外人上山,就不能上山。”
    公孙兰闻言,冷言道:“如我们定要上山呢?”
    红面道士怒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能耐了。”
    公孙兰道:“你的意思是要凭武功才能闯过此关?”
    黄、青、红三位道士宝剑横在胸前,大声回道:“正是如此!”
    公孙兰牵着阮伟退回来路,远离五色道士十丈后,柔声向着阮伟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听我的话……”
    公孙兰以为阮伟功力给自己疗伤时耗损,还没有恢复,才不敢要他随同自己闯关,阮伟点点头,很听公孙兰的吩咐。
    公孙兰从鞍旁拔出新购的宝剑,两个箭步,掠到五色道士丈外,停身站住。
    五色道士皆知公孙求剑之能耐,想他的女儿定也不是泛泛之辈,五人不敢托大,严阵以待。
    公孙兰恳切道:“还清五位大叔让道吧!”
    五色道士不敢答话,个个板着脸孔,生怕稍一失神,被公孙兰乘隙而入。
    公孙兰在中原曾听传说,武当派一年无意中得到五把白、黑、黄、青、红色的宝剑,并有一本五色剑谱,尔后武当派调教出五位师兄弟使这五把剑,专练五色剑法。
    那五位弟子本来面孔都很正常,就因常使色剑,被剑光映照,大弟子脸色变得苍白,二弟子变得漆黑,三弟子变得蜡黄,四弟子变得幽青,五弟子变得血红,武当派的长辈也不知是何原因,脸色会变,但江湖上却说,因那五位师兄弟日夜勤练剑法,才被剑光所染。
    因有这种神秘的事实,江湖上称那五位师兄弟为五色道士,武林中只要一提起五色道士,莫不畏他们的五色剑法,恐有怪异。
    其实五色道士脸色虽怪,行径却是正大光明,江湖上不少恶徒强盗,死在五色剑下。
    但因五色剑法太过厉害,凡是十恶不赦的歹徒,碰到五色道士,无一能够逃得性命,传到后来,江湖上都以为五色剑法,果真是诡异无比,凡是与其为敌者,无不丧命。
    公孙兰心中也怕那五色剑法,未斗之前,先已胆怯,迟疑甚久,不敢轻易下手攻击。
    忽听山上传下一声长啸,啸声如龙长吟,久久不断,而且越来越是高亢,好像在招唤人似的。
    过一会儿,又有一啸声在远处响起,回答先前啸声的招唤,公孙兰听出后来啸声是父亲所发,心中一急,一剑急快刺去。
    虽是一剑,却分五个方位刺出,五色道士剑花轻挽,一一拦过,公孙兰急欲知道山上的变故,志在速战速决,剑不收回,手腕随着腰力,圈起一个大剑花,击向五色道士,要想把那五把色剑击落。
    她却不知五色道士何等功力,凭她剑不收、不接新力的剑势哪能圈住五色道士的宝剑,反因力道不够,差点被对方扯落宝剑。
    公孙兰大惊之下,一记绝招,滑出五色道士的剑力范围,若是稍慢一点,这一招便要败了。
    她这一刺一击,攻入五色道士的剑阵中,但见五把宝剑布成五种颜色的光幕,罩住公孙兰全身,稍一不慎,便要遭害。
    公孙兰已知功力不如五色道士,不敢硬拼,仅以高妙的剑法,一一拆解。
    数十招后,公孙兰摸熟五色剑法的攻势,心想:不过如此,当下一变剑法,由守势转成攻势,她守势放轻,着重在攻势方面,顿时剑光如匹白练,飞快缠向五色道士。
    五色道士剑阵不变,仿佛并不把公孙兰的攻势放在眼里。
    公孙兰用尽各种凌厉的攻势,转眼一百多招过去,依然攻不出五色道士的剑阵外,这时公孙兰才了解到五色剑法的厉害,原来这五色剑法的守势,五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只要敌人一落入剑阵中,他五人不撤阵,敌人便不能逃出,直缠得敌人失却勇气,一个疏神,便要受害。
    要知公孙兰的剑法非比寻常,要论个人独斗,五色道士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她心中一定明白,急也逃不出剑阵外,不如从容应付,她心念一定,剑法挥洒自如,毫不费力,五色道士要想缠败她,却也不能。
    五色道士一面和公孙兰游斗,一面暗中注视十丈外的阮伟,由阮伟的眼神及他说话露出的气功,五色道士心中害怕阮伟冲来,阻挡不住,被他闯上山去。
    看看对方斗了两百余招,五色道士见阮伟牵马走来,心中一急,互相低啸一声,剑法一紧,飞快转动起来。
    他五人这一转动,才现出五色剑法的真正厉害,公孙兰身在其中,即刻便被五把快剑交互穿插带起的彩色剑芒,迷乱了眼神。
    这五柄剑所以有色,有它的作用,原来五剑在五色剑法的配合下,一快攻起来,幻成的奇异彩色,可以使敌人产生错觉。
    公孙兰慢慢已不能确定敌人的位置,有时根本看不到敌人,五个道士已变成数十个。
    这样一来,看不到敌人,公孙兰等于盲目使剑,她剑法再高也不是对手了。
    二十招不到,公孙兰惊险万分,五色道士只要一狠心,公孙兰的性命便要不保。
    五色道士一快攻,全神贯注在剑上,忘了再去监视阮伟的行动。
    突听蹄声急响,五色道士心神一惊,剑法稍稍一慢,阮伟骑着“白蹄马”如飞袭到,手中飞龙剑圈身一转,闪电刺去。五色道士各各觉得剑风刺腕,他五人是剑术行家,知道剑一刺实,便要断腕。
    五人大惊之下,尽力举剑挡去,立时“??”数声,皆感到手臂酸麻,差点要丢剑,五色道士关心宝剑,一齐举剑细察。
    顿时“白蹄马”飞快掠过五色道士身前,阮伟眼明手快,一把抱起公孙兰。
    等五色道士看到剑上各各缺了米粒大的口子,悲痛的抬起头来,“白蹄马”已走出十余丈。
    五色道士坚守岗位,不敢轻易迫赶,眼看阮伟左手举剑,右手抱着公孙兰,那高举之剑在阳光下闪闪生出金色光芒。
    五色道上不由齐声大呼道:“啊!是飞龙剑!”
    那“白蹄马”确实不凡,虽在狭窄的山道上,仍能奔驰如飞,毫不胆怯,不多时便奔上看龙山顶。
    阮伟放下公孙兰,公孙兰对他甜蜜一笑,这一笑道尽心中的感激情意。阮伟不识方向,让公孙兰带着自己,策马飞驰。
    这看龙山顶范围广大,并无山尖,山顶的面积小不了山底多少,故而攀登甚难,但若登上山顶,风景十分优美,湖泊丛林处处皆是。
    “白蹄马”奔到一处丛林,这丛林很大很密,日光不易照进,奔了盏茶时间,越入越深,不辨东西南北。
    再走一刻,只见树木长在湖泊中,一眼看去,水中插满林木,看不见路在何处。
    公孙兰轻唤阮伟下马,将马丢下,任它在林中寻食,阮伟走时依依不舍,连连轻抚它的长颈,低声道:“白蹄马!白蹄马!乖乖在这里玩,等我回来知道吗?”
    “白蹄马”甚有灵性,长颈直推阮伟,仿佛在说,“主人去吧!我知道啦!”
    公孙兰带着阮伟从水中踏去,原来离水寸许处,暗埋木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两人竟能踏水而行呢!
    木桩因水中林木的关系,钉得曲曲折折,若是不会武功的人要从桩上走过,真要睁着大眼,看准木桩的所在,才敢下足。
    但他两人如覆平地,不一会,重又走到陆地上,行了一刻,阮伟觉得地势渐高,好像在登一座坡度甚陡的山头。
    渐渐阳光明亮,就要走出丛林了,哪知走到林边,才发觉仅是走到丛林的中央空地。
    那空地面积甚广,有小湖,有花草,并有人工栽培的树木及亭舍建筑。
    公孙兰飞快奔到她爹爹居住的精舍内,找了一遍,没有看到“飞龙剑客”的踪影,阮伟跟在她身后,被这小小的世外桃源惊呆住了,一面行走,一面心中不住赞赏。
    这时看到此地盖有一栋精美的木屋,心下大是羡慕那屋主享尽清福。公孙兰找不到爹爹,急向他道:“我们到观象台去找爹爹!”
    走过几排树行,已可看到前面的地势高处,有一平台,平台一侧高筑一亭,亭内坐着四位老者,两位是星目羽衣的自髯老者,和另一位鹑衣百给的中年乞丐坐在一侧,另一侧是一蓝袍老者,脸部轮廓与公孙兰十分相像,一看便知是公孙兰的爹爹了。
    蓝袍老者面向公孙兰的来路,公孙兰看到爹爹正要大声唤叫。忽见爹爹微微摇首,公孙兰就知爹爹不要自己上去打扰他,便拉着阮伟坐在山坡的草地上。
    忽然上面话声传下,一位坐着比其他三人高出一头的白髯老道苍声道:“公孙施主,二十一年前那段血债,该当如何?”
    公孙求剑道:“武当掌门千里远来,公孙求剑尽地主之谊,且请饮盏香茶,当年的仇怨,慢慢再谈如何?”
    另一位白髯老道,红光满面,暴声道:“公孙老儿,我大师兄含恨泉下二十一年,哪有时间和你消遣,元智恨不得马上取你性命,替大师兄报那杀身之仇!”
    公孙求剑笑道:“曾闻武当元字辈中,元智性格粗放,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真不错。”
    元智怒道:“你可是讽刺贫道修养不够吗?”
    公孙求剑道:“求剑不敢!”
    元智冷笑道:“贫道纵然修养不够,总比那盗剑杀人的贼子要好得多!”
    公孙求剑变颜道:“阁下骂谁?”
    元智霍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贫道骂的就是你!”
    元智神情激动,大有一言不合、马上拳脚相见之势。
    武当掌门站起身来,高出元智一个头以上,他手轻按在元智肩上,慈颜道:“师弟坐下。”
    元智不敢违抗掌门命令,忍着气静静坐下。
    武当掌门走到中年乞丐身前一揖,中年乞丐慌忙站起,公孙求剑不识中年乞丐,不知武当掌门怎会对他如此恭敬?
    但听武当掌门道:“今日有劳丐帮帮主,为双方评个是非曲直。”
    中年乞丐道:“元清道长请坐。”
    武当掌门元清坐下后,中年乞丐向着公孙求剑抱拳道。
    “在下丐帮第二十一代帮主高瘦蒲,久仰公孙大侠,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公孙求剑起立回礼道:“原来是侠义可见的丐帮帮主,能请到帮主做公证人,求剑敢不从命。”
    高瘦蒲笑道:“瘦蒲能得两方信任,感激莫名,在下洗耳恭听,还请双方捐弃前嫌是最好的了。”
    元清道:“公孙施主,二十一年前施主谐同公孙夫人来武当山,重伤本派前任掌门师兄元明一事,施主可承认吗?”
    公孙求剑道:“求剑失手伤人,迄今思来,犹愧于心!”
    元智怒吼道:“你当然惭愧啦!你乘武当山无人,合二人之力杀害大师兄,就是临死,你也要内心不安……”
    元清摆手阻止元智,叹道:“施主可知家师兄因那一剑重创,第二日便伤重而死了吗?”
    公孙求剑想到往事,含泪点头,承认已知当年之事。
    元清颔首道:“那就好说了,杀人者死,高帮主请评个理罢!”
    高瘦蒲道:“不知公孙大侠对这件事,作何解释?”
    公孙求剑用袖拭泪,好半晌,才道:“当年求剑确实不该伤害元明道长,以致伤重而死!”
    元智突然鸣咽道:“杀人抵命,公孙老儿,你要是个汉子,就该自刎谢罪!”
    公孙求剑苦笑道:“求剑若是偿还元明道长一命,那谁来偿还贤内一命?你们武当山哪一个可以抵她的命?”
    说到后来,公孙求剑竟然声色俱厉,显是十分悲痛。
    元清惊道:“公孙夫人已去世了吗?”
    公孙求剑大叹道:“去世了!去世了!已去世将近二十一年了!”
    高瘦蒲道:“久闻公孙夫人‘追命女侠’芮镜花武功了得,一手‘追命刀’闻名武林,不知是如何去世的?”
    公孙求剑老泪纵横道:“贤内的死因,与元明道长相同,是死在他那致命一剑之下……”
    元清、元智同时惊道:“我师兄当真重创‘追命女侠’?”
    公孙求剑悲怒道:“怎么不是!难道求剑凭空捏造事实吗?当年若非元明道长先刺贤内一剑,求剑怎会刺他一剑?”
    元清不服道:“大师兄为护剑而战,才失手伤了追命女侠,怎能怪得了大师兄!”
    公孙求剑思起妻子死亡,就悲痛万分,大怒道:“怎怪不得他,二十年来求剑没有向武当山素命追仇已是好的了,想不到今日反被你们欺上门来!”
    元清缓和道:“但是二十一年前,公孙施主上武当山为的何事?”
    元智急遽道:“你要是正当上山,我大师兄怎会伤了‘追命女侠’?”
    公孙求剑悲愤道:“这样说来,贤内是该死的了!”
    元智冷笑道:“只怪堂堂一位大侠,心怀不正的结果。”
    他这一句话激怒公孙求剑,霍然站起,元智不甘示弱,跟着站起,两相对峙,大有马上动手之意。
    高瘦蒲忽道:“两位请坐下。”
    公孙求剑、元智见公证人说话,不能输了一个“理”字,又默默入座。
    高瘦蒲正色道:“可否请公孙大侠将二十一年前之情况一叙。以便在下了解!”
    公孙求剑点点头,大叹道:“二十一年前,求剑确是心怀不正,夜上武当山……”
    元智大笑道:“你倒是承认了!“
    公孙求剑怒道:“阁下可是手痒,一定要动手才能心安?”
    元清道:“师弟不要插口,听公孙施主慢慢道来,当日之事你我不在现场,孰是孰非,还请高帮主评正。”
    这一番话,表现出名侠的风度,高瘦蒲听得暗暗赞佩。元智天不怕地不怕,却不敢违背掌门师兄的命令,住口不语。
    停了一下,公孙求剑续道:“求剑一生好剑如命,天下名剑未曾一一见过,那年闻听武当山得到一套五色剑,其中还伴着一柄母剑,五剑倒还罢了,求剑却被那柄母剑吸引住了,心想去见识一下,以满足求剑好剑之癖性。
    “但一经打听,已有甚多人上山求取五色剑一阅,都未得到武当允许,求剑暗道:五色剑都不得一见,那母剑更不要谈了。
    “果然二十一年前那天白日,偕同贤内拜山求赐一阅,不得武当山允许,内心甚是不悦,心道:那套剑既不是武当山代代相传之宝,不过是无意中寻得,为何不准别人观赏!”
    元清叹道:“那五色剑上刻着五色剑谱,大师兄怕江湖得知觊觎而起争夺之心,故而绝不让外人借阅,岂知因此惹下不少仇家!”
    元智忍不住道:“再说那套剑并非无意得来的,早在二百年前便是武当之宝,先辈埋藏地下,二十二年前才发现而已。”
    公孙求剑听元清、元智说完,才又道:“只怪求剑一生好剑太甚,那时终日不乐,贤内见我不悦,便提议晚上盗回来,好好看它三日三夜,再送还武当山。
    “求剑心想,武当山不给面子,只有盗它回来看看再说,那天晚上便与贤内连袂上山,哪知为了一己私欲,竟害得贤内丧失性命。二十年来,求剑无一日不为当年之事,深悔于心。那天晚上,武当山虽然守备森严,却被我夫妇俩轻而易举闯进藏珍阁,那藏珍阁十分广大,当下两人分头寻找,求剑去找的方向尽是经典,毫无所见,却被贤内找着了,贤内正拿着那把珍贵无比的母剑,忽然惊动守剑的武当掌门元明道长……”
    元清道:“这守剑之责是我师兄弟三人轮流看守,那天贫道与师弟元智出外办事,只剩前任掌门师兄一人。”
    公孙求剑苦笑道:“那天纵然你们师兄弟三人全在,既是刺伤贤内一剑,求剑就是拼命也要在你们三人身上各刺一剑!
    “贤内本不会被元明道长一剑刺伤,只因寻到母剑后,高兴之下,没有防范,到元明道长暗中一剑刺来,伤中要害!”
    元清道:“第二日贫道与元智回山,师兄已在弥留状态,但他临去世时,曾说到了为护剑伤害一人,却未说出是谁,仅呼出公孙两字便溘然长逝,尔后打听才知是施主夫妇二人,倘若家师兄真是刺了‘追命女侠’一剑,想来他并不知‘追命女侠’得到母剑,竟不会还手!”
    公孙求剑流泪道:“求剑陡闻贤内一声惨呼,五内如焚,飞快冲去,但见元明持剑呆立,贤内已倒卧血泊之中,急怒之下,我奋力一剑刺去,哪知元明道长应剑而倒,那一剑,求剑迄今思来,犹愧于心,我实在不知元明道长不会抵挡。
    “当下我抱起贤内飞掠而去,到了山下旅店中,只见贤内虽已昏迷,却仍紧握着那把母剑。
    “我救醒她之后,她第一件事不是顾自己的伤势,却是把那剑含笑递到我手中,仿佛只要为我达到目的,天下任何事都不重要了!尔后数月,求剑千辛万苦费尽人力,求得灵丹,才止住贤内的伤势,但那一剑伤到肺腑,已非药物所能治疗,她还是怀孕之身,当生下爱女时,触动旧创,便吐血而亡!”
    公孙求剑说到此处,那么有名望的人物,竟如婴儿一般呜咽哭起,哭声悲切,听得元智都忍不住唉声低叹!
    坡上阮伟在回忆往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听到公孙求剑的哭声倒不怎样,但公孙兰早已成了个泪人儿.因她直到此时才知母亲的死因。
    公孙求剑尽情哭了一阵,才又道:“而后我也得知元明道长第二日去世,怪不得人家,在伤心之下,抱着爱女,远来此处,养心韬晦,二十年来未曾至中原一步,哪知今日武当掌门亲来此地,重提当年旧事,孰是孰非,求剑任凭高帮主裁决!”
    元清低念一声“无量寿佛”后,道:“师兄未说明当日情况便惊鹤西天,武当山久经打听知道公孙施主隐居此地,为遵先辈遗命,新任掌门二十年已届,才率师弟来到此地,既已了解当日情况,武当山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愿遵高帮主裁夺。”
    高瘦蒲沉思一会道:“当年之事,两方那一剑都不知对方无心还手,这段仇怨既已造成两人死亡,事隔二十一年了,以在下之见,双方不如和好,捐弃前仇。”
    公孙求剑叹道:“事情早已过去了,武当掌门若无意见,求剑不作他词。”
    元清道:“想大师兄那一剑刺去,心中十分懊悔,才会忘了抵挡公孙施主那一剑,师兄英灵有知也不愿再事寻仇,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贫道甘愿接受高帮主的调解。”
    高瘦蒲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有此荣幸能够为双方调解,实为生平一大乐事,愿把盏三杯,以示祝贺。”
    公孙求剑道:“高帮主若要喝酒,求剑备有上等好酒,埋藏地下十余年了,待会吩咐下人在客室奉上。”
    高瘦蒲大笑道:“瘦蒲平生好酒,正如公孙大侠平生好剑,有此好酒,瘦蒲倒要叨扰了,不知元清道长可有兴致否?”
    元清笑道:“贫道数十年未沾滴酒,高帮主有此兴致,不妨多留几日,贫道与师弟就要告辞!”
    元智突道:“仇恨既然已解,那柄剑应该还我们了罢?”
    公孙求剑蹩眉道:“什么剑?”
    元智冷笑道:“施主窃占武当之宝──飞龙剑,仗以成名,难道会忘了吗?”
    元清低叹道:“‘追命女侠’拿去那把母剑,确非敝派无意中得来,二百年前已是武当掌门信物,敬请公孙施主赐还!”
    公孙求剑脸色不悦道:“贤内为此剑丧命,求剑睹剑如见人,这剑凭何种理由,亦非武当之物!”
    元智怒声道:“不是武当之物,难道是阁下之物?阁下仗剑不到一年成名江湖,还想再次下山,仗剑扬威吗?”
    公孙求剑忍住气道:“求剑二十年不用剑了,早忘了‘用剑’两字,飞龙剑确不是求剑之物,求剑根本不应该窃占它。”
    元清缓和道:“那请施主归还武当,贫道感激不尽!”
    公孙求剑一字一字地道:“那也非武当之物!”
    元智一怒立起,大声道:“飞龙剑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丐帮帮主眼见一场仇怨已成过眼云烟,想不到争端又起,当下沉痛道:“承蒙武当掌门看得起高某,在西藏途中邀来此地,高某但愿两方平安和事,若有不解之事,请元智道长坐下慢慢商谈!”
    元智却不过高帮主的面子,愤愤坐下。
    公孙求剑平和道:“二十年前贤内去世时,求剑发誓不再用剑,以慰亡妻之魂,‘飞龙剑’是贤内用性命换来之物,自应归贤内所有!”
    元智急道:“你把那剑怎么了?”
    元清道:“‘飞龙剑’因故失传二百年,既已重获,就是武当的掌门信物,不可外失,万请看在武林道义份上,祈请赐还!”
    公孙求剑心中很佩服元清的修养功夫,不愧武当掌门,见他祈求,一时颇感为难,道:“爱女酷似亡妻,求剑已将飞龙剑送给爱女,就等于归还亡妻,飞龙剑已不属求剑所有,自是不能作主。”
    元清道:“施主可否劝请令爱赐还?”
    公孙求剑摇头道:“‘飞龙剑’已成爱女性命之物,若无他故,爱女绝不会放手。”
    元智冷笑道:“你怎知她不肯放手,莫非是你自己不肯放手?”
    公孙求剑深恶元智的为人,不由微怒道:“凭道长狂傲的性格,飞龙剑就是在求剑手中,也不会给你!”
    元智大怒道:“要怎样才给?”
    公孙求剑冷笑道:“道长有本事尽管放肆施为!”
    元智大声道:“你的意思,贫道胜了,剑便属于武当?”
    公孙求剑冷笑不语,显是不答应给剑。
    元智又道:“贫道来时,便知阁下无心还剑,当年阁下以二人之力夺得飞龙剑,今日贫道与师兄也以二人之力夺回!”
    公孙求剑不信武当竟会以二敌一,落人笑柄,向元清道:“他说的可是真话?”
    主元清心知公孙求剑武功非同小可,而飞龙剑是武当必得之物,当下只有硬着头皮点点头。
    元智冷冷道:“以二敌一,高帮主不会介意罢?”
    高瘦蒲道:“既是当年公孙大侠夫妇两人上山夺剑,现今贵派再次夺回,高某自是没有话说。”
    元智狂笑道:“此山已被贫道门下五色剑法封住,虫蚁难过,莫说是人了,公孙老儿,今天你只有一人抵挡了。”
    言下甚为得意,满以为五色剑法守关,天下无人能过。
    高瘦蒲缓缓道:“道长之言,却不见得!山坡上早已来了两人。”
    元智不信道:“谁来得了?”
    公孙兰牵着阮伟,飞身掠上,娇声道:“公孙兰就来得了!”
    元智大惊失色,脸上尴尬万分。
    公孙求剑暗佩高瘦蒲的听力,连元清也不禁耸然动客,因他也未听出山坡上已来两人。
    元智老着脸道:“一定是公孙老儿的女儿!”
    公孙兰转头望他,不闻不理,一副不屑神色!
    元智恼羞成怒道:“你可听到贫道说话?”
    公孙兰傲然道:“姑娘向不理对家父无礼之人。”
    她这种回话,阮伟听得有趣,不禁微微一笑。
    元清道:“尚请姑娘将飞龙剑归还武当。”
    公孙兰笑向无清道:“这是家母遗物,怎能归还武当?”
    元智怒吼道:“你刚才没有听我们说话吗?”
    公孙兰根本不望元智,向阮伟道:“我的耳朵可是好的?”
    阮伟笑道:“大姐的听力一向是很好。”
    公孙兰白了阮伟一眼,好像不高兴阮伟喊她大姐。
    元智被气得七窍生烟,愤怒道:“丫头,你要怎样才还飞龙剑?”
    公孙兰霍然生威道:“家母以一命换得飞龙剑,臭老道要剑就拿命来换!”
    公孙求剑十分疼爱独生爱女,但见她骂到元清道长,慈声道:“兰儿,不要无礼!”
    公孙兰唤声“爹”!扑到父亲的怀内,娇声道:“爹!他们好不要脸,想要两个打一个。”
    公孙求剑拍拍她肩膀道:“兰儿听话,到一旁去,让爹来处理此事。”
    元智本想硬从公孙兰身上夺下剑,但见她所背之剑,并非飞龙剑的样式,急怒道:“丫头,飞龙剑到底在哪里?”
    公孙兰气他道:“你管不着。”
    元智大吼道:“若不交出,莫怪贫道无礼!”
    公孙求剑不悦道:“你先向求剑招呼,如赢得求剑,再向爱女讨剑;否则,还请乖乖下山去吧!”
    元智道声“好”!拔剑出鞘,招呼元清道:“师兄,我们上!”
    元清见势,只有硬夺,乃向高瘦蒲稽首道,
    “贫道有负高帮主的厚望。”说罢,拔剑而出。
    高瘦蒲长声一叹,争斗在所难免,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调解不成,心中似是大为难过!
    元清与元智持剑走出亭宇,来到平台中央,并肩而立。
    阮伟从平台退到一侧,公孙兰也偕同公孙求剑走下亭字,高瘦蒲也摇着头跟了出来。
    公孙求剑吩咐公孙兰站到一侧,公孙兰相信其父之能,但仍依依不舍的退到阮伟身旁。
    公孙求剑缓步走到元清两人身前一丈,定身站住。
    元清道:“请公孙施主拔剑,贫道师兄要领教了。”。
    公孙求剑道:“求剑早已说过,发誓不再用剑,何来拔剑?”
    元智怒声道:“你不用剑,怎么斗法!”
    公孙求剑微笑道:
    剑是何物,无剑即是有剑,有剑等于无剑,求剑双手便是双剑。”
    阮伟忽然大声道:“何谓无剑即是有剑,有剑等于无剑?”
    公孙求剑望了阮伟身背之剑一眼,大笑道:“技艺不娴熟,持剑若持废物:技艺娴熟,何物不可当剑?”
    阮伟道:“这等说来,只要是物,皆可为剑?”
    元智狂笑道:“阁下真是不用剑?”
    公孙求剑微笑不语。
    元清道:“施主悟得最高的用剑之道,尚请手下留情。”
    说罢脚踏丁字,凝神持剑,如临大敌。
    元智暗怪师兄灭了自己的威风,哪有未斗之前,便请手下留情,气愤之下,一剑迅快刺出。
    公孙求剑身形不动,左掌突起,骈指如剑,轻轻一拍,拍在元智剑上,元智陡觉剑上传来一阵潜力,大惊之下,翻腕削去。
    其变招之快已甚惊人,然则公孙求剑手中无剑,变招更快,“啪”的一掌,又拍在元智剑上。
    元智倏然抽剑,突又向对方胸口疾刺。
    公孙求剑反应更快,手掌如剑刺出,后发先到,“啪”的一掌,拍在元智剑底,剑身一歪,元智一剑刺空。
    公孙求剑顺势滑下,刺向元智腹部。
    元智晓得让他手指刺中,必然如剑穿腹,左掌急忙拍出,挡住那剑势,身形飞快后掠。
    公孙求剑未刺到元智的腹部,却刺到他的掌心上。
    元智但觉掌心一阵剧痛,举手一看,左掌已被公孙求剑中指刺穿一个孔,其利如剑一般。
    这时,元智才知他那无剑胜似有剑之言不虚,心下惊骇不已。
    元清沉声道:“师弟无妨吗?”
    元智咬牙道:“无妨!”
    这下,他不敢再大意,脚踏丁字,用起玄门正宗剑法。
    公孙求剑面对两大武林高手,更不敢大意,神态凝重,但他双目却不望着敌人,垂眼低望,如观鼻心。
    武当剑法本是以静制动,却见公孙求剑那样子,绝不会先攻,
    当下两人暗道,自己有剑,怕他做什么?
    两人心意一通,霍然举剑,交互挥出。
    武当“飞龙剑法”以轻灵见重,元清、元智皆有数十年人候,轻灵之处更加稳重,剑剑刺出,风声飒飒。
    公孙求剑既言双手便是双剑,自有惊人之处,数十招下来,他那两掌尽量不与真剑正面相碰,攻势凌厉之下偶然相碰,却能够即时借力使力带剑而过。
    百招以后,丐帮帮主暗叹公孙求剑的剑法已然神通,时间一长,元清、元智绝非敌手。
    忽见山坡上走来几个白衣仆人,公孙兰轻声道:“爹要施展神威了。”
    阮伟正看得目驰神摇,见到白衣仆人,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公孙兰笑道:“不要多问,仔细看着。”
    那几个白衣仆人排列坐下,各从怀中掏出古形乐器,只见他们并不管场上主人的拼斗,悠闲的吹奏起来。
    那乐声一听竟是唐朝时代的一种古典舞乐,名叫桑林,混合着尧那时的一种音乐,名叫经首。
    这混合乐声乍经奏出,但见公孙求剑忽然神态十分洒脱,脚下的步法,和桑林的音节配合,手上的剑法和经首的节奏相合,如此一来,步法配合着剑法,妙到极顶,仿佛公孙求剑闭着眼睛也可以打败元清、元智。
    不数招,元清的剑法已显然杂乱,元智早已乱不成章,危殆万分。
    阮伟记忆丧失大半,脑筋空白,却对这种高深武学领悟甚强,剑法是他所长,看到后来,他不由大叫道:“好个无剑即是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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